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情傻?〃他一直心不在焉地听着,思绪飞出来想像着她应该是什么样子,她在里面煮菜,铺桌子,而她丈夫则坐在那里,喝着酒看她,告诉她想占有她。有一会儿的光景他不能回神过来,搞清楚她说些什么。〃什么事情傻?〃他重复一遍。
〃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在想什么?〃她有一对比他见过的其他女人更会传达千万风情的双眸,而她现在正以一种疲倦、无助的神情看他,而那表情令他沮丧。〃你为什么不走掉算了?〃她说:〃你为什么不离开我算了?〃
〃我没有办法那么做,芙洛拉。你知道的。〃她把一只手垂到桌上,他伸手向前一把握住,因为握得太紧,她叫了一声猛地拉一下手。弗烈德很快地意识到有人在笑,目光一瞥看到邻桌一群人中,一个满脸通红的男人正望着他。〃看起来,他们没事的。〃那男人了解似的笑着说。弗烈德迎着那人的目光,又转向芙洛拉。〃你所不能了解的,〃他压低了声量说:〃那就是,一个好的自助餐柜台员可以到处找得到工作。因为自助餐厅到处都有,而摆设也大致相同。
工作人员流动也大。我可以带你去水牛城,或是底特律,甚至更远的地方。我们可以到任何地方去。我可以找工作赚钱。〃他仍然握住她的手,她就这么任手停在他手中,过了一会儿他才放开。侍者又回来取走他们喝光的杯子。〃再来两份裸麦威士忌加苏打。〃弗烈德说。
她悲伤地对他摇头。〃我没有办法。〃她说:〃弗烈德,我跟你说过了,不管我们去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耻辱。不管你带我去哪里。〃
〃没有人会问的。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是先生和太太,谁会有功夫来询问?〃
〃直到死,我们分开,我都会这么认真的,弗烈德。你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你可以离婚。〃
〃用什么理由?他不能算不忠实,对不对?他从不短缺我什么。〃
从前他们也这样争辩过的,然后,结局总是一样。而弗烈德总是生气地说:〃哎,天,算了!〃
芙洛拉几乎是带着胜利的表情看他。〃像我说的那样,〃她说着,〃离开我吧。也许,你会找到别的女人和你一齐走,但,不是我。〃她缓缓地靠回座,抽回手来,手从桌缘滑到她的大腿上。有片刻的时间,缄默无语,两人只是互看着。胜利的神采渐渐从她双眼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受伤的表情,不一会儿她两眼便充满了泪水。接着,把头紧靠在椅背上,以一种爱抚的姿势深陷在椅子内。
有好一阵两人都不发一言,在沉默中,他们忍不住地听了邻桌的谈话,〃嗯,那个老夫人只看了一下小孩,仍然继续搅拌。。。。。。〃一个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说着。〃我不知道他在那里。。。。。。〃她说:〃我只知道,当你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不在你身边。〃那男人讲完时,一个身穿灰色订做外套、短裙的女孩兴奋地起哄,猛地从椅子跳起来,险些失去平衡,赶忙抓住那个红脸男人的手臂以稳住身体。(网罗TXT小说论坛)
〃喔!天啊!〃她叫道。〃这故事真疯狂!艾迪,从那听来的?〃红脸的男人也大笑不已。〃现在,听好。〃他说:〃我来说一个。〃芙洛拉做了一个小手势,〃啊,弗烈德,〃她说:〃看人家都能那么尽兴,不是吗?〃
〃只有我们,〃弗烈德说:〃只有我们。〃
〃我们也能开怀尽兴。〃
她对他缓缓摇头,不说一句话。〃注意,〃红脸男人说着,〃这个人是个爱尔兰人,你必须熟悉那种腔调,才能把他认出来。。。。。。。〃
芙洛拉突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知道吗?弗烈德,〃她说:〃昨天我弄破了一个电灯泡。〃
他困惑地瞟了她一眼。〃一个电灯泡?〃
〃是啊,你知道,一个电灯泡。在厨房排水槽的上面,烧坏了,所以昨天我想我该把它换下来。我把它旋下来的时候,它掉下来了,砰的一声跌进大槽里,碎成上千的碎屑。真的,弗烈德,我打赌假如你数一数它们的话。。。。。。。〃她停了一下,望着他。隔壁桌又叫嚷起来,弗烈德忍不住露齿而笑;他忍不住想起芙洛拉说的,不正也是一个笑话。〃就落在炖料上面,〃她接着说。她微微倚身向前,声音里隐藏着一些什么,弗烈德不由得停止了傻笑。有一刻,他的心脏和呼吸几乎同时停止活动。〃就在那些我正放一些青菜进去的炖料上面。〃她说:〃那是为他准备的晚餐。我忍不住想。。。。。。。〃
她打开皮包摸索,拉出一张剪报。〃弗烈德,你注意到这则消息没有?因为我在修理那个灯泡之前,正好看到。〃
那是一则小篇幅的剪报。标明了日期,发生在俄亥俄州某个地方。弗烈德几乎无法看完,但那则新闻却以半开玩笑的笔调,描述一个女人供称她如何打碎瓶子,且在那些玻璃碎片尚未杀死她丈夫时,喂他吃下将近两大瓶的玻璃啤酒瓶子。弗烈德的手一阵抽搐,放下那张剪报。然后,再拣起来,很仔细地揉成一团,扔到桌下去。他们以前也谈过类似的事情。〃害人性命也是犯罪的。〃他说。 芙洛拉并没有和他争辩。在他揉那张纸片,扔掉的时候,她只是看着他。现在,她更加一言不发,低头看桌面。弗烈德把身子向前挪近了一些。〃你没有想到的是,〃他说:〃假如你在报纸上看到这样的报导,那表示她并没有逃得过法律的制裁,不是吗?〃她仍然没有回答。他们就这样坐着,两人的头几乎碰在一起。当她弯身向前,V型的衣衫领口便会微微敞开---刚好够他一览领口内柔软的酥胸上部,随着她规律而稳定的呼吸收缩起伏。然而,这景象已经不再如同过去一样能激起他任何情绪;取而代之的是,心中充满着对她意志薄弱的一种愤怨感,和对她卑贱的肉体机能的一种质疑,带着一种怪异的,不确定的羞耻感,现在他发现自己必须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早先也许宁可把视线放到别处,但他却无法做到,他就那样坐着,瞪眼看她又仰身后倚。
〃嗯,不管怎么样,〃她说:〃我得走了。〃
〃怎么了?现在还早呢。〃
〃你这么想吗?〃她说:〃也许他不这么想。〃
〃跟他有什么相干?〃弗烈德愠道。
〃啊!弗烈德,〃她说:〃你需要我告诉你吗?像他那样的男人,要女人来是做什么的?他娶她来,为的又是什么?你不是一个小孩子了,不是吗?〃弗烈德只觉气血翻腾上涌,像是全部塞在喉头。
他攫住她的手,又想起前次握她手发生的事,不免急急扫视了一下邻桌。坐在那里的四个人,现在都喝得醉眼醺醺,人事不知了。他留意到那名穿套装的女孩靠在红脸男人的胸前,两人脸离得很近,因此当他们谈话时,彼此的嘴唇就像要相互碰触一样。弗烈德小心地把手放在芙洛拉手上。〃他跟我说他会不睡等我,〃她说:〃他会等我的。〃
〃可是听好,芙洛拉,〃弗烈德说:〃假如你真的不想的话,你可以不必这么做的。〃
她摇着头,目光严肃。〃不,弗烈德。〃她说:〃你不了解的。
这事情偏又是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她抽回手拾起皮包。然后,看着他,等着他唤服务生过来。〃呃,〃她说:〃这是我现在必须期待的。〃她并没有给他机会再说些其他什么的。侍者走过来,在他们桌上放下账单,她立刻站了起来。弗烈德付过账后,她已经走了距大门一半远的距离。他追上去,又停下来。〃等一等。〃他说,转回桌子。
侍者清走了他们的玻璃杯就离开了,桌子干干净净。弗烈德弯下身在桌下地板四处寻找,在他专心搜索的时候,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他吃惊得跳了一下,他抬头往上一看,才发现原来不过是那个红脸的男人,正俯身看他。〃怎么了?朋友。〃那男人踉跄地问道,〃丢了什么东西吗?〃弗烈德的手已经握紧了那团皱巴巴的剪报。他扭动了一下肩膀抖落了那人的手,站起身来。〃没有。〃他说,但因为那里喧哗声很大,他不确定那人是否听到他说的。〃没事了,不要紧的。〃他看到那人困惑而略带怨气地瞅着他。芙洛拉正走出门去。
她在门外等他。〃我找到了,〃他一遇到她就马上说着。张开手心向她展示她的那张剪报。她看了一眼,仰脸望他,但没说什么,就像她丝毫都不感兴趣似的。他举步走向西区第十街,她也静静地陪在一旁走着,他刚才曾一度因为和那个酒醉家伙的对话而心慌,直到现在仍未平复,他发现自己呼吸困难而急促。〃你不会想把东西,像那样丢在地上被留下来吧。〃他告诉她。她依旧不出声。他们走到第十街的拐角。人行道上稀稀落落地走着几个人,但大部分的街道都是静无人声的。白天的热气一寸寸地消失,凉爽静谧的夜晚渐渐降临;他们穿过第七街时,连接西区第四街的街区,几乎空无一人。
再走过那个街区,就是她住的地方了。他们走过西区第四街。
芙洛拉依旧沉默地走着,几乎是温顺地;但是,当他们穿过街道时,对弗烈德来说,就如同走进另一种气氛中,更高,更亮,也更急迫;带着一种匆忙的感觉,他呼吸又急促起来。在他前面是两个花岗石圆柱和一座厚重的玄关屋檐,这使她的房子显得与众不同。
不过是几步之远,他如此靠近地看它,才想起自己浪费的那些时间---在走进这个街区之前,没能理清思绪,没能狠下决心。
即使是现在,他也宁愿什么都不想了;从他心中走过的,已不再是思绪,而是一波一波的情感,这些轻轻溜过的情感,比起文字描述更不具任何意义。恐惧、分离、爱情、死亡、失望、惊怖---全部纠结一处袭上他心头,在那些交杂的感觉之下,就是他觉得要快一些勉强自己做决定了。虽然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决定,但那种强烈的感觉在他心中翻搅,使他几乎要失声狂叫。假如他能停下来,站一下,安静思索;而假如她也能就停在那里,沉默地傍他而行,让一切事情由他做主。。。。。。他们已经走到她家门前的行道砖上。当她说:〃弗烈德,我们再走一下。〃这无疑是个甜美的赦免。
她请求似的望他,〃到街角去,好吗?〃
他们走到布利克街角。对面有一家亮着灯的面包店,前门面对交叉路口的其他商店---书店、市场、萨尔维逊军团商店都已关上店门,一片漆黑。布利克街、第十街上上下下都见不到一个人影。
两人伫足片刻,彼此对望。〃那么,我现在回去了。〃她说:〃你去搭地下火车吧。搭往北上住宅区的。〃她停了停,〃再见了,弗烈德。〃
〃再见?〃他说。
〃我一直都会怀念,〃她说:〃所有我们一起漫步的那些时刻。
这样做,对我们都好。以后不能再见你了,弗烈德。〃
他低头看她,从他们头上的街灯透出的光芒清楚地照着她的面容,苍白而锐利,但他不了解她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也不知道她心里究竟想些什么。他苦思毫无头绪。然而,他突然想起,他自己就有足够的决断力,找出两者的答案。几乎是粗暴地,他攫起她的臂膀。单薄的夏衣之下,她的肌肤触手又软又凉。〃现在,听着,〃
他说:〃你也许可以常常看到我。〃此时,他觉得自己强壮、冷静而果断。〃我会回来找你。〃他说。
〃现在,听着,〃他说。他于是又沿着西区第十街再送她回去。
现在,他心中一片舒坦和宁静。〃你上去找他。知道吗?现在,你上去找他下来。告诉他有个男人在前厅。有一个麻烦的家伙,在你进门的时候攫住你。你去告诉他。他下楼的时候,我会等他。〃
她在他身旁走着,脚步又轻快,又自由,他不得不加快脚步赶上她,那种速度给他带来欢愉。
〃但假使他不下来,怎么办?弗烈德。〃她说。她的声音低沉而兴奋。〃他现在已经上床了,不管怎样,他可能正在睡觉。即使他没睡的话,他最多只会把警卫叫来。〃
弗烈德想起这和她原先说的话有些出入。在他心中浮现了另一幕情景。那个家伙在家中候她归来。也许他误解了,但也没什么关系。〃那么,就,听着吧。〃他说。他必须更改原先计划的事实,并没有动摇他的信心。他发现,当需要的时候,他就能随时迅速而确定地改变计划,只要加入一点他自己那种强势的影响力和自信心。
他们两人现在都在前厅,她打开提袋,找出钥匙。〃我要和你一起上去。〃他说。她扭转一下钥匙,门就开了。她和他一样,内心被仓皇和紧张胀满。她先蹑足进入漆黑的客厅,他尾随而入。〃我会在这里跟着你。〃他说。
〃那更好。〃他们现在彼此用耳语交谈。
〃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一定在卧室,最有可能的是他现在已经熟睡了。他喝了不少啤酒。我招呼他喝的。〃
〃卧房在哪里?〃
〃天井后面。我指给你看。啊!弗烈德。〃她说。他听不到她说什么。他们分站在漆黑的大厅里,有一阵子,他甚至感觉不到她,就像她不在厅里似的,一种没有把握的感觉紧紧围住他。〃我需要一些东西,〃他说:〃我没有办法单凭赤手空拳做那件事。〃在他说话时,她的手按住他的手,使他的身体面对她,彼此互相摩擦,她在黑暗中以朱唇印上他的,两人激情而缠绵地长吻,但,这并没能摆脱紧张和恐惧的阴影。就像被拉紧的琴弦和绳子,在演奏时紧张的颤抖。〃啊!这个老杂种。〃她说。她的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她的脸紧紧贴近他,当她说话时,他可以感觉,她的嘴唇在他唇上摩搓着。〃那个矮短、卑鄙、爱哭的杂种!施展他的利爪哀求。回家找我,然后乞讨金钱。这是我的剪刀。〃她说。他可以感觉出她那紧箍着他脖子的手臂,然后,身体的接触消失了。他感觉出的下一件事是,她的手指抓住他的手。〃我做裁缝的剪刀都在那里。现在全都摆在餐桌上,就在门前。即使在黑暗中,我也能知道,他们在哪里。〃现在,她的手强拉起他的,引着他朝楼梯走去。
〃来啊。〃她说。
矮个儿之死〔美国〕李察。比索
李察。比索(1913~1977)美国小说家兼剧作家。最有名作品是畅销小说以及由他自己根据该小说改编而成的音乐喜剧〃睡衣游戏〃ThePajamaGame(1954)。
〃这下我可完了。〃矮个儿想,〃我快溺死了,他妈的!我怎么会被这个笨家伙钩住?〃就在此时,他的头撞上船尾底部的钢板,叮一声!水流把他冲向船尾。
〃这简直比嘉年华会还糟!〃矮个儿想,〃妈!再见了。伙伴们,永别了。死得这么早,真他妈的过分!〃想着想着,他真的死了,立刻觉得好过一点。〃地狱可没这么温暖。我终于可以不必担心什么了。可怜的比尔,我打赌他看着我翻下来,一定差点脑溢血。现在他们一定熄了引擎,乔、比尔和戴门一定乘着竹筏四处找我。我可以把东西分给他们,不过希望他们能把手表还给我老爸。船长一定气疯了,他最恨船上有人溺死。我却偏偏在他不厌其烦地叮咛后,仍没穿上救生衣。---这又可以让他唠叨好一阵子了。船长大概没办法好好睡觉了,我至少会让他做上一个礼拜的噩梦。也罢,在这下面待了一些时候,心里倒也清楚,自己再也回不到那个水闸去了。我摔下来的时候,大概正好在维多利亚湾,如果我不搁浅的话,也许能通过若失水道,到达帝索罗,这得看我到时候吸进多少水而定。如果晚上多喝点儿的话,这几天还能漂得更靠近水面些;要是没有被水草绊住,或是陷在印第安营的沼泽,也许还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