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稍等一会,我找钥匙。”
张程缘轻声笑道:“娘子,大门开着呢,找什么钥匙。下车吧。”
慧娘掀开窗帘一看,院门果然敞开着,跳下马车。
张程缘要从后门停放马车,慧娘先进门,打算去给夫君开后门,顺便跟爹娘打声招呼。
慧娘一进门,没看到爹娘,倒是看到一群孩子,那群孩子正围在一起,不知鼓捣什么。
慧娘诧异,这是什么情况,四个月没回来,这张家大院换主家了?
有一个孩子看到慧娘,立马起身跑过来,毫不客气地问道:“喂,你是谁?”
这三年多来,没听婆婆说过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啊,这些小孩是谁家的?慧娘一脸平静地说:“我是这院子的女主人,你是谁啊?”
“我怎么没见过你?”那小孩再次问话,其余的小孩纷纷起身,盯着慧娘看。
慧娘边朝后门走边回头说:“过会再找你们说话。”
走到后门,慧娘开门,张程缘牵着马车进门。
那群小孩跟着过来,站在那里,看看张程缘,又看看慧娘。
张程缘边安置马车边笑着对娘子说:“这是咱娘的亲戚家的孩子。我在杏花成亲的时候见过他们。”
之后,他又微笑着问那群孩子,“你们什么时候又来的?”
孩子们的回答让慧娘有些诧异。
“我们就是在杏花姨娘成亲的时候来得啊。”
慧娘笑着问道:“那你们住哪里啊?”
孩子们再一次的回答让慧娘哭笑不得。
“我们一直住这里啊,姨奶奶说这里是我们的家啊。”
慧娘心中嘀咕,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亲戚啊?
“你们家的大人呢?”
“都出去干活了!”一群孩子争先恐后地说道。
大人都出去干活,让孩子们看家,也不怕进来贼,把家里东西都顺走。
慧娘不再与孩子们搭话,赶忙朝自己的屋子跑去。门没锁,她推门而入。
屋里早已面目全非。床幔半垂在床边,桌椅上的漆,零零星星地已掉落。本来干净的地面已变得污泥满地。
慧娘赶忙打开存放银票的柜子,银票还在,但每张银票都有被撕碎过又被重新黏上的痕迹。
张程缘进屋后,亦看到这种情况。
“夫君,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我们的卧房早已被别人占据?”慧娘很生气。
张程缘陪着笑脸,哄道:“娘子,为夫回来的时候,住的正是咱们的卧房,这情况,我也是刚知道。过会等娘回来,我们问清楚。”
慧娘望着她心爱的床单床幔被毁的惨不忍睹,卧房被人占据,满腹委屈,“家里那么多房子还不够他们住的吗?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不回来。”
慧娘一跺脚,夺过张程缘手中的包袱,拿起来就走。
张程缘赶忙拦下,“娘子你要去哪里?”
“这里没法休息,我先去我爹娘那里休息一会。”慧娘说完,抬脚就走。
张程缘再次拦住,“娘子,你先稳定一下情绪,为夫把你送过去,过会我去恒顺绸缎铺问问爹娘,到底怎么回事。”
慧娘平复了一下心情,说:“好。”
慧娘他们来到院子后,那群孩子头上顶着一口锅,自顾自得玩耍。
慧娘见到后,指了指,朝张程缘说:“你看看,他们竟然拿着做蛋皮的平底锅玩,这可是做吃食的东西,让外人知道了,还有人敢买我们的博味卷尖吗?”
张程缘见娘子脸色不好,赶忙冲着孩子们说:“你们几个赶紧把锅放回原处,不然一会你们爹娘回来,我给你们告状。”
拿锅的孩子吓得立马跑着将锅放回原处。
慧娘和张程缘出门。
许久没上门拜见岳父岳母,不能空手上门,张程缘买了一大堆补品,陪着慧娘一起回娘家。
“咚咚”敲门。
“等会,马上就来了。”朱李氏的声音响起。
因怀孕,她的双脚浮肿,慢慢挪动着脚步,打开门。
“娘。”慧娘和张程缘异口同声地喊道。
朱李氏见到闺女,眼眶一红,“慧娘,阿缘,你可回来了。上次回来,没和娘说上几句话,你们便匆匆离开,这一走又是将近两个月,快进屋。”
假慧娘还替她来看她娘?还挺周到。慧娘和张程缘提着补品进屋。
“我爹呢?”慧娘问道。
“你爹上工去了。你们一直没回来,顾老板仍用着你爹和你二婶他们,说是等你们回来再做其他打算。”朱李氏边说边望着慧娘,“闺女,你瘦了。”
张程缘和岳母打过招呼,便只身来到院中,留给娘子和岳母独处的空间。
慧娘望着她娘如大西瓜般的肚子,俏皮地说:“娘,我弟弟是不是快出来了?”
一提到孩子的事,朱李氏脸上泛起幸福的笑容。“快了,再过半个月就要生了。你奶奶还破天荒地说要来照顾我月子呢。”
“什么?那老太婆能说这样的人话?”慧娘有些不可置信,当时她临走,老太婆确实有些收敛,但还不至于能为她娘着想吧?
“是啊,为娘也没想到你奶奶能说出这样体贴的话。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你爹和二叔轮流伺候她,或许,她受了感动,真的转性了。”朱李氏轻轻地摸了摸肚子。
慧娘不可置信地说:“娘,你们不要被她的外表所骗,她对你说体己的话,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朱李氏微笑着说:“放心吧,闺女,娘不会让她来伺候月子的。”
“我爹近来可好?”
“好,你爹他能吃能干。不用担心他。”朱李氏说完,复又张了张嘴,神秘地问道:“闺女,有信了吗?”
慧娘当然明白她娘指的是什么,笑着摸了摸肚子,“这里面空空如也。”
“那还不抓紧?”朱李氏低声说道。
“还抓紧?卧房都让人家占走了,唉,娘,稍等一会,我去和阿缘说一声,让他先去我婆婆那里报个平安。”
朱李氏点点头,“去吧。”
慧娘出去嘱咐了张程缘一声,张程缘转身离开,慧娘复又进屋。
“慧娘,你刚刚说卧房被人占走,怎么回事?”朱李氏关心地问道。
“具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好像是我婆婆的亲戚,等我回去再仔细问问。”
慧娘又与朱李氏聊了许久。
这一聊,才知道其他人的一些情况。
二叔一家搬到镇上来住了,租了一个小院子,足够他们一家三口住开。慧娘走后没五天,二叔便开始重新上工。朱江现在还收菜卖菜。
朱王氏并没有再反对二叔一家。肋伤养好之后,她回了朱家庄,如今一个人住在那个院子里。每个月向两个儿子分别要三百文钱,并没有再找事。而且每个月还会抽时间专门过来看看朱李氏,并不在这里吃饭,坐坐就走,也不像从前那样索要东西。说话也变得客客气气,不再飞扬跋扈、撒泼耍赖。
老虔婆忽然变五好婆婆,让慧娘着实摸不着头脑,但慧娘始终不相信老太婆会真的变好。
*
张程缘到了恒顺绸缎铺后,程芳草和张定义特别开心。
程芳草欢喜地问:“慧娘呢?”
张程缘微笑着说:“慧娘去岳母那里报平安,过会就过来。”
“哦,好,亲家母怀着孕,慧娘也该过去报个平安。你小子也不跟着过去。”程芳草嗔怪道。
不能说慧娘赌气才去的娘家,张程缘只能撒谎说:“娘,刚才我把慧娘放到岳母家门口后,回咱家安置马车,怎么看到一群孩子?乱哄哄的,我回房一看,卧房脏得直接进不去人了。”
为了他娘和娘子的关系,张程缘把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你小子回来也不早说一声,我马上带着人回去打扫,省得慧娘看了生气。你快去你岳母那里拖住慧娘,让她们多聊一会。半个时辰,娘保证还你们一间干净的卧房。”
“娘,你还没告诉我,那些孩子是谁家的亲戚?”
“等晚上再说。”程芳草说完,喊着几个绣娘便朝家走去。
到家之后,她们几个快速打扫,打扫干净后,临走前,程芳草把那一群孩子带出家门。
*
张程缘再回到岳母这里时,娘子和岳母还在聊天。他等在外面,一直没有吭声。估摸着卧房快打扫干净了,才敲门。“娘子,咱们的卧房已经收拾妥当,我们先回家吧。”
卧房被占,慧娘心中不满,但总归要问清楚怎么回事。张程缘回来接她,她还是跟回去看看情况为好。
朱李氏见慧娘没有吭声,朝慧娘挥挥手,“闺女还是回去吧,出门这么久,怎么也得回家不是?回去后,好好与你婆婆说话,别因为这事生气……”
朱李氏生怕慧娘和婆家人生气,絮絮叨叨嘱咐一番,才放慧娘和张程缘回家。
等慧娘和张程缘再回到张家大院时,那群小孩已消失不见。
慧娘回到卧房,床上新换了被褥和床幔,屋里打扫的一尘不染。
“夫君,这是谁帮忙打扫的?”这收拾房间的动作也太快了。刚才的脏乱,让慧娘感觉仿佛做了一场梦。
“娘一听说你回来了,立马跑回来为我们打扫卧房。”
听夫君这么一说,慧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让长辈帮忙打扫房间,还是有些不妥的。她的气瞬间消了一半。“夫君,你没问问娘,是哪家的亲戚来咱家住这么久啊?”
“问了,娘刚才只顾着打扫卧房,说晚上再告诉我们。”
“那群孩子呢?刚才怎么没见着?”慧娘问道。
“不知道。”张程缘也纳闷,“该不会咱娘把他们打发走了吧?”
慧娘不这么认为,“在这里住了二个多月,说打发走就能打发走啊?还是等晚上听听娘怎么说吧。”
张程缘拉起娘子的手,轻声说:“娘子,答应为夫一件事,等晚上问明情况后,若是你还是觉得不满,不要表现出来,好吗?你私下告诉为夫。若是在这里住得不痛快,过几天,我们便回齐城。”
张程缘太了解他的爹娘,善良、热情、很少拒绝别人的求助。若是娘子不愿这群人住这里,他爹娘也不会赶这群人走。这样下去,娘子肯定会发脾气,还不如直接回齐城,眼不见,心不烦。
临近傍晚时,程芳草和张定义回到家中。
将慧娘和张程缘喊到客厅。
慧娘一见到公婆,喜悦冲淡了刚才的不愉快,微笑着说:“爹、娘,我们这次回来接你们去齐城,丫鬟婆子都买好了,只等您二老过去享福,你们一定要去哦。”
程芳草笑得合不拢嘴,“慧娘,你们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爹娘都不想再挪动,我们不过去了,在这里住得挺好的。”
张定义也笑着说:“是啊,阿缘,慧娘,我们不过去,在这里住得舒坦。再说了,我们不习惯被人伺候,万事亲力亲为也很好。先给你们说件事,你们大姨一家,也就是你娘的大姐一家暂时先住我们家。”
慧娘刚欲张口问,张程缘捏了捏她的手,制止她说话。
张程缘脸上出很不满的神情,“爹,我娘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大姐来?”
程芳草微笑着说:“阿缘,你忘了?你和慧娘成亲的时候,你这个大姨带着孩子来过。就是娘的大伯家的那个大姐。”
张程缘恍然大悟,“娘,你说的是那个给了我一文钱贺礼,带着六个孩子来坐席的那个程芳飞?”
慧娘听了,瘪了瘪嘴,给一文钱,带一大家子人坐席,这样也可以吗?但她始终没吭声。
程芳草点点头,“对,对,就是她。你和阿业中秀才时,她当时正好生病了,没能过来。这次杏花成亲,她便带着孩子们过来坐席。”
张程缘接着他娘的话茬说:“过来坐席后,就再也没离开。把咱家当他们自己家了。”
“娘还没说完呢,你先听娘说完,你大姨年纪大了,家里儿女多,孙子孙女也多,日子不好过,难得人家都求上门了,我们现在日子好过些,能帮衬就帮衬一点。”
张家家贫时,程芳飞带着一文钱和一大堆孩子来磕碜张家,平时根本不来往;现在张家富裕了,程芳飞带着一大家子贴上来,这是什么亲戚?张程缘淡然地说:“是应该帮衬些。”
“正好你大姨家的你四个表哥表嫂还有你姨夫,来镇上谋了份给人盖房子的生计,没地方住,就暂时都住咱家了。”
现在慧娘终于明白卧室为什么那么脏了,这近二十人在这里,那段时间天又热,不占她和夫君的卧房,根本住不开。
张程缘无奈地说:“娘,我和慧娘回来了,他们还住得开吗?”
程芳草微笑着说:“他们说暂时挤一挤。”
张程缘随口说了一个字,“好。”
“阿缘,这么说你是同意他们在这里了?慧娘,你的意见呢?”程芳草高兴地说道。
夫君的话萦绕耳边,慧娘微笑着说:“只要夫君同意,我没有意见。我听夫君的。”
“那行。一会他们就回来,这会在杏花那里吃削面呢,我怕你俩不同意,这不,安排他们都出去,先问问你们的意见。”程芳草高兴地跑出去。
“我若是不同意,娘,你会赶他们走吗?”张程缘问道。
“你若是不同意,娘就多劝你一会,总归等到你同意,再让他们回来,但赶他们走,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来我们家不偷也不抢,只是暂住一下而已。都是亲戚该帮忙就要帮。”
程芳草和张定义都是实诚人,对待亲戚,宁愿自己吃点亏,也绝不会委屈了别人。当初对朱王氏宽容如是,现在对程芳飞一家亦如是。
慧娘心中嘀咕,暂住可以,别住起来没完没了就行。
此时的张程缘和慧娘还是高估了他们自己的忍耐能力。
他们一家人坐下正吃着饭,程芳飞那一大家子人,有说有笑、浩浩荡荡地进了院门。
“那削面真好吃。”
“是啊,头一回吃上呢。”
他们一家人与慧娘他们打过招呼,便自觉地各自回屋,那群孩子也没再出来玩耍嬉戏。
晚饭后,慧娘见到了前来上工的刘叔、刘婶、张大婶和带着二蛋的腊梅嫂子。
上次假慧娘回家,忙杏花成亲的事,腊梅没顾上问这事,这次一见慧娘,便欲张口问。
他们互相问好之后,慧娘见腊梅张了张嘴,仿佛有什么话要说,便将腊梅喊到一边。
“腊梅,你夫君的事,我问了当时齐城的知府高寒,他说帮忙查,可现在我没有那位高大人的消息,听说他被调到哪个镇上当镇丞了,现任知府刚刚上任,不太熟悉政务,一时顾不上这事……。”
慧娘还没说完,腊梅忽然打断,兴奋地说:“东家,你是说高寒帮忙打听过我夫君的事吗?”
“对啊。”
腊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高寒现在是我们镇上的镇丞啊,明天能不能麻烦东家您带我过去再问问。”
原来高寒调到这里当镇丞,慧娘答应。“好。”
腊梅感激地望着慧娘,说:“谢谢东家。”
“不用客气,快去干活吧。”慧娘微笑着说道。
慧娘回房,拿出三包荷叶茶,分别送给刘婶、腊梅和张大婶每人一包。
之后又给程芳草送去六包。慧娘嘱咐道:“娘,这荷叶茶给你三。”
程芳草应声,“好咧。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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