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天麟眉梢乏出一丝怒意,沉声道:“上官令主,无须危言耸听,你我都是江湖人物,历艰险危难,才活上这把年纪,彭某交友一生忠恕无亏,谅还不致遇上这事。”
上官相被说得老脸一红,暗中已泛杀机。
只见彭天麟向展天行道:“属下得自茅堂主飞报,因帮中有事料理,请帮主赶回燕京。”
刘文杰忽微笑道:“彭堂主,可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么?”
彭天麟缓缓转目望着刘文杰道:“刘大侠可是说在下不能保有此剑么?大侠持身方正,誉满四海,既出此话,爱护之情至为心感,但在下不信有谁敢一撄锋芒。”说时目注展天行道:“帮主,咱们走吧!”
尚未转身之际,一条身影如电闪扑来,阴侧侧笑道:“你想走么?须留下此剑?”
此人扑势虽快,彭天麟比他更快,只见碧虹剑一闪,只听一声凄厉惨叫腾起,此人身躯震起半空,两支臂膀离肩坠地,鲜血如注。
只见那人断线之鸢般坠下,昏死在地,群邪望去,见是淮南七雄中老三贺良。
贺良人称无翅黄蜂,恶行滔天,武功亦属上乘,怎奈经不起碧虹剑锋芒犀利,势若雷奔,被断去双臂,这也是他作恶多端之报。
淮南六雄大怒,纷纷扑上,狞喝道:“玉虎帮年来也太猖狂了,竟敢在江南地面胡作非为,彭天麟,须知血债血还,还不束手认罪么?”
彭天麟哈哈大笑道:“难道六侠有目如盲么?是谁先猝袭施展毒手,哼!彭某不可任人凌辱,颠倒是非,不论黑白,枉称淮南七雄。”
六雄不禁语塞,只听一人暴笑道:“谁叫你出口狂言,目无余子。”
彭天麟冷冷一笑道:“彭某一生言行如一,无丝毫夸张浮延之处,六位不信,请试撄锋芒犀利否?”
淮南六雄当着群邪面前,岂能示惧,何况老三断臂之仇,不容不报,各立方位,倏地激射而出,快如奔箭,刃芒闪电,掌风如山,向彭天麟猛袭而去。
展天行暗暗为彭天麟捏着一把汗,只觉彭天麟往昔沉稳持重性情,大为不同,此举实犯重怒,不禁为彭天麟忧。
只见彭天麟大喝一声,一招“回风舞柳”扫出,一圈寒芒暴涨如同驭剑虚空而出。
刘文杰一见,暗惊道:“此乃内家驭剑绝乘手法,彭天麟虽习得皮毛,巳自威力绝伦,无怪玉虎帮威焰甚盛。”
碧虹一闪,当场披靡。
淮南六雄只惨嗥尖声,寒芒已自迎腰而过,尸分两截,鲜血成渠,死状惨不忍睹。
群邪见状不禁胆寒慑住,均料不到玉虎帮堂主竟有如此惊人超绝的武学。
展天行面色平静如恒,其实内心亦喜亦忧。
上官相冷笑一声,向展天行道:“展帮主,你任属下横行屠杀不闻不问,是否存心摆颜色给兄弟等瞧瞧。”
展天行淡淡一笑道:“展某自问无此用心,是谁横加拦截阻止展某两人回京?”
上官相怒道:“展帮主是否还记得我等来金陵之前,约誓共进共退,不可中途背盟,是你自食其言,怎能尤人。”
展天行道:“上官老师是否自比此行龙头盟主?”
老龙神上官相被展天同撞得哑口无言,面色如同巽血,功行两臂,留劲不发,喝道:“展天行,你既不仁,休怨我上官相不义。”语声森冷,悸人心神。
彭天麟横剑当胸,冷笑道:“上官相是想动武么?哼!别人惧你玄阴雷珠,彭某则不屑一顾!”
上官相只觉心神一凛,放声狂笑道:“制你死命尚用得着玄阴雷珠么?你未免太小视我上官相。”
彭天麟沉声道:“那么不妨你我印证胸中武学,只要你不施展暗算,谅彭某未必落败。”
说时身形一沉,左掌立胸,右手横剑上挑,脚下暗扣子午,上身微欠。
上官相闻得彭天麟口出狂言,奚落自己,目中怒焰暴射,及见彭天麟剑诀一引,不由骇然色变。
刘文杰也禁不住神色连变,原来彭天麟剑诀,是少林达摩绝学“降龙伏虎”剑法中“我佛问心。”
他深知“降龙伏虎”剑法乃少林不传之秘,威力强猛绝伦,暗道:“莫非彭天麟出身少林,但“降龙伏虎”剑法为少林历代相戒视为不传之秘,仅掌门至尊及根骨奇佳,品行端正,修为功深的弟子得获此真传,除掌门至尊外,少林数百年来仅有限五人获此际遇,无论如何也不容传一俗家弟子。”
这道理委实理解不透,刘文杰只有推测彭天麟摆此架式目的在于恐吓上官相,其实并不谙晓“降龙伏虎”剑法。
但,上官相并非这么想,只觉心头猛张,反腕击出一支龙旗令,面色变得森冷骇人……刘文杰忽道:“彭堂主是少林俗家高弟么?”
彭天麟淡淡一笑道:“少林规律森严,怎能收彭某放荡不羁,声色犬马如此品行之人,彭某胸罗博杂不纯,难臻化境。”
上官相突大喝一声道:“彭天麟,还不纳命来!”龙旗令一挥,立时撒下漫空旗影,挟着一片山涌潮奔的罡劲攻去。
彭天麟身形一挪,移宫换斗,碧虹剑一招“莲池法雨”趋出,洒出千万寒星,飞涌而出,剑如风涛,势若排山倒海,立时把上官相迫出一步,右臂撼震。
刘文杰目光顿露惊骇之色。
彭天麟一招得势,剑招疾变,一连攻出七招。
这七招乃属包括各大门派的绝招,融合得天衣无缝,神奇无比。
只见碧虹惊天,寒星爆舞,十丈以内,草木支叶纷纷杂枝弥漫扬空。
“喀喳”一声,上官相手中龙旗令被削成两截,身形冲霄升空飞起,发出一声刺耳厉啸遁去。
展天行长叹一声,道:“彭师弟,你削断他的龙旗令,仇已结下,那厉啸之声怨毒无比,本帮今后必枕席不安矣。”
彭天麟道:“帮主且莫见责,属下为势所逼,不得不尔,上官相狂傲凌人,如不示以颜色,更将得寸进尺,帮主,咱们
走吧!”双臂一振,穿空拔起。
展天行忙拱手道:“诸位珍重!”潜龙升天拔起五六丈高下,几个起落,已落在数十丈外。
彭天麟忽顿住身形,回面向展天行道:“帮主似感觉属下不似往昔为人么?其实今日本帮危如垒卵,交相煎迫,内忧外患,若不如此,群邪更视本帮无人,今后武林群雄将不敢轻捋虎须了。”
展天行叹息道:“数十年交往,尚不知师弟身负旷世绝学,愚兄诚无知人之明,不胜汗颜。”
彭天麟大笑道:“帮主你也为属下愚弄了,属下那里全身怀旷世绝学,这不过全仗着此剑之助,属下友人较属下更为放荡形骸,不耐与上官相等纠缠,为此借剑并受指教吓退上官相,明晨尚须将剑交还原主。”说此一顿,望了展天行一眼,道:“属下有诳骗之罪,茅堂主并无飞书来此,但帮主不可卷入一是非漩涡中,陆曼玲夺剑前怨,蓄意安排诡计,将群邪一网打尽,转眼将掀起一片腥风血雨,望帮主置身事外,立即返转总坛。”
展天行颔首:“贤弟之言极是,就是贤弟不来,愚兄也要设计抽身。”
彭天麟道:“属下尚须在金陵勾留数日,即赶往武夷一行。”
展天行与彭天麟就此分手,彭天麟目送展天行身形消失后,只觉山风扑面,衣袂拂荡,空山枯寂,不禁胸中泛起一阵无名惆怅。
忽听风送入耳一个银铃语声:“啸弟!”
奚凤啸不禁—怔,转面望去,只见何湘君倚着一株古树,晶澈双眸凝视自己,惊哦了一声,道:“湘姐怎么也来了。”
何湘君一身翠色罗衣,明眸皓齿,瓠犀半露,较在京时更显得美艳绝伦。
奚凤啸不禁目定神驰,看得呆了。
何湘君芙蓉双靥涌上两朵红霞,白了奚凤啸一眼,娇嗔道:“啸弟,你随我来,我有话说。”
奚凤啸恍悟自己失态忘形,不由脸上一热,身形急跃随着何湘君走去。
只见何湘君越走越快,疾行如风,穿谷回峦,松影披拂中,隐约现出红墙一角。
行到此处,已可瞧出那是一座尼庵,何湘君疾闪入庵而杳,奚凤啸尚未跨入庵门,只听春梅娇脆语声道:“奚公子,我们小姐这几日心绪不快,你得谨慎点说话,免触小姐动怒,闹僵了不可收拾。”说时,春梅已侧闪出庵。
奚凤啸不禁呆住,道:“春梅姐姐,在下自问无何得罪湘姐之处,请赐告其详以便穷于应付。”
春梅星眸斜睨,似笑非笑,鼻中轻哼一声道:“那就要问公子自己,婢子如何知道。”
奚凤啸知道春梅故意使刁,唉声叹气道:“在下身受湘姐救命之恩,虽肝脑涂地,亦难相报于万一,别人不知,难道姐姐亦不与在下解说么?”
春梅嫣然一笑道:“这等事婢子难于启齿,解铃还是系铃人,公子请自为其难吧!”
奚凤啸见春梅如此刁难,知其中必有蹊跷,不禁婉言哀求道:“姐姐,难道你不见怜在下,任由冤屈至死吗?”
春梅凝视了奚凤啸一眼,情意款款叹息一声道:“公子先去婢子屋里梳洗,婢子也不知小姐为了什么?小姐性情婢子最是深知,刚烈嫉恶,辣手无情,公子如无亏心,不妨坦陈相告。”说时已自莲步姗姗走入庵门。
奚凤啸暗叹了一声,怀着满腹心事紧随春梅身后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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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静室中,地面被扫得一尘不杂,窗外幽篁淡月,绿映眉宇,虽在盛夏,室内凉爽宜人。
何湘君独坐窗前,一手支颐,凝视窗外若有所思,房门虚掩着,岑寂如水。
一阵击指敲门声,冲破了这如水沉寂,何湘君冷冰冰道:“进来!”缓缓转身过去。
只见奚凤啸已恢复玉树丰神,秀逸洒脱本来面目,不禁芳心微震,淡淡—笑道:“请坐!”
奚凤啸一揖至地,道:“湘姐,多日不见,湘姐玉体可好?”
何湘君冷冷说道:“亏你还记得我。”
奚凤啸闻言不禁一呆,只见何湘君又转过身去,心中暗暗纳闷,低声道:“湘姐,小弟有何不对之处,湘姐可面斥,不要让在下含冤莫白。”
何湘君默然不答。
讷讷说不出口,只觉满腹委屈,奚凤啸不由僵住。
室中又重复一片死寂。
门外春梅忽探首进来,示意奚凤啸屈膝。
奚凤啸玉面一红,暗叹一声,道:“湘姐,小弟如属该死,请明言责斥。”
何湘君仍是不答。
奚凤啸道:“小弟跪下了。”说着双膝立跪。
何湘君倏地立起,目泛怒光,但与奚凤啸目光一接,不由芳心立软,嗔道:“昂藏七尺,怎可与妇人屈膝。”
奚凤啸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小弟身受湘姐救命大恩,传艺之德……”
何湘君嗔道:“不要说啦。”说着不禁玉手相扶。
奚凤啸不允立起,道:“湘姐若不明言小弟有何过错,小弟至死也不肯起来。”
何湘君哀怨出声长叹,星眸一红,泪光涔然微滴,道:“这不怪你……”
奚凤啸随着何湘君玉手而起,暗道:“不怪我,怪谁咧?”
只听何湘君说下去:“只怪陆曼玲美艳绝伦,心机独擅,令人倾倒,不要说你,连我换作男子,也要拜倒裙下。”
奚凤啸不禁面红耳赤,矢誓分辩道:“湘姐,小弟并无失检之处,亦无男女爱好之念,大概传闻失实,湘姐……”
何湘君凄然一笑道:“陆曼玲慨然赠剑,已种情根,我深知你最重情感,缅怀前情,事事维护,从定风珠一事可为证明。”
奚凤啸不禁恍然大悟,长叹一声道:“湘姐,你误会了,小弟并无维护陆曼玲之处,动机纯正,种种作为,都是为了湘姐。”
何湘君玉靥飞红,嗔道:“别胡说啦!如真为了我,也不致让杨春为陆曼玲挟掳安然逃离,眼得如非你横身拦阻,犬牙洞外已是强敌毕至,陆曼玲穷于应付矣。”
奚凤啸摇首道:“湘姐岂不知天下事欲速则不达,陆曼玲亦未将定风珠得手,以杨春作饵,故布疑阵,使群邪互相猜疑,再从中挑剔残杀,坐收渔利,用心虽诡,亦无可厚非。”
何湘君柳眉一挑,娇笑道:“言为心声,你这不是帮着她说话么?”
奚凤啸玉面一红,叹息道:“湘姐有所不知,小弟从她婢女口中套出一丝端倪,陆曼玲处境如同湘姐一般,其父海天钓叟亦无故失踪,陆曼玲疑心为仇家所害,是以明为谋夺白阳图解,图羁武林,其实暗中探访其父生死下落。”
何湘君星眸中泛出半信半疑之色,嫣然笑道:“有这等事么?那么她为何掳裴泽和唐奕纶,又放出藏有白阳真人泼墨真迹风声,以身犯险,语云谋定后动,她如此轻举,倘真如你所言,未免不智。”
奚凤啸道:“小弟未去过犬牙洞,有否白阳真人泼墨真迹尚是一个疑问,如小弟所料不差,她此举系由于羽毛不丰,诱使群邪自投罗网,收作己用,另尚藏有深意在内拾目的不外使强敌大仇自败形踪。”
何湘君道:“啸弟这数月历练,已是玲珑通达,非但处世有方,而且词锋犀利。”
言下之意,犹是不信。
大凡男女之间,情愫一生,立为妒念所扰,恐第三者横刀夺爱,何湘君虽慧心灵思,巾帼奇女,亦所难免。
奚凤啸聪颖无比,那还听不出弦外之音,苦笑道:“怎么湘姐还不信小弟。”
何湘君玉靥微红,笑道:“天下那有坐怀不乱的鲁男子,食色性也,啸弟何能例外。”
奚凤啸不禁苦笑了笑,道:“湘姐,小弟只有一句话要说,这话久理心底,始终未敢吐露,小弟爱的并非陆曼玲,而是你!”
何湘君料不到奚凤啸如此单刀直入,毫无函蓄地示爱,不禁两朵红云,涌上玉靥,螓首不由自主垂下,娇羞不胜。
只听奚凤啸黯然叹息道:“湘姐天人,小弟一介凡夫,何敢妄念,只望眼皮上供养终生,于愿足矣。”
何湘君忽抬面娇嗔道:“你越来越油腔滑调了,无初见时老成持重。”
奚凤啸赧然一笑道:“湘姐既至金陵,当知移墨珠传闻。”
何湘君道:“风闻移墨珠落在秦淮名妓女香玉手中,陆曼玲为此扮成翩翩少年书生,希冀在香玉手中诓取,怎奈棋差一着,为人捷足先登劫去。”
“这是事实。”
“但陆曼玲一计不成,二计再生,万一劫珠人与陆曼玲沆瀣一气,或结连理,愚姐所谋势成泡影。”
奚凤啸不禁失笑道:“倘真个陆曼玲言行如一,持有移墨珠并家室犹虚之年少英俊,将成附风佳客,除小弟外并无人可选。”
何湘君星眸中不禁射出惊异之色,只见奚凤啸正色道:“如此益可明证小弟对陆曼玲未生邪念。”
奚凤啸掌心一舒,赫然正是晶莹滚转的移墨珠。“原来你就是劫珠之人。”何湘君不由芳心内疚,暗道:“我几乎错怪了他。”盈盈一笑,又道:“你别夸口,我最擅风鉴,你命宫多魔,主患阴人,你虽不爱陆曼玲,她岂肯放过你。”
春梅忽翩若惊鸿般疾闪入来,道:“小姐、公子,请去用饭。”
她在门外偷听多时,知何湘君怒火已消释,才敢进入,斜睨了奚风啸一眼,隐泛笑意。
何湘君道:“啸弟你先随春梅至饭堂,我尚须理妆,稍时就来。”
奚凤啸随着春梅步入门外,方走出三步,他耳力敏锐,忽闻何湘君房内一个落足微声,心知有异,忙戴上面具,示意春梅留着不动,反身掠入房内。
抬目望去,只见一个蒙面瘦小老者,手臂持长,乌巾中射出两道冷电眼神注视着何湘君,正是那在龙泉驿源远客栈重伤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