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1分钟,我走在前往舞台的路上,还是在飘,我不知晓前面会发生些什么,不过心绪并不混乱,反而清晰无比。
最后30秒钟,我想我应该做些什么。
做后20秒钟,我感觉恐惧的确存在,它们很隐秘。
做后10秒钟,我试了试,还是飘。我向所有已知未知的神灵祈祷。
最后3秒钟,我想我行,因为我是狼,一只永不言败的狼!
最后1秒钟,我深呼吸,在轰鸣的掌声中跃然舞台之上,射灯随即跟踪我。我想,好了,一切开始了。
女主人把我抱在怀里,轻吻一下,然后朝着话筒说道,今夜真是愉快,我想我永生都无法忘记此时此刻。最后一首歌我将与我的爱犬冬冬同台演绎,大家High不High!
哗啊……我朝观众席望去,无数的人,无数的手掌,无数的荧光棒,无数的尖叫与疯狂……这些都是为了我吗?是吗?我真的在绚烂的舞台中央吗?
一种神秘力量进驻我的体内,飘变成了自由的飞。
女主人小声提示我,冬冬,快向观众致意!
我一愣,醒神,随即昂起高贵的头颅,流溢出骄傲的神采,朝热烈的观众频频飞吻,疯狂更加为之疯狂!
灯光逐渐黯淡,喧嚣随之冷却,直至四周归于浓黑,连声音也无法逃逸。女主人把我放了下来,轻轻咬耳说,就当是最后一次排练。我点头,刚走到位,苍美的音乐就如疾风在黑暗中行走开来。稍顷,两盏射灯分别照在我和女主人身上,最后一次排练宣告开始。我做着我该做的,无须刻意记起什么,无须按照早已规划好的程序行进,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而然,一切都是出自本能,仿佛我生于此刻也将亡于此刻。在这个偌大的世界里,我只能看见我和女主人,或许也只有我们两个存在。
第九章 狼之初,性本善(3)
我的翅膀哪里去了,理想成空洞
还有我的光辉和力量,哪里去了,哪里去了
我一醒来,发现世界已经变了,变得潮湿和卑微
上苍赐予我的法力消失
唯有魔法四处横行,在原本我的世界上肆虐摧残
他们称之为幸福
我的翅膀哪里去了……
在歌声中,我幡然领悟,我所生活的城市根本就不是我的世界,而是一个被极度美化的梦。当我终于鼓足勇气要逃离它时,却发现如何也找不到回去的路。绝望的关头,我爬上城市最高的摩天大楼的顶部,想以一种极端的方式逃离。此时,一轮幽黄的残月蓦地悬挂在浓黑的夜空,它刻画出摩天大楼生冷的峭壁,并突兀照亮着坚硬地面上的落点。似乎在说,那是你依然无法逃离的方向,除非……除非你有一双翅膀。可是我没有,我找遍了全身。我想,我曾经一定有过那可以在风中随意行走的翅膀。在巨大的现实面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弓起身子,昂起头颅,迎着残月,报以无尽苍凉的长啸!在这短暂的一刻,我感到自己在飞……
我的翅膀哪里去了!随着女主人最后一句绝望的撕喊,尘埃落定,灯光乍现,所有的辉煌注定铸就。
我回来了,回到了现实世界,回到了绚丽的舞台中央。
我和女主人被巨大的荣耀层层包裹着,宛如这才是一场无法再逼真的梦境。一位帅哥捧着鲜花上台,献给女主人,全场如炽燃了般。莎莎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学着帅哥手持一束火红玫瑰送给我,并在我脸颊上偷袭一吻。我听见她在我耳边呢喃,我爱你!接着,记者疯涌上来,镁光灯如无数个生生灭灭的太阳烘烤着我;接着,观众冲上台欢呼,有公司老板范胖子,有帝王和他主人万里香,有上个星期草地Party上许多熟悉的面孔,有工作人员……更多的是不相识;接着,走到幕后;接着,一道强光朝我袭来,将我毁灭……
我醒来,看到的第一张面孔是女主人。
女主人对我微笑着说,你醒啦!
我环顾四周,知晓了自己在医院里,房间里堆满了花篮。
女主人说,冬冬,你已经整整昏迷两天两夜,我的心都碎了。不过现在没事了,一切都好了。她随即兴高采烈的拿出一堆报纸杂志递给我看说,冬冬你看,我们成功了!我们熬过来了!我终于成为无人不识的大明星,你也是!
她俯身吻我,说,谢谢!
第三天,我出院回家。一进门,臭美送我一支花,祝贺我演出成功及康复出院。瞧他的表情竟没有一丝怯意,笑得极致真诚,这让我更加恼火万分,也因此动了杀机。碍于女主人在场,我还是虚情假意的和他拥抱。
待到半夜,女主人深睡,我溜出卧室准备到客厅,却在楼梯上碰见往上走的臭美。他高兴的说,我正想找你,还怕你睡着讨扰呢。我藐视的说,找我?深更半夜的找我干什么?不会又有阴谋诡计吧!他连忙摆手说,不不……我找你是想和你好好说说心里话!他说着,把我拉到客厅,按在沙发上,然后从厨房给我端来一杯橘子汁。
我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说,你先喝口说,不急,我们慢慢聊。
我说,不会在水里下毒吧?
他说,你真会开玩笑!我想半夜起床多少会有些口干舌燥,所以先帮你拿了杯水。
我暗想,一定又是臭美先下手为强的阴谋。他知晓泻药事件败露后我一定不会饶过他,索性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将我彻底解决。他先前去卧室找我就准备好了,没想到我一直未睡就等着夜阑人静找他算帐,于是在楼梯相遇,他的计划流产便改变了方案,以真诚沟通为诱饵再次麻痹我的警惕性,为我酿制了一杯毒水,就盼着我早点喝下去呢。
他主动喝了口水说,你瞧,哪有毒啊!
臭美果然不简单,阴谋家中的高手,知晓我已对他起了重重戒心,所以杯中并无毒,而是用来分散我的注意力。那他下一个杀机埋在哪里了?我忽地对此有了乐趣,想看看他自作聪明的伎俩到底是什么,同时也锻炼一下自己的智商。于是说道,想和我聊什么?
他喝了一大口水,顿了顿说(像是早已酝酿),你的表演获得巨大成功,我都嫉妒死了(真话)!不过我还是真诚祝贺你,以你为荣(虚伪)。他又顿了顿(想必正题开始),我知晓我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你的事,甚至是要你命的事(终于承认),为什么会如此?我想答案你我都清楚。自从你来这个家后,女主人就不再爱我了,而是独宠你一个,这意味着你夺去了我的全部生活。况且你还是一只狼,随之弥补空洞生活的便是时时刻刻的恐惧。试想一下,若你是我,你会如何?我无语。他继续说,嫉妒和恐惧结合在一起,使我都不知从哪里来的胆量与你对抗,侥幸着你能远离我,归还原本就属于我的幸福生活。可每一次对抗的结局都是雪上加霜的悲惨。我现在终于想明白,战胜你实属妄想,而目前的生活我又无法面对,所以我想到了离家出走,希冀着重新被一户好人家收留。他苦笑一下,接着说,凭我的本事,我还是很自信找到一户好东家的,当然,前提是东家讨厌狗及一切犬科类动物。
我狐疑的问,什么?你想离家出走?
第九章 狼之初,性本善(4)
他说,是的。我想这是我摆脱现状的唯一法子。
他要逃!金蝉脱壳之计,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决不能让他逃,这意味着阴谋从半明半暗完全变成了暗,防不胜防。说不准哪天他悄悄溜进屋子(这对他而言轻车熟路),再给我下毒就不是什么止泻药而是耗子药啦,滴血封喉啊!
我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厉声喝道,你想逃!
他惊恐万分的说,不是逃,是不愿与你为敌!
我说,不要骗我了,你是阴谋败露逃之夭夭,然后再寻时机对我实施一次次的致命谋杀!
他连连摆手说,不是这样的,你误会了!……
我说,误会!?你不是一直偷偷学人语“狼”的发音吗?从未放弃在女主人面前揭穿我的真实身份,想必智商有限,而时间又不够了,所以来了个缓兵之计!
他苦笑着说,你真误会了,其实你住院期间我就学会了“狼”的发音,要揭穿你早就揭穿了。不信你听,冬冬是一只狼,一只可恶的大灰狼,一只不要脸的大色狼……
不要说啦!我连忙捂住他的嘴巴说,你一定在可惜为什么不早点学会“狼”的发音,因为你现在即使向女主人揭穿我的身份,女主人也不会相信的,反而会认为你嫉妒我演出成功成为一只连人都羡慕的狗,所以污蔑我。况且,你那嫉妒的毛病女主人也是早就知晓的。这一点,你比我明白。
他挣脱我的手狡辩道,你真的误会了!自从上次纸巾王突击回来事件后,我就陷入无比懊悔之中。我因一己之私差点害得女主人的丑事败露,倘若成真的话我同样也不会有幸福生活。之后,我终于想明白了,目前的生活状态不是我有能力改变的,于是就开始酝酿着离家出走。俗话说得好,山不转水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我鼻子一哼说,恐怕你是在酝酿新的阴谋吧!?
他猛晃脑袋说,没有……我还会酝酿什么阴谋呢?
我愤怒的说,你死到临头还狡辩!倘若不是你给我倒果汁的时候偷下了强效泻药,我会差点砸场吗?我会生不如死吗?我会躺在医院里昏迷两天两夜吗?
臭美豁然开朗道,我知道了,你是怀疑那天我给你倒果汁的时候做了手脚,不过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给你倒果汁而已。真的,不骗你!
我近乎咆哮的说,你还狡辩!你有没有一点良心?我多次容忍你的阴谋诡计,你却一次次对我不择手段的下黑手,即使我容你,天也不容你啊!
他忽地落下串串豆大的泪珠,可怜楚楚的说,我真的没有下泻药啊!我真的想与你和好啊!然后离家出走啊……
你闭嘴!你这个十恶不赦的阴谋家!刽子手!大骗子!
我不是!不是!不是!……
啊!我狂吼一声,一口吞下臭美,吞下这只善于用真诚编织阴谋的臭鸟。
我真的吞下了臭美?
我完全不记得刚才是怎样冲动的一刻。
我傻了,瘫软在地上,望着空中晃晃悠悠飘荡的羽毛发呆。一片七彩羽毛不偏不倚的落在我的鼻孔里,激起我一个猛烈喷嚏,竟从鼻孔里打出一只小鸟爪子。我小心翼翼的从地上捡起小鸟爪子,仔细端倪着,蓦地有所醒悟。我慌乱的喊着,臭美,臭美……你在哪儿?你说句话呀?……
突然,肚子有响动,我立刻静下来,仔细盯着自己的肚子。肚皮一鼓一鼓的,我能感觉到里面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很痛苦的挣扎。我继续盯着肚子,脑袋慢慢朝着它贴过去,好让自己所有的感官都离它近一些,这样我就能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脑袋离肚子已经很近,鼻子都挨着了,肚皮依旧一鼓一鼓的,只是每次过后力量都有些衰竭。如此近的距离对峙这清晰的莫名挣扎,我仍然无法做出判断到底是怎么了?正当我侧过脑袋把耳朵贴到肚皮上听时,肚皮被猛的一撑,同时伴随着凄惨的呐喊,冤枉啊!
随后,挣扎停止了,声响也没有了,肚皮安静得恐怖。
我捂住自己的嘴,任凭眼泪在脸颊上横冲直撞。
我杀了臭美。我接受了这个现实。
随后,我用拖把、吸尘器把凶杀现场的痕迹抹掉,接着去卫生间淋浴,用了整整一块“舒服佳”香皂。淋浴的同时不间断的刷牙。刷牙之前我曾尝试把臭美呕出来,然后把他的尸体埋在花园里,堆个小土包,上面种上一株幽兰,可是不成功,用手指抠嗓子也不行。一切清理完毕后,我努力保持着平和的心境溜回卧室,趴在床头紧闭眼睛,求自己快点睡去,醒来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越想睡越睡不着越清醒,臭美舞着翅膀围着我的脑袋转悠,并不停的嗡嗡说,我会飞喽,我会飞喽……此刻,恐惧才真正的来临。
我怎么会这么残忍?我不停的问自己。虽然杀臭美的心早已酝酿,可真的发生时,我却惶恐不安,犹如招惹了一个恶鬼钻进体内,蛰居在柔软的心房纠缠我一辈子。甚至更糟,恶鬼入心后便拼命唤着我心中的魔,唤着他醒来与之一起肆虐我的世界。我能感觉到心中魔的存在,他像是憋闷了很久,至于他什么时候进入体内的我浑然不知,仿佛他比我存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还要长久。自从我在母亲子宫里孕育的时候,他就潜伏进我的体内。那魔又如何进入母亲体内的呢?难道是母亲在她母亲的子宫里如我一样就被魔潜伏了吗?那魔又如何进入外婆体内的了?还有外婆的母亲,外婆的外婆……
第九章 狼之初,性本善(5)
此刻,我的心绪完全失控,沉溺于魔的妄想之中。
此刻,迎接魔的喜悦和抑制魔的惶恐交织在一起。
我无所适从,杀魔还是迎魔?魔到底是什么?谁能告诉我该如何抉择?
臭美扇着翅膀轻轻落在我的鼻尖上,直视我的眼眸说,你是一只狼。狼,你知道吗?就是贪婪,就是凶狠,就是残暴,就是嗜血,就是丧尽天良,就是满足自己无休止的欲望。你以为来到繁华的城市,经过人类文明的洗礼,就能屏弃与生俱来的本能吗?不,魔始终要苏醒,在你不胜提防的任何时刻,然后和你的本能重新结合,变回原来的你,变回真实的你。不要惧怕,你只是变回了你自己,变回了你在子宫里孕育的时候就注定的你。你的身上流着狼的血,这血延续了几千万年,短短数月的流离岂能轻易改变暴戾的血性?接受吧,你是一只与魔共舞的狼!
我怒吼,不!不是这样的!我身上所延续了几千万年的血都是纯净的。即使面对残酷的生存,我的祖祖辈辈们依然恪守高尚的情操,宁愿成为草原上一只自由的食腐狼,也不愿成为城市里一只暴殄天物的宠物狗,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狼之初、性本善!倘若我一定要变回真实的我,那决不可能是魔,而是一只用毕生心血追逐自由与梦想的狼!
臭美嘲讽的说,你得了吧,自个儿往脸上贴金!倘若真像你所说的那样狼之初、性本善,那你为何在残杀我过后,心底暗涌着魔的快意,甚至生起迎魔的喜悦?那魔难道是你凭空想像出来的吗?
我哑然无语,臭美说的俱是事实。
臭美说,若你仍坚持血性无魔的话,那让我来为你打开地狱之门,你敢纵身跳进去吗?让地狱炽火来逼迫你的魔现形。若你果真是血性纯净的话,地狱炽火将对你毫发无损。
我连犹豫都没有,对臭美说,你就打开地狱之门吧,是魔非魔炽火中见分晓!
臭美说,那你准备好了!瞬间,臭美幻化做一个面目狰狞的恶鬼,深寒的瞳孔里快速闪烁着我的影像,全是些极度灰冷的恐惧和绝望。忽地,恶鬼张开血盆大嘴,足有我两个身体大,熊熊烈火从喉咙深处喷射出来。臭美在火中对我招手道,跳啊!来一起洗个烈火浴,好爽啊!
我一咬牙、一闭眼,义无返顾的跳了进去……
地狱炽火烘烤着我,我以为我会无恙,但我错了,我撕心裂肺的痛。地狱炽火就像一把把烧得红彤彤的钢刀,不停的插进我的体内,抽出后再插……几轮过后,我就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但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夙愿未了,我要回到美丽的内蒙古大草原,即使死也要死在萋萋野草的怀抱。
我张开四肢,昂起头颅,奋力长啸,谁能救救我!
我来救你。一个平缓的声音说道,张开眼睛吧。
我睁开眼睛一看,地狱炽火已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