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地平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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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地平线-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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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事还是时常发生的,但逃走的人在外边独自过了一夜之后都毫无例外地又回到这组。” 
  “没有地方遮风避雨,也没有适应的衣服?这么说来,我已十分地明白你们这种温和的方法起到怎样严厉的效果了。但是那些极少数没有返回的人情况又怎样呢?” 
  “你自己已经回答了这个问题。”张答道,“他们的确没有回来。”然后他迫不及待又说,“我可以保证地说,这样不幸的人少之又少,而且我相信你的朋友不会草率到那个地步去增加这个数字。” 
  这样的回答并没让康维感到安心,马林逊的将来仍然让他忧心忡忡。他希望这年轻人会回心转意返回这里,而且这也不是没有先例。最近就有塔鲁这个飞行员为例。张也承认这里的当权者有权力采取任何他们认为明智的措施。 
  “可是亲爱的先生,把我们自己的将来完全受限于你朋友的感激之情这是不是很明智呢?” 
  康维觉得这是很中肯的问题,因为依马林逊的态度,很让人怀疑他到了印度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他总喜欢夸大事实,这是他最拿手的把戏。 
  然而这世俗的一切杂念渐渐被香格里拉丰富而超凡的理念所驱散、所荡涤。要不是考虑到马林逊,他该有多么心满意足;这全新的环境渐渐显露出的一切如此适合他的需要和口味,这让他惊讶不已。 
  有一回他对张说:“随便问一问,这里的人们是怎样处理感情的呢?我想,新来这里的人有时也会产生爱情的吧?” 
  “常常这样,”张宽厚地笑着回答,“和大多数常人一样,喇嘛们到了成熟的年龄都是自由的,他们也和别人一样能够有分寸地把握自己的行动。这倒给了我一个机会向你说明香格里拉是善解人意的,你的朋友巴纳德就已经体验过了。” 
  康维报以微笑。“谢谢,”他生硬地说道,“我相信他体验过了。但我却不能肯定自己的愿望。比起肉体的欲望我更注重感情与灵魂的交融。” 
  “你以为很轻易就可以把两者分开吗?你怕不是爱上了罗珍吧?” 
  康维竭力掩饰自己的情感,“你怎么会这样问呢?” 
  “因为,亲爱的先生,如果你适度些的话这也没什么,罗珍对别人的爱慕绝不会有任何回报,这也许会让你失望,不过这种经历却是美好的,我以这么肯定的口气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年轻时也曾爱上过她。” 
  “真是这样吗?难道她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可以这么说,”张简单明了地说,“她总是让她的情人们在心灵感受的满足和达到目的之间徘徊。” 
  康维笑道:“对你这也很不错了,或许我也一样,可是,像马林逊这样的热血青年会是怎样呢?” 
  “亲爱的先生,要是马林逊爱上她那是再好不过了!这已不是头一回,我可以保证这个可怜的小伙子知道他回不去了,罗珍定会去安慰他的。” 
  “安慰?” 
  “没错,不过你肯定无法理解我用这个词。罗珍对别的任何事都无动于衷,除非是那种伤心和绝望打动了她的。心弦。你们的莎士比亚是怎样描述那个埃及艳后克莉奥潘多拉的?‘她满足了哪里就在哪里制造饥渴’,这在爱情的角逐中是很普遍的,然而这种女人只存在于香格里拉之外的地方。而罗珍,如果套用同一句话说,却只是‘她满足了哪里就在哪里驱走饥渴’。这可以更巧妙更长久地把马林逊留下来。” 
  “那就是说,她很善于做这种事陵?” 
  “哦,肯定了,我们有很多的例子。她总是把那些饥渴的灵魂抚慰得服服帖帖的,个中的欢快不言也罢。” 
  “这么说来,你们把她当作一台驯服的机器峻?” 
  “你真要这么看,我也没办法。”张像往常一样温雅地答道,“可是,说实在的,最好还是把她比做玻璃上的彩虹或者鲜花上的露珠更雅一些。” 
  “我完全同意,张,那会文雅得多。”康维很欣赏他那种幽默、灵活而有分寸的巧辩。 
  可到下次他单独跟那满族姑娘在一起时,他真感到张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她身上有一种芳香在默默地同他的情感交流,让康维心中充满温馨的感觉。那爱情的火苗微微在他的心底闪耀。突然之间他领悟到香格里拉和罗珍都同样的完美,他不希望有什么回报来惊扰这份宁静。多年来,在那纷乱的尘世之中,他对感情一直都很惧怕。现在他终于平静了下来,不再因为爱情而痛苦和烦恼。夜里,当他在荷花池旁走过,时常有一种把罗珍挽在手里的感觉,但这种幻觉只是瞬间的闪现,平静之后,却更有一种无限的眷恋。 
  他觉得自己从来不曾这样幸福过,即使在战争以前的岁月里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他喜欢香格里拉赐予他的那一片静谧的世界,它所蕴含的深刻而惊人的理念抚慰了他的心灵;他同样喜欢这里的人们普遍具有的深藏不露的情感世界和细腻婉转的思想表达方式。康维经历和领教的一切让他明白在这里粗鲁和无礼绝不会得到忠诚和信义,更不能把拐弯抹角的语词看做是虚伪的表现;他也欣赏谈话当中那种风度以及轻松随意的气氛,这不单是一种习惯而是一种成就。他很高兴地悟出最悠闲自得的事就是随心所欲地消磨时光而最容易消散的梦境也让人心旷神治。香格里拉总是那样的宁静安详,却总有干不完的活路;那些喇嘛们生活得好像手头都有充裕的时间,时间对他们差不多是轻若鸿毛。康维再也没见过更多的喇嘛,但是他渐渐认识到他们都从事广泛的各种各样的行当;除了他们对语言的知识外,他们无止境的求学态度可能会让西方世界大吃一惊。许多人都从事各种各样的经书典籍的书写工作;张曾说过有人还对纯数学做了很有价值的研究,还有一个正在根据吉本和斯潘格勒的著作撰写一部涉及面很广的关于欧洲文明的论着。但这种事并非人人都可以做,也不是说他们老在做这种事,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沉溺于难以捉摸的行当。像如布里亚克在收集一些古老的音乐片断,而那个英国的副牧师在攻一种有关Wuthering Heighks的新理论,还有更稀奇古怪而不切实际的东西。在这次会面中,康维曾对此做了一番评论,可大喇嘛却给他讲了公元前三世纪一个中国艺术家的故事。那些艺术家多年来都在搞一些石刻,雕一些龙呀,鸟呀,马呀等等,然后把成品献给一位皇家太子,可这位太子开始什么都看不出,只以为是一些顽石,这艺术家让他砌一堵墙,开一扇窗,然后把石雕放在里面,之后在黎明的曙光中透过窗子观察石头。太子真这么做了,他发现这些石头还真非常漂亮。“我亲爱的康维,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你不认为可以从中得到很有益的启发吗?” 
  康维深有同感,他欣喜地认识到香格里拉那静谧的意境为人们提供了一个从事各种奇怪而平凡的行当的无限空间,而他自己就是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实际上,当他回顾过去的时候,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些太过于漂泊不定的繁重而永远无法完成的任务;而现在他有可能有所成就,甚至可以在悠闲自在当中实现,沉思冥想也是令人愉快的事情。当巴纳德向他吐露说自己对香格里拉美妙有趣的想象过头了的时候他也不想取笑他。 
  看来,最近巴纳德到山谷去得越来越频繁,似乎不只是为美酒和女人。“你知道康维,我告诉你这个是因为你同马林逊不同,你也看到他总是戳我的痛处,可你却能体谅我的处境。你们英国官员开始总是一副古板生硬的样子,这真可笑,而你却是完全值得信赖的人,无论说话做事都如此。” 
  “那可不一定,”康维笑道,“不论怎么说,马林逊同我没什么不同,都是英国官员嘛。” 
  “这倒是,可他只是个孩子,看问题还不太理智,你我却已是成年人。我们能做到随遇而安,见机行事了。就拿我们来说吧,我们仍然无法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为什么飞机偏偏在这里着陆,难道这事很寻常吗?我们清楚我们到底来这干什么没有?” 
  “也许我们有些人并不清楚,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巴纳德压低了声音,神秘地说道:“金子,伙计。”他毫不掩饰心中的狂喜,“没别的,山谷里有成吨的金子,我年轻时是矿业工程师,我还记得矿脉分布是怎么回事,相信我,这里的黄金储量差不多和南非一样丰富,而且开采要容易十倍。我想,你一定以为我每次坐着轿子去山谷底下都去寻欢作乐了,其实根本不是,我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我已经推测出来,你想想,这里一切生活用品都从外界进来的,不付高昂的代价是不可能得到的,除了黄金、白银或宝石什么的,他们还会用什么来支付这些费用?这只是最初的推断,于是我开始到处找矿,没费多少工夫就发现了整个秘密。” 
  “是你自己发现的吗?”康维问。 
  “噢,我没有这么说,可是我猜对了,我把这事告诉了张,听我说,是面对面地说给他听的。相信我,这家伙可不像我们想象那么坏。” 
  “我也不认为他是坏人。” 
  “当然,我知道你常与他来往,因此你不必奇怪我们会凑在一起。咱们一起开矿肯定会引起轰动。张带我去察看所有的工地,而且我已得到当局全面许可,我怎么开都行。他们要我写一份综合的可行性报告。你有什么想法,伙计?他们似乎很高兴有我这样一位专家来为他们服务,尤其是当我告诉他们如何增加出矿产量,更是这样。” 
  “我看你是准备在这里安家了。”康维道。 
  “没错,我得说我找到了一份工作,这是其一。很难想象事情最终会怎样。或许家乡的人们知道我可以给他指点通向新的金矿之路就不会再抓我去坐牢了,而问题是不知他们会不会相信我。” 
  “会的,这是人们更容易相信的东西。” 
  巴纳德热情地点点头,“你能理解这一点我很高兴,那样的话,你我就可以做一笔交易了。当然,到时候,我们可以对半分成,而你所要做的只是把你的大名写进我的报告上——英国领事,你想想这样才更有分量。” 
  康维忍俊不禁,大笑起来,“这以后再说,就先写你的报告吧。” 
  这事来得太突然使他觉得惊喜,同时他感到高兴巴纳德找到了聊以自慰的事情做了。 
  同样大喇嘛也为此感到高兴,近来康维越来越频繁地被他召见谈话。他通常在很晚的时候去拜见大喇嘛,而且一呆就是几个小时,直到仆人们早已把最后的茶碗撤走才离开。每次大喇嘛都不忘问问他那三个同伴的去留意向,有一回他还特别向康维说明他们来到香格里拉并找到自己的事业是不可避免的造化。 
  康维沉思着回答说:“马林逊精力旺盛,而且很有抱负,他本该在那个行当里干得很出色的,而另外两位——”他耸了耸肩,“实际上都刚巧适合留在这里,就是在一段时间也好。”这时他注意到挂着帘子的窗户划过一道闪电,当他穿过院坝来到这间如今已非常熟悉的屋子的时候就听到过沉闷的雷声。现在任何声响都听不到,而沉重的挂毯将窗外的闪电光芒减弱成苍白的火花。 
  “是啊,”大喇嘛回答说,“我们已经尽可能让他们两个人轻松自在了。可布琳克罗小姐却想皈依我们改变信仰,而巴纳德先生刚想把我们改造成一个股份有限公司。这些都没有什么事处,他们也因此可以愉快地打发时间,但是你那位年轻的朋友,黄金和宗教都不可能对他有所安慰,这可怎么办?” 
  “是的,这确实是个问题。” 
  “恐怕这会成为你的难题。” 
  “为什么是我的呢?” 
  大喇嘛并没有马上回答,正好此时仆人们端了些碗茶进来,他们的出现使大喇嘛显出勉强的笑意。‘十拉卡尔年年都在这个时间给我们送来暴风雨,”他像是在做法事一般故弄玄虚地说道,“蓝月谷的人们相信这是外面巨大空间里那些肆虐横行的恶魔发怒而引起的。也许你会理解,他们所说的‘外面’指的是山谷以外的整个世界。当然他人根本不知道有法国、英国这些国家,甚至对印度也一无所知。他们的想象中那令人恐怖的平地几乎是无限延伸的。于他们而言在他们自己如此温暖、舒适而平静祥和的生活空间,如果有任何一个人会希望离开这个山谷,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实际上,他们认为所有不幸的‘外来人’都梦寐以求地渴望进到山谷中来。这只是个观念的问题,不是吗?” 
  这让康维想起巴纳德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于是就把原话说给大喇嘛听。“说得多么深刻!”他说道,‘而且他也是第一个到这里的美国人,我们可真幸运。” 
  这喇嘛寺的幸运竟然是因为得到一个许多国家的警察正在全力搜捕的逃犯,这让康维觉得实在滑稽。他本想同大喇嘛分享这种幽默,但又感到最好让巴纳德自己说也不迟。于是他说:“他来这里无疑是对的,而且当今世界上还有很多人都愿意到这儿来呢。” 
  “太多了,亲爱的康维,我们就是风暴中航行的唯一的一艘救生艇。我们可以救一小部分幸存者。可是如果船上所有的遇难者都冲我们的船爬上来,那我们这艘船就会不堪负重而沉下去的…我们先别管这些。我听说你同我们那出色的布里亚克交了朋友。他是我的同乡,是个非常快活的家伙,他认为肖邦是最杰出的作曲家,但你也知道,我更欣赏莫扎特。” 
  直到仆人端走了茶碗并最后退下之时,康维才再次冒昧地提出刚才没有被回答的问题,“我们刚才说到了马林逊,你说他会成为我的难题,为什么偏偏是我的呢?” 
  大喇嘛的回答简单而惊人:“因为,我的孩子,我就要死了。” 
  这回答出乎意外而且不同寻常,弄得康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大喇嘛继续说:“你受惊了吧?可是,这是理所当然的呀,我的朋友,人都是要死的,即使在香格里拉也如此。我剩下的时间可能不多了,或许,只有那么几分钟吧,我说这些只是说明我已经看到自己的大限已到。你显得这么关切让我欣慰,我也不想装作一点都不难过,就算到了我这把年纪,还是该走f。好在我没有什么好牵挂的,再说我们的信仰是永远乐观的,我已经很满足,可是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必须让自己适应这种奇怪的感受,我明白我只有做最后一件事的时间了。你能想到这是什么一件事吗?” 
  康维没有吭气。 
  “这事和你有关,孩子。” 
  “你太给我面子了。” 
  “我想做的不只是给你面子啊。” 
  康维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等了片刻大喇嘛又接着说:“也许你已经知道我这么频繁地召你谈话很不寻常。这不是我们的传统,但我可以这么说我们也绝不是传统的奴隶。我们不僵化守旧,也没有不可抗拒的准则,只要事情合理我们就做,不仅参考过去的先例,更要运用我们现有的智慧,并着眼于未来。因此,我有信心和勇气处理好最后一件事。” 
  康维仍然沉默不语。 
  “我的孩子,我要把香格里拉的财产和命运交给你。” 
  终于这紧张的气氛被打破。康维感到这话的背后暗含有一种温和却不可抗拒的力量在说服自己;那声音仿佛仍在沉默中回响,接着,康维只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猛跳。突然大喇嘛的声音打乱了心跳的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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