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金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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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金榜-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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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来蛮能干也蛮漂亮的。〃〃嗯,她是蛮漂亮的。〃塔奇摸摸桌上的书。其中一本是红色方形相簿,一本是路易莎母亲留下来的〃写给年轻女孩〃。他打开书,再叠好,又把相簿放在书上面。
  路易莎有点不安地望着那些书。她站起来重新将书摆好,把相簿放在下面,它们本来是那么摆的。
  塔奇不好意思地笑笑。〃哪一本放上面有什么差别呢?〃路易莎不以为然地笑着,然后望着他低声地说:〃我都是那样放的。〃塔奇笑笑:〃你什么都弄得好好的。〃说着那张大脸都涨红了。
  他又坐了一小时,然后起身告辞。走出门时被一小块地毯绊倒,站起来的时候,又撞到路易莎放在桌上装女红针线的篮子,把它翻到地板上。
  他看看路易莎,再看看地上的那些线轴,急忙想去捡,但被她阻止。〃没关系,你走了以后我再捡。〃她的口气温和而坚定。她没有心乱,也没有因为他的紧张而受影响,她努力使自己让他安心。
  乔塔奇走出门后,在夜晚甜美的空气里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刚从陶瓷店跑出来、善良无知的熊。
  而路易莎则觉得,自己像是熊闯了祸之后,那个好心又默默承受一切的陶器店主。
  她将粉红色及绿色的围裙折叠好,捡起所有散在地上的实物,放入篮中,然后拉平地毯,把灯移近地板开始仔细地检查地毯。她用手轻轻抚着地毯,再看看双手。
  〃他带进了好多灰尘。〃她喃喃自语。〃我想一定是的。〃路易莎拿了簸箕和扫帚,小心翼翼地扫着乔塔奇走过的地方。
  如果他知道了,一定会加深他的困窘及不安,虽然即使他会减少他的忠诚。每星期,他去看路易莎两次,每次坐在她那雅致的房中,都好像被一层丝带所编成的罗网团团围住。他怕自己笨拙的手脚会弄坏那层精致的网,他下意识中总觉得路易莎担心他会如此。
  但丝带及路易莎仍使他不得不尊敬、有耐心及忠诚。再一个月他们就要结婚了,那是十五年来感情持续的结果。在十五年中,他们有十四年没有见面,也很少通信。这几年,乔都在澳州,他去的目的是淘金,一直到等到了钱,他才回来。即使要五十年才赚到钱,他也会在那儿留那么久,然后虚弱蹒跚地回来,或根本不回来,也就不会与路易莎结婚。
  但是他花了十四年赚到了足够的钱,于是他回来娶一直在耐心、专情等待着他的那个女子。
  订婚后不久,他就告诉路易莎他想向新大陆澳洲发展的决定,他觉得他们在结婚前应有稳定的经济基础。她静静倾听后,以惯有的沉着态度应允,她一直很沉着,即使她的爱人将要航向那漫长而未定的旅程时也是如此。乔因她坚毅的决定振作了起来,最后要走时有点难过,但路易莎涨红着脸亲吻他,然后说声再见。
  〃不会太久的。〃可怜的乔沙亚地说。但她一等就是十四年。
  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路易莎的母亲及哥哥相继去世,留下孤零零的她。但重大的事件---太微妙又太简单得令人无法理解---是:路易莎有了她自己的生活方式,每日这么坚定、平稳地过下去,直到尽头,这条路是那么窄,窄得容不下另一个人站在她身旁。
  乔塔奇回来时(他并没有事先通知她),路易莎的第一个反应是惊愕---虽然她自己不愿承认,而他也没想过她会有那种反应。
  十五年前她俩坠入爱河---至少她自己觉得如此---就在那个时候,她默从地跟随着少女时代的梦,将婚姻视为生命中合理而且可能实现的愿望。她默默地听着她母亲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她母亲是个头脑冷静、甜美且个性温和的人。当乔塔奇出现时,她理性地与女儿交谈,路易莎也毫不犹豫地接纳他。他是她的第一个恋人。
  这些年来她一直很忠实,她从来没有可能会嫁给另外一个人的念头。她的生命中---尤其是最近的七年---一直充满着喜悦的平静,她从来不会因爱人不在身边而感到不满或不耐烦。当然,她也一直期盼他的归来,也将他们的结婚视为必然的结局。但是,他将结婚放在很远的未来,远得就像是下辈子的事。
  乔回来之前,她一直期盼他的归来,她对结婚也盼了十四年,但现在她却惊讶而退缩,好像自己从未曾想到过这件事情。
  乔在后来才感到惊愕。他用以前那种坚定仰慕的眼神看着路易莎,她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她还是那么漂亮、高雅,他觉得她仍如以前那样迷人。至于他,他已攒下了钱,不再热衷于追求财富,古老的罗曼史仍像以前一样,在耳边响起甜美的铃声,他所听到的声音都是路易莎。很久以来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听,但最后他觉得,虽然风中传来的仍是那首歌,但却是另一个名字。而对路易莎来说,那风中的声音只是喃喃低语,况且现在风已停,什么都静止了。她半渴望地注意听着,然后静静地走开去继续做她的新娘礼服。
  乔将他的房子做了很大的改变。那是一个旧农舍,但这对新婚夫妇要住在里面,因为乔不能抛下他母亲,而他母亲又不愿搬离旧屋。所以路易莎就必须搬来。每当她一早起来环顾少女时代的东西时,就觉得像是与好朋友见最后一面似的。当然她可将这些东西一起带走,但它们一旦以另一种风貌出现,那就再也不一样了。
  此外,她孤独生活中的某些乐趣也不得不因此放弃。她必须去面对许多更重要的事:要照管一间大房子、要招待客人、要服侍乔那严厉又虚弱的老母亲,还要监督不只一个佣人,而这一切和简朴的传统乡间生活完全相反。路易莎是个娴静的女人,夏天时她总是以摘取玫瑰花及薄荷的花瓣作香料为乐。渐渐地,她也必须放弃这种乐趣。她的香料存量还蛮多的,但她再也没有时间制做香料为乐了。乔的母亲认为那很愚蠢,已经暗示过她了。
  她喜欢缝亚麻布,但不是真的要用,只是喜欢其中的乐趣。有时她将接缝处拆了又缝、缝了又拆,乐在其中,但她很不喜欢承认自己爱这么做---整个的下午,坐在窗边,拿着针在细致的布上缝着,就觉得很平静。但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去享受这种看似愚蠢的乐趣了。乔的母亲虽然上了年纪但仍跋扈、尖酸刻薄,甚至乔也曾以他那种男性的诚实卤莽,对这种美丽但毫无意义的传统女红皱眉或是嘲笑不已。
  路易莎维护那栋房子整齐清洁的热忱,已足以与艺术家媲美了。她看到擦得如珠宝般闪亮的玻璃,就觉得很兴奋。而那整洁的衣柜抽屉,更令她觉得满足---叠得好好的衣物散发出薰衣草、苜蓿的淡淡清香。她不能确定,以后这些是否还能存在?她讶异于自己有个奇怪的念头,那就是,它们都变成乱七八糟的男性的东西,想起因为一个粗鲁男生的出现,必然会使这些微妙的和谐产生灰尘及紊乱。
  在她混乱的预兆中,没有一样和希沙有关。希沙是狗中真正的隐士。它大部分的生命是在那个与世隔绝的窝里渡过的,它与同类及所有同类所能享有的一切乐趣隔绝。希沙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土拨鼠的洞,也不知看到隔壁厨房门口掉的那块骨头的乐趣---那全是因为它小时候所犯的错误而引起。自从它在一个邻居的手背盖上几个锐利、白色、年轻牙齿的印记后,就被套上链子、独自在那小窝里住了十四年。那个因伤口刺痛而被激怒的邻居,要求希沙被处死或放逐。所以路易莎的哥哥---希沙的主人---就钉了个狗笼把它拴住。没有人知道这只看起来温和、无知的老狗可能有多少悔意。但是无论它是否有悔意,它也已得到该有的报应。老希沙很少吼叫,它既肥又贪睡,在它昏花老眼周围长了一圈赘肉,就像是戴着眼镜一样。
  已经十四年了,它为了年轻时血气方刚的一口,也受到了惩罚,除了偶尔短时间的走动外,它一直被拴在那儿,这只老狗就像犯人一样,由它的主人或路易莎严厉地看守着。不知在它的心灵中,是否为曾做过的事感到骄傲,但可以确定的是它的名声很差。
  村里的小孩和大人都觉得它是一只凶猛的怪兽。就连圣?乔治的那只龙,可能都还不及路易莎这只老黄狗的恶名昭彰。妈妈们警告小孩子不要靠近它,孩子们听了以后,反倒兴起了冒险的欲望,常常偷偷摸摸在路易莎屋外跑来跑去,斜着眼、又害怕又想看那只恐怖的狗。如果它偶尔发出沙沙的声音,就会引起一阵骚动。
  路人经过路易莎的院子,都会以尊敬的眼光看它,还会问问那条链子是否坚固。希沙外表上看来普普通通,也不太容易兴奋,被拴起来后,它的名声笼罩着它,使它已失去本来该有的样子,看起来模糊又巨大。
  但是乔塔奇以他那幽默感,机伶地看着它,只是一条狗而已。
  他不顾路易莎的警告,大胆地走向希沙,拍拍它的头,甚至想松开它。路易莎慌了起来,他才止住这个念头,但他常常义正辞严地表示:〃狗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你把它绑在那里实在是很残忍,哪天我要把它带出去。〃以后当他们的兴趣及财产合而为一时,路易莎希望他这么做。
  她曾想像希沙在安静又没人管的村庄里跑来跑去,无邪的小孩在它跑过的路旁滴着血。其实她自己也蛮喜欢那只狗的,因为它曾属于她过世的哥哥,而且它也一直都很温驯,但有时她仍会想起它的凶暴。她常警告别人不要太靠近它。她喂它玉米粥及糕饼,而且从不喂它肉类及骨头这些血腥的食物。路易莎看着那只老狗大口吃它那简单的食物。
  想到她将面临的婚姻就觉得不寒而栗、想到杂乱无章将取代这些平静和谐就足以使她不安。乔塔奇一直是爱她的,这几年的工作也是为了她。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她都不该让他伤心的。她把那细致的针插入新娘服中,此刻距离结婚的日子只有一星期了,现在是星期二晚上,离下星期三的婚礼还有一星期。
  那是个满月的夜晚,大约九点时,路易莎到街上散步。路的两旁是以矮石墙为界的农田。墙边长了茂盛的灌木林,偶尔也穿插一些野樱桃及老苹果树。路易莎坐在矮墙上环顾四周,静静地思考。
  高大的越橘及锈线菊与黑草莓、野蔷薇的藤蔓纠缠在一起,将她的身体掩盖住,使得她与它们之间只剩下一点空间。
  在她对面有一棵枝干横伸的大树,月光照在树枝间,叶子上银光闪烁,路面撒满美丽的银白月光及树影,空气里弥漫着神秘的清香。〃不知道是不是野葡萄?〃她喃喃自语。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当她正想起身离去时,她听到脚步声及低沉的说话声,一会儿又安静下来。这个地方还蛮荒凉的,她开始觉得有点害怕。不管说话的人是谁,她想最好待在树荫里等他们走过之后再出来。但他们还没走过,说话声及脚步声就停止了,她才晓得他们也在石墙上坐了下来。她正在怀疑自己是否能偷偷溜掉而不被发现的时候,一个声音打破了寂静。那是乔塔奇的声音,于是她静静地坐下听着。那声音发出了叹息,对路易莎而言,那叹息就和那说话声一样的熟悉。
  〃嗯,我想你已经决定了吧?〃另一个声音回答:〃是的,我后天就要走了。〃〃那是莉莉黛儿!〃路易莎想。那个声音已在她心中化成了一个高挑、健美、有张坚定漂亮脸孔的女孩。现在,她的脸在月光下看来更漂亮了,金黄色的头发上绑了一条饰带。她是个质朴、有活力、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孩,就像个公主般。村里的人们都喜欢她,就是那种让人一看就喜欢的女孩。她善良、清秀又漂亮。路易莎常听到别人对她的赞美。
  〃嗯,我不知该说什么。〃乔塔奇说。
  〃我不知道你能说什么。〃莉莉黛儿回答。
  〃不知该说什么!〃乔语重心长地重复。然后又是一阵静默。
  〃我并不为昨天发生的事感到遗憾,我们将彼此的感受都说了出来,我想我们都很坦诚,我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我下个星期就要结婚了。我不是回来让一个等了我十四年的女孩伤心的。〃〃如果你想抛弃她,我也不会让你这么做!〃女孩突然激动的说。
  〃我不会给你这种机会的,我想你也不会。〃〃你知道我不会的,名誉归名誉,是非归是非。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一个男人背叛我或背叛其他的女孩子,你应该知道的,乔塔奇。〃〃嗯,你很快就会发现,我不会因为你或另一个女孩子而背叛她。〃他们说话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在吵架。路易莎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嗯,我想你是对的,〃乔的声音突然温和下来,〃莉莉,我会让自己恢复正常的,但我无法想像---你真的不会为这件事生气吗?〃〃我想你会发现,我不会对一个已婚的男人生气。〃〃嗯,我希望你不会。。。。。。我希望你不会,莉莉,我真的希望。
  还有。。。。。。我希望。。。。。。未来。。。。。。你会。。。。。。遇到另一个人。。。。。。〃〃我想也是。。。。。。〃她突然改变了声调,变得甜美、清楚而且大声得连对街都能听到。〃不,乔塔奇,在我有生之年,我将不会嫁给另一个男人。我是有理智的人,我不会使自己心碎,也不会戏弄自己。但我不会结婚,这点你可以相信,我不是那种可以谈两次恋爱的人。〃路易莎听到丛林里有欢息声及一阵声响。然后莉莉又说话了,听声音,好像她已经站起来了。〃该到此为止了,我们已在这儿坐很久了,我该回家了。〃路易莎茫然地坐在那儿,听着他们离去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她才起身离去。第二天她仍有条不紊地做着家事,就像呼吸般的自然,但她没有继续缝制新娘服。她坐在窗边沉思。
  晚上乔来了。路易莎?艾莉丝从没想过她自己竟然也有〃心机〃,但那天晚上,她终于在她那少之又少的女性武器中发现了它,虽很微弱但仍是心机。她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话,也不敢相信,如果她解除婚姻会不会对乔造成很大的伤害。她不想那么快让他知道她的想法。她处理得很好,最后他们达成了协议。但这实在很困难,因为他也和她一样害怕表达自己的想法。
  她没有提起莉莉黛儿。她只是说她没有理由对他抱怨,不过她已习惯于自己的生活方式,她很怕作任何改变。
  〃嗯,我从来就不怕改变。路易莎,说真的,我觉得你这样处理可能比较好,但若你想继续交往,我会一直等你,直到永远,我希望你能懂。〃〃嗯,我知道。〃那晚她和乔的道别较往常来得更罗曼蒂克,两人站在门边紧握双手,一种古老的回忆掠过心头。
  〃嗯,这不是我们所预料的结果,是吗?路易莎。〃她摇摇头,原本平静的脸上掠过一阵颤抖。
  〃你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我永远无法忘记你,路易莎。〃然后他亲吻她,走下台阶。路易莎那晚独自一人度过,她哭了一会儿,也不知是为什么。但第二天早上当她醒来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害怕自己领域被别人夺走的女王,忧心忡忡之后,又确信那领域仍为自己所有。
  此后,高高的蔓草可能丛生在希沙的小窝四周,雪会年复一年地降在它屋顶上,但是它永远不会在无人看管的村落里跑来跑去。
  那只金丝雀可能夜复一夜将自己缩成一围小黄球,但不必在惊醒后,奋力地在铁笼边振翅拍打。路易莎可继续接缝亚麻布,摘取玫瑰汁液、或小心翼翼地整理屋子。
  那个下午,她坐在窗边做女红,感觉非常平静。她的脑中掠过莉莉黛儿亭亭玉立的身影,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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