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最后被压在五指山下,但是,毫无疑问的,他成为了天界的一个传奇。
而现在,他出现在这里,是否又将缔结另一个传奇!
人群狂热地欢呼。
荧在我背后悄悄地隐起形体。
“荧,怎么了?”我感觉到异动,扭头问他。
他露齿一笑,轻轻地说:“不能让那些神发现我啊,要不然我顶替悟空的事不就穿帮了。“
我恍然大悟道:“对哦,现在不比刚才,刚才那些神忙着斗法,没注意到你,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于是荧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没有人注意到。
那些人的眼里心里,现在都只看得到悟空。
他们热切地期待着,期待着悟空打败共工。
他们忘了他们曾经对悟空怎样的刀刃相向。
他们只是不停地欢呼,不停地欢呼。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在这欢呼声里,悟空和共工面对面的直视。
两双眼睛。
一双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一双是冰般的彻骨寒冷。
欢呼声还在继续,悟空突然把手在空中轻飘飘地一划。
他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话,只说了一句话。
他说:“不要吵,我不是你们的英雄。”
欢呼声戛然而止,代之以死水般的安静。
人们脸上浮现出各种各样的表情。
尴尬,愤怒,绝望。
平静。
然而无论怎样也好,他们的命已经不在他们自己手上了。
悟空和共工。
两人谁都没出手,只是对视。
互相静静地看着,很久很久。
周围的空气也静静地流动。
一个眼睛愈发的慵懒,一个眼睛愈发的冰凉。
明明是这般的安静,众人的心却已跳到喉咙口。
这两人到底是要如何?
就这样跳着惊惧着,暮色飘落。
共工终于动了,他的脸动了。
他冷冷地一笑。
大家以为接下来他就要出手。
但是他只说了三个字。
他说:“你输了。”
输了?
明明他们尚未动手,为什么共工会说悟空输了?
是我的眼睛骗了我?
还是我的耳朵骗了我?
众人也互相惊疑地交头接耳。
悟空只玩味地一笑:“为什么?”
共工冷然道:“你还有所依恋,所以你输了。”
悟空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难道只有无所依恋的人才会战无不胜吗?”
他又笑笑,对着共工说:“你才是输了。”
人群中已是哗声大起。
将他们弄得如此狼狈的共工,怎么可能就这么输掉?
孙悟空如何会说出这番话来?
共工却不变脸色,依旧冷漠。
他也问悟空:“为什么?”
悟空悠然一笑,“你的恨不够彻底。”
“你的恨,不过是错用了爱的力量。”
共工的脸色凛然一变,他的眼睛刹那喷出红光。
愤怒的,悲哀的红光。
他缓缓提起握剑的手,剑尖直指悟空。
“来吧,和我一战。”
(六)
悟空一边笑一边摇头,轻轻拨开眼前的剑。
“你不敢?”共工的声音低沉而饱含怒意。
悟空笑,“我不过是来拿一个东西给你。”
他手上变戏法似的出现一个小盒子,
一个小小的檀木盒,不知为什么木质微微发黑,木面却是光滑无比,隐隐发出暗香与温暖的气息。
悟空将那盒子向共工抛去。
共工一手接住,并不打开盒子,问悟空道:“这是什么?”
悟空轻笑:“你就这样接住,不怕盒上有毒么?”
大家一楞,不约而同看向共工的手,眼神里闪躲着期待。
下毒,自然是他们不齿的行为,若是他人做出这种行径,又另当别论。
共工也是一楞,然后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诮的笑容。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到我,毒也不能。”
众人中已经有了失望的叹息。
共工冷笑着打开了盒子。
他的脸色却突然大变。双手捂住眼睛倒在地下,撕心裂肺般大叫一声,
“啊!”
这变故太突然太出人意料,众人都看得呆了。
那盒子落在地下,滴溜溜打个转,落出块小石头来。
小小的,素白洁净的石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难道这小石头被施了无法言语的邪术?
还是那上面有着连共工都无法匹敌的毒?
共工却只是像发了疯般,抱住脑袋癫狂地叫,脚步踉踉跄跄,不时摔倒在地。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振臂一呼:“上啊,趁现在结果了这妖魔。”
如同从梦中苏醒,那些天兵全部咬了牙,红了眼,提起兵器。
刚才所受的苦楚,定要那共工千倍偿还。
一刹那间,他们也似乎变成了魔。
心魔!
他们现在甚至比魔还要可怕。
龙王他们虽然冷静,可一时也却无法阻止这群仿佛被心魔魇住的士兵。
怎么办?共工已似毫无招架之力。
正在此时,悟空不紧不慢地往那共工面前一站。
不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看着众人。
眼神满是懒洋洋的漫不经心和—
和杀气!
喧哗的众人陡然安静下来,竟是不声不响地默默退了回去。
无人再作一声。
适才那汹涌的气势就这样被不动声色地化解了。
不知过了多久;共工也终于安静下来。
他自言自语道:“七昼,七昼,原来你真是死了。”
“你不是说过,你永远不会死吗?”
“你不是说,等天补好后,就和我一起走,忘了伏羲,忘了那些凡人,忘了以前的一切,和我一起远走高飞,不做这人间的神邸了吗?”
“七昼,七昼,原来你真是死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很低微,可听来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悲怆与心痛。
一刹那间,他的满头黑发全白了。
身形也迅速佝偻下去,脸上爬出条条皱纹。
就在这一瞬间,他老了。
这个老人慢慢爬向那块石头,握在手心,贴近心口,突然仰头向天声嘶力竭大叫一声。
“七昼,七昼,七昼啊!”
顿时泪水轰然崩塌。
天地之间只剩下了这个老人的哭声,一声一声撕心裂肺,苍老悲凉,就像是一匹受了伤的狼在对月长啸。
我不觉动容。
原来能打倒英雄的,从来不是权势,不是金钱,不是更高的武功,甚至连时间都不是。
能打倒英雄的,原来只是那个心中最最珍惜最最重要的人啊。
突然觉得眼里热热的, 慢慢走到共工旁边,伸出手去抚他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
轻轻叹息一声,“共工,你说七昼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对手。”
“其实。”
“她也是你最爱的人吧。”
共工终于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睛是如此无神而黯淡,早已没了先前的暴戾之气。
现在连我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他,杀死这个悲痛欲绝的老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伤心到这种地步呢?头发白了,容颜老了,杀气没了,心全碎了。
我的眼里突然滚出泪水。
共工看着我,可是眼神却飘得好远好远,好像隔着我在看着什么东西。
“以前,以前,她也为我掉过眼泪。”他低低地说,脸上全是恍惚的甜蜜。
“来,来,让我告诉你七昼的故事。”
“七昼。”
“她很美。”
(七)
有谁见过这等奇观?
天庭的神将全默默地席地而坐,用复杂的眼光注视着面前这个老人。
这一刻,没了战争,没了仇恨。只余了那低低的,充满回忆的声调。
对他们来说,这个人是魔神,这个人夺去他们朋友的生命,夺去他们的手,他们的脚。
可是,这个魔神,现在却像一个失去了整个世界的孩子,悲痛地,不知所措地哭着。
当说起七昼时,他脸上又出现恍惚的,甜蜜的微笑。
“七昼,她很美。”他轻轻地说。
一刹那间,我们仿佛回到了远古的洪荒时代。
那时候还没有人间,没有花,没有草,没有飞鸟与游鱼。
所有那些美好的,丑陋的,善良的,邪恶的,伟大的,渺小的东西都不存在。
只有太阳与月亮,每天寂寞地升了又落,落了又升。
大地灰茫茫一片,尘埃轻扬。
然而就在某一天,她出现了。
万物也随之出现。
她的眼睛,比星星更明亮;她的笑容,比春风更温和;她的嘴唇,比花朵还要柔软,当她开始说话的时候,那声音就像山间的小泉叮叮咚咚,清甜幽静。
大家仿佛都沉醉在这美好的图画之中了。
这时,从共工背后的一块石坳里,突然有一个人悠然步出。
一袭白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起风了。
夜色已深,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面容,惟独见了那张脸,苍白得毫无血色。
就如同坟墓中许久不见阳光的死尸一般。
脸上的一对眼睛却又是异常的黑,黑得如一泓幽深幽深,深不见底的泉眼。
黑,而且锋利。
利如剑光。
剑,岂非是杀人的凶器?
黑色,岂非是最接近死亡的颜色!
这个人一出现,竟连夜的颜色也似乎淡了。
风中也似乎带了股说不出的诡异恐怖之气。
这个人,到底是谁?
每个人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出这个问题。
“嗤。”一团幽蓝的火光从杨戬手指头上冒出,轻微跳动,升到空中,忽然变大,火舌吞吐,红光熊熊。
这时,我看到了他的脸。
不由一惊,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见过他!
我见过他!
他的脸上带着面具,苍白的,如同死人肌肤的颜色。
那面具上的五官分明,眼角斜斜挑一抹深红,说不出的妖异之气。
那不正是我在竹林一梦中的人!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我又在做梦?
用力掐一下自己。
痛!
看来不是做梦。
但是现在他的眼神不同了。
在竹林的那一梦里,他的眼神是柔和的。
而现在,他的眼神却比针还要锐利!
共工看到他,脸色就变了。
变得很奇怪。
那样子,远比看到公鸡下蛋或男人生孩子更为惊讶。
惊讶中却又混合了感激与厌恶
半晌,共工指着这个人说。
“我想起来了。”
“是你。”
“将我从沉睡中唤醒。”
那人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
走到负伤的龙王前,他停下来,扬眉微微一笑。
龙王抬了头,直直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低下头去,仿佛受到什么无形的压迫。
他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柔和,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让人感到一丝血的气息。
血的莲花。
血的莲花开放,暗夜中妩媚冷清。
他说:“你们回去告诉佛,告诉他我醒了。”
“告诉他,他不敢做的事,我来帮他做。”
(八)
天兵天将们悻悻离去。
这方才浴血的战场顿时只剩了我们几人。
夜色深到极至时,月亮出来了。
月亮仿佛是一个年轻的渔女,洒了网在海上。
东海顿时波光粼粼,血淡去,举目是点点闪烁的蓝,银白色的细小鱼儿若隐若现。
明明这般美丽夜色,岸上的人却是视若无睹。
悟空懒洋洋地上下打量那男子。
那男子也不恼,转头看向我,微微一笑。
“小白,我们又见面了。”
我一惊,“那不是梦?”
他笑,“不,是梦。”
“那时我只能在梦里去见你。”
“见了你之后,我就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我好奇地问。
他勾起唇角,“那就是,我果然需要你的心脏!”
话未落音他就已经出手,直直切向我的心口,我不提防他陡然翻脸,一时竟楞在原地,忘了躲闪。
电光火石间,只觉得脚下一轻,仿佛是被人给抱了起来,惊慌中,闭了眼,用手紧紧环住那人脖子。
一阵风过。
然后听到一个低弱声音,恍如游丝,微带恼怒。
“小白,放手。”
我诧异睁眼,只见悟空的脖子被我的手紧紧环住,脸已涨成青紫,而带面具那人已在几丈开外,击掌笑道:“好,好,不愧是孙悟空,不愧是小白。”
悟空瞪着我,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想让我窒息而死吗?”
大窘,松手,滑下悟空怀抱,呆呆立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指了带面具那人大声道:“你就是魔帝?”
话一出口马上后悔,偷眼看了沙僧。
我怕万一他会记起。
还好还好,大概是白天打斗得过于劳累,沙僧与三藏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已倒在地下沉沉睡去。
仍然不放心,又看了看他的手臂。
那一点朱红仍在。
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些事,有些人,永远不记得是最好。
于是又定定看了带面具那人,再次问道:“你就是魔帝?”
那人并不否认,居然微微一笑。
“不错,是我。”
“我就是魔帝释心。”
悟空长长打个呵欠道:“原来你就是摸帝。”
那个人颇不以为意地笑笑,径直走向共工面前。
共工抬起白发苍苍的头,眼里是无穷无尽的悲哀。
“为什么要将我唤醒?”他低低地说。
魔帝笑,“如果不是你自己想醒,不是你自己想见女娲,我如何唤得醒你?
梦做久了 ,总是会醒。
情呢,情是不是也会一样?
有人说,情到浓时情转薄。
但是,
真的,只是这样么?
共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脸色凄迷,口中喃喃道:“这没了她的世上,我醒了又有何用?不如随她而去。”
“她化为风,我便化为风:她化为雨,我便化为雨。从此再不分开。”
他一步一步蹒跚着走开,背影竟如此单薄苍凉。
魔帝微微皱了眉,一眨眼已移到他面前,堵住去路。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他勾起嘴角,笑意阴冷。
共工怔怔地看了他半天,叹息道:“我没忘,我只是希望你忘了。”
“为了从沉睡中更醒,我以它换取了你的力量。”
“但是,它是逆天之物,煞气太重,据说它出世时,苍穹雷吼,神鬼夜哭,江河变红,春雨三年不落,后来,天地之间的三大神邸冒死才将它封印起来。”
“你为何会想要得到它,这样的大凶之物?”
共工深深地看向魔帝。
“当然是为了杀人,杀极难杀的人。” 魔帝嘴角浮出残酷笑意,他明明是对着共工说话,眼神却直盯悟空。
悟空正在专心致志地拿缩小了的金箍棒掏耳朵,偏了头,完全不理会他。
共工看看他们,长长叹口气,
“劫数啊。”
“没想到它还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听得一头雾水的我忍不住发问。
共工看着我,他的表情是奇怪的无奈,他慢慢吐了三个字。
“不,断,斧。”
刹那间,天地都似微微一震。
(九)
什么是断,什么是不断?
不断斧是传说中的神兵利器,无坚不摧,无物不断。
不管是天地间的何物,只要遇上了这柄斧,结果只有一个字。
断!
遇神断神,遇魔断魔!
那为什么斧名会叫不断?
别离是为了相聚。
断,则是为了不断。
所以叫不断。
“如此神惊鬼惧的神器,想不到却是由一个凡人打造而成。”
“更想不到它的断是为了不断。”
共工叹口气,“以前总觉得没什么是放不下断不了的,现在……”他顿了一顿,神情落寞。
我怔住,以一个区区凡人之力打造出如此神器,竟让三大神邸冒死封印,这个打造兵器的人,到底是经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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