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少目睨了奚凤啸一眼,将其父交与奚凤啸臂中,低声道:“有劳了!”
两人先后踏入舟中,奚凤啸将老者平睡舱中,一摸老者脉息,不觉面色微变,惊道:“这位老者伤势垂危,血行阻逆,真气滞缓,伤在内腑,如不急救,只怕挨不过半个时辰。”
少女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凄然答道:“这个我知道,我因武功微薄,身旁又无灵药,用尽手法不能救治我爹伤势转轻,但让他老人家平安逝去,总比落在四渎帮手中好些。”说时泪珠儿竟似断线般淌下。
奚凤啸倏的一掌紧接在老者“期门”穴上,一股纯阳真气透穴而入。
须臾,只见这老者灰白的脸上泛出一丝血色。
少女泪眸张得又大又圆,暗中忖道:“这少年看去不过十七八岁,怎么有此深厚的内功。”
突然,老者喉中发出一声疾响,四肢缓缓伸展,奚凤啸左手两指在老者胸腕之间,疾点了数处穴道,回面望着少女,微微一笑道:“在下已尽心力,仅保住令尊性命七日,姑娘速护令尊求医,或可痊愈,在此七日期中,令尊不可说话,亦不能妄施内力。”
少女转悲为喜,张口欲言,只见老者已从昏迷中醒来,双目吐出黯淡神光道:“少侠救老朽沉危,德重心感,老朽无物答报,只……”伸手入怀取出一本线装小册,封面已无,纸色黄旧,上书密麻小楷,接道:“仅以此书赠。”
奚凤啸双手连摇道:“在下非为图报而来,老丈请静养伤势,不可言动。”说着转身欲待离去。
少女急从老者手中抢过那本小册,迅疾无伦塞在奚凤啸怀内,道:“受人点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此书是我父女无意中寻获,但不明其中奥妙,阁下武功卓绝,不难参悟,或可在书内找出疗治我父所受三阴绝户掌之法。”
奚凤啸正待推辞不受,忽听江边林中突腾起一声锐啸,忙道:“姑娘急速离去。”两足一点,飕起奔空四丈高下,双臂向前一滑,身化“乳燕投林”掠入江滨林。
只见林内五个面目阴沉的四渎帮高手,出招辛辣,围攻一个大汉。
这人正是赶车的汉子,一杆长鞭舞得风雨不透,招式精奇。
但听一个闷哑音炸的语声道:“尊驾使着好一手金蝉脱壳之计,但如今巳在笼中之兽,有何话说,速速吐出吴老鬼父女下落,便可饶你活命。”
赶车大汉厉声一笑,长鞭攻势凌厉如山。
显然,这五个四海帮匪徒都是上乘高手,武功毒辣,着着紧追猛攻。
奚凤啸略一沉吟思索,伸手拔下五根松针,扬手打出。
只听五个四海帮匪徒各发一声闷嚎,仰面倒地,松针没入太阳穴内,立时气绝毙命。
赶车大汉不禁一怔,知有人暗中施救,目光四巡,只见奚凤啸飘身现出,正欲出言感激。
奚风啸已自说道:“一双父女现在江边舟中,尊驾速去相见,迟则不及。”
赶车大汉谢了一声,往江边疾掠而去。
蓦地——
一条人影电疾风飘而至,现出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瘦削长脸,三绺长须老者。
老者两道森厉眼神望了地面五具尸体一眼,冷冷一笑,道:“这五人都是你毒手所害么?”
奚风啸道:“正是,这五人无理寻衅,出手毒辣,是以在下忍无可忍。”
老者杀机毕露,冷笑道:“老朽相信五名属下不致无端生事,绝非无因,尊驾如不实话实说,休怨老夫心黑手辣。”
奚风啸只觉此老者语音甚熟,猛然忆起一人,目露惊疑之容答道:“阁下可是姓韩?”
老者愕然瞪目,问道:“老朽正是姓韩,尊驾……”
语声未了,奚凤啸已自紧接说道:“阁下谅是人称八臂官韩维武老英雄,在下名唤九荫,当年在闽侯庞老爷子府中,蒙老英雄另眼看待,在下永铭心底,时刻难忘,老英雄当已不记了。”
韩维武不禁面现笑容道:“多年不见,老弟已一变临风玉树,英气逼人,难怪老朽不复记忆。”说着疾趋在五具尸体之前,在每人鼻中弹入一些黄色药纷,转眼即化为一滩黄水,又疾掠在官道中将五骑扬掌一击受惊狂奔向江夏而去。
八臂灵宫韩维武再度返回林中,向奚凤啸道:“如不出老朽所料,老弟定救下一双父女。”说着叹气一声,道:“这样也好,老朽也不愿为虎作伥,事非得已,老弟你先去夏口镇外,滨临长江有家长福客栈等候老朽,老朽还有话说,不见不散。”说着双肩一抖,穿空掠飞而去,去势如电,转瞬身影俱杳。
奚凤啸目送八臂灵官韩维武的身影消失后,不禁生出天涯何处无知己之感。
他与韩维武有四五年不见了,八臂灵官之在庞府,独对奚凤啸怜悯其遭遇,后因不满庞镇寰骄妄.藉故离去,不料韩维武竟投在四渎帮内。
他心有感触,转身迳往江边,那艘小舟已自不见,知这双不知名的父女安然离去,目睹滚滚江流,浪花激荡,只觉洗刷不去胸中无限愁怨……
三山半落青天外
二水中分白鹭州
此乃唐人千古传诵绝句,将这江夏描叙得令人神往。
薄暮时分,苍瞑四合,西天尚有一丝残霞,夏口镇滨临长江福客栈外,来了英姿飒爽的奚凤啸。
店伙忙自店内趋出迎接,哈腰陷笑道:“客官可是要住店么?”
奚凤啸点点头,随着店伙入内,找了一间僻静独院住下,要了一角酒并几味菜肴,独自饮酌。
一灯萤然,窗外明月斜挂树梢,万籁俱寂,只隐隐可闻江水惊岸拍涛之声。
奚风啸就着案前取出负伤老人所赠一本小册阅读。
他秉赋过人,一目十行,凭着惊人记忆全部记在脑中,这本小册名唤“三元秘谱”,乃前辈异人手抄遗留,内载尽是绝传上乘武学。
奚凤啸将“三元秘谱”藏在怀中,睡在床上,静心参悟秘谱上晦涩文义。
不知过了多少时分,烛泪成烬,奚凤啸逐渐朦胧睡去。
蓦然,窗外传来一声清脆掌音,奚凤啸不禁惊醒,翻身离床,只听窗外响起韩维武低唤道:“奚老弟在么?”
奚凤啸道:“韩老英雄么?在下在此。”
一条人影翩若惊鸿般掠入室内,正是八臂灵官韩维武。
他甫一沾地,即笑道:“老朽早知老弟非池中之物,昔年被庞镇寰一念之私,忌刻深嫉,困处笼中,老朽常抱不平,如今眼见老弟蜚声武林,欣喜何似!”
奚凤啸大诧道:“在下何为遭受庞镇寰之忌?请道其详?”
韩维武略一沉吟道:“此事说来话长,你我有暇再作详谈。”说着目光一落奚凤啸肩头,接道:“风闻老弟在鹿角堡得了一柄湛卢剑,如今何在?”
奚凤啸不禁一怔,道:“老英雄因何得知?湛卢剑乃在下受主之托转交一人,途中此人持梅六信物取去。”继将得剑经过扼要道出。
韩维武倾听之余,不觉微微叹息道:“老朽深信老弟决非谎言,但武林中人未必能信,尤其老龙神上官相视老弟如仇人,来日祸难频频已可预料。”
奚凤啸道:“豫南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一旁亲眼目睹湛卢剑巳交与他人,武林中人不置信在下有何办法,何况在下已立下誓言决不涉身江湖,此去燕京投靠族叔习贾营生。”
韩维武摇头微笑道:“老朽只说明此事利害,并无私心,请问湛卢剑原为何人所有?”
奚凤啸不禁一怔,答道:“原为老龙神上官相之物,借与邹槐使用……”
韩维武接道:“道理即在此处,上官相岂能不在老弟身上追索此剑……”
奚风啸不禁面色微变。
只听韩维武说下去:“如今武林动荡,均是为查觅“白阳图解”下落藏处,“白阳图解”旷世绝学,习成可纵横武林,无敌天下,是以引起武林各大门派黑白两道群雄觊觎。
说时,他向一旁椅上坐下,接道:“武林谣传白阳图解藏处有三,一为冀北长城之侧,一为雁荡,另外一处为嘉兴南湖,莫衷谁是,但藏处隐秘,设有巧妙奇门厉害消息,误入定罹不测,除了本身负有卓绝武功外,尚须三物缺一不可。”
奚凤啸道:“那三种物件!”
韩维武道:“一是寒蛛宝衣,水火难入,万毒不侵,其次是湛卢剑,锋芒犀利,切石若腐,最重要的是莫过于“白阳图解”宝钥。”
“白阳图解宝钥是何形象?”
韩维武摇首笑道:“恐普天下无人知道,当年得主玄灵道长惨遭黄河二霸毒手,二霸又为一双铁蝙蝠致命,宝钥不知何去。”
奚凤啸道:“恐系杀害黄河二霸之人得去,只从铁蝙蝠暗器着手不难着手。”
韩维武笑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找出此人犹如大海捞针,因武林中并无此类铁蝙蝠独门暗器之人,说着出声长叹道:“白阳图解非你我所能妄念,到是老弟慎防老龙神上官相一二才是。”
葛闻窗外一声朗笑道:“对极。”
两人不禁大惊,手掌护胸,面对窗外,只见一条疾若电闪人影掠入室中,现出玉面朱唇的伍梦龙。
伍梦龙抱拳笑道:“贤弟为何不告而别,莫非怨恨愚兄有意作梗么?其实这位老师话说得不错,湛卢剑为贤弟将带来不测危难,知不查出此剑何去,上官相岂能放过贤弟。”
韩维武心神大震道:“此人藏在窗外已久,将老朽之话全部窥听,幸亏老朽尚未吐露私衷。”
奚凤啸见是伍梦龙,不禁大诧,道:“少侠为何知道在下在此?”
伍梦龙微笑:“贤弟你不知你已是著名注目人物,你一落此店,即引来甚多黑道凶邪纷纷落在店外窥伺,一一均为愚兄李代桃僵之计诱离。”
奚凤啸抱拳一揖道:“少庄主如此维护,令在下不胜感激。”
伍梦龙目注奚凤啸发出一声长叹道:“贤弟是否风闻愚兄面和心冷,行事不择手段,所以武林称为玉面丧门匪号不敢亲近么?不错,愚兄确如外间传言,但武林中人莫不如此,愚兄何能例外,岂能因此微疵,影响你我结交之情。”
奚凤啸不禁面上一红,道:“在下并无此意,少庄主请勿误会,只是不愿涉身武林是非罢了。”
伍梦龙道:“事既缠身,恐怕脱身无力,由不得贤弟了。”说着目光移注在韩维武面上,抱拳微拱道:“在下柏树庄伍梦龙,因急于与奚贤弟叙阔,以致冷落老英雄,尊姓大名可否见告。”
韩维武答礼道:“不敢,兄弟韩维武,现在四海帮。”
伍梦龙长长哦了一声道:“在下不知,失敬了,夏口为贵帮重地,月来黑白两道高手纷纷云集夏口,不知韩老师可有什么风闻?”
韩维武道:“兄弟据报他们似追踪一人,并未干碍本帮,是以敝帮采不闻不问之策,兄弟与奚少侠乃多年旧友,忘年之交,异地重逢,在此畅叙离情,少庄主如有什么讳忌,兄弟可以暂离。”
伍梦龙笑道:“那大可不必,赶来夏口武林知名人物不少,与其说是追踪一人,毋宁说是为夺白阳图解宝钥而来。”
韩维武奚凤啸失声惊道:“白阳图解宝钥,那是何人所得去。”
伍梦龙略一沉吟,望了韩维武一眼,道:“韩老英雄与奚贤弟既为忘年之交,在下亦不隐瞒,何况纸亦包不住火。”
说着向奚凤啸接道:“贤弟不是得知敝庄弟兄送交愚兄一函么?此函是家父手谕,谓一双铁蝙蝠为欧阳姐妹独门暗器,显然白阳图解宝钥为她们得去,愚兄为此将信将疑,不料黑白两道群雄亦为此云集夏口。”
奚凤啸道:“莫非一双欧阳姑娘在夏口么?”
伍梦龙微笑道:“事非水落石出,不能遽下断词,但你我总不能眼见一双欧阳姑娘孤立无助,惨遭群邪毒手。”
奚凤啸不禁想起在鹿角堡外,如非她们引走刘文杰,几乎丧命之情,忙道:“她们现在何处?但在下仅能在暗中相助,不愿明见。”
伍梦龙朗声大笑道:“欧阳姐妹貌美如花,竟遇上贤弟铁石心肠。”随即向韩维武道:“韩老英雄如不弃,不妨一同前往。”
八臂灵官韩维武微笑道:“兄弟忝在四海帮,身不由己,愿置身事外。”转向奚风啸道:“老朽有私事相托老弟,请借过一步说话。”
伍梦龙见机忙道:“在下在院外相候。”身形一闪外出。
韩维武忙与奚凤啸附耳密语道:“此人口蜜腹剑,老弟宜留神一二,谬为知己,慎防杀身之祸,三日后晚上,你我在黄鹤楼后昭明太子墓相见。”说完转身,疾如电射出室而杳。
奚凤啸不禁大为感动,喃喃道:“天涯何处无知己,休道人情比纸薄。”
口口 口口 口口
天色来到五更,傍西斜月为一片厚厚云层遮去,星光闪烁下夏口郊野景物显得异常荒凉。
两条黑影在林树荒郊中先后疾驰着,突然先行一人刹住迅快的身法,回面说道:“贤弟,玉面丧门虽名满江湖,却不能与眼前贤弟的名头来得响亮,居高思危,能不为贤弟忧。”说着在怀中取出一付制作精巧的面具,接道:“贤弟戴上可暂隐去本来面目,行事也比较方便。”
说话之人正是柏树庄少庄主伍梦龙。
奚凤啸谢了一声,接过戴上,一变成为四旬上下,面目阴冷的精壮汉子。
两人一路疾奔,片刻间已自奔行十余里之遥,远远望去,只见一所庄院隐在一片古木参天中。
伍梦龙低声道:“到了,她们姐妹就潜身在此庄院中。”
奔近林外,蓦闻浓密林木内传来一声断喝:“来人止步!”
伍梦龙一顿身形,抱拳微笑道:“有劳通禀两位姑娘,就说在下豫南柏树庄伍梦龙求见,有机密大事相告。”
“两位暂请稍候。”林内传来语声道:“容兄弟通禀。”
伍梦龙回面向奚凤啸微微一笑。
笑中含意无非是说他前言欧阳姐妹未死并非无稽。
奚凤啸暗中感叹道:“欧阳姐妹诈死之策虽然高明,却瞒不了伍梦龙,江湖上看来都是些尔虞我诈,心机互斗之辈。”
忽听林内语声腾起:“两位请随我来。”
伍梦龙立时双肩一振,疾穿入林,奚凤啸紧接着随后掠去,只见暗林中有一瘦小身影往庄老宅奔而去。
一入庄门,奚凤啸暗中留神察视宅内景物,但觉亭台楼阁,水榭花圃,布局精巧,俨然王侯宅弟。
到得一座高阁前,厅内火光一闪,灯烛大放光明,传出欧阳翠英沥沥茑声道:“少庄主请进!”
伍梦龙奚凤啸先行踏入一间布设华丽大厅中,只见欧阳翠英穿着一身紫缎上缀白花裙盈盈含笑立在椅侧。
她面上薄施脂粉,皓齿明眸,艳光照人,目光一瞥奚凤啸,不禁一愕,道:“这位是何人?”
奚凤啸正欲答言,伍梦龙忙道:“这位是相随家父多年亲信,武功不在伍某之下,为人忠诚不二,他姓裘。”
伍梦龙不说名号,这就是他高明诡谲之处。
欧阳翠英淡淡一笑道:“原来是裘老师,失敬,两位请坐。”
伍梦龙一坐,即朗笑道:“大小姐使的巧计,伍某几认作两位姑娘已死。”
欧阳翠英道:“不知老龙神上官相老贼安着什么毒计,嫁祸于愚姐妹,无可奈何才出此诈死下策,但依然瞒不了少庄主神目如电,事非得已,望勿见责。”
伍梦龙正色道:“不但瞒不过伍某,黑白两道群雄无不洞悉,如今……”
欧阳翠英接口道:“群雄云至毕集夏口,小妹尽已知情,天明之前,即将来此侵犯,小妹心想愚姐妹诈死之策武林群雄极难识破,定有人故意泄漏,欲从中牟取渔利。”面罩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