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头白发的霍医生听了白素的话,怔了一怔,问道:“那位金女士,做的是什么手术?”
白素据实回答,霍医生听了哈哈大笑,接著说出了一番完全出乎白素意料之外的话来。
霍医生在草地上向前走,告诉白素:“现在我退休了,向你说也不怕,像我这种情形很普遍 一般来说,我只动大手术,像那位金女士这样的小手术,她来找我,我介绍别的医生给她,她又不愿意,所以我们只好玩些花样。”
白素感到很奇怪,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有什么花样可耍,而霍医生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令白素觉得好笑。
霍医生道:“我们找替身!
白素的人生经验可以说丰富之极,可是听到了这句话,还是觉得匪夷所思,等霍医生作进一步的解释。
霍医生可能自己也感到好笑,他笑著说:“手术前,一定要在病人和他家人面前出现,如果是小手木,事后根本不必再露面,而真正动手术的人,病人是看不见的!”
白素骇然:“难道真正动手术的不是医生?”
霍医生笑:“还不至于如此不道德,当然也是医生 和舞女一样,医生也有当红的和坐冷板凳之分,双方情愿,病人完全没有损失,我们又可以节省精力去应付复杂的大手术,正是一举三得!”
霍医生说来得意洋洋,白素很不以为然,泼他的冷水:“结果是病人付了第一流医生的费用,而得到二、三流医生的医治。”
霍医生不以为忤,哈哈大笑:“医生其实全一样,哪有什么一二三流之分!何况我们事先都先建议病人请实际动手术的医生,病人不愿意,我们有什么办法?多收了的费用,就当作是病人所付出的信仰治疗费好了。”
看来霍医生对他的行为,非但不感到不对,而且还很得意。白素算是长了见识,也不再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又问了一句:“那么说来,金女士的手术,不关你的事。”
霍医生挥动手中的球杆:“我记得手术前我出现过,那位金女士的丈夫,好像是一个小银行的老板,夫妻非常恩爱,丈夫甚至于一再要求陪妻子进手术室,当然他没有达到目的。”
白素听了这番话,不免伤感 那位储中望先生,这样爱妻子,妻子莫名其妙怀孕,给他的打击之甚可想而知,他一直忍到临死才向妻子询问,这三年来的痛苦煎熬,真可以说是人间惨事!
白素没有向霍医生提及金女士手术之后不久就怀孕的事,而向霍医生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也得到意想不到的回答。
白素问:“那次替金女士进行手术的是哪一位医生?”
霍医生忽然笑了起来:“本来只记得他姓卢,叫什么名字,长得什么样子,早就不记得了,可是从昨天起,在报纸电视上看到他的画像,登得老大,事情隔了二十多年,他竟然没有什么变样子,虽然是画像,可是却一看就知道是他,电视说是警方急欲与他会晤,这家伙不知道犯了什么事 我们早知道他会犯事,所以后来不再找他了。”
在霍医生说到在电视上看到了当年做替身,给金女士做手术的那位医生的画像时,白素几乎忍不住要大叫起来(要是换了我,一定忍不住,事实上白素叙述到这里,我就大叫,叫了至少有一分钟之久,而且一面叫,一面还团团乱转)。
在电视上出现画像的那个人,我们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他的画像是根据水荭的描述,由警方人像专家画成的,我们只知道他向小翠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小翠就不再行婚礼,跟他离去。
却原来那男人姓卢,是一名医生!
刹那之间白素心念电转,立刻想到,金女士那次手术,本来和怀孕很难扯上关系,可是当年动手术的医生忽然在手术之后不久就怀孕而生的女儿婚礼上出现,这就非常古怪了。
而更古怪的是,这医生居然在婚礼中拐走了新娘!
这就很有理由,说明其中有一定的联系,只不过我们还找不到那条联系的线而已。
白素当时还并没有想到其中一个主要的关键,而我因为才从勒曼医院回来,在勒曼医院听他们说起过把受精卵植人子宫是如何简单,印象犹新,所以一听就联想到,我这时候不但团团乱转,而且直跳了起来,叫道:“就是他!就是他做了手脚,所以金女士才会怀孕!”
白素已经知道事情有古怪,可是听到我说得如此肯定,她也不禁大是讶异,我急急忙忙把我问勒曼医院女性地球人如何会在金女士这样的情况下怀孕的经过说了一遍。
白素神情更是怪异,她立刻抓住了问题中心,问:“他这样做,目的何在?”
这个问题,在没有知道在教堂出现的那男人可能就是“主犯”之前,我就问过自己不知道多少遍:如果有人这样做,目的何在?
现在知道当年可能做这样事情的人,在二十三年之后又出现来找因他做了这样的事之后而出生的孩子,我在紊乱的思绪中冒出了一句话来:“小翠是那男人的女儿!”
白素一直很瞭解我的思路,可是这时候她也乱了套,不明白我为什么忽然之间会冒出这样的结论来。
她连忙道:“慢慢来,我们慢慢一步一步来分析。”
我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好,一步一步来推理,第一步,那男人 卢医生在趁替金女土动手术的时候,将一枚受精卵植人了金女士的子宫,根据勒曼医院所说,过程很简单,很快,金女士又处于被麻醉状态之中,所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过了不久,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白素点了点头,认同我这一步的分析。
我继续道:“这个姓卢的医生,甘心替人家做替身,人格一定很卑劣,我修正刚才的话,小翠是他女儿的可能性不大,可是他替其他不孕的夫妻找寻代母的可能性很高。”
白素想了一会,才道:“你的意思是,他利用金女士来生孩子,他可以从中取利?”
我挥手:“正是如此。”
白素摇头:“如果这样,孩子出生之后,他如何得到孩子呢?”
我道:“那很容易,他是医生,可以算准了孩子出生日子,在医院里将孩子偷走!”
白素继续摇头 她不同意,是因为小翠并没有在医院被人偷走。我又道:“在医院当时如果下不了手,日后只要认定了孩子的下落,总可以有机会把孩子拐走的。”
白素望著我:“一直等到孩子长到二十三岁,做新娘了,才来把她拐走?”
我不禁为之语塞。本来我以为我自己分析得头头是道,可是白素的一句话,却指出绝没有道理等到二十三年之后,才把孩子拐走,她的话,很容易就推翻了我的推测。
我想了一想,还想维持我的推测,因为我觉得我的推测有一定的道理,所以我道:“或许……或许他一直没有机会下手……”
我说来迟迟疑疑,连自己对自己的话都没有信心。
白素笑道:“我倒有一个资料可以支持你的推测。”
我瞪大了眼睛 白素不同意我的推测,却又说有资料可以支持我的推测,真是莫测高深之至。
白素道:“当时我听了霍医生的话,知道当年替金女士动手术的人,就是把小翠带走的人,知道两者之间必然有极其古怪的联系,我同意这联系极有可能,是那人把受精卵植人金女士体内。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一点,已经大受震动,所以对霍医生接下来所说的一些话没有留意,要不是霍医生又强调了一遍,我也就忽略过去了。”
当时白素很受震动 她的这种震动一直维持到家里,所以我看到她进来的时候神色古怪。
她感到震动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原来事情已经不可思议,现在又加上了新的难以理解的因素,使得事情更加扑朔迷离。
当时白素心念电转,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那位霍医生讲话虽然有些婆婆妈妈,可是却很健谈,他自顾自继续道:“那家伙行为古怪,人家做替身,不会选择病人,他却怪在只肯做女病人,不肯做男病人,我们几个经常请他做替身的朋友,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怀疑他心理变态,可能会替我们惹麻烦,所以就没有再找他,也就没有了任何联络。”
白素当时听了,也觉得“只做女病人”有问题,而在我提出了我的推测之后,她虽然不同意,却感到这一点,可以支持我的论点,因为只有女病人,才能达到他借体生孩子的目的。
我听了大声叫:“那你还不同意我的说法?”
白素还是摇头:“要借体生孩子,可以公开徵求自愿借出身体的女子,花费不会很高,生了孩子又立刻可以到手,不必冒拐孩子之险 拐走或是偷走孩子都是很严重的罪行,完全没有必要那样做。”
我眨了一会眼,想想也确然如此,虽然有了“只做女病人”这一点支持,可是我的说法还是站不住脚。
白素安慰我:“而这位卢医生只做女病人,原因倒可以肯定是为了在女病人身上做手脚。”
我骇然道:“如此说来,这家伙不单是对付了金女士一个人,而是对付了许多女病人了?”
白素没有说话,只是皱著眉,点了点头,显然她正在思索,却还找不到问题的中心。
我不由自主摇头:“不对啊,如果他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了许多女病人,怎么会没有人发觉?”
白素道:“你也真糊涂,若不是金女士的丈夫绝对没有生育能力,妻子在医院动了小手术之后不久就怀孕,谁会怀疑妻子是在医院中被植入了受精卵?只当是自然受孕,即使是在避孕的夫妇,也只会认为是出了意外而已!”
我道:“虽然二十年前,DNA检查血缘关系并不是那么流行,可是血型问题呢?要是夫妻都是O型血,生下来的孩子却是AB型,这不一样是开玩笑吗?”
白素道:“我相信这位仁兄做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兴之所至,随便做来玩玩的,他一定经过深思熟虑,有很详细的计划,所以他必然先掌握了女病人的血型,才给以适当的受精卵。至于脱氧核糖核酸的检查,谁会没事找事做,无缘无故替自己的儿女,去做这样的检查!”
白素的话很有道理,就算要学温宝裕那样为反驳而反驳,也无从进行。我想了一会,不得要领,喃喃自语:“天下有这样奇怪的人,他借人家的身体来生那么多孩子干什么?孩子还是人家的,他什么也捞不著,这种事情都有人做,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白素吸了一口气:“后来我又问霍医生,估计那位卢医生大约替多少女病人做过手术,霍医生说他那里大概是十几个,由于那卢医生手术做得极好,而且收费低廉,所以相当多大医生找他做替身,前后一年,大约至少超过一百名。”
我继续喃喃自语:“神经病,天下竟然有这样的神经病!”
白素又道:“霍医生说,那卢医生很神秘,完全不知道他从何而来,后来大家不去找他,也就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霍医生还说,那卢医生医学知识丰富之极,别说是小手术,即使是最大最复杂的手术,他也游刃有余。”
听白素转述霍医生的话,他把“游刃有余”这成语运用在外科医生施手术的行为上,我觉得很滑稽,笑了一下,道:“这种情形好像很不合现代社会的原则,那卢医生既然有这样的本领,他自己应该早就是大医生了,为什么会可怜兮兮地做人家的替身?”
白素点头:“我当时一听,也这样想,用同样的问题问霍医生,霍医生说,这就是卢医生叫人猜不透的神秘之处。他还说那卢医生非常不喜欢说话,像是说多一句,就会暴露了什么秘密一样,真是一个 ”
白素还没有说出“真是一个”什么来,我陡然想起一件事来,大叫一声,虽然没有鲜血狂喷,可是一口气呛住了,好一阵剧烈的咳嗽,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而我又性子急,急于想把我陡然想到的事情告诉白素,所以一面剧咳,一面不断向白素打手势,狼狈之极。
然而我想要对白素说的话十分复杂,用手势实在无法表达,白素走过来,在我背上拍著,不断道:“别急,慢慢说!”
我转过头去看她,总算咳得好了些,就叫道:“我知道那卢医生是什么人了!”
这句话对不知道来龙去脉的白素来说,简直突兀到了极点,她一时之间也无法回应。
我咽了一口口水,略为顺了顺气,道;“你知道了勒曼医院为什么找我去的原因之后,就会明白。”
白素叹了一口气,推我坐了下来。我一停不停,将勒曼医院找我去的原因,摘要说了,然后道:“我再也没有想到如此不相干的两件事会有联系,所以想也没有去想!”
白素神情充满了疑惑:“你是说,那卢医生就是勒曼医院的杜良?”
我用力一挥手:“不是他是谁!”
白素一面想一面道:“身份神秘……医术高明……的确很配合,可是他在做的事情是什么事情呢?”
直到一秒钟之前,我也在心中问这个问题,而忽然之间我灵光一闪,有了答案,我叫道:“他是在制造人!制造有复制思想的人!离开了勒曼医院之后,他在继续进行研究,用这种神神秘秘的方法在继续研究。”
白素缓缓摇头:“卢医生就是杜良的假设可以成立,但是你对他的指责却没有根据,别的人我们不知道,以小翠来说,她的成长完全没有受过干扰,如果说她是杜良制造出来的研究对象,未免说不过去。”
我道:“在婚礼中他出现,把小翠带走,这还不是干扰?”
白素吸了一口气,我又道:“你回来之后见过小翠没有?”
白素摇头:“没有,大亨和金女士都说,小翠精神上压力一定很大,先别去打扰她。”
我骂道:“放屁!小翠和杜良已经有了联络,她已经正式成为杜良的试验品了,还顾得什么压力不压力,走,我们这就找上门去,希望尽快可以通过小翠把杜良找出来!”
白素道:“你别冲动 ”
不等她说完,我就叫了起来:“冲动?谁知道杜良这个科学怪医在干什么!他极可能正把复制思想输入小翠的脑部,或许已经输入了!而他制造的活人试验品不只一个,还有许多,没有人能够设想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故!非立刻去找小翠不可,这是我们掌握的唯一线索!”
白素微笑:“正因为这是唯一的线索,所以不能让它断了,不能打草惊蛇,要小心处理。”
我瞪著眼:“依你说,应该怎样?”
白素道:“回来的时候我们商量过,尽量不要刺激小翠,就当她离开教堂之后确然是回到了家里,然后由水荭陪著她,暗中察看她的一举一动。
我不以为然,“这样,我们处于被动的地位,你想想杜良可以等二十三年,说不定又再等上许多年,水荭根本不可能一直监视她!所以我们要采取行动,争取主动。”
白素叹了一口气:“我们考虑过很多方法,然而总不能对小翠进行严刑拷打 尤其现在我们对事情有了进一步的瞭解,小翠的思想很可能已经是复制思想了,我们完全无法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也无法知道杜良是复制了什么样的思想,也无法知道社良下一步的行动是什么,所以只能静以观变。”
我想起在勒曼医院看到的复制杜良,有著复制思想的复制杜良,在不明白他的真正身份时,看起来毫无异样,可是在知道了他是什么东西之后,却有极端诡异之感。
这种感觉很难用实际的语言来形容,甚至也举不出具体的事实,或许只是我的心理作用,也或许属于我的第六感。不过我确实知道是有这种感觉。我也相信如果小翠已经被灌输了复制思想,我在看到她的时候,也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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