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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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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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的心底却都毫无疑问地在打着哆嗦。我们刚刚只有十四岁而已呀,但马上就要看到女人的“那里”了啊!就因为这个,如果我们遭遇了天罚,比如碰到了什么交通事故,抑或是得了什么可怕的病症,那该怎么办呢?这家脱衣舞剧场看上去只是一个极为普通的中层公寓而已。位于一条狭窄的单向通行道路的角落里,外表贴着红色瓷砖。道路上有一个电光装饰的提示板,使我们知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那种剧场了。几个男人在看着贴着舞女名字和照片的玻璃橱窗。电线纵横交错的新宿小巷的天空,已经开始涂抹上了黄昏的悲伤色调。
    这一次不是往下走而是往上去了,因为脱衣舞剧场的入口处在二楼。阿润似乎下定了大不了一死的决心朝我们点了点头,我们就完全按照刚才同样的顺序登上了铺着地砖的阶梯。阿大用比平时小许多的声音说:
    “成人一张。”
    在小窗子里面的中年男子稍稍看了一眼阿大,就收下了钱,并把入场券递给了他。成功了!这样第一个人就通过了。到了下一个轮到直人的时候,是更加顺利地就通过了。而且中年男子连看都没看一眼身材瘦小的阿润就递过来一张入场券。但是当我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中年男子就显出了一种十分为难的样子摇着头。即便如此,入场券也已经放在了窗口。
    “嗯——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啊,可是今天看完了我们这一家,就赶快和大家一起回家去吧!”
    我急忙点头行了个礼,然后迅速地穿过了敞开着的玻璃门。用五千日圆交换的入场券看上去总觉得是什么宝贝似的。里边是狭窄的大厅,有一个稍稍上了年纪的男子,正坐在红色塑料沙发上吸着烟。
    先进去的三个人好像非常担心似的,多少显得有些紧张兮兮。从墙壁的那边传来了欧洲轻音乐猛烈的鼓声和低音乐器的声音。阿大按着前胸说:
    “我,只是这些,就觉得来参加这次旅行很值得了呐。就算是明天马上回去也可以了啊。”
    阿润绷紧了下巴点头说道:
    “好啦,咱们过去吧!每个人都不能分散开来哟!”
    与其说是进入了脱衣舞剧场,还不如说是拼了命钻进了宇宙飞船。我们打开了颇似电影院里的沉重的双重大门,眼前的观众席显得比较幽暗。里边有灯光闪亮的舞台,在那里跳舞的人将一只腿抬过了头顶,却用另一只脚的脚尖站立着。跳舞的人只是把类似薄纱的布料裹在身上而已,因此看上去是几乎接近于裸体的表演,可是只要离开舞台大约十米以上的话,就根本看不清楚女人的“那里”了。
    阿润一边调整着宽边眼镜的位置,一边发出了比播放着的音乐还要大的声音:“我说,大家都能看清楚吗?”
    阿大向前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看着。
    “能看到脸和胸,可就是看不到‘那里’。”
    我们为了去距离舞台更近的坐位,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动。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脱衣舞剧场的人都非常老实而且安静,客人当中没有一个人高声叫嚷或者大笑不止。这与美国电影中暴露乳房的场面完全不同,尽管其中也有抛扔丝带的人,也有在曲目播放的过程中一直有节奏地拍着手的人。然而,那似乎是某个女孩子的老顾客吧。
    这之后,有几个艳舞女郎上台表演了,尔后又从舞台上消失了。每一个人跳三个舞之后,终于脱光了衣服变得赤身露体之时,就又消失在舞台的两侧了。瘦削的人、妖艳的人、身材高大的人、个子矮小的人、舞蹈跳得好的人和不怎么动弹只是给客人看她身体的人,真是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艳舞女郎都应有尽有。
    然而,由于舞台上的灯光过于强烈,舞女的皮肤都像塑料一般光洁无比,就好像是展示着小偶人一样。我们渐渐地就移到了距离舞台很近的坐位那边去了。可是,即使是在比较近的地方观看,依然不能清清楚楚地聚焦到女人的“那里”。总让人感觉到好像是蒙上了天然的马赛克,显得有些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或许,女人的“那里”是一种不太适合大家伙一起观赏的部位吧。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每一个舞女都已经轮番表演了一回之后,由于强烈的音响和照明,眼睛和耳朵都变得十分沉重了。我捅了捅在我身边的阿润的肩膀,然后在他的耳边大喊起来:
    “咱们该走了吧?”
    阿润脸上带着倦意向我点了点头。阿润敲打了一下前排坐位上的那个肥胖的后背。阿大的恤衫上早已经浸满了汗渍。由于人多闷热,剧场内的冷气空调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哲郎说咱们该走了,可以了吧?”
    阿大转回头来,做出了一副要照相的姿势。
    “总要留个纪念吧,所以,还是要做了那个再走啦。”
    他说的是一般客人留作纪念的快速照相服务。舞女结束了自己表演之后的间隙里,她拿着装好了快速胶卷的照相机返回到舞台上。花五百日圆就可以获得一张裸体照的礼品。阿大就像一个赛场服务的女孩子一样,向对着观众席展示着照相机并且走来走去的舞女举起了手。
    “喂——喂——这里要!”
    舞女从阿大手里接过五百日圆,然后递过来一架大相机。这是一位二十几岁的非常年轻的女孩子,好像是已经出演了几盘色情录像片的女演员。这个女孩子敞开了系着白色吊袜带的两腿。阿大为了照下舞女的整个身子,于是向后仰着身子摆好了照相机。女孩子依然表现出职业性微笑,并且用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客人,请不要照我的脸。”
    在阿大之后,阿润也照了。阿润想把照相机递给我,我摇了摇头。直人也好像不怎么需要这样的照片。因为像这样的照片是没办法放在自己的房间里的。
    当我们走出脱衣舞剧场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在像新宿这样的街区里,只要看到街道已经变得灯火通明,就知道夜晚已经降临了。阿大看了好几次快速相片,嘻嘻地笑了起来。
    “真是太可爱了啊!听说是叫芹泽滴的女孩子。我呐,有可能成为她的FANS呐!”
    阿润扫了一眼自己拍摄的照片,马上就塞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去吃晚饭吧。感觉今天特别累啊。”
    天色暗下来以后,我们感觉到了一种可怕的氛围,于是大家避开歌舞伎町,走上了靖国大街。挨得密密麻麻的红色汽车尾灯的河流,被大大的高架桥所吞噬,再也看不见了。在高架桥的上面,仿佛是远离了现实世界似的,新宿车站西口巨大的超高层大厦,一边从窗子里倾泻出光亮,一边刺向天穹。我们拖着疲惫不堪的双腿,朝着今晚要栖居的窝巢新宿中央公园走去。
    那一天晚餐,是在十二社大街上的一家西餐馆解决的。我们从硬币寄存箱里取出了洗澡用具,就都去了梅月公共浴池。在脱衣舞剧场,大家都是紧紧地聚集在一起的,可是在浴池里洗澡的时候,却开始相互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了,大家在各自使用相对远离别人一点的淋浴喷头。不仅如此,就是在洗浴的池子里,也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这让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我们从公共浴池里出来之后,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些东西,到达新宿中央公园时已经是夜间十一点钟了。
    我们在熊野神社旁边的一块绿地里搭起了帐篷。由于是街灯的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所以也就是距离不管哪一个无家可归者的纸箱屋都比较远的场所。八角形的丹罗普的帐篷,被我们在隅田川河滩上打开了又收起来,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这样的准备训练。因此这一次我们只用了短暂的十分钟就完成了当天夜里的住宿准备。我们拿着各自的睡袋钻进了帐篷。在我们四个人的中间放置了一盏干电池式的荧光手提灯。夜间的公园极其宁静。在帐篷里,只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自行车轮子飞转的声音。
    直人指着枕头边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塑料袋说:
    “这些东西还需要吗?”
    阿润躺倒在睡袋之上,正在看美国色情电影女演员辞典。
    “嗯——通过读小说才知道,无家可归的人好像是有很强的地盘意识,也许半夜里会有人来跟咱们说什么呐。在那时,咱们可以用这些东西来代替事先的问候。”
    塑料袋里有各种各样带馅儿的饭团子三十个,容量是两升的瓶装麦茶两瓶。我想,由于是第一个晚上,大家可能很晚才会睡觉,而且还要相互聊天呐。可是骑车的疲乏与成人世界的紧张的确是让我们难以承受了,在还没有到十二点的时候,我就像是被什么人打了一闷棍似的,一下子就陷入了昏睡之中。剩下的三个人也一定和我一样沉沉入睡了吧。在从公共浴池回来的路上,我们已经疲惫不堪得谁也不想讲话了。
    第二天早晨,我被树叶摇动的声音弄醒了。这时,黄中泛绿的天幕已经彻底明亮起来了。我刚刚钻出睡袋,直人就向我喊了一声“早晨好”。
    “怎么,谁也没有来过吗?”
    我看了看任何人都没有动过的塑料袋。因为实在口渴,于是我就拿起麦茶喝了起来。冰凉冰凉的,非常爽口好喝。
    “我去一下厕所,马上回来。”
    说着,我爬出了帐篷,来到了早晨六点钟的公园里。三月份即将结束的时节里,空气依然还是非常冷峻的。溜溜达达在闲逛的狗进入了我的眼帘。在只有光辉而没有热度的晨光里,公园显得格外寂静。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我们竟然在东京的中心地带野营了一个晚上。因此,从五脏六腑的深处总感觉到奇奇怪怪不可思议。我的父母一定会以为我们现在是在木更津海滨公园里支起了帐篷吧。
    我在公园里的公共厕所方便完了之后,就用像是冷水机一样的地下水道的水洗了脸,然后回到了帐篷那里。
    “喂——快来帮帮忙啊!”
    阿大睡眼惺松地喊道。大家已经都起床了,正在开始拆卸帐篷。为了躲避警察的巡逻盘查以及公园里的地盘纷争,尽量晚些搭帐篷,而且还要早些收拾起帐篷来,这是阿润出的主意。
    收拾好帐篷之后,我们来到了有喷泉的广场。大家坐在被阳光烤热的长椅上,开始吃剩下的饭团子。阿大因为是刚刚睡醒,所以只吃了四个饭团子,剩下了许多。在我们去硬币寄存处寄存行李的途中,直人拿着白色的塑料袋跑向盖着建筑工程用的蓝色塑料苦布的纸箱屋。
    “嗯——对不起。”
    这时里边一个一脸严肃的五十多岁的男子露出了被太阳晒黑了的面孔。
    “这个,请你和大家一起吃吧。”
    这个男子用一只手撩起蓝色的塑料布,并不言语,只是死盯盯地看着直人。男子抬起戴着粗白劳动手套的手,不客气地把塑料袋接了过去。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塑料布就合上了,男子和塑料袋也都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阿润耸了耸肩膀说道:
    “饭团子,或许他并不怎么喜欢呐!”
    这之后,消磨整个上午的时间就成了大问题了。早晨早早起来,那么整个一天就显得十分的漫长了,这才知道难捱的时间是多么令人讨厌。因为这时候我们人在旅途,既不能一直躺在自己房间里的床上,也不能懒懒散散地看电视了。
    我们在咖啡馆里吃了带有煮鸡蛋的晨早套餐,在古满剧场附近的保龄球馆打了早场的保龄球。这种体育活动如果是在早晨进行的话,总让人感觉没有什么太大的意思。我们逛了几座新宿车站西口的高层大厦,还上了最高层的展望室去看了看。但是无论到哪里,也都像是在前几天的宾馆休息室一样,并没有让我们特别惊讶的地方。
    吃午餐时,我们去了排起长队的新宿三丁目的旋转寿司店。阿大一个人就已经叠起了将近二十个小碟子,我们三个人顶多六七个小碟子就足够了。我们到新宿旅行的第二天,天气很好,只是刮了很大的风。由于是温和的春风,也并不觉得有多么寒冷。
    我们吃饱了肚子,坐在新宿车站南口那边高岛屋百货商店前的长椅上,一边看着像大河一般的日本铁道线路以及线路对面那些灰蒙蒙的建筑群,一边开始睡午觉。我们在外面足足地睡了一觉,当大家醒来一睁眼,首先看到的是混沌的三月天空下闪闪发光耸立着的高楼大厦。如果要睡午觉的话,新宿就和我家旁边的佃公园一样,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场所了。而且给人的感觉是这才是东京的午睡。
    刚刚醒过来,我们就在附近分散开来,各自用手机给家里报平安。直人以外的三个人用了仅仅三十秒就结束了通话。因为刚刚离开家也就两天左右的时间,所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定要向家里汇报。
    晚上,我们早早地在自助比萨饼店——喜客店解决了晚餐,然后向歌舞伎町的后街走去。我们并不理会那些招呼客人的男人们,只管在美食街上悠闲自在地闲逛。在下到杂居大楼地下的台阶上,这家店铺的霓虹灯在泛着蓝色的光辉。店名就是JUICE这是我在有关街舞的杂志上了解到的一家夜间俱乐部。喜欢音乐的我认为,反正是去新宿,那么哪怕是一次也好,一定要去看看juice俱乐部。我们顺着黑暗的阶梯走下去,在门口交了入场费。这里的价格只有昨天那家脱衣舞剧场的二分之一左右。我们被店里的女孩子抓住手,往我们的手背上盖了作为标记的印章。手背上留下了有粉红荧光的图案标记。这几个英文字母点点滴滴沐浴在到处都安装着的幽暗灯光下,好像浮出来一样闪闪发光。我们走向舞池,或许是时间还太早的缘故吧,没有一个人来这里跳舞。调音师(DJ)在播放着任何人都比较熟悉的古典灵魂乐。这里用的是专业器材,比我在自己房间里听的CD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至少也要多出几十倍以上的震撼力。大低音鼓和贝司的声音从我们的脚底震撼到我们的全身。
    阿润在我的耳边喊道:
    “饮料,咱们去兑换吧!”
    在柜台那里,我们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入场券换了一瓶纯净水。从现在开始要流汗了,所以还是白水是最好的。我们找了一个圆桌子坐下来,从这里可以俯瞰舞池,在舞池里有几个女孩子正在像海草一样在摇晃着。宽松牛仔服以及全棉裤,再加上贴身恤衫和大圆领女背心,脚上还穿着大号码的篮球鞋,这些女孩子们的穿着打扮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两样。她们那编上了串珠的头发随着震撼的旋律在跳跃着。对于我来说,这里倒比脱衣舞剧场更适合我。我把嘴放在纯净水瓶口上一点一点地喝水,身体仿佛是浸泡在热乎乎的温泉里放松下来,禁不住也开始扭动起来。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舞池里开始变得混杂起来。阿大捅了捅我,大声喊叫着说:
    “咱们去吧!”
    我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坐位。我用眼神邀请了阿润和直人,可是他们两个人却同时摆手示意让我们先过去。阿大和我在巨大的扩音器前面开始跳起来。尽管我不怎么会跳舞,但只要随着非常巨大的音量跟上旋律,心情就自然会好起来。我想,人只不过是皮肉的袋子里蓄满了水的东西而已,而音乐则是那种将沉淀于人的身体内部的水尽情地震荡摇晃搅拌起来的东西。我就像个傻瓜一样,似笑非笑地继续乱跳着。阿大则按照现代盂兰盆舞似的节奏,跳着非常生硬的街舞,只见他身上肥厚的脂肪在不停地颤抖着。
    突然听到有人打招呼的时候,我并没有意识到是在向我打招呼。
    “请问,你是从哪里来的?是哪个高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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