王娡接过来,茶味与别的茶似有不同,隐隐有一股子膻气,入口浓厚也不似中原茶清冽,回味一番,竟是满口醇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暖了。
“果然是好茶,”王娡惊叹道:“想来西域进贡的自是最好的,臣妾粗笨,尝着似乎是掺了羊油在里面?”。
皇后抚掌大笑:“果然是个有见识的!你说的不错,的确是有羊油牛乳在茶叶内,腌制了数月才从暑房里取出来,宫里女子大多喝不惯这个茶,没想到你竟是个与众不同的。”。
王娡见她大笑的样子,竟一分一毫不失了仪态,更有一股大方之家的爽朗,不觉莞尔,皇后当真是有她的独特之处呢。
二人又饮了一会茶,皇后方才敛容道:“此番招你来,原是有极重要的事情知会你。”。
王娡听得,不觉挺直了身子,不解道:“太子府中有太子妃姐姐,也有位分高的姐姐们,臣妾入府不过月余,如何担得起?”。
皇后慢慢摇了摇头:“巧慧性子太过温和,其余的,粟婉容那孩子也过于张扬,前些日子听得太子府里新晋了一批秀女,我命人留心注意了,你倒是个可托付的。”。
王娡惶恐不已:“臣妾年纪尚小,有些事情还需太子妃姐姐指点。”。
皇后点一点头:“不错了规矩自然是好的。”。
说罢面色隐有忧愁,似乎是极难开口的样子。
只又饮了一口茶沉吟片刻方道:“太子的身份不同于一般皇子,将来必得是继承江山社稷的,你们这些在太子府里的女子,也是要入宫为宫妃的,该记住的要比寻常王府女子多得多。”。
王娡静默地点一点头。
皇后又道:“太子妃自不必说,性子和顺知书达理,想来将来做了皇后也不会有什么大错处,倒是你们这些将来要做妃子的,有些事我不得不提点着。”。
王娡恭谨答道:“但凭皇后娘娘教诲。”。
“我大汉的规矩是皇后一,贵妃一,妃二,四妃,姬五,美人十,有位分的便就是这些了,说多不多,说少,也是有几十余人。这几十余人若都是安安分分的便罢了,若是有几个不安分的,你们以后在宫中的日子可有的闹了。”。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此番召你前来,是因为皇上近日龙体欠安,大夫说…。有些事情,也该早早教起来了。我听说你出身大家,知书达理,性情平和,今日一看果然不错,是个可以托付的人。”。
王娡闻言急忙拜倒:“承蒙皇后娘娘美誉,臣妾自知粗陋,实在不敢当。”。
第三十章 窦皇后()
皇后伸手拉她起来:“我说你当的起你就当得起,太子府这些年来,明里是巧慧掌权,暗地里只怕有人心存不足,如今你们九个人人少,还未曾显现出来。”。
王娡听得她话有深意,细细一想便知她指的是粟婉容,当下也不敢说什么,只得装作无知的样子听着。
“粟婉容如今在太子府里位分颇高,也不难想,孕育了唯一的长子,容貌生得又美,自然是该偏疼些,只是她性子刚烈骄横,断断难当大任。”皇后眼眸直逼王娡,目光似一把凌厉的剑一般。
王娡只得嗫嚅道:“婉容姐姐性子的确爽快。”。
皇后微微一笑:“皇上百年之后,我这个皇后也就是太后了,一字之差,却隔了不少,即便那时候人老了,有些看不过眼的事情本宫还是要提点着,你聪慧过人,自然能明白我的意思。”。
王娡略略一思忖,便明白了道:“臣妾一定谨遵皇后娘娘的教诲,安心服侍太子,生育后代。”。
皇后笑意渐浓:“这样便最好不过了,只不过,以后本宫成了太后,你也要多来本宫宫里陪本宫饮茶聊天啊。”。
王娡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诺诺答应。
“回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正喝茶间,一位颇有几岁年纪的妇人拉开帘子,王娡见她衣着贵重,便知道是皇后的心腹,急忙起身行了礼,那位妇人回了一礼。
只听得皇后欣喜道:“快让启儿进来。”。
隔了片刻,只听得一把沉稳男声道:“儿臣拜见母后,愿母后凤体康健。”。
王娡回头去看,正巧撞上他行礼完毕抬起头来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
皇后打趣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见了娡儿也没忘了我这个娘亲呢。”。
太子含笑道:“自然是不敢忘的。”。
说罢提衣而上,在王娡身边盘腿坐下,也饮了一口羊油茶。
“母后又新得了羊油茶?不知娡儿可喝得惯?”太子转头关切地问她。
皇后笑道:“娡儿这孩子可没你想的那般娇气,很是喜爱呢。”。
太子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玩笑道:“那就好,若是喜欢,待会儿你便求着母后赏你些带回府去。”。
王娡不觉失笑,皇后抚掌而笑:“这孩子自己惦记上了我的茶便直说罢了,凭你什么稀罕物,母后也不会不舍得给你,倒拉了娡儿做幌子,可怜了这老实孩子。”。
王娡见他们母子一派和乐,也不由得微笑起来。
三人絮絮说了一会子话,皇后便瞧瞧窗外的日头:“也是用午膳的时辰了呢,你们可要陪母后一起?”。
太子拉过王娡道:“今日儿臣怕是不得空,府里喜月初有身孕,儿臣想去看看她。”。
皇后点点头道:“那也罢了,是该好好瞧着的,陵城也该有个弟弟妹妹了,你去罢。”。
说罢唤道:“安康,去包些羊油茶给崔万海,嘱咐他好生收了。再赏些前日里纯贵妃她们宫里做与娡儿。”。
王娡闻言,急忙跪下谢了赏赐。
出宫后,王娡与太子同坐一辆马车回府。
马车的青布帘子一放下来,太子便迫不及待道:“母后与你说了些什么?”。
王娡也不敢全盘托出,只拣了几件不要紧的事情说了。
太子听完蹙眉道:“今日我去父皇宫里请安,他的病又见重了,似乎连我也不十分认得的样子。”。
王娡心中一紧:“皇上有上苍庇佑,想来也无大碍罢。”。
太子心不在焉地点一点头:“父皇年纪大了,身体有些微恙也属正常。”。
王娡留心看他的神情,更多的是思忖与忧虑,却不十分哀痛的样子。
仔细一想,只觉得齿冷。
当今圣上若是驾崩,皇位便将传给自己身旁的男子,想来太子心中更多的也是对未来的憧憬与担忧罢。
所谓天家父子,竟这般薄情,她不觉轻叹一口气。
第三十一章 小产()
回到府中,太子急着去看喜月,王娡便也知趣,安静告退后回到自己府里。
恰逢青寒领着两个小侍女在准备预备送给程喜月的礼品,婴儿的服饰十分玲珑可爱,多是绣了梅鹿含芝,仙人送子等吉祥图案,王娡不自觉拿在手中细细赏玩。
突然,义忠连滚带爬冲了进来,满面是汗。
王娡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容芷也急道:“有话好好说,这样子成何体统。”。
义忠开口时声音已是慌乱无比:“回姑娘的话,程姑娘的孩子…。没了!”。
王娡犹如晴天霹雳,手里的小肚兜也轻飘飘掉了下去,急道:“怎么会这个样子!”。
义忠稳定了心神:“奴才也是刚在路上听说,中午还好好的,太子正在陪着程姑娘说话,就听得她喊腹痛,传来的大夫还在路上呢,程姑娘就见红了,大夫也说没得指望了。众位姑娘们都赶着去瞧呢。“。
王娡犹未反应过来,却是容芷冷静些:“既然如此,奴婢也陪着姑娘去瞧一瞧,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程姑娘身孕虽不足五个月,这样落胎也着实蹊跷。”。
说罢匆匆替王娡取来一件外衣,便要吩咐小宦官们去备轿。
正待出门之际,却是姁儿领着含儿走进门来。姁儿似乎受了极大惊吓的样子,面色发白。
见了王娡便扑到她怀里:“姐姐你可听说程姐姐的事了?连营回来说鲜血都流了一地,妹妹实在是害怕。”。
王娡见她这个样子,又是气急又是心疼。
想起姁儿自幼怕血,便握了她的手安慰道:“你就在我这里坐着定定神,我吩咐小厨房给你做荷花百合粥来,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姐妹俩必得有一个人去看看,我去瞧瞧怎么回事就回来陪你可好?”。
姁儿犹是惊魂未定,王娡柔声劝了她许久方才起身去程喜月的寝殿。
一路上王娡心神不宁,只觉得无限可怖,即便是晴空万里的天气,她仍能感觉到一丝不可言说的寒意。
义忠的话她何尝不明白,她也是有过生育的女子呵,她伸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突然几欲作呕。
走到程喜月的寝殿门口,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那股作呕的感觉更强烈,王娡急忙伸手捏住自己的虎口用力掐着,想把那翻江倒海的感觉压下去。
殿内不断有人穿梭着,见她来了,几个侍女行了一礼又匆匆离开。
王娡看到,粟婉容万静田吴若叹都已经到了,纱幔后传来喜月痛苦的呻吟声,王娡眉头一皱,不忍再听下去。
粟婉容即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依然不肯失了仪容气度,不慌不忙地指挥着侍女去接水换帕子,见王娡来了也只略点一点头。
倒是万静田与吴若叹急忙走上前来,面有惊惧。
尤其是万静田,因着年纪小,吓得面色苍白如纸,紧紧拉住王娡的衣袖道:“姐姐,程姐姐流了好多血,我害怕…”。
王娡见之不免心疼,拍一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姁儿也是吓坏了,不敢过来。也罢,你就在这里呆着不要去内殿。”。
说罢低声问若叹:“太子妃娘娘呢?”。
若叹蹙眉道:“这个时辰怕是还在佛堂礼佛呢,话是传不进去的。”。
王娡看一眼忙前忙后的粟婉容,觉得不妥:“她不来不成个样子。”。
说罢唤过一旁的容芷:“你去请太子妃,该怎么说话你心中有分寸,务必要让她赶紧来一趟。这个时候了,就不要惦记着礼佛了。”。
容芷点一点头,转身欲出去,却被粟婉容出口拦住:“王妹妹此举欠妥,姐姐既然在礼佛,便是打扰不得的。况且这里有我来照看着也好的很,无需劳烦太子妃了。”。
王娡见她神色冷淡,目光却极为犀利,不由得烦心,只觉得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她倒有心思顾虑这些。
情急之下,口气也不复往日恭敬:“除了太子,太子妃娘娘是一府之主,这样大的事,必得有她处理才好。况且太子妃娘娘深明大义,听见此事必然会立即赶过来。”。
粟婉容还待再说,容芷却是极为伶俐,大声道:“奴婢领姑娘的命,这就去请。”。
说罢转身就走,没再给粟婉容说话的机会。
望着她的背影,粟婉容冷笑一声:“倒是个忠心护主的。”。
王娡听出她语中大有讥讽之意,一时也懒得计较,只携了吴若叹扶万静田去一旁休息。
第三十二章 血腥初染()
正心急间,却听得宦官的声音:“太子妃娘娘到!”。
王娡心下一松,急忙俯身行礼。
太子妃迈入殿中,亲自扶她起来,低声附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多谢。”。
王娡微微一笑,只作不觉。
太子妃召来大夫询问道:“好端端的,怎么落了胎?”。
大夫面色凝重:“微臣无能,还未查出病因,程姑娘是饮食后出此症状,微臣预备稍后检查食材。”。
太子妃点一点头:“太子呢?”。
一个侍女答道:“回太子妃娘娘,太子殿下正在内殿呢。”。
王娡听了便去看,果然层层纱幔之后有一个挺拔的身影,似石塑一般动也不动,不由心下烦闷。
太子妃见状也叹了一口气:“紫苏,你去命厨房里炖一蛊核桃脑来,待会奉给太子。”。
大夫出出进进,手里的铜盆由最初鲜红的血水逐渐变清澈。
王娡明白已无大碍,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转头见太子妃冲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清淡的似雨后梨花一般。
此刻两人虽未明说,心下俱是了然。
隔了一会儿,一位颇有几岁年纪的大夫走了出来,王娡认出这正是府里的千金科最擅长者韩晖。
他双手犹有未洗净的血迹,冲几人拜了一拜:“几位娘娘,程姑娘已无大碍,几位娘娘可以进内殿了。”。
王娡听得他如此说,便与众人对视一眼,起身进了内室。
她首先看到的就是如磐石般动也不动的太子,眉头紧锁,直直的看着寝殿中间那张沉水香雕花大床。
王娡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饶是已有心理准备,也被吓了一跳。
昨日还鲜妍妩媚的女子,此刻珠环尽褪,只着素白寝衣,整个人如一朵风中的白荷般零落,身下被褥被染成了鲜红色,触目惊心。
喜月尚在昏迷中,只偶尔发出几声呢喃。
王娡闻见浓重的血腥气,心中一阵翻涌。
“你们来了?”太子看见她们,哑着嗓子说。
“是…臣妾的错,臣妾侍奉程妹妹身孕不周。”太子妃声音极低。
王娡见她把自己这般放低自责,心下难受,碍于众人在场,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好在太子道:“怪不得你,你是太子妃,何来侍奉一说,你不要太过自责。”。
粟婉容神色微动:“臣妾忝居高位,却未曾护程妹妹周全,实在是臣妾的错。”。
太子疲惫地摆一摆手:“罢了罢了,此刻我也无心追究是谁的过错。只是这好端端的为何落了胎,必须彻查。”。
王娡闻言神色一凛,心知太子也有所怀疑,低声道:“臣妾不才,只是见过家中亲眷怀孕生产,头三个月胎气不稳当也是常有的,但是程妹妹精心养着想来不会有大碍。怕只怕…”。
她沉吟着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太子握一握她的手:“你且放心说,我在这里。”。
王娡将眼眸投向一旁矮桌上尚未用尽的菜肴,太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疑惑道:“你是怀疑菜有问题?可是方才的午饭我也用了不少,为何…”。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恰巧韩晖撩起帘子走了进来:“怀有身孕的女子与旁人不同,饮食要格外当心。譬如红花,三七等药材,旁人用了是活血化淤的好药,孕期女子若是误食,那便是要命的东西。”。
“红花…”王娡心下一动,不自觉的低声说出来。
“怎么了?”太子低头问她。
“没什么,”王娡掩饰道,转头问大夫:“我有一事不明,想向大夫请教。”。
“姑娘但说无妨。”。
“若是无身孕的适龄女子服用,会有何效果?”。
“女子会体寒不孕,伤了根本就更难医治。”韩晖恭谨答道。
王娡身上一阵发寒。
“可是有什么不妥?”太子问她。
王娡正待要说话,却见屋角的容芷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心下虽疑惑,也也只得含混道:“臣妾不过是好奇罢了,日后也好注意些。”。
“那么,请大夫就在此处检验食材吧,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众姐妹以后也好留心。”太子妃柔声说。
“姐姐这话就差了,咱们众人都在这儿,声势浩大,若是查起来,于我们名声也不好。”
王娡回头去看,却见粟婉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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