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若泪- 第5部分

　　王以舜蓄着小胡茬的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这种笑容，常幸言在学校里见到了许多次……那种散漫、狂放、嘲讽的浅笑。

　　〃常妈，你觉得在我们家的工作，辛苦吗？要是觉得不那么顺心，等你离开的时候，我们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辞退金！〃

　　常妈的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连声说：〃啊呀，以舜少爷，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下次一定会注意的，请不要辞退我们！幸言，快向以舜少爷道歉啊！快啊！〃

　　常幸言倔强的双唇紧紧地抿着，娟秀的眉毛颦在一起，她看着王以舜，心里努力抑制着想痛骂他的冲动。如果不是因为生活所迫，她会留在这里受他的侮辱吗！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手指甲几乎嵌进骨肉里。最终，在姑妈恳切的目光中，她投降了，向王以舜低头。

　　〃对不起！〃

　　王以舜挑挑眉，薄唇挑起一丝轻佻的笑容。前几天的那个吻，对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她还是按部就班的上课下课，虽然偶尔会有流言蜚语，但是她的态度总是那样淡定。仿佛这件事情，是发生在别人的身上。她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旁观者。她是个冷静得有些可怕的女人。

　　看着那张不情愿的脸孔，他对她说：〃好吧！看在你那么孝顺的份上，那么今后，我和蜜雪儿的房间，就由你来打扫吧！还有，一切我和蜜雪儿的生活事宜，都由你来负责！〃

　　〃这，这怎么可以。〃常妈为难地说：〃幸言要上学……〃

　　〃不愿意做的话，就请收拾东西离开吧。〃王以舜冷冰冰地扔出这句话，充满挑衅地看着常幸言！

　　常幸言那张白皙光滑如搪瓷一般的脸上因为愤怒而坚毅起来。她毫不客气地回瞪王以舜，并对姑妈说：〃好了，姑妈，让我做吧，这样也好，我也希望能帮你分担一点！〃再不帮姑妈分担一些，不知道这个家伙又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常幸言！〃男性愤怒地嘶吼声响彻整栋别墅！

　　正在走廊擦地板的常幸言直起身子，拎着毛巾慢悠悠地走进王以舜的房间，学着他的样子，她懒洋洋地倚着浴室的门问：〃少爷，有何吩咐呀！〃

　　〃你给我滚进来！〃







十八




　　给他滚、滚、滚进去？他在洗澡呀？常幸言警惕地后退一步，浑身紧张起来。

　　〃你、你、你在洗澡，我进来干嘛！〃他是个色狼，是个混蛋，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忽然，从浴室里走出一个人。

　　〃啊……！〃她大声尖叫，快速的捂上眼睛。很不幸，小手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捏紧，将她娇小瘦削的身子狠狠地拖进了浴室。

　　他要做什么……早知道这个家伙让她来负责他和蜜雪儿的生活起居就是不安好心，只是没想到这果然是个阴谋。现在这个时候，她要是从楼上大声喊的话，不晓得姑妈能不能听到。可是，楼上楼下的隔音设备那么好，更何况，姑妈现在一定也准备洗澡睡觉了。天哪，看来她守护了十八年的清白正岌岌可危，必要时候，就跟他决一死战吧！她虽然禁闭着双眼，可是已经准备全副武装。没想到，该死的王以舜竟然毫不留情地将她推进浴缸里！

　　〃呀……！〃好烫！好烫！烫死人了！常幸言跳了起来，连滚带爬的从浴缸里滚出来。擦了一把脸上的水，仰起被热水烫得红扑扑的小脸蛋，她大声吼道：〃王以舜，你这个混蛋，要烫死我了！衣服也弄湿了，我今天才换的干净衣服呢……〃等太太和先生回来，一定要投诉他！可是，今天太太和先生，怎么还没有回来？都这么晚了！

　　〃你也知道要烫死人！那你还给我放了满缸？〃常幸言撇撇嘴，这时候才留意到对面的他。

　　他居然只有腰间缠了一块白色的浴巾。赤裸的上身，胸肌看起来结实又不夸张！真没想到，像他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居然会有这么好的身材，他应该满身肥肉才对的呀！再往上看去……

　　湿润的头发胡乱搭在他的脸上，漂亮的眼睛里，盛满愤怒又无奈的眼神，薄厚相宜的嘴唇因为愤怒而紧抿在一起，从来没见他刮过的胡茬上，有着细碎的小水珠。这样……这样看起来，似乎蛮性感的……

　　可是，就算是个性感的帅哥，骨子里也是令人憎恨的混蛋啊！

　　她负气地将头转向一边说：〃那我以后，将水温给你调低一点就是了！〃今天明显是故意的！下次一定要冻死他！

　　王以舜并不打算放过她，捏着她的手臂，低吼道：〃下次你再敢，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接着，是一阵咬牙切齿的声音。

　　她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喂！〃他忽然喝住了她。

　　〃还有什么吩咐，少爷？〃那娇小的身子，倔强地背对着他。

　　王以舜的嘴角蠕动了下，最终还是将那句话淹死在肚子里。〃你出去吧！〃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前。王以舜懊恼地靠在墙壁上。他为什么会有一种冲动……一种向她说对不起的冲动呢？

　　日子过去了许多天……

　　王以舜对常幸言的刁难从来没有减轻过。可是，关于那个吻，他们都刻意地、渐渐地淡忘了。

　　周末的早晨，园子里只听见扫帚在地上〃刷刷〃的声音。常妈正在打扫草坪上的树叶。

　　一夜过后，枯掉的银杏叶，让草坪仿佛铺了黄黄的一层奶油。

　　常幸言来到她身边，绞着手指，小心翼翼地说：〃姑妈，我要出去一下！〃

　　〃你要去做什么？〃常妈有些诧异，幸言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会去哪里？而且，还穿得那样漂亮。

　　一件桃红色线织外套，还有只有重要事情才会穿的白色小短裙，以及去年的时候，韩小吟送给她的短靴。看来幸言有约会。

　　〃嗯，因为……今天是周末，所以和同学约好了要去游乐园玩。〃

　　〃你的同学？那不就是以舜的同学吗？要去游乐园玩的话，怎么他不一起去？〃

　　〃嘘！〃常幸言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餐厅，那一家四口正在用早餐呢。除了上帝和土地公，她可不想让别的人知道她在撒谎！现在的她，可不是去什么游乐园，而是想去四处打听一下，哪里需要请人。面对常妈的疑问，她神秘兮兮地说：〃姑妈，王以舜的性格很奇怪的，所以我们那群同学和他都不熟！〃

　　〃噢……他人际关系很糟糕对不对？〃姑妈一副很八卦的样子！

　　常幸言有些心虚地忙点头：〃是呀，是呀！〃

　　〃我早就猜到了，他的脾气那么古怪！那我帮你保密，你快去，早点回来啊……〃

　　〃谢谢姑妈。姑妈再见！〃终于过关！常幸言快步往外走去。

　　可是，刚走到院子门口时，却不幸被喊住。〃幸言哪，你要去哪里？〃

　　她转过头，太太抱着蜜雪儿，已经着装整齐地站在院子里。她的身后，先生拖着一大箱的行李走进车库。他们似乎要出远门！







十九




　　有个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是王以舜，他还是那副漠然的表情。可是今天的他，看起来很清朗。桃红色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咖啡色的外套，下身是条亚麻质地的米白色休闲裤。清朗却又显得不羁，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云珍难得一次地对常幸言露出微笑：〃我和先生要出一趟远门，今天你可不可以就在家里陪陪蜜雪儿？〃

　　〃我……〃她有些为难，姑妈却赶紧说：〃太太，幸言和同学有约会呢！〃

　　〃嗯？和同学一起啊？约好去哪里玩呢？〃

　　〃说是去游乐园玩呢。〃常妈的样子颇为得意。

　　常幸言苦笑着望着姑妈，她刚才不是说要保密吗！

　　〃游乐园？嗯，正好呢，不如这样，把蜜雪儿也带上吧！〃太太兴致勃勃地提出：〃在游乐园的所有费用全部我出。〃

　　〃可是……〃可是她根本就没有约什么同学呀，现在她只有企盼蜜雪儿拒绝同她一起出去了。

　　一直沉默的蜜雪儿抱着大嘴熊，注视了她许久，那张小嘴却轻声说：〃哥哥也要一起去好不好……〃这个提议，立即得到了先生的认可。

　　王文翰在女儿的脸颊亲了一口，说：〃对，让哥哥陪着蜜雪儿和幸言姐姐一起去！〃

　　〃可是菱西怎么办呢？〃云珍嗔怪地看了先生一眼。

　　〃菱西不是去参加学校的学术交流还没回来吗！〃

　　面对正在争论的父母，王以舜一言不发地抱过妹妹，冷漠地说：〃你们快走吧！〃

　　〃儿子……〃王文翰有些神伤地低喊：〃我和妈妈只是离开一个月而已，就算是两周后你的生日，我们无法赶回来，爸爸妈妈会给你寄礼物回来的。〃

　　〃是呀，还有常妈和幸言在呢，而且昨天我也跟菱西通过电话了，她过几日就回来了，到时候她会过来陪伴蜜雪儿的呀！儿子……〃

　　〃嗯，我知道了，早去早回！〃王以舜淡淡地说，然后将蜜雪儿放进车内，将车驶出车库。现场的气氛十分紧张……

　　常幸言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真不知道该跟着王以舜，还是自己离开。姑妈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也同情地看着她。她还在晃神，耳边却响起了喇叭声。

　　〃上车！〃王以舜已经将车停在她的旁边。

　　她忙回头对先生太太颔首说：〃祝你们平安，再见！〃

　　先生微笑着点点头。

　　上车之后，她听见太太的喊声：〃儿子，等一等……〃可是王以舜已经飞似地将车启动。

　　这一家人好奇怪噢，父母要离开一段时间，儿子女儿竟然连再见也不愿意讲。

　　窗外风景飞驰而过。坐在驾驶座的后面，常幸言搜肠刮肚的在想可以打破沉默的句子。可是，毕竟她和他吵过架哎，而且这段时间，一直在整他与被整中斗争，她跟他讲话求和，会不会碰壁啊！她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该怎么办时，坐在她旁边的蜜雪儿却忽然哭了起来。

　　她吓得赶紧抱着她：〃蜜雪儿，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姐姐不小心压到了你？〃

　　蜜雪儿完全没理她，王以舜将车停到一旁，转身伸开双臂。蜜雪儿扑进他的怀里，哭得更大声了。

　　〃蜜雪儿不哭，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不哭，不哭……〃温柔地呢喃，轻柔地安抚。

　　这个时候的王以舜，脸上没有狂放不羁，也没有冷若冰霜，真真切切流露在脸上的是疼惜与……忧郁。

　　〃哥哥，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不会，他们只是要去别的地方给蜜雪儿买漂亮的衣服，好玩的玩具……〃

　　〃蜜雪儿不要漂亮衣服，不要玩具，蜜雪儿要妈妈……〃小家伙一面哭着，一面将手中的大嘴熊扔掉。

　　〃乖，不哭，你还有哥哥……哥哥不会不要蜜雪儿……〃

　　常幸言拾起大嘴熊，抬起头来时隐约看见王以舜的眼角，似乎……似乎有泪滴……

　　他在哭吗？她想仔细看清楚一些，他却飞快地别过脸去。不知道哭了有多久，蜜雪儿又睡着了。

　　驾驶座上，静静的。

　　〃王以舜……〃她轻喊。

　　〃嗯？〃闷闷的，他的声音应到。

　　〃让我来抱她吧……〃

　　前座的那个人，犹豫了一下。

　　〃谢谢……〃他的声音哑哑的，下车来到后座，将蜜雪儿放进她怀里。就在她的双手接过蜜雪儿时，却不小心将他的手紧紧抱住。

　　那双温暖的手快速地传递给她温暖，她怔怔地看着那双手的主人。

　　王以舜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布满血丝。那眼里流露出的令人同情的受伤神情。忽然之间，她竟然有种冲动，想要给他一个拥抱。

　　〃走吧……〃他的声音，低沉，嘶哑。让人不忍拒绝。

　　〃好啊……〃






二十




　　王以舜轻轻合上后车门，将车向前驶去。可是目的地却不是游乐园，而是那附近的酒店。

　　明黄色的落地窗帘，柔顺的垂落在地。窗外，远处的树木，郁郁葱葱。小小的床上，蜜雪儿正甜美地睡着。坐在床旁的常幸言轻轻拍着她的背，不时也会抬头看一眼伫立在窗前的那个修长背影。

　　好奇怪，现在的他看起来，那么孤单，那么的忧伤。

　　曾经对他的所有的厌恶，好像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屋子里很静。常幸言犹豫了下，终于起身来到他的身旁。

　　〃王以舜……〃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

　　她咬着嘴唇，来回地绞着小手。他的心情看起来那么糟糕，她却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

　　〃王以舜……先生和太太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蜜雪儿的情绪也不太稳定……你要做好哥哥的榜样才行呀！〃　

　　他深深叹了口气，微微地在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回来了，又能怎样呢？〃

　　〃回来了，就可以一家团聚了嘛！〃

　　忽然，站着的那个人低声说：〃一年在家的时间，合起来不到一个月。回来了，很快又会离开……所以蜜雪儿很容易受伤……〃不仅蜜雪儿，他也会。

　　常幸言抬头看他，他的侧面那么冷峻，坚毅。

　　她黯然地低下头，低声说：〃可是，有父母，总比没有的好呀……〃

　　〃是吗？可是，拥有这样的父母，同我跟蜜雪儿是孤儿，又有什么区别呢！〃王以舜深吸口气，转过身来看着埋头不语的常幸言说：〃这种感受，你是不会明白的！〃

　　〃我……〃她抬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不明白吗？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有切身的感受呀！没有父母的感觉，会有多么痛苦，她深刻的明白啊……

　　见她沉默，王以舜无奈地笑笑说：〃今天我是怎么了？居然和你讲了这么多！不是和朋友约好了吗？你是不是该出发了？〃

　　常幸言黯然地看着他，这个让她一直认定是混蛋的家伙，忽然之间，怎会让她有心疼的感觉。

　　她淡淡地说：〃我没有跟人有约！〃

　　王以舜困惑地看着她。

　　〃我答应了太太，要照顾蜜雪儿……〃她不能告诉他，她要去找工作，可是却也不愿意离开。看着他悲伤的样子，她竟然不舍离开。而能留下的惟一借口，只有如此了。

　　〃你可以忽略她的话，要是有事的话，就离开吧！〃王以舜静静地看这她。

　　她没有说话，同样静静地看这他，却没有离开。过了许久，她说：〃不要自己一个人，好吗？〃

　　沉默……

　　〃谢谢……〃若风般轻的声音。

　　她的身体一僵，注视着那张充满诚恳的脸。她扬起明媚的微笑。〃不要那么客气的，我现在还是你们的保姆啊。〃

　　王以舜哑然，她留下来，只是因为是保姆的职责而已。不过，这样也足够了。

　　床上的蜜雪儿不适地微微哼了两声。

　　〃嘘……不要讲话！〃常幸言将手指放在唇上！发现王以舜带着笑意的眼睛正看着她，她才不禁红了脸。刚才，明明就是她在讲话嘛……

　　蜜雪儿再次动了动，她已经醒来了。〃哥哥……〃看着睁着大眼睛充满请求的蜜雪儿，王以舜笑着说：〃走吧，带我们的小公主去游乐园玩！〃

　　蜜雪儿欢快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那一天，在游乐园。海盗船、飞碟、神鸟魔盘、蹦蹦床、风暴骑士……每一项都是常幸言从未玩耍过的，她大声地尖叫，笑得像个孩子。

　　蜜雪儿捂着大大的眼睛，偷偷从小指缝里看外面的世界。

　　王以舜抱着两个尖叫的女人，心底也紧张得不得了。

　　各自的不愉快，就让它暂时的烟消云散吧……

　　天气凉了许多，秋季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