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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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在天边歌唱 作者: 蓉儿-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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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陈晨居然还有心情对她说,“马上春节了,我想回家过年。”
  “好的,好的。”安淇不停地点头。
  过年好啊,过年好啊!今年一定是一个热闹到非同寻常的年!
  这时候,安淇听见女服务员对陈晨悄声说,“你妈妈好年轻啊!”
  田泽就坐在离安淇不太远的位置,能看到安淇的脸,却听不到她的声音。从安淇的表情来看,除了有一点不开心,好像并没有什么不自然。在某一瞬间,田泽甚至认为自己误解了安淇,可一转眼,田泽就知道这一切并不是误会,不是!虽然,他只是顺口说了一句那个小男人是安徽的,仅仅是因为他反应太快了,所以反应错误,他认为安淇家的亲戚都应该在江西……混乱!混乱!一团混乱!
  心不在焉跟朋友喝着酒,感受着内心阵阵的疼痛一点一点撕裂了胸口,田泽解开了衬衣扣子。就在解开扣子的瞬间,田泽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酒越喝越有味儿,话越说越投机,渐渐地,田泽忘记了自己还身在饭店,也忘记了安淇就在不远的对面。
  好像走在茂密的森林中,看见了紫色的野葡萄,又饥又渴的田泽摘了一把放在了自己口中,嘴唇和牙齿被野葡萄浓稠的汁液染蓝了,而阳光却把他的脸庞映得通红。 
  接连三天田泽都没有回家,陈晨回了安徽,保姆回了湖北,心雨放了假,跟同学踢球又摔伤了腿,整天闷在家里打游戏,还冲着爷爷奶奶乱发脾气。饭要做,衣服要洗,房间要打扫,孩子要管,老人要伺候,年还得准备,安淇觉得自己真的已经疲累至极,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安淇想通了,等田泽回来就跟他说离婚的事,一辈子还长着呢,好歹还有二十年吧,总不至于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这度日如年的,生不如死,何必?她可以什么都不要,除了孩子。或许连孩子也可以留给他们,反正孩子已经大了,总不至于以后他不认自己的亲娘吧?
  接连好几天失眠,安淇决定今天睡个好觉,吃了两片安定,早早躺在了床上。睡到半夜,却被“乒乒乓乓”的砸门声惊醒了。老爷子在门口大喊着:“安淇!安淇!快醒醒!快醒醒!”
  安淇一骨碌坐了起来,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在梦里,老爷子也是这么喊的,那声音是那么急迫、那么仓皇、那么凄厉,可一眨眼,那梦就不见了,安淇想不起来老爷子为什么要这么喊她了。
  老太太肚子疼,疼得直掉眼泪。安淇赶紧把她送到了医院急诊,老爷子非要跟着来,儿子跛着脚也要跟着去。也好,让儿子照顾老爷子吧,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不然养儿子干什么呢?
  安淇觉得头晕得要命,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趁着医生给老太太检查的工夫,想给田泽打个电话,一摸口袋,却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带手机。急急忙忙跑到医院门口公用电话亭给田泽拨电话,田泽没接。站在冷风里,安淇自嘲地笑了笑,来不及难过,又急忙赶回了医院急诊室。
  老太太得的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住院。安顿好老太太,交了住院押金,好不容易才哄着老爷子答应跟孙子回家。毕竟年岁大了,老人有点固执,说什么都要在医院陪着老太太,但老太太打了止痛针,已经昏睡过去。看着老爷子固执的样子,安淇突然很感动,不知道自己老了生了病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有人也如此固执要陪着自己呢?这个人是谁呢?陈晨还是田泽?
  安淇送他们回家,顺便从家里拿了一些日常用品,还有手机,但想了想,临走还是叮嘱了儿子,“明天一定要记着给爸爸打电话”,然后匆匆赶回了医院。
  折腾了几个小时,安淇再也没有了睡意,于是就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天色渐亮,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病房的时候,安淇看着老太太,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一个原本孱弱的人衰弱,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而一个原本强壮的人突然衰老,就让人觉得格外无奈了。这个老太太,永远都是一副精力过盛的模样,热气腾腾的,就像刚出炉的小伙子,永远不知道累,永远不知道停止,永远催促着儿子向前奔跑,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后悔。相比较而言,老爷子随和多了,虽然总是被老太太牵着鼻子跑,但总算不缺乏人情味儿。老爷子也羸弱多了,三天两头得些小病,让人我见犹怜的。安淇更喜欢公公一些,至少他从来不无事生非,而老太太好像天生见不得安宁,这一辈子没有把世界抓在手里就觉得很亏,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现在又谋划着怎么样才能传递给孙子了。
  晨光中,安淇看着面前这张衰老的脸,她的力气、坚强、永不知足、永不后退,所有坚硬的、有棱有角的东西,统统都被这如水的光阴泡软了,融化了,不复存在了。只有眉宇间早就蹙成的结,未曾随光阴改变,反而越聚越深。那就是她青春的记忆吧,爱恨情仇凝成了深深的皱褶,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安淇用手指温柔地理顺了老人散乱在额头的白发,真真心心在心里叫了一声“妈”。十几年过去了,风风雨雨的,终于走到了现在,所有的恩怨、所有的不满都随岁月老去了,留下的竟然是割舍不断的亲情。
  田泽接到儿子电话的时候正在上海。其实去上海没有任何事,只是觉得心烦,想离开北京一段时间,考虑一下自己的问题。等他第二天傍晚赶回北京的时候,母亲的手术已经做完。
  母亲在病床上睡着了,安淇趴在床边也睡着了,病房里的灯光亮如白昼,窗外却早已是一片黑暗。
  听到门响,母亲慢慢睁开了眼,田泽刚想说话,母亲把手指放在唇前,嘘了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轻轻抚摸了一下安淇散乱在病床上的头发。
  看到安淇没有什么反应,母亲小声说,“她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别吵醒她!”
  可是安淇还是醒了,在梦里她也睁大了双眼,生怕错过了母亲的呼唤。她梦见田泽转身就走,她想追,双腿却不能动弹。然后,她看见母亲正在身后吃力地行走,脚一崴,想摔倒的样子,她急忙睁开了眼。
  “你来了?”安淇看到田泽,迷迷糊糊地说。
  “嗯,来了。”田泽说。
  安淇伸手拉了一下被子,给母亲留了一只吊了瓶的手出来,然后掖严了被子。
  母亲轻轻抓住了安淇的手,“累了吧,孩子?田泽来了,你回去睡一觉吧!”
  “不用,妈妈,我想多陪你一会儿。”安淇说。
  在某一瞬间,田泽感觉安淇才是父母的女儿,而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
  春节前老太太就出了院,这样算来,老太太倒是一辈子没拉下一个春节,每个春节都是一次宴会,这宴会她吃了一辈子,现在总算吃出了个味儿。这味儿不是苦,是苦中有甜啊!就像一杯酒,刚入口时又苦又辣,然后就是烧嗓子烫心,一阵眩晕之后,才是清香外溢。那清香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而不是从酒瓶子里,只有人体的温暖才能让它散发出这样的清香。
  看着老爷子一天到晚温柔体贴的样子,看着儿媳忙前忙后的样子,看着儿子嘘寒问暖的样子,看着孙子乖巧伶俐的样子,老太太突然觉得很感动,这日子真的是过到极致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有安淇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其实生活就是一个假象,就像爱情一样,就像生命一样。即使是假象,有时候也需要更圆满一些。所以,安淇不打算在春节的时候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一心一意要把最后一个年过好,也算对得起家人,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但是,安淇还是觉得应该跟田泽说清楚,否则这个年无论如何也是过不好的,他整天跟她不照面,时间长了,家里人还能看不出来吗?
  年三十那天田泽早早就回了家,安淇把他叫到了自己房里。
  “等过了年,我们就把手续办了吧!只是年还是要过的,希望你不要让父母看出来,他们年龄大了,禁不起折腾,尤其是过年,尤其是母亲身体还没有恢复。”安淇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脸平静。
  “过了年再说吧!”田泽皱了皱眉头。
  在某一刻,安淇感觉自己抓到了那棵救命的稻草,洪水翻滚着向她冲压下来,她的身体在洪流中摇摆着,但手里却紧紧抓着那根稻草。或许那真的就是救她命的稻草吧,从田泽的话语里,安淇感觉,或许还有那么一线希望,她可以重新拥有这个家,拥有儿子,甚至爱情。
  本来,田泽就处在一个巨大的矛盾中,分不清是非你我,所有的爱和恨都埋藏在心底纠缠得一塌糊涂,这时候又被安淇提溜了出来,更加的一塌糊涂,就像一团湿漉漉的水草,滴着水,淌着泥,无可奈何地等待被切割或干涸。原本也只想过一阵子再说,等到他不再犯迷糊的时候,等到不得不做决定的时候,等到……安淇做了决定再说!
  可是安淇并没有等多久就做了决定,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反而让田泽有点惶惑。就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被别人拿走了,感觉是那么不满、那么失落、那么痛心、那么不甘心、那么舍不得。
  原本,田泽也在考虑是不是要离婚,安淇让他在朋友面前丢尽了面子,现在谁见他都会问:“什么时候离婚啊?”但现在安淇做了决定,自己反倒不想离了。尤其是看到父母、看到儿子是那么倚赖着安淇,他想象着由另外一个女人取代安淇会是怎样一种纷乱的结果,不可避免的战火又会蔓延到什么时候呢?这日子怎么就像一片沼泽,黏糊糊的,越陷越深了呢?
  其实,以前安淇也跟他说起过离婚,每次都是气冲冲的,好像非要把天捅个窟窿才算数,但实际上,田泽知道,天还是那个天,安淇就算把天捅个窟窿也会跟女娲一样找块彩石把天补上的。但这一次,看样子安淇是动真格儿的了,安静得就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心里却不知道用那杆秤称量多少回了。
  这样,在一种必然的想象和推理中,事情就只有向那个可怕的结局发展了,谁也别想拦阻。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也是一个必然的过程,故事总是要以心灵的创伤作为代价的。
  初七的时候,安淇又对田泽提起离婚的事儿,问田泽,“什么时候去办手续?”田泽说,“现在,咱们扯平了,你对不起我,我也曾经对不起你,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以后好好过日子,谁也别再提离婚的事儿了!”
  事情真的就这么不明不白、不了了之了?就像一场便秘,拉出来就算完事儿了?以后就不会再便秘了?
  安淇原本还想狡辩说自己根本没有背叛过田泽,但现在,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她在心里不断地揣摩着田泽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很卑鄙。至少田泽敢于承认自己的背叛,而自己却红口白牙撒着谎,不知道廉耻是什么!可什么时候田泽变成一个诚实的男人了呢?
  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安淇却感觉到了更深的失落。难道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难道自己真的想另起炉灶重新生活?或许吧!这时候,安淇突然感觉到自己就像那只被关在笼子里唱歌的鸟儿,被人割破了舌头,不想婉转也婉转了,可是谁知道他的喉咙里充满了血,即使啼死他也想飞出来呢?厌倦了的不是生活,而是生活是个笼子。
  安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更渴望自由,自由地放弃,自由地拥有,自由地生活。婚姻真的就像一个坟墓,埋葬了她的爱情,也埋葬了她的青春,甚至埋葬了她对未来的向往,这日子一眼就看到坟墓里了,还有什么可指望的呢?
  安淇也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这样渴望,渴望把日子翻个个儿,渴望一把火烧掉整片林子,渴望把石头煅烧成灰,渴望自己可以像匹野马一样跑出人的视野…… 
  直到田泽走出房门也没能搞明白安淇究竟是什么态度,安淇只是模棱两可地不言不语,眼睛看着他,却好像看到了千里之外,眼神空濛而遥远。空濛得就像千百年前的一团迷雾,遥远得就像天边亘古的草原。
  不管怎么说,安淇并没有反对田泽的提议,而原本田泽认为安淇一定会反对的,让一条已经决了堤的河流如何能够停止它的奔涌呢?看来,自己还是没搞懂女人!女人就像多变的天气,虽然天气预报每天都说会下雨,如果她不愿意,还是晴空万里,如果她高兴,下场冰雹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忽然感觉有点失落,好像屏息等待的是一场暴风雨,却等来了一个月明风清的日子。难道自己想要的不是这个结果?那么,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结果呢?
  他又想起了淡梅,那个永远置身于飘忽状态的女子,永远正在离去的女子,正像天边的流云一样向他漫卷过来,又漫卷而去。
  感觉中,淡梅就像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天空的月亮,每天晚上她都会毫不吝啬地向大地播撒清辉,是那么从容不迫,是那么宁静安详,丝绸一样柔软,湖水一般清凉,亘古不变地温存,万古如一地流芳。就像那十八岁的月亮吧,他们永远留在了过去,时光对他们再也不起任何作用了!
  不能更改的都是死去的,而现在,正在死亡。
  有时候安淇不得不这么想,自己其实是一个很绝情的女人。第一个男友陪伴了自己四年,从大学二年级到毕业,再到他为了安淇从家乡辞职回到北京,整整四年啊,跨越了多少空间和时间,经历了多少激越和婉转,到最后她竟然抛弃了他,到最后他不得不掉转头又下了江南。
  时间有时候过得很快,就好像在大学校园里那几年吧,一转眼,大家就各奔了东西,好日子就这么轻轻易易过完了。有时候时间也过得很慢,跟蜗牛爬行似的,一天向前蠕动一点,就像毕业后安淇留在北京,而男友回了上海工作那段日子,一天比一天难熬,一天比一天感觉孤单。不知道是因为寂寞难熬,还是因为孤单难耐,反正那一年安淇爱上了田泽。
  那时候的田泽身上洋溢着幽默、乐观,很轻易就能让安淇忘记了自己身在异乡。虽然在北京已经上了四年学,却只在毕业后才明白了身在异乡的滋味。那感觉就好像是被逼和陌生人上了床,百般惊惧、百般无奈、百般伤感。她的骄傲和自信很快就被生活打得七零八散,她的固执和挣扎很轻易就被现实打得灰飞烟灭。
  等到男友兴冲冲从上海回到了北京,安淇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心无波澜。按理说,她应该被男友的挚诚所感动,按理说,她应该毫不犹豫扑到男友的怀抱开始他们幸福的人生,按理说,那个温柔且刚强的男生远比田泽更优秀,也更专情,但她还是选择了田泽。
  不知道大家是否也会有这样一种感觉,一个人到了外地创业,总是会有这样或那样的不顺,用老人的话讲,就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意思是,土地爷只保护在他怀里出生的人。背靠大树好乘凉,或者背靠大山好遮风,就是这个意思吧。感情在现实面前永远都是失败者,也不得不低下她那高贵的头颅。即使田泽出生于一个极普通、极平常的家庭,父母永远不会有什么建树,儿子也永远不会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成功,甚至看上去还有点儿不知道天高地厚,但他们却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这让安淇的内心有一种说不清的亲近,就像把脸贴近了土地的感觉。就是这样吧,一颗漂泊的种子终于找到了一块土地扎下她的根。
  直到现在安淇才开始后悔。不是后悔当初无情抛弃了千里追寻的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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