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4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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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4年第3期-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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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绍清笑了,说:你这家伙,也不是圣人嘛。
  岑立昊说:那当然,我要是圣人,也就成了废人。
  辛中原说:一定要把气氛造出来,时间长一点。
  岑立昊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辛中原的意思是在酒桌上把钟盛英拖住,让他临行前没有时间再到266团去岑立昊叹道:哎呀我的老首长,你可真是机关算尽啊。
  辛中原捅了捅岑立昊:当心,别让他察觉,偷鸡不着蚀把米。
  郑绍清不解地问:你们搞什么鬼?
  辛中原说:老政委,这个问题对你也暂时保密。不过,还得请你帮忙,让首长尽兴。
  郑绍清说:那是自然,我在88师坐的板凳还是热的呢,当然是你们的同盟。
  十一点四十分,酒席摆好之后,岑立昊和辛中原又亲自安排好座次,这才到房间请钟盛英和岳江南等首长。钟盛英在范辰光和其他几名熟悉的团里主官的簇拥下,一路谈笑风生地走进餐厅,环顾四周,扫描了桌面,兴致勃勃地说:啊,他妈的,看来还是我老钟面子大啊。我在北京都听说了,你们扬言司令员政委来了都喝〃军烧一号〃,这次倒给我摆上五粮液了,啊,这是提高了规格还是降低了标准啊?
  辛中原说:首长你这次是来探亲的,情况不一样。您下次再来试试,看我们敢不敢给你喝〃军烧一号〃?
  刘英博说,都信息时代了,还给首长喝〃军烧一号〃,也显得太跟不上时代了。
  钟盛英脸一沉说:你们的7号文件我是学习过的,我支持,就不能带头破坏。我建议你们还是上〃军烧一号〃,尽管那东西很难喝,但那是我们农场自己造出来的啊。现在做广告不都兴搞什么谁谁谁指定产品吗?以后,凡是比我官小的人来了,你们就可以在餐厅贴上〃军区参谋长钟盛英将军指定酒水〃。把五粮液撤下去,上〃军烧一号〃!
  岑立昊一看这阵势,老人家不像是挖苦人,正在犹豫,老搭档郑绍清和了一把稀泥,说:既然首长发话,那就上〃军烧一号〃,那还当真是88师的水酿的。
  然后就上了〃军烧一号〃。岑立昊同辛中原推让了一番,然后端了满满一杯酒,热烈致词:老师长老军长回老部队,坚持老作风发扬老传统。我代表88师现任领导向首长们表个态,一定要把这支老部队带出新水平。来,我们一起敬首长。
  钟盛英乐呵呵地说:岑师长啊,你说了半天,就这后一句话我爱听,前面一大串都是老,哎呀,吓人,就像你越是秃子,他越说你没毛,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把老部队带出新水平,你们也只有这个选择。来,我们88师的新老首长共同干!说完,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其他首长也都纷纷起立举杯,顿时形成觥筹交错之势。然后是辛中原和刘英博分别向钟盛英、岳江南和郭撷天以及郑绍清敬酒,桌面上一片热烈景象。
  辛中原向岑立昊递了个眼色,岑立昊会意,心中窃喜:钟盛英是乘三点半的火车从彰原市直接到军区,看眼下这个场面,主宾桌怎么也得闹腾个把小时,然后是部门首长,各团主官,敬酒回敬,几个回合下来,怎么也耗到两点多了,稍事休息,就要登车了,中间没有一点缝隙,也就用不着担心钟参谋长临走前还要拐到266团去看一眼。从现在的速度上看,闹腾还没有正式开始,岑立昊甚至担心时间不够用,他差点没暗示大家,有心意赶快表达,抓紧时间。
  岂料这里岑立昊刚刚放下心来,那里钟盛英开始发言了。钟盛英端起酒杯说:大家也都别光给我们敬酒,你们这种轮番轰炸我老人家受不了,岳政委也受不了。我也不一一给你们敬酒了,我喝一杯你们喝一杯,我喝三杯你们喝三杯,心意都在这里了。
  辛中原赶紧站起来,说:不妥吧首长,这又不是体力活,可以大家平摊,我们表达我们的敬意是真诚的。这样,我们每人在您面前喝三杯,你们几位首长象征性地,随意,下慢点,我们边喝酒边跟您套近乎。以后我们到军区,到首长家里赖酒喝。
  岑立昊明白辛中原的良苦用心,无非还是怕机动时间剩多了节外生枝。他情不自禁地向辛中原投去感激的一瞥。每当上下关系出现紧张局面,哪怕是一点点微妙的不谐,辛副师长总是挺身而出,能打掩护的打掩护,掩护不过去的就担过去,凭借他的老面子替岑立昊分忧。而且恰到好处,分寸把握得极好。
  但钟盛英不买辛中原的帐,说:咱们也别老在这里喝酒了。酒这东西,没有不行,多了也不行,少喝几杯助个兴,多喝几杯就乱性。我这么大个官儿,可不想跟你们喝得脸红脖子粗地乱拍胸脯。来,同志们,举杯,共同喝三个,结束!
  辛中原急了,说:时间还早啊,从这里到火车站不过是十几分钟的路。再说,我们有人在火车站盯着,您不到,火车它也不敢开啊。
  钟盛英说:老辛你想让我挨骂啊?为我一个人,火车晚点,那谱就摆大了了。来,干三个,干完了我还想绕到北兵营去看看部队呢。我老人家回88师,你们总不能不让我跟部队见个面吧?况且,你们的7号文件规定的午餐时间最多不得超过一点,现在也只剩下四十几分钟了。我到你们的西郊机场绕一圈,正好到点。
  到西郊机场?岑立昊的心呼啦一下又提到了嗓门口。
  越是怕有事偏偏事就来。
  由于钟盛英态度坚决,也由于岑立昊的不知所措,局面出现了短暂的冷寂。还是辛中原最早反应过来,举起杯子说:首长,看部队也不一定到北兵营啊,到火车站,路过防化营,首长进去歇歇脚,也就行了。
  钟盛英停住酒杯说:啊,怎么啦?我要去看看部队都不行啊?我到88师三天,三次提出到北兵营,你们推三阻四,不是这个理由就是那个理由,你们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戏想封锁我吗?说着来了气,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掷:这个北兵营我是去定了,酒也不喝了。
  一语既出,满屋噤声,大家面面相觑。一股凉气顿时钻进了岑立昊的后背。
  找茬,借题发挥!这就是岑立昊最初的反应。这一切恐怕都是因为他对召开现场会表示迟疑引发的,钟参谋长这是处心积虑地要收拾他了。一股强烈的抵触情绪油然而生。恍惚中,他似乎已经看见了,钟盛英将会在他下令拔掉的那些标牌的遗址前是怎样的怒不可遏,也许不会暴跳如雷,甚至也可能会压制着不表现出来,但是,他的内心是雷霆震怒的,不是可能,而是绝对。他甚至意识到,这一个中午,钟盛英谈笑风生也罢,慷慨举杯也罢,实际上都是稳兵之计,这老人家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就是要打你一个出其不意。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岳江南出来收拾局面了。岳江南端了一杯酒,推推眼镜,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一笑,说: 同志们啦,这就叫用力过猛,适得其反。你们想让首长多喝点酒,心是好的,也得有个度啊。首长提出要看部队,那是天经地义的。不过呢,你钟参谋长没离开88师,我还喊你一声老钟。老钟啊,这是你上任前在本集团军辖区内喝的最后一顿酒,也是我们的饯行酒,你不尽兴,我这个政委也没面子。难道是咱俩配合得不好,今天故意扫我一次面子?
  钟盛英愣住了:老岳,你这是哪跟哪啊?我们两个在任上是有名的黄金搭档。你这不是将我的军嘛?
  岳江南依旧端着杯子,依旧微笑,依旧不卑不亢,说:老钟,既然是黄金搭档,你就得听我的,酒还是要喝的。你这么气呼呼地,让88师的同志们还真误会我们两个人有什么龃龉呢。你屁股拍拍走了,他们还不议论我啊?
  钟盛英无奈地苦笑,端起酒杯说:老岳啊,我算服了你,你可真会指鹿为马,我临走想发个小脾气都被你镇压了。好了好了,我喝三杯,以示清白。
  说完,当真拿过酒瓶,咕咕咚咚倒了三杯,兑在茶杯里,往岳江南的杯子上清脆地碰了一响,仰起脑袋喝干了。
  岳江南也不示弱,照此办理,也喝干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尴尬局面由于有了岳江南插手,又突如其去了。但是,酒桌上的危机是平息了,另一场潜在的危机却更加迫近了钟盛英坚持要去北兵营看部队。

《明天战争》第十三章六
  五辆三菱越野车轻捷地驶出88师师部大门,过彰原桥,向北兵营方向游龙一般驶去。车窗外,是隆冬北方零下十几度的气温和呼啸的寒风。车窗内,是各种错综复杂的心态。
  岑立昊陪同钟盛英坐在第三辆车上。钟盛英似乎并没有为酒桌上的不协调扫兴,仍然神采奕奕,指点着窗外的景色,感叹着时光的流逝和彰原市城郊的变化。
  岑立昊已经无法说清此刻是一副什么心情了,是担心?是顾虑?抑或是摊牌之前的悲壮?抑或兼而有之。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钟盛英看到了那些标牌被拔掉,大动肝火是极有可能的,这还不仅是标牌的问题,标牌可能只是个导火索,是借题发挥的最好理由。最让钟盛英耿耿于怀的,可能还是他对在88师召开现场会不以为然,这是很伤钟盛英面子的事情,甚至让他伤心和失望。那么,如果钟参谋长真的当众发难,他的最佳态度是麻木不仁,死猪不怕开水烫,听他骂就是了。次佳态度是解释他不知道这些标牌的来历,出于保密考虑,轻率地下令拔除,既然是首长让安的,迅速恢复就是。第三种态度就是要抗争了,他要把自己的思考,自己的带兵理念和盘托出,不管钟参谋长能不能接受,他都将一吐为快。
  车子刚驶出师部的时候,岑立昊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希望钟盛英突然改变主意不去北兵营了,或者只去265团和炮兵团而不去机场了。随着北兵营的逐渐逼近,这种侥幸心理逐渐消失,而第三种态度却越来越坚定,越来越成为第一种态度。他甚至希望,钟盛英就是冲着88师QW训练基地西郊机场遗址去的,并且就是冲着他下令拔掉的那些标牌去的。那么,他就可以一吐为快了。
  车队快到北兵营的时候,按事先安排,径直往马路终端的265团驶去,并且前面两辆已经驶过去了,但是坐在后排的钟盛英却突然倾过身体,拍拍司机的肩膀说:小伙子,前面向左拐,直接去西郊机场,我要去看看你们的QW训练基地。
  岑立昊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但他还是说了一句:首长,今天基地上没有部队。
  钟盛英说:没关系,我就是看看那地方。岑师长你知不知道,我当兵就在这里接受新兵训练,都四十年了,这个破飞机场其实才是我的第二故乡呢。
  岑立昊心不在焉地回答:首长也是性情中人,重感情啊。心里却在想,用不了五分钟,在老人家的第二故乡,有人要骂人,有人要挨骂。事已至此,别无良策,听天由命吧。
  小型车队钻进一片营区,在海军滑翔学校和266团营房南院墙之间拐了个弯,再也不可逆转地向机场遗址驶去。岑立昊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平静下来了,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充分的思想准备,他甚至在心里背诵起高尔基的《海燕之歌》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现在,他似乎看见了那块他一直捉摸不透的冰块了,它无色无味无形,但它又无处不在,它以水的形式,不,更多的时候它们以更加模糊的气体的形式出现,它就萦绕在你的身边,附着在你的心灵的上空,它在等待一个适当的温度,然后它会凝结成为晶莹的、美丽的透明体,横在你的面前,成为你前进途中的一道沟壑,它在阳光下面会反射出斑斓的光芒,让你头昏目眩,让你乱了方寸,让你不在乎它蔑视它,然后,你就一步一步地走向它,被它引诱着牵引着大踏步地往前走走,直到咔嚓一声,你坠入冰冷刺骨的黑洞。你陷落的地方会被人们围上篱笆,标注此地乃某某傻瓜落水之处,前辙不可复蹈,于是更多的人小心翼翼地绕开了,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而你只能永远承受这寒冷的侵蚀……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倏然,岑立昊的目光被灼痛了。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视野里出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在远方,在凛冽的冬日的蓝天下,像红色的城堞,像大海里的风帆,像迎风招展的旗帜,耸立着一排红色的标牌。岑立昊疑惑自己看错了,是心力交瘁之后出现的幻觉,是由愿望派生出来的梦境。他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再看没错,远处坚定不移地竖立着那些曾经让他发怒、让他为难、让他担忧、让他激动并且让他做好承受痛斥准备的红色的标牌。车子开近了,红底上的金色大字清晰入目:
  金刚部队,百战百胜——八个大字闪闪发光。
  就连被连根拔出的周边的小牌子也重新站立,还是〃首战有我,有我必胜!、〃随时准备领命出征!、〃以劣胜优打赢高技术战争!、〃娘子关英雄连〃、〃赵老庄猛虎连〃……
  啊,这些在寒风中顽强伫立的板块,这些曾经让岑立昊怒不可遏的标牌,此刻,却像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烤着他,也温暖着他……岑立昊明白了,这一定是在辛中原的授意下、由范辰光亲自操办的杰作。
  岑立昊的眼睛湿润了。范辰光啊范辰光,这个现场会的专家啊,这个弄虚作假的大师啊,这个久经考验的四大金刚……之首啊!此时,岑立昊竟然对这个过去一直轻视的家伙产生了巨大的好感,甚至有了几分谅解,范辰光此时要是在他面前,他甚至会向他致敬。弄虚作假固然可恶,然而,在不影响大局的前提下制造一点善意的谎言也是必要的。像这样把善意的谎言制造得如此有备无患如此快速到位如此天衣无缝,更是难能可贵。这简直就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啊!他能想象得出,那些标牌并没有按照他的命令被拆散,而且在近两天重新刷了漆,随时准备着。此刻,至少有三百名官兵在凛冽干硬的寒风中用自己的肩膀和双手支撑着它们,温暖着老首长的心,也从而使一场狂风暴雨同他们同在场的所有的人擦肩而过。他有什么理由不感激他们呢?
  汽车逶迤驶上跑道。岑立昊说:首长,今天是零下16度,外面太冷,就不下车了吧?
  钟盛英〃唔〃了一声,说:那好,就是故地走一遭。人一老就怀旧。好了,差不多了,打道回府吧。
  岑立昊有些意外,也顿时感到轻松,还多少有点遗憾。他在心里做好的挨骂的准备,酝酿的那些肺腑之言,培养的抗争激情,全都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
  车队缓缓走过跑道之后,下了返城的道路。
  岑立昊掏出手机,给范辰光发了个信息:车队离开即撤,让部队原地跑两圈。他是怕把部队冻坏了。

《明天战争》第十三章七
  车子驶出机场后,钟盛英一直一言不发,微闭双目养神。快到彰原桥的时候,岑立昊的手机响了,是守候在车站的管理科长打来的:T16次火车晚点两个半小时。
  岑立昊收线后小心翼翼地请示道:首长,最新报告,火车晚点两个半小时。回师部还可以小睡一会儿。
  钟盛英振作起来了,两眼炯炯放光,说:你认为我还有可能睡觉吗?然后又拍司机的肩膀:小伙子,掉头,我再回西郊机场看一圈。
  岑立昊大惊失色:首长,您……您这是……,他在心里把管理科长骂个狗血喷头这个狗日的,为什么这时候报告这么个信息?简直是天灾人祸。
  钟盛英说:客走主人安,我不回你的招待所,免得你们又手忙脚乱的。我就在外面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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