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金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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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经典短篇小说金榜-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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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我不大喜欢猴子,然而我错了,因为我觉得它们是人类最完美的仿制品。当我看见这种动物中的一只―――我在这里说的不是人类―――我仿佛有种照大镜子的感觉;相同的情感,相同的野兽般的欲望,只是少一点自傲―――这就是全部。
  贾里奥觉得自己被奇怪的好感拉向猴子们,他经常整整几小时凝视它们,陷入沉思,或者做最细致的观察。
  阿黛尔走近猴子笼―――因为少妇们有时喜欢猴子,大概是把猴子当作自己丈夫的象征―――向它们扔榛子或糕点;它们立即扑过来,互相争抢,互相打架,就像议员争夺从部长的扶手椅跌落下来的面包屑一样,它们发出如律师般的喊叫。一只猴子抢到最大的一块糕点,很快地吃完了,又拿到最漂亮的榛子,用指甲把榛子砸烂,剥了壳,把榛子壳扔给同伴,显出慷慨大方的样子,在它狭窄的头上,有一圈稀稀落落的毛,使它勉强像一个国王。另一只猴子谦卑地坐在一个角落,垂下眼睛,满脸正经,像个教士,从后面拿凡是他不能当面偷的东西。第三只猴子,是母猴,肌肉松弛,长着长毛,眼睛浮肿,它四面八方走来走去,做着下流淫荡的动作,使小姐们脸红,对公猴又咬又拧,在它们耳边尖叫;它好像许多我所知道的妓女那样卖弄风骚。
  大家都笑猴子们的亲切举动与矫揉造作,那是多么滑稽可笑呀!惟独贾里奥不笑,他坐在地上,双膝挨着脑袋,双臂环抱双腿,半睁半闭的眼睛转向惟一的一点。
  下午,大家去巴黎;贾里奥仍然坐在阿黛尔对面,命运似乎喜欢嘲笑他的痛苦。每个人都很累,在马车的轻轻摇晃中,在车轮缓缓向前的声音的催眠下,全睡着了。车轮在雨水造成的深深的车辙里滚动,马蹄陷进泥浆中直打滑。一块玻璃窗在贾里奥身后敞开着,往车厢里送进凉风,风吹在他的肩膀和颈项上。
  大家任由自己打瞌睡的头,随着马车运动而晃来晃去;只有贾里奥没有睡,让他的头低垂在胸前。

  十

  那是在五月初,我想,早上七点钟的时候,太阳升起来了,光芒灿烂地照耀着巴黎全城,春季晴朗的一天使巴黎苏醒。
  保罗?德?蒙维尔夫人很早就起了床,到一个客厅里看巴尔扎克的一本小说,要在沐浴、吃午饭和散步之前看完。
  新婚夫妇住在圣日耳曼关厢的一条街里。宽阔的街上这时尚无行人,完全笼罩在高墙的阴影中,高大的公馆和花园延伸着,花园里种着桃花心木、椴树,茂盛的枝叶被风吹得瑟瑟发抖,在围墙的上方垂落,砌墙的石头之间的缝里有野草钻出来。很少听见响声,除了两匹白马拉的车子在街石上滚动,除了夜里青年人回来的嘈杂声。他们参加狂饮乱舞的聚会或者看完戏,同几个裸露胸脯、眼睛发红、衣裳被撕烂的淫荡女子招摇过市。
  贾里奥同保罗夫妇就住在这里的一家公馆里,差不多两年了,在他的内心里发生过好多事情,强忍住的眼泪在内心里造成一个很深的坑。
  一天早上―――我给你讲的就是这一天―――贾里奥起了床,来到花园里。一个一岁左右的小男孩,穿着平纹细布、薄纱做的衣服,上面绣了花,还有五颜六色的带子,睡在花园内如气球吊篮的摇篮里,那箭形的尖杆好像被阳光镀了一层金。
  小男孩的保姆走开了;贾里奥朝四周看了看,靠近摇篮,越靠越近,很快地掀开被窝,然后注视着这个可怜的睡着的小生命,他有肥胖的小手,圆鼓鼓的身体,白皙的颈脖,小巧的指甲;贾里奥终于双手提起小男孩,举过头让他旋转,然后用尽全力把他抛到草坪上,小男孩叫了一声,脑浆飞溅到十步以外的一棵香紫罗兰旁边。
  贾里奥张开苍白的嘴唇,勉强一笑,像死人一样笑得冰冷可怕。他立即往房子里走去,上了楼,打开饭厅的门,然后锁了门,拿走钥匙,同样打开然后锁上走廊的门。他来到客厅的前厅,把钥匙统统从窗口扔到街上,最后,他悄悄地踮着脚走进客厅,一进了客厅就把门紧紧锁上。客厅里百叶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能透过一点光线,半明不暗的光勉强给他照路。
  贾里奥停住脚步,他只听见阿黛尔的纤纤白手翻动书页的声音。她懒洋洋地躺在一张红天鹅绒面的长沙发上。平台上的大鸟笼里的鸟儿啁啾鸣叫,透过绿色的遮光帘传了进来;还能够听见鸟儿的翅膀拍打铁笼的声音。在客厅的一角,壁炉边有一个桃花心木的花盆架,花盆里栽满了粉红色、白色、蓝色的香花,又高又密,绿叶长在光滑的茎上,被后面的一面大镜反映出来。
  他终于走近少妇,在她旁边坐下。她突然浑身打哆嗦,蓝色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她的白色平纹细布做的室内便袍,飘动着,在前面张开。她两腿交叉,尽管有衣裳,仍然显现出大腿的轮廓。在她周围充满着醉人的香味。她的白手套、腰带、手帕、头巾都扔在扶手椅里。这一切散发着那么特别、那么清淡的幽香,以致贾里奥把大鼻孔张开,呼吸那耐人寻味的馨香。
  啊!在自己所爱的女人身边,芬芳的空气令人陶醉!
  〃你要我做什么?〃她害怕地问道,她马上认出贾里奥。
  接着是长时间沉默;他没有回答,贪婪地盯着阿黛尔,然后越来越靠近她,用双手抱着她的腰,在她的颈子上狂热地一吻,她觉得自己仿佛被蛇咬了一样;他看到阿黛尔的肌肉红了,在抽动。
  〃啊!我就要喊'救命',〃她害怕地大声说道,〃救命呀!救命呀!啊!妖魔!〃她又喊道,同时注视他。
  贾里奥没有回答;他只是结结巴巴地说话,愤怒地打自己的脑袋。怎么!不能够对她讲一句话!不能够诉说他的苦楚与痛苦,对她只是流出动物的眼泪,与发出妖魔的叹息!然后像一个爬行动物那样被拒绝!被自己所爱的人憎恨,在她面前感到什么话也说不出!被别人诅咒而不能诅咒别人!
  〃放开我,发发慈悲!放开我!你没看见你使我害怕与讨厌吗?
  我就要喊保罗来,他会杀死你的。〃
  贾里奥把拿在手里的一把钥匙给她看,他站住不动,挂钟敲响了八点钟,鸟儿在鸟笼里啁啾;听见一辆运货马车经过的隆隆声,不久马车走远了。
  〃那么,你就要走了?放开我,以老天爷的名义!〃
  她想起身,但是贾里奥拉住她的便袍角不放,便袍角被他的指甲扯破了。
  〃我需要出去,我应该出去。。。。。。我应该去看我的儿子,你让我去看我的儿子!〃
  一种不祥的想法,使她四肢发抖,她脸色变得惨白,又说道:〃是的,我的儿子!我应该去看他。。。。。。马上去,现在就去!〃
  她转过头来,看见一个妖魔在她面前做怪相;妖魔开始笑了,笑得时间那么长,那么大声,那么突然,以致阿黛尔吓得魂飞魄散,跪倒在他的脚下。
  贾里奥也跪了下来,然后抓住她,强拉她坐在他的膝盖上,用双手撕烂她的衣服;当他看见她像树叶一样发抖,没有衬衣,双臂交叉在裸露的乳房上,哭哭啼啼,两颊通红,嘴唇惨白;他感受到一种奇怪的压力的重压;然后,他抓起花儿,撒在地上,扯下粉红色的丝质窗帘,他脱下自己的衣服。
  阿黛尔看见他一丝不挂,害怕得浑身战栗,把头转过去;贾里奥走过来,长时间地把她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膛上,她于是感到自己热乎乎而又光滑如缎的皮肤接触着妖魔冰凉多毛的肉体;她跳到长沙发上,把垫子扔掉,在沙发背上摇摆了好一阵子,他柔软的脊柱机械而又有规则地运动;他不时从喉头发出一声喊叫,并且偷偷地微笑。
  他还有什么更高的要求呢?一个女人在他面前,他的脚边都是花,粉红色的光照着他,有鸟笼的鸣叫作为音乐,淡淡的阳光照着他!
  他不久停止了练习,冲向阿黛尔,把爪子插进她的肉里,把她拉向自己,脱掉她的衬衫。
  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赤身裸体,在贾里奥的怀抱里,她害怕得喊了一声,向上帝祈祷;她很想喊〃救命〃,但是连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贾里奥看见她赤裸着全身,浓密的头发披肩,惊愕得停下来一动不动,好像第一个男人见到一个女人;他尊重她只是在一段时间里,他扯下她的金黄头发,放到嘴里咬烂;接着,他在地上打滚,压在那些花上面,在坐垫子之间,在阿黛尔的衣服上滚来滚去,因为爱情而高兴、发狂与陶醉。
  阿黛尔不停地流泪,她晶莹洁白的胸脯上有一道血痕。
  贾里奥凶恶的野性不再有界限了;他一下子扑到阿黛尔的身上,分开她的双手,使她平躺在地上,把她滚来滚去,弄乱她的头发。他常常发出冷酷的叫声,伸直双臂,呆呆的,一动不动,他后来有了快感而咕哝着,好像一个纵欲的男人。。。。。。
  忽然,他觉得阿黛尔在他的身体下面抽搐,她的肌肉僵硬如铁,她喊了一声,发出哀怨的叹息,却被接吻堵住了。后来,他感到她的身体已经冰凉,她闭上了双眼,身子滚了滚,嘴巴张开了。
  他觉得她不动和冰凉已经好久了,他站起来,把她翻过来拨过去,吻她的手、脚、嘴巴,跑着冲向墙壁。他好几次重新起跑;然而有一次,他的头向前朝大理石壁炉猛冲过去―――摔下来,一动不动,鲜血淋漓,落到阿黛尔的尸体上。

  十一

  当人们找到阿黛尔时,她的身上有又宽又深的被爪子抓破的伤痕;而贾里奥呢,头盖骨可怕地碎裂了。人们相信,少妇为了捍卫自己的贞操,用刀砍死了他。
  这一切都在各家报纸上发表了,你想想,如果要唏嘘感叹一番,恐怕要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去写那些〃啊〃和〃噢〃!
  第二天,人们埋葬了死者,送殡的队伍十分壮观。母亲和小男孩分别装在两副棺材里,女人们的帽子上插着黑色羽毛,人们手里拿着大蜡烛,教士们唱着挽歌,人们拥挤着向前走,穿着黑色丧服的男人们戴着白色手套。

  十二

  〃这真可怕!〃几天以后,一位食品杂货商全家众口一词地说道,他们围坐在一只巨大的羊后腿旁边,香味扑鼻,令人垂涎。
  〃可怜的孩子!〃食品杂货商的妻子感叹道,〃去杀一个孩子!
  他有什么地方得罪了那个人?〃
  〃怎么!〃食品杂货商义愤填膺地说道,他道德高尚,在国民自卫军中表现很好,荣获荣誉十字章,是《立宪报》的订户,〃怎么!
  去杀死那个可怜的小媳妇!真可耻!〃
  〃我认为,这也是情欲所造成的。〃一个面颊丰满的胖男孩,家里的儿子说道,他十七岁,刚读完四年级。因为他父亲赞成让年轻人受教育。
  〃啊!该是人们的收入太少的缘故吧。〃食品杂货店小伙计说道,他第三次要青豆。
  商店的门铃响了,小伙计去卖值两个苏的蜡烛。

  十三

  你用尽一切办法想知道结局,不是吗?你觉得我迟迟没有把结局告诉读者;好吧,现在就告诉你们吧!
  阿黛尔下葬两年后,她的美貌完全丧失,因为人们把她移葬拉雪兹神父公墓,她发出恶臭,以致一个墓葬工感到很不舒服。
  贾里奥呢?
  啊!他变得漂亮,上了漆,有光泽,受到精心照料,具有宏伟的气派,因为你知道动物学陈列室把他要了去,制成一副极好的标本。
  而保罗呢?
  哎呀,我把他给忘记了!他再次结婚;我刚才还看见他在布洛涅森林,今晚你在意大利人剧场会遇到他的。
  注:
  ①本篇写于一八三七年。
  ②卡巴尼斯(一七五七年―――一八○八年)法国医生和哲学家。
  ③比夏(一七七一年―――一八○二年)法国生理学家和病理解剖学家。
  ④七头蛇,希腊神话中被赫拉克勒斯杀死的蛇怪,头被斩去后,仍会生出,比喻难以根绝的祸患。
  ⑤科蒂雍舞,十九世纪流行的穿插各种花样的舞蹈。

近水楼台〔法国〕戈蒂埃

  戈蒂埃(1811~1872)法国诗人,小说家。

  在广东距省城不远的地方,有两个退职隐居的中国富翁贴隔壁地住着;说到年代,关系很轻,我们不必定要知道,本来这故事不是非有一个很靠得住的年代不行。这两个中国人,一个姓杜,一个姓关。姓杜的从前做过清贵官职,本是翰林出身,后来在御书房里当过学士;姓关的官职小些,但是却知道赚了一些家业和一些声望。
  他们由一种远的姻谊联起来,从前彼此都要好。在年轻的时候,他们都喜欢邀几个同窗的人聚在一处,每逢秋天的晚上,他们总在花笺的格子上挥毫并且即席赋诗来赞美菊花的风韵,一面举起小盅子里的酒喝着;他们两个人的性情本不大相投,但是在开始时候几乎看不大出,时期长了,竟成了完全相反的了。如同一株杏树的旁枝似的,桠本由相近之处向两面披分,到了尖子上却完全互相隔绝,所以这一枝在园里吐出那种带苦味的芬芳,那一枝却在墙外挺那种雪样的花朵。
  光阴一年一年地过去了,老杜的风度流入庄重的那一路;肚子大了,下巴也成了夹的了,只专心做些可以悬在园里柱子上的格言对联。
  老关就不然了,像是越老越有童心;他对于美酒名花和燕子的诗兴从来没有这样快乐。他心里屏除了一切俗务,兴高采烈依然是一个少年人,有时候,他遇着应当拿一个拈出来的字嵌在一句诗里的当儿,决不推辞一下。
  这两个朋友渐渐地取了一种各不相容的仇视态度。每逢谈天,彼此一定用尖刻的话来互相讥诮,他们如同是两道用荆棘编成的篱笆似的,彼此满身都是竖起来的刺。后来情形竟到了这样一个地步:就是彼此绝不往来,并且各自在各自大门外面挂一块木牌,借故在牌上写明了〃禁止邻人入内〃的字样。
  也许他们很想把房子连屋基一齐搬起来,再移到旁的地方放下;可惜这哪里做得到。老杜便想勉强卖去自己的产业;但是却找不着合适的价钱,并且要他丢开那些画栋雕梁那些明窗净几,那些曲折的回廊,那些名人的联额,那些竹林,那些瓷器,真是够受,从前的惨淡经营是很费过大事的;尤其是把这个由自己亲手种过垂杨和桃李的园子让给旁人,未免舍不得,每逢暮春的时候,谁都看见园里百花争放。所以这类东西,件件都是被一根比丝来得细比铁来得坚的线,系在他的心上的。
  从前杜关两人在莫逆的时代,每人在自己的园里,对着一口公用的池塘,起造了一座高楼:为他们,彼此能够从高阁栏杆边望着拱手,彼此能够望见各自对着一盏油灯用瓷斗吸鸦片烟,这真是一种乐趣;但是,自从绝交以后,他们便叫人打了一道墙,把那口池塘分做两半;然而因为池塘太深,所以那道墙是造在一些做墙脚之用的矮瓮门上面,瓮门的口儿,可以任凭那半池印出对面高楼倒影的水往来流动。
  这两座楼都有四层,后面都留着一片空地。四角上翘的屋顶,都盖着放光的圆瓦,仿佛是鲤鱼肚皮的鳞,每一只角的骑都竖着那种用几条龙和几丛树叶所纽成的空花瓦脊。一些朱漆的短柱,摆成扇形,集中在一条露在外面的楣上,托起这样卓尔不群的屋顶。
  长柱呢,竖在一道墙上面,墙身呢,幂着一层幂法巧妙的瓷砖,并且还拦着一道花纹奇特的木槛。这样,屋子的前面就有一道敞在外面的长廊了。
  这样的布置,每层楼都是大同小异的:譬如那些瓷砖,有时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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