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螃蟹,当领班重复这样菜时,因为菜名中有好几个〃T〃,那橄榄菜就从他的齿缝喷出来,刚好掉到蒙西先生的汤里。
还好出版家刚好转身过去和邻桌的人讲话,没有看到,领班慌张地问是否他能将汤端到厨房,端一碗较热的来。但蒙西先生比他更紧张地说他就是在等汤冷却,现在已经快冷了。
每次碰到这种时候,他们就会有个制造混乱的技巧来对付这些客人,领班首先召来厨师及伙计开个小小的紧急会议,然后激动、吵架、叫喊,把手在菜单前面晃着,往前推,〃一、二、三〃,就把那碗汤拿走了,这些事情发生时,领班离着好几张桌子的距离,客人会喊他过来对他抱怨。他惊讶地走过来,叫着侍者的名字说道:〃一群白痴,蒙西先生的汤呢?〃〃喔,抱歉。。。。。。我想。。。。。。〃〃你想什么,笨蛋!喔,蒙西先生,抱歉,抱歉。〃然后当伙计在屏风后面用手指头把橄榄菜抓出来后就把汤送回桌上。然后顾客又得到良好的服务,当他离开时,这位领班又会再说:〃汤的事情很抱歉。〃有时他这么一说,客人会再给他一元、两元或五元,但蒙西先生从来不给。
但是,这个领班还比在麦辛斜对面阳台的那个领班幸运。他是个不安、轻佻的法国人,他的身体总是弯成恭维的模样。他常常像螃蟹般倒退着走路,把客人从门口拉进来。没事时他就在镜子前垫着脚尖旋转,动作如鸟般轻盈,拉拉袖子,把手帕塞到袖口里。如果碰到他在法国〃壮丽厅〃的老主顾时就以双臂向上伸致意,面带笑容以跳舞般的步伐走到门口。我认识他时他刚刚在美国做了三星期。
他有个把戏是用他的身体表现厨房解剖学。他会将手掌伸平像菜刀边缘,沿着手臂下方到外套翻领处直下肋骨的部分,作为雌珠鸡的胸部。或将腿抬到桌上,表演切肉的样子。讲到鱼时,他会用手掌放平像是漯沙鱼,然后用另一只手表演切鱼片。他赚了不少钱,因为很多人喜欢这种表演。
有一个人不喜欢看。她是个冷酷法官的太太。她长得又老又丑,她的衣服像是胖神父所穿的长袍,下巴厚厚的一团肉好像盖着一个装满肥肉的水桶。胃部、腿部及胸部都挤在长袍中,无法分辨它们是由何处开始,在何处结束。肩膀下面垂着两只手臂,红润肥胖,皮肤粗糙,再下面就是两只庸俗的手。脚上穿着一只紧紧的鞋。
她通常在帽子下面覆盖一层面纱,面纱揭开露出一张满布皱纹,如旧钱包似的脸。在它磨损的角落就是嘴角,那张嘴经常紧闭着。灰色、洋红及紫色的面纱覆在脸上,脸上长了美人斑的部分就像马的腰窝肉在苍蝇靠近时般跳跃着,她的耳朵挤成一团不规则形状,脸、脖子及肩膀也是一样。
当她走上餐厅门口的台阶时,每走一阶就要停下来喘一口气。
她可能停下来倚着栏杆,呻吟一下或让自己振作起来,她会看看周围是否有人会扶她一把,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但不是无助。
跟在她后面的法官丈夫,光秃的头,沉默寡言,通常穿浅灰色的衣服,看来老态龙钟,像日本人,脸的颜色是雪茄色。她通常叫他〃大法官〃。
当他们从车子里走出来时就会听到一阵恭维,这些恭维来自门口的维克德先生,来自领班、厨师、伙计、乐师们,来自衣帽间的服务生。因为他们夫妇很慷慨,每逢圣诞时分总会给他们一些赏钱。
夫人每次都会带她自己的餐具执事来。他带来她专用的酒冷却容器,碰到大的宴会有另一个人帮他带来夫人喜欢的香槟酒。他们夫妇总被邀请到最好的宴会中,但无论坐在什么地方,夫人都坚持要她自己的香槟。
她的笑声像野鸟尖叫,整个椭圆形的餐厅充满〃哈、哈、哈。。。。。。〃的笑声,如果她是单独来餐厅,就会有两个女人陪着她大笑。其中一个长得和她一样可怕,穿得也很华丽,是某个汽车大王的太太,另一个看起来较亲切,也较优雅,那张脸以前该是蛮好看的,眼睛有点斜视。她在长岛有间别墅,先生是政治家,鼻子红红的。这三个女人一起说话时总是自称:〃我们这些女孩。〃
有一天当她们三位到达时,只剩下一张好的空桌,所以她们很快就座了下来。那是在阳台边,镜子前的一张桌子,就靠近那个轻佻的法国人边。他敬个礼,抓抓头,脚尖旋转作个跳舞的姿态,然后为她们拉开椅子。她们坐下来后,夫人像往常一样地抱怨菜单为什么是法文。
〃那是什么?〃她问领班:〃什么是'串烤初生之犊'?〃
他向前,伸出手想指出那肉片是来自动物的哪一个部分。那很简单,但〃小牛〃就很难了。他想了好几分钟,扮了几个鬼脸,不觉笑了出来。他弯下身,作个敏捷姿态,把脸靠着帽子说他不知道〃小牛〃用英文怎么说,但他说他会试着解说。
〃你有个儿子吧,夫人?〃
〃没有。〃
〃嗯,假设你有个儿子,夫人。〃
〃那又怎样?〃
〃夫人,那你就是母牛,你儿子是小牛,'串烤初生之犊'就是从母牛之子身上切下的肉。〃
她又大笑起来,把维克德先生叫过来并对他说:〃把那个婊子养的开除掉!〃
每个在旅馆的人都说:〃凯波先生要回来了,凯波先生要从英国回来了。〃到处打扫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每一个人都怕凯波先生,因为他是我们的董事长。他办公的地点在英国,他巡回时以那儿为起点,第一站到巴黎,在那儿公司有另一个大旅馆,然后经过里约热内卢及哈瓦那,那儿也有分店,最后才到〃壮丽厅〃。
斯拉分尼告诉我,从星期四开始,每天早上七点钟要值班,衬衫领口要干净,头发要梳好,鞋子要擦亮,指甲要剪好,侍候凯波先生吃早餐,他还说那是件〃很荣幸〃的差事。
最后这位大人物终于到了,他得到更多的鞠躬,更热烈的迎接,他被安排住在〃亚当〃套房,是豪华私人套房,那是我们这儿最富丽堂皇的一个房间。那是一间完全独立的复式房屋,有自己的客厅、餐厅、楼梯及后门入口,每天早上我从后门送早点给他和他的侄女吃。他带着一个很漂亮的侄女,是个金发蓝眼的女孩。女服务生告诉我,他有很多侄女,这是第五个,每次他从英国来时都带不同的人,她说这些话还闭着一只眼说。
凯波先生躺在床上时,整个身体看来比他起床时小多了。他的脸是红色的,下巴有一小搓胡子,看来就像个倒立的红萝卜。他很少讲话,常常来回走动着,边走边玩口袋的钥匙,脸朝下盯着地板看,好像个〃汉斯叔叔〃。每回他从英国来到这儿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试衣间那个美丽的爱尔?兰女孩,挽着她的手,帮她披上一条海绿色的披肩,在她耳边喃喃开着玩笑,与那些女所不同的是,和这个女孩所开的总是同一个玩笑。
为了他的早餐,我还得先到下面的厨房去向一个老法国人拿一篮水果。那儿有三个冰箱并排放着,水果是放在最里面那个温度最低的冰箱里。我把一张写好的小纸条交给那老法国人,纸条上面写着:〃一篮水果〃,下面还画两条线写着:〃给凯波先生。〃
拿水果总要花掉我很多时间。那老先生先找钥匙,然后依次打开每个冰箱,将那张小纸条插入书桌上一根长钉上,反复自言自语:〃一篮水果,给凯波先生。〃他把水果看个仔细,再放入篮中,排上好几次直到他觉得像个水果篮为止。
一切都合他的意时,他就把一串葡萄放在上面,一种比利时温室所栽培的葡萄,颗粒很大,相互挤压的结果使有些粒子都变成方形了。六串葡萄装成一箱,箱底铺上切丝的软木塞及卫生纸。他又在葡萄空隙处放些无花果及李子,然后直起身来说:〃好了,小伙子,这是给凯波先生的水果。〃
我提着这篮水果小心地爬上楼梯,冰箱外温暖的空气使水果外面形成一颗颗小小的水珠,李子在这个时候是最美的了。水果从冰箱拿出来时应该是包装成这个样子的。
我第一次上去时要带着洗指碗,一个剪葡萄的银剪刀和一块亚麻布。然后我再下去,经过私家楼梯,穿过会客室,出来走上旅馆的走廊,坐电梯下去,穿过餐具室,往下走到厨房。第二次上去时要带一杯柳橙汁给他侄女喝,还要带麦片粥和茶。每一样东西都用小纸条写上:〃给凯波先生。〃并在字下面划线。
把所有东西都送上楼后,我就坐在客厅等待凯波先生按铃。酒精灯的火焰在银质茶壶(他自己泡茶)及盛着稀饭的盘子下燃烧着。凯波先生吃水果时,我还要第三次下楼去拿土司,没有一个人喜欢这种工作。
等他醒来要花好长的一段时间。我从七点半拿水果上来要忙着他的早餐直到九点半,因为在那儿,是没有人能叫我离开去做别的事的。客厅书桌上放的是旅馆的账单。我每天早上都会看,大部分是用红色墨水写的,看来旅馆不怎么赚钱,〃汉斯叔叔〃旅馆的收入比这儿高多了。等我看完那些账单及有趣的英文报后就无事可做了。
我从第一天开始吃了那串比利时葡萄。那一串有一边看起来不太好看,我就吃了那边的葡萄,然后将好的一边翻过来,但凯波先生一直没有按铃,我又吃了好看的那一边。后来整串葡萄都变得不好看,我不太可能拿去给他吃,于是我就全吃掉,再补上一些无花果。从那时候起我每天都吃一串葡萄。
吃过葡萄后,没多久门就开了,我听到睡袍拖地及轻柔的脚步声。是那个侄女回她的卧房。然后另一扇门开了又关,不久铃响了,凯波先生开始吃早餐。他的侄女过来向她叔叔和我道早安,然后她会坐在床边帮他准备茶具。我低下身可嗅到她头发的清香,她长得年轻、坚定又漂亮。
等我将碗盘收下来,将篮子送回冷藏库时,已经大约九点半了,第一号厨师已经到了,他可以从窗户看到我经过那儿,将篮子交还给那个老人。
第一号厨师当然也是法国人,但他较高,他与大部分厨师及法国人不同的是他的沉着及自我克制。你要走近他才听得到他在说什么,因为他从不提高声调,即使是在午餐客人最多或是碗盘被楼上领班打翻,大伙儿乱跑乱叫忙成一团时,他也是如此。他很能为旅馆省钱,也清楚地知道他的冰柜里放了哪些东西,他也知道给凯波先生的水果及篮子,当然他还知道那些葡萄。
当我提着篮子回来时,他常会走到门边看着篮子说:〃这种比利时葡萄好贵!〃我就写张纸条:〃比利时葡萄干〃,当某种水果用完,那老人就用葡萄来代替。然后撕毁第一张纸条,会计部门将订购葡萄的小纸条及其他小纸条集合起来作成账单,当然对于公司的董事长是完全免费的,他也从来没有收到账单。
就这样很顺利地过了几个礼拜。早上我侍候凯波先生,晚上就在花园的屋檐下工作。从三十二层的高楼眺望整个城市。花园中有个大厅,厅里有一些小桌子及用锡罐作成的配膳台,锡罐里面装满冰块,大厅中间还有个小喷泉。
大约六点钟我就得上去帮忙将冷盘放在冰上:装饰着荷兰芹及柠檬的大鲑鱼、糖渍雉、糖醋鱼、冰凉牛肉冻、阉鸡冻、开胃小菜、〃阿雷斯〃腊肠、甜绿酱、美乃滋,精致沙拉、奶油草莓蛋糕、煮熟的水果---很多很好的精致食物。一号厨师督导一切,最后还要看看是否遗漏了什么东西。
一个很热的晚上,凯波先生和他的侄女在配膳台前椅子旁等着晚宴的客人,一会儿,凯波先生就将手放在口袋里玩弄着钥匙,一面来回走着。厨师到达时并没有看到凯波先生,他只是鞠躬微笑着。这时客人陆续来到,他们经过配膳台时都会和凯波先生交谈,我觉得一切都很美好。但那厨师走到客人前面,凯波先生与他握手,并将他介绍给其他客人,气氛一时变得沉闷,虽然那厨师说得很小声,我仍能听到他说:〃凯波先生喜欢我每天早上送的比利时温室葡萄吗?〃
〃什么比利时温室葡萄?〃凯波先生问。
我手上的盘子还来不及放下,就飞快跑出去,我不知道他们又说了些什么。
那厨师派人把我叫了回去,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平静的说:〃该死的小偷!真丢脸,你们好人家竟出了你这种儿子,以后休想再侍候凯波先生!〃
运气〔美国〕马克?吐温
马克?吐温(1835~1910)
本名萨缪尔·克莱曼斯(SamuelClemens),美国极受欢迎的幽默作家。年轻时曾做过印刷厂学徒、密西西比河领航员和新闻记者。1869年起,他的畅销书一本接一本―――〃傻子旅行〃TheInnocentsAbroad、〃汤姆历险记〃TheAdventuresofTomSawyer(1876)、〃王子与乞丐〃ThePrinceandthePauper(1882)以及讽刺文集〃亚瑟王宫殿里的康乃狄克北佬〃AConnecticutYankeeinKingArthur'sCourt(1889)。1884年的〃顽童历险记〃HuckleberryFinn是马克吐温的杰作,内容描述沿着密西西比河的流浪旅程,结合作者一贯的幽默写实风格。
为了向本世纪这位军功显赫的英国军官致敬,他们在伦敦举行了这场宴会。由于某些原因,我将不说出这位军官的真实姓名及头衔,姑且就先称他为亚瑟?史科士比爵士中将吧。这是个多么威严的名字啊!
他就活生生地坐在那儿,自从三十年前,以克里米亚一役扬名的那天起,一直到今天,他的名字都一直为大家所称颂着。这位我已听过好几千次他的名字的人,现在就坐在那里。我可逮到机会,好好地端详端详这个伟大得近乎是神的人物了。
我仔细地看着他镇静、冷漠、高贵又严肃的面容,还有他由内在散发全身的正直气概。但是,他似乎无视于自己的伟大,无视于上百对盯在他身上的崇拜眼神,更无视于那些人发自内心,强烈的、忠心诚挚的崇拜。
站在我左边的是一位我熟识的牧师。他的大半生几乎是在军队和战场上度过的。他曾在伍尔维茨军官学校担任教官;而现在,他是个牧师。就在和我说话的当儿,他的眼中闪过一道隐晦而奇异的光芒。然后,他把头凑了过来,指着宴会上那位英雄人物,很有自信地小声告诉我:〃其实在私底下,他根本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这句话吓了我一大跳。如果他说的是拿破仑、苏格拉底、或是所罗门王,恐怕我还没那么惊讶。因为我深知牧师一向严谨正直,不会随便批评别人,所以我知道,毫无疑问的,世人都错估了这位英雄―――他一定真是个笨蛋。因此,我很想找个适当的机会单独问问牧师,他是怎么发现这个秘密的。
几天后,机会来了。下面就是牧师告诉我的一切:大约在四十年前,我在伍尔维茨军官学校担任教官。有一次,我在上训练课程时,发现了年轻时的史科士比,当时他正在接受新兵初试。他们班上其他人都挺着胸脯,大声应答,而他却―――唉,天啊!可以这么说,他什么都不懂。没错,他是很温和、可爱、也很坦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更不忍心看着他像个雕像似的愣在那里,笨拙、呆滞地回答着问题。
我实在很同情他。所以,我跟自己说,复试的时候,我一定要尽全力帮他过关。我把他拉到一边,发现他只知道一点点凯撒的故事,对其他事情浑然无知,所以我开始严格训练他,填鸭似的把所有我知道可能用得上,有关凯撒的事情教给他。
说来你可能不相信,就靠着那些填鸭式的恶补,他居然高分通过考试,还备受赞美,而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