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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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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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在原野上的时候,人才能更真切地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甚至小到看不见自己。偶尔看到远处有人在行走,就像蚂蚁一样蠕动,才明白,在浩瀚的宇宙中,人也不过是一条极为普通的生命,和大地上所有的生灵一样微不足道。
  莫名其妙地,一项无聊的事业结束了,那些琐碎的历史片段如流水一般流逝了,不见了,就像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离那座城市越远,越感觉到自己曾经信仰的事业、爱情是多么无谓、多么无聊!无聊的时间等于空白,被遗忘的东西等于不存在,这个道理不需要证明,就像上帝不需要证明一样。有个名人叫伍尔芙,曾经说,“假如生命有个根基,那么它就是记忆。”如果站在原野上,她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记忆和大地比较起来,根本就是不需要存在的。事实上,只有更接近土地的人才能更明白生命的本质,生命的变数,以及生命的意义。就像一株草,之生之灭,都遵循着古老的秩序,每一种生命都不是独立存在的,在生命之外,还有一种叫做天道的东西。人类的记忆常常使自己走入歧途,更加地关注自身,破坏自然的节律,还创造了一种叫做人道的东西。好像人道可以代替天道,从此地球一统,人类可以永享幸福安康了。
  其实还有很多领域是人类不能企及的,比如这里。
  苍凉、空阔、辽远的大地,夕阳为它镀上了一层金粉,配合着原始的土黄,像一幅无边无际的浮雕,凝重而又质感地展现在吴萧萧眼前。天空就像一面镜子,微风将流云折叠成波光粼粼的样子,一坨一坨,丰满堆积,又一幅无边无际的浮雕就展现在眼前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岂是人类所能企及的?
  原当初,离开北京,辞去工作,只是为了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却不想意外收获了一些原始的震撼!没有人文,只有景观,生命以最直接的方式体味自然!
  生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乱得像一团麻,无秩无序,有始无终,而自己倾心浇铸的事业也变得毫无意义,但当初她是想创造一点什么的,比如真正的音乐,她可以用自己的生命换取,用尽自己所有的智慧和力量。可她究竟做了什么呢?三十岁了,情无可依,身无所寄,事无所成!城市的生态决定了人心乖戾,哪里还有什么真正的音乐?挖空心思包装垃圾,到最后自己都变得快成了垃圾!
  老人们总是说,“以前可不是这个样子”,在吴萧萧的记忆里,以前好像也不是这个样子,至少还有很多让人留恋、让人回忆、让人热爱的东西,而现在,城市日新月异,从前的韵致、从前的幻想、从前的构造都不见了。从改造外貌开始,一不留神,改造到了内里。未来变成了一场看得见的灾难。
  只知道不能再跟田泽纠缠下去了,自己的生命不可以浪费在一个注定跟自己没有结局的男人身上,虽然吴萧萧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结局,但公平总还是要的,她不能跟一个站在终点线上的人赛跑,她跑不过的。有时,生活就像一个比喻,没有什么真实可靠的成分,仅仅是一个比喻,用另一个参照物比拟这个参照物,但那个参照物也是由另一个参照物比拟出来的,只有生命是真实存在的,但存在的无根无据。
  她又想起了项小米,那个在她的生命里一闪而过的男人。最近一段日子,吴萧萧总是梦见项小米,有一晚居然接连梦见了四次!每梦见一次,她醒来一次,看一次表,每梦见一次,她醒来一次,看一次表,早晨醒来,却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梦见什么了!甚至,她用尽了力气去想象他的脸,那张脸却在岁月浸泡之后早已面目模糊,分辨不清了。 

  女人最终不能忘记的,还是最初走入生命的那个男人。忘不了又能怎么样呢?就像今天的夕阳,巍巍壮观,气势恢弘,美艳绝伦,惊心动魄,明天他还会在这里等她吗?即使他还在这里等她,她还会回来吗?时光如流水,人就如同水里的沙,时光一去不复返,人又如何能回流呢?
  该是时候想想未来了,虽然这是一个现施现报的时代。
  走近看到吴萧萧的时候,林岩风不自觉地收敛了笑容。远远地,就看到镇口公路上一个女孩儿张牙舞爪地跟一个黑大个儿大声争辩着什么,那样子活像一个猩猩。几个人在看热闹,更多的人闻风而至,好像鬼魅似的,突然从地底下钻了出来,镇子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繁荣。林岩风也是来看热闹的,闲来无事,不看热闹看什么?
  太阳已经从天空掉到山背后去了,漫天的红霞昭告着明天又是一个艳阳天。迷离的黄昏中,穿橘黄色滑雪服的吴萧萧鲜亮得有点刺眼,这样的颜色最容易招蜂引蝶了,也难怪乡民们跟赶集似的,蜂拥而至。脆生生的一口京片子,像秋天里干净的风,清爽宜人,悠扬传送,也难得乡民们听得懂,一张黑脸,乐得一颤一颤的。谁都知道打不起架来,一个大砖头跟一个小鸡蛋有什么架可打呢?所以也没人劝架,高高兴兴看着,就像看一场打诨骂俏的梆子戏,时不时还要点评两句。
  穿橘黄色滑雪服的吴萧萧扎着一束马尾巴,跷得高高的,说一句话,马尾巴就要来回晃好几下。显然,她已经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再争辩谁是谁非,不再上蹿下跳、指手画脚,开始向周围的人打听哪里有修车的地方。看样子,卡车司机也是外地人,操着一口谁也听不懂的蒙古话,汗珠子“吧嗒吧嗒”掉在硬冷的夹克衫上,脸被晚霞染红了似的,充满了血色。吴萧萧用她好看的眼睛剜了他一眼,却不再跟他说话。
  “这里只有一家小修车行,不一定能修你的车。”当吴萧萧求救的眼光看到林岩风的时候,林岩风不自觉地说。
  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漂亮得就像是从画里走下来的。那些电视里的美女听说都是化妆化出来的,真正漂亮的没几个,更别说人造美女了,虽然看不出来再造的成分,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不是丑得可以谁去遭那罪呢?当然,这些都是林岩风的想象,整天看着自己店里的小家碧玉穿梭,小脸化得跟猴屁股似的,还自以为是的不得了,还有那些趾高气扬的模特,在T型台上走来走去,卸了装就跟癞蛤蟆似的,还自称世界第几美女,说出来的话跟弱智似的,真不知道这世界怎么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恬不知耻的女人呢?这倒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女坯子,素面朝天,却偏偏有那种震慑人的美丽,难怪林岩风有点儿不同寻常的局促。
  锁好车门,吴萧萧跟在林岩风身后,往镇里面走去。人群渐渐稀疏,三三两两向四周遁去。卡车司机站着愣了一会儿,上了车,风驰电掣一般逃离了现场,就像做错事的小偷,后面有警察追着。
  吴萧萧的车头被撞扁了,从左侧向内挤压,形成一个隆起,乱七八糟的汽车内脏露了出来,那样子狼狈极了,就像一个被人开了膛的病人,躺在手术台上,等待被肢解。费了老鼻子劲,一群人才把车推到了修理铺,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这时候吴萧萧才感觉到饥肠辘辘。
  谢别了林岩风,找到最近的一家汽车旅馆登记了一间房,吴萧萧重新走回了街道。所谓的街只是一条五米宽的水泥马路,从镇子的东头贯穿到西头,一个弯都不拐,一眼就能看完整个儿小镇。马路两边倒是有不少饭馆,看来是为来往车辆准备的,异常简陋。饭店后面常常旁逸斜出一个五指宽的巷子,巷子里头七歪八拐地安放着几户不规则形状的院落。掌灯时分,星星点点亮起几点橘黄暗淡的灯光,那灯光并不温暖,反倒带着几分原野的荒芜。
  走完整条街,用不了十分钟,吴萧萧一会儿就走了个来回。或许这条路延伸下去,不会太远就会有另外一个镇子吧,也或许那里本就是这个镇子未完待续的一部分,影影绰绰地,吴萧萧好像看到远处有那么一两点灯火,看起来并不是很远,但有一座不怎么高但已足够掩藏它们的丘陵挡着,很难判断那里是不是同样繁华了。那丘陵比平地高不了多少,夜幕中和大地一样深沉,略微比它轻盈一点的天空已繁星闪烁。路上行人很少,只有一个还算规模的十字路口一座三层楼灯火通明,一层有一间小商店,两个小饭馆,一个杂货铺,还有两个烟摊,一个露天排档,很紧凑地聚集在一起,看起来红红火火的。楼上闪闪烁烁的霓虹灯,隐隐约约打出几个宋体字,“蓝月亮夜总会”。吴萧萧笑了,这种地方还有夜总会,真让人出乎意料啊! 

  最后,吴萧萧决定在一家门口写着“川菜”的饭馆吃饭。看了一圈儿,也只有这一家最干净、最体面了,小是小了点,装修看起来还算顺眼。
  一进门,就看到正对着门的墙上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布面,上面书写着“真主”什么的,室内灯光昏暗,几乎看不清邻桌人的脸,当然也看不清字面。店里没有几个人,加上她也就四桌吧。邻桌两个人看起来很像一对夫妻,还是城市那种的,桌旁蹲着一条狗,西施犬之类的,小巧玲珑,很讨人喜欢的样子。吴萧萧走过去的时候,那狗嗅着她的裤子就跟了过来,主人一声断喝叫了回去。点了菜,闲来无事,吴萧萧就弯下腰逗狗过来玩,主人看到是吴萧萧主动叫狗过去的,也就没再反对。
  等菜端上了桌,吴萧萧对那个看起来很敦厚的女服务员说,“开瓶啤酒。”服务员奇怪地看着她没说话,也没走。吴萧萧以为她没听懂,就又说了一遍,邻桌的男人就回过头来对她说,“这是清真馆子,不允许喝酒的!”吴萧萧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对姑娘说,“对不起!我忘了!”
  一个人不咸不淡地吃着,屋角那个男人就走过来了。“真巧啊!”吴萧萧笑了。
  “吃完饭我带你去喝酒吧!”林岩风犹豫着说,但吴萧萧却分明听出了一种挑衅。
  “好啊!”吴萧萧也犹豫了一下说。
  摩托车驶出了镇子,往吴萧萧先前想象的那个村落开去。一切正如她的想象,那里果真是一个繁华的小镇,比她住的镇子归整了很多,也大了很多,林岩风告诉她,这里和那里的确是一个镇子的两个分支,主流却是她住的镇子,因为那里有通往银川的公车。
  他们在一座两层的小楼前下了车,经过一楼的小型超市,走过狭长的楼梯,进入了一间昏暗的、荧光闪烁的酒吧。其实,这里并不是酒吧,而是一家小型的歌舞厅,吴萧萧坐下后就发现了这一点。他们靠墙坐着,墙边有一排这样的沙发、圆桌组合,对面也一样。正对门的那面墙垂挂着一张白色的幕布,幕布前还有一台放在支架上的电视机,电视机旁边悬挂着两个麦克风。旋转灯光在头顶不知疲倦地旋转着,没有人唱歌,中间大厅也没人跳舞,看来这里的生意并不怎么好,颇有点门前冷落车马稀的意思。
  刚刚坐定,那个长得颇具异国情调的老板就端了满满一茶盘啤酒走了过来,笑吟吟的,像个弥勒佛。然后,一瓶一瓶全都打开来,坐在了吴萧萧对面。
  林岩风却站了起来,直直地走向刚进门的几个男人,又握手又寒暄的,那神态亲热极了。还有几个女人也拥在那里,亲热得就像见到了自己久别重逢的丈夫。
  吴萧萧奇怪地看着他们,昏暗的灯光下眼神显得格外迷惑。那个长得像俄罗斯人的男人顺着她的眼光回头看了看说,“小林跟派出所所长打招呼,一会儿就过来了。”果然,林岩风很快就回来了。
  就这样,吴萧萧跟两个莫名其妙的陌生男人喝上了酒,在一个说不出地名的小镇,在一个隐蔽得让人发现不了的两层小楼。
  “你怎么会到这里的?”酒过三巡,林岩风红着脸问吴萧萧。
  “走错路了。”吴萧萧也红着脸说,酒精上了头,由内向外散发着热气。
  人越聚越多,一张桌子有点儿紧张了。有人在跳舞,很疯狂地摇着头,扭着腰,后来吴萧萧也加入了进来,一群人不由分说要拉吴萧萧,她也只好自己站起来了。红黄蓝绿的灯光摇摆着,天旋地转地,吴萧萧喘息着,就像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换了一家酒吧,这一次好像是真正的酒吧,因为吴萧萧没看到麦克风,她在找麦克风。突然很想唱歌,胸口憋得发胀,嗓子干得要命,但她还在喝酒,好像喝酒更重要一些。
  趟过一条黑漆漆的马路,拐进一家只有一点萤火的酒吧,磕磕绊绊穿过一间雾蒙蒙的屋子,坐在有着对排沙发椅的卡座,她的身旁坐着那个异国情调的歌厅老板,她的对面坐着林岩风,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男人。林岩风背后是跟随他来的几个男人,好奇地盯着吴萧萧,好像吴萧萧的脸上长着金子。
  不知道是谁及时端来了烤肉串儿,吴萧萧毫不客气吃了起来。吃了之后,还是喝酒。
  又换了一家酒吧,这一次,吴萧萧看见了麦克风,但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鬼才知道这么一个小得可怜的地方居然藏了这么多酒吧!后来,又换了一家!一间涂得花里胡哨的屋子,一群深夜不归的酒鬼,还有很多啤酒和零食。
  在某一瞬间,吴萧萧感觉自己这一生都在跟不同的屋子做伴,从这间屋子到那间屋子,从那间屋子再到这间屋子……
  “几点了?”吴萧萧问。
  “三点了。”旁边那个男人说。
  “我要回去睡觉!”吴萧萧红着眼睛说。 
  夜风一吹,吴萧萧有点儿清醒了,坐在林岩风背后,身体一阵一阵发抖。秋已经很深了,路边的杨树挂着几片干叶子,天空很澄净,月朗星稀的,街道一点灯光都没有,好像走在地球之外的某个寂静的星球,有飞的感觉。
  摩托车在旅馆外三十米停了下来,吴萧萧下了车,说了声“谢谢”,眼睛却观望着星空。“再见!”,吴萧萧准备往前走。林岩风一把把吴萧萧扯在了怀里,滚烫的唇堵住了吴萧萧不知所云的唇。
  窒息之后,吴萧萧抬起了头。“放开我!”吴萧萧说。
  “留下来吧!我喜欢你!”林岩风倔强地看着吴萧萧。
  “我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吴萧萧冷笑着说。
  “我爱你!你也不肯停下来吗?”林岩风眼睛里喷着火,风一吹,呼呼啦啦的。
  “那你肯为我死吗?”吴萧萧冷笑着说。
  “愿意!”林岩风想都没想,话已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她想起了某个无聊的电影,电影里女主角对男主角说了同样的话,男主角也同样这么回答,或许还是同样的表情,然后女主角就从背后拔出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插在了男人背后。
  “那你现在就死给我看!”吴萧萧依旧冷笑。
  “好!”林岩风骑上了摩托车,发动马达,直奔一面墙冲去,旋即头撞了南墙,弹回了地面,直弹出距离摩托车三米开外。
  吴萧萧怔怔地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跑向林岩风,小腿跟抽了筋似的,举步维艰。
  林岩风慢慢坐了起来,眼睛里噙满了泪水,看着吴萧萧说,“对不起!没死成!”
  一颗流星滑过天际。
  两行热泪垂落下来。
  林岩风没有惺惺作态的意思,也没有过多的思虑,荒野的风吹芜了大地,也吹芜了杂草似的性灵,只留下一种颜色,土黄。单一的色泽,直接的思维,空旷的生命,生有何欢,死又何惧?生命总会在某一刻戛然而止,人死如灯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世间万物莫不如此。
  爱情,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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