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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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的城堡-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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ㄓ锌赡苁窃诘人淮迕衩侨衔蛭死吩诘热耍蔷途霾皇窃诘菿,也不是等他们当中的任何人。但与此同时,所有的人都要全身心作好准备,因为克拉姆在等人!村民们梦寐以求的,就是这种事发前的兴奋,这种跃跃欲试的紧张(难道能不紧张?)只有K一个人稀里糊涂,将感受的良机错过了。不过不要紧,在先前,在无意识的状态中,他已在雪地的院子里经历了这一切。K的经历和村民们的经历出于同一模式,区别只在于一个是有意识的,一个是无意识的。K的无意识或下意识使他注定了永远是“事后聪明”。然而那是多么生动的一种体验啊!无知给了他超出在场的所有人的力量,他胆大妄为,对危险浑然不觉,像蛇一样灵活,并且比任何人都贪婪。依仗这种力,他不但在“等”的期间花样百出,也经历了向内探险的奇遇。在村民们看来,他做的一切都是令人既惊讶又欣赏的。然而K还得回过头来对自己的行为作出认识,否则他就会失去敏感的嗅觉和灵活性。他现在是越来越老练了,他到处侦察,随时主动出击,就像他本人成了游戏的制造者似的。或许这正是一个他本人不曾意识到的事实?到底谁在肇事?还有这些奇怪的村民,他们那冷漠的外表下,掩藏着不可捉摸的心思,那种似乎是模棱两可,实际上充满了诱惑的诡计,即使像K这样诡计多端的家伙,也不能领悟他们的真实意图,他们太深奥了,他们的思想方式在现实中运用自如,永远能切中核心,K就是再老练,在思想上也不能与他们同步。他们要干什么?他们要让K在城堡的领地里渐渐成熟起来。 
  村民们思维方式的根本就是排除逻辑的推理,让生命自己说话。也可以说是排除(设置就等于排除)障碍,激发人无法无天的本性。例如秘书莫姆斯提出要记录K的情况,K马上推断记录谈话后可能的结果会是允许他去见克拉姆。莫姆斯却向他指出这种逻辑关系是完全不存在的,记录就是记录,只不过是为了交给村档案室存档,此外再不会有别的意义。莫姆斯和老板娘将自己的观点说了又说,一边驳斥K的错误思想一边往他头上泼冷水,恐吓他,终于把他彻底激怒,这样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被激怒的K离开他们后肯定又要去肇事了。 
  “那么说我刚才不该不接受审问了,”K说。“是呵,” 
  老板说,“您不该这样做。”因为K不说话,老板又补充一句,或者为了安慰民或者为了快点脱身,说道:“咳,咳,不过事输总还没有严重到引起天上下雹子吧。” 
  老板的这些话当然是在泄露天机,无知的K随后将用行动来回答他和所有村人的意愿。这样,他是被操纵的,又是自愿的(因为不可能完全意识到那种无形的操纵)。 
  再看着克拉姆那封举世无双的、K读了又读的信: 
  “非常尊敬的先生!如您所知,您已被聘任为大人供职。您的直接上司是村长,他还将告知您有关您的工作及薪俸的一切细节,而您也将负责向他汇报工作,尽管如此,我本人还是要在百忙中兼顾您一下。递送此信的巴纳巴斯将不时向您询问以了解您的愿望,然后及时告诉我。您将发现,我会尽一切可能为您提供方便。使我的部下心满意足,实为我所期盼。” 
  克拉姆的这封信,K就是无论怎样钻研也不可能弄明白他的意思。他唯一可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行动来实现克拉姆寓言似的言论。K没有辜负克拉姆的期望。首先,K在信中受到尊敬,因为他以顽强的毅力闯进了城堡。然后克拉姆告诉他,他已被聘为土地测量员。不过这件事只有他自己能体会到,与别人无关,他也别想从别人口中得到证实,他只能不断地努力去体会自己的“被聘”,有时甚至需要豁出性命的胆量。然后克拉姆又告诉他,他的上司是村长。这个村长当然不是吃闲饭的,K一去找他他就会向他透露许多的秘密,这些秘密将极大地挫伤K的反抗热情。村长挫伤了K之后还要命令K定期向他汇报,其隐秘目的却是要K不向他汇报,自行其是。当K自行其是做出了成绩时,克拉姆就会偶尔“兼顾”他一下,不过这种兼顾不会让K意识到,只能于糊里糊涂中不期而遇。这期间,信使巴纳巴斯将不断来刺探K的追求的进展,不断地给他曲折的暗示与帮助,他的到来将成为K的节日,因为他为克拉姆工作,而克拉姆,的确要以他独特的方式使K的追求得以实现,他的目标就是让K的潜能得到最大的发挥。 
  信中这些潜台词,K就是到最后都没有完全体会到,这也是克拉姆的设计。假如K提前认识到了,后来的事件也就完全变了味,那种生机勃勃的追求也就不可能了。对K来说,克拉姆是永恒不破的谜,他那悖论的思维模式具有无限的张力,不论K突围到哪里,也在他的模式之内;而克拉姆的本意,确确实实是要K“心满意足”。作为一名城堡的官员,克拉姆当然既不会说假话,也不会随便许愿,信里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典型的城堡语言,他从事情的初始就将K后来所有的活动全部概括在这精炼的几句话里面了。 
  从此信中还可以体会出,克拉姆对于K的潜力的期望值是多么的大,这种期望差不多类似于无限的期望,它与K体内的欲望正好相匹配。克拉姆说要尽一切可能为K提供方便,潜台词是无论K要做什么,或做出了什么,他都要为他提供“方便”,然后看他还可以做出什么来。K要在雪地里等他,他就造出一些希望的迹象,让这种等待持续下去;K要通过弗丽达同他保持联系,以便讨价还价,他就让K轻易地将弗丽达钓到手,并让他与她长时间纠缠在一块;K要通过巴纳巴斯获得信息,他就让巴纳巴斯在雪地里挽着他前行,让他体验城堡境界的纯净,随后又让巴纳巴斯向他揭示了存在的秘密;K不满足于弗而达,想从另外的途径刺探城堡方面的态度,他就让奥尔伽对他发表长篇大论,描绘出城堡机制的蓝图,还有那种催人泪下的精神受难者的感受;K还不死心,要闯入禁地,弄清原委,他就让他在禁地里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一切,做了他想做的一切。总之,不出面的克拉姆的宗旨就是提供“方便”,“方便”得使K不得不为所欲为。K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这种自由、这种等待、这种刀枪不久的状态更荒谬、更让人绝望的事了”。那么克拉姆究竟是谁呢?我们只知道他是城堡的官员,他的权力大得无边。这样一个人给K提供没有限度而又逼人的方便,K不创造奇迹才怪呢! 
  城堡的思维模式终于使K有了似曾相识的熟悉感,K同城堡打起交道来显出了自己的某种风度,一种混杂了乡下人的狡诈与灵活的顺从的风度。也许最后他终于会明白,他不能用城堡的模式来思考(甚至克拉姆也不能!),但他可以用城堡的模式来行动,通过行动来实现城堡的思想,那秘密武器一贯在,将来也永远在他自己身上。精于计算的他,总是会找到于自己最有利的方法,不断获得那种心满意足的效果,虽然这种心满意足又是他最不满意的、要压制得他发疯的东西。这也是城堡对他的要求。他的行动将越来越出人意料,他将把最荒谬的变为最现实的,而在他所看不见的上方,神的光辉始终照耀他那黑暗幽深的灵魂。那种时候,城堡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呢? 
  1998年4月15日,英才园 
 
 
生命力爆发时的风景
 
  K到达村庄后,一心想和城堡方面接头,所有的人都对他的这个想法持否定态度,农民们骚扰他,两个助手激怒他,他得到的答复是:“明天不行,什么时候都不行。”K气急败坏地抢过话筒,在众人的包围中亲自与城堡方面通话,于是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听筒里传来一片K以往打电话时从未听到过的嗡嗡声。听来就像从一大片乱哄哄的孩子吵嚷声中——可这嗡嗡声又不是真正的嗡嗡声,而是从远方,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歌唱声——,就像是从这一片嗡嗡声中神奇而不可思议地逐渐幻化出一个单一的、很高的强音,这声音猛烈撞击着他的耳鼓,仿佛它强烈要求深深钻入人体内部而不只是接触一下那可怜的听觉器官似的。 
  这是怎样一种强烈的暗示啊,这种暗示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引起生理反应来起作用。在这种无法抗拒的作用力之下,K的体内沸腾起来了,他觉得围着他的人令他无法忍受,他憋不住大叫了一声“走开!”这一声生命的强音立刻传到了城堡,那边马上有人接电话了。说话的人严厉、高傲,用更加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来激发K。于是K转动他那乡下人的脑筋,想出了撒谎的高招,冒充是土地测量员的助手。他的反抗奏效了,对方口头上承认了他的身分。但当他还想要谋取更多的东西时,对方又一次拒绝了他的要求。同样是一个拒绝,前一个同后一个大不相同。城堡方面不仅是要试探他,而且是要用强力压榨他,“深深钻入人体内部”,而他的表现没有使城堡方面失望,他不愧为无比顽强、足智多谋的外乡人,他不可战胜。于是经历了这一场,农民们对谈话的结果感到满意而逐渐从他身边后退了。丑的探索向前挺进,城堡方面派来了信使巴纳巴斯同他联系。 
  巴纳巴斯浑身都是城堡的气息,K体内的血流得更快了,似乎城堡的大门就在眼前。同这位年轻人在一起经历了如诗如画的一段路程之后,K痛悔自己受了骗。K到底受了骗没有呢?应该说,K一直在骗自己,而巴纳巴斯的诱惑对于K是一种很好的启蒙,他让K体验了那种无目的的自由之后,又将K带到家中,带到人的生命的根源之处,让他看真相。他是一个风度优美的启蒙者。当然在这样做的同时,他也在激怒K,这种激怒也是他Xi作的一部分。K在勃然大怒之后,义无反顾地背叛了他,投入了弗丽达的怀抱,至此巴纳巴斯的任务也暂时完成了。后来K身上发生的一切,他同弗丽达之间那热烈动人的爱情,也同巴纳巴斯不无关系。看看这压抑后的爆发造成的爱情壮观吧:…… 
  她那瘦小的身子在K两手抚摸下热烘烘的好似一团火,他们沉醉在爱的狂欢中,浑然无所觉地在地上翻滚,K不断挣扎着,想从这种痴醉迷乱的状态下解脱出来,然而完全徒然……唯这段时间里K一直有种奇异的感觉,觉得自己迷了路四处游荡,或者是来到了一个在他之前人迹未至的天涯海角,这块异土上甚至空气也与家乡迥然不同,待在这里定会因入地生疏而窒息,在它那形形色色的荒诞无稽的诱惑面前,除了不停地走呀走,不断地继续迷途掷跟之外别无选择。 
  K的爱情所达到的,是那种最高级的纯净的体验,它走到了生的尽头,而同死直接相连;这样的诗的极致,是从两人体内火山的热力中升华出来的,它的光芒造成了人的盲目,人除了顺从之外别无选择。当然,人只能短暂地体验这种意境,谁也做不了天堂的常客,因为人身居尘世。是那“深深钻入人体内部”的强音的启示,还是巴纳巴斯的诱导启蒙,抑或是农民们被现实打扁后的颅骨的刺激,将K带到(逼到)了这种意境?应该说是所有这一切的综合作用吧。外部的影响导致K体内不息的冲动,爆发出这样的风景。就连不动声色的城堡,也会有一丝惊讶的表情吧,当然那种表情也是K看不见的,它被重重的云雾遮蔽了。可以说,克拉姆在信中对K的许诺很快就得到了实现,经历了这样的几乎是仙境般的爱情,K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所以克拉姆说:“使我的部下心满意足,实为我所期盼。”。不过不要以为爱情是城堡的目的,一点都不是,爱情不过是用来带K上路的手段。K爱上弗丽达之后,本来以为离城堡近了一步,没想到还更远了。他什么都没得到,一切都得从头来,甚至比从头来还要困难,这就是他那无望的爱情所收获的果子。不过这种看法只是从K这方面出发的世俗观点。在城堡这个地方,没有什么绝对的判断标准,好事就是坏事,坏事也是好事。城堡方面唯一关心的就是K是否走在“正道”上,那种关心体贴渗透在K所呼吸的空气中,强烈的暗示无处不在,K完全用不着思考也能领悟。 
  弗丽达和两个助手马上成了K的生活里新的压迫者,他们处处同他过不去。弗丽达还联合老板娘来嘲笑K的计划,老板娘则将K比作地下乱爬的草蛇,将克拉姆比作鹰,还说K要见克拉姆简直是白日做梦。K在气急败坏之下说出了“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的人似乎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这样的话之后,跑到了村长家里,村长又给了他一通狠狠的刺激,不仅要他打消一切计划,而且将他看作一名监外执行的囚犯。他回到老板娘那里,老板娘又以自己的经历向他进行了一番生存处境的教育。K终于有所领悟,他不再蛮干,在不情愿的情绪里由弗丽达怂恿接受了学校勤杂工的工作。这决不是说,他改变初衷了,他只是灵活些了,暂时的委曲求全是为了更好地向目标挺进。一旦找到空子,这件事就发生了: 
  “你知道我现在要到哪里去吗?”K问。“知道,”弗丽达说。“那么你不再阻拦我了?”K问。“你会遇上许许多多障碍的,我说句话管什么用?” 
  K独自踏上了征途。 
  那是多么辉煌的几个小时啊!K这只“初生牛犊’名至跳进了城堡老爷那暖烘烘的雪橇,还偷了老爷的白兰地喝!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啊。他的造反行动(老爷到来时,白兰地还滴滴答答落在踏板上呢。)使得他更加不可能见到克拉姆了,老爷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你反正是要错过他的,等和走都一样。”K还是不走,他又硬顶了一阵,让自己的自由体验更上了一层楼。年轻的老爷走了,马被下套牵回马槽,最后车夫自己把自己锁在马厩里,关掉了所有的灯,现在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在漆黑的院子的雪地里还站着一个发呆的K了,K就尽量去体验吧,想多自由就可以多自由。但这种自由没人能长久忍受,所以不久他又挪动了步子。他离开岗位不久,克拉姆也启程离开了,正好应了老爷的那句话。看来K这段时间的表现很令克拉姆满意,一切都在按城堡正常轨道运行,所以他给K写了第Th封信。 
  “……对您迄今为止进行的土地测量工作我深感满意。请先生切勿懈怠!并请善始善终做好各项工作,如工作中辍我将十分不快。此外请放宽心,酬金问题指日可获解决,我将继续关注您的情况。” 
  思想深送的大哲学家克拉姆,对于K的个性的一次又一次的展示抱着由衷的赞赏态度,因为K的行动在活生生地证实着他的哲学,K所做的一切都令他感到真是太过痛了!不过他是一位冷酷的老爷,决不会因此放松压力,他要将手中的铁圈摸得更紧,折磨K是他的快乐,不断的压榨会使K爆发得更好。迄今为止他同K之间的这种关系,不就是人类最伟大的事业的两个方面吗?是他的思想和K的行动共同构成了这个事业,二者缺一不可,所以他们之间必须息息相关,让事业朝着辉煌发展。这第H封信既是对K的鼓励也是对K的鞭策,他也预料到了K将以他自己独特的方式来接受他的督促,从而同他一道去创造从未有过的前景。K对这封信是如何作出反应的呢?K说:“这是个误会。”他心情阴暗。K只能作出这样的反应,因为他不是哲学家,只能看到局部。这个反应就是克拉姆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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