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鹤追出去,道澄衣服上的火更著得猛,她简直像一只被火烧著了的狐狸。
江小鹤却追著火光上房,一刀向火光砍去,只听“哎哟”一声惨叫,道澄就滚到房下去了。
江小鹤刚靠在房上缓了口气,却不料身后有个人用东西向他背梁一点,江小鹤大吃一惊,赶紧自己跌下房去在地下一滚,房上正是郁玄清。他手持一根灌铅的竹竿,跳下来又要点江小鹤的穴门,江小鹤手中的刀并未抛下,他翻身而起,抡刀磕开了竹竿,趁势进步,以刀狠狠地劈来。
郁玄清却转身躲开,他抖动了竹竿,专要趁虚点穴。江小鹤钢刀飞腾,不容他的竹竿近身。
将战了三十余回合,就见有人声和火把的光影拥进庙来,江小鹤不敢再战,就飞身蹿上大殿。
郁玄清又从下面赶上来,以竹竿又向江小鹤的后背来点,江小鹤却回身一刀,只听“叻勒”一声,竹竿就被刀削成了两截。
江小鹤再回身狠狠一刀,郁玄清就跳落房去了,江小鹤便蹿耸跳跃,离开了这间道观。向下一看,只见下面有几处火光,都是往这峰上来的火把,江小鹤就躲避著火光去跑。
这时黑夜茫茫,秋风萧萧,江小鹤蹿过涧去走出了很远,他才将刀放下,找了个避风的石头后一躺,喘息著。心说:这一天我是水米未进,山上的道士这么多,那郁玄清的点穴法又太厉害,怎样才能得手,才能寻著阿鸾的下落呢?烦恼了一阵,便因身体太疲乏了,随沉沉睡去。及至被冻醒了,见天色又己发白,沉沉的大雾又将所有山峰给吞食了。
他站起身来拾起钢刀,便站立著发怔,不知往哪里去才好。暗想:我只与那些道士争斗是没有用的,只能与他们乱杀一阵,却得不到一点实利,我还是设法抓住那吕崇岩。如若昨天道澄没被火烧死,我还是把她寻著才好,从她那里我才能得到阿鸾的下落。
于是又冒著大雾,提著钢刀,一步一步地走去。走了很多时间,越过了几处山岭,云雾反倒越来越浓,就听耳边有一片诵经之声,似是离得很近。
江小鹤便说:“谁管他是甚么地方?我且去寻顿饭吃。”
于是他便寻著经声跑去,走了不远,果然就又看见了一处道观。他一耸身上了墙,见经声是自大殿之内发出,心说:我不必去寻他们,随就轻轻跳下去。
里院呼呼的有拉风匣之声,他寻到了,原来是一间厨房。有个道士正在那里烧火,火上煮著一锅热滚滚的小米粥。
江小鹤先把钢刀轻轻放在墙根,然后作出喘息之状,进屋去就抱拳,说:“道爷!很忙吧!今天的雾可真大!”
烧火的道士吃了一惊,便直眼看著江小鹤,问说:“你是从哪里来的?”
江小鹤说:“从江南来的!专来朝武当,拜真武爷爷。昨天下午我就上山来了,可是遇见一些道爷跟一个俗人交战,吓得我就赶紧藏了起来,在山洞里藏了一昼夜。今天却又下大雾,我就暗中求菩萨保佑,便寻到这里。现在我饿极了!”
道士拿了个粗碗,舀一飘小米粥,并给了他一双筷子,指指地下放著的木凳说:“坐下吃!”说毕,他依然去拉风匣。
江小鹤就大口地喝粥,这小米粥虽然熟了,但米粒还很硬,并且砂子未淘净,用牙一咬,便咯崩咯崩的响,可是江小鹤却吃得很香。吃过了一碗,自己又盛了一碗,一连吃到第四碗上,就听院中有人惊讶著问说:“这是谁的刀?”
江小鹤吃了一惊,赶紧放下碗筷,站起身来走出了厨房。只见院中有一个四旬上下的道士,仿佛是昨日也曾与自己交过手的。
这道士已然把那口刀拿起来了,但一看见了江小鹤,他又吓得连退几步。
江小鹤却摆手说:“不要怕!我因为昨日饿了一天,才到你们这里求些饭吃,现在我已然饱了,谢谢你们!请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不逼我太甚,我决不会搅乱你们,我只是要寻吕崇岩和道澄。”
这道士就向江小鹤打稽首,说:“既然江施主你说了这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与你作对,也非得已。是山上有规矩,只要有处敲起紧急的钟声,我们便要赶紧前去救护,其实我们全是专心修行,非不得已,不愿与俗人争扰。昨日之事,一方是怪你行事太卤莽,一方也怪楚剑雄一人的气盛,才惹起了这争端。你不是昨晚被玄清老师祖捉住了吗?”
江小鹤冷笑说:“他是趁我不备,施用点穴法将我捉住的,但也只能将我捆绑一会,过后我自己就将自己解开了。”
道士点了点头,说:“听说老师祖亦很钦佩你的武艺高强,只是你在本山大闹,搅了五百年的清规,老师祖却不能饶恕你,我劝你不如赶紧走开。”
江小鹤说:“叫我走开是很容易,你们须把吕祟岩、道澄交给我,我要拷问他们,问出来我妻子的下落才行!”
这道士又说:“昨天夜里老师祖确实见一人衣服被火烧著,在地下滚灭了火,她就逃走了。老师祖已隐隐看出来是个道姑,所以对你的话也有点相信。听说现在已经把吕崇岩看守起来。老师祖办事是最公正的,你放心吧!你可以暂时下山在县里去等候,只要将你的妻子下落问出,老师祖一定会派人去通知你。”
江小鹤却皱著眉,沉重地叹了口气,说:“你们办事太慢,哪晓得我的心急?吕崇若现被著守在哪里?我要去见他问问。刀我就放在这里,我徒手去,你可放心,我决不会再扰闹!”
道士就指著南方说:“往南边两重山岭便是展旗峰,你往那边去问问,必可知吕崇若在哪里。”
江小鹤点点头,抱拳说:“再会!”他随就往观外跑去,依然跃墙出了观,便往岭南跑去。
这时大雾弥漫,加上江小鹤心中的焦躁,他真如被困在蒸笼里一般。秋风虽寒,但他的身体却发热,脱了个赤背,身上又有几处的轻伤很是疼痛。
他深一步浅一步地去跑,跑过了几重山岭,爬跃了几处山峰,跳了几处悬崖,但竟未能寻到一间庙宇,亦没有看见一个人。此时又潇潇地落了一阵凉雨,江小鹤浑身尽湿,雾气更大,四遭的东西更看不见。他实在不能往下跑了,就寻了一处悬崖之上,有避风雨的地方,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他就等待著雾消雨停,可是一直到了天黑,雨还是没有停,他便在崖上坐了一夜,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著。
到了天明,雨微了,他便站起身去走,地上是雨水潺潺地向下流泄,石头都很滑。他的两脚被冻僵了,身子也很疲倦,但心中却是很急躁,不辨路径地走去。越走就觉著地势越低,走了不知有多远,忽然觉得雨住了,雾也渐薄,竟走到了山路尽头。向下一看却是一处山涧,在涧里有个低的红树,并有稀稀的屋宇。屋宇全是用茅草盖的,隔著一层纱一般的薄雾,向下看得还清楚。
江小鹤不由惊讶地说:“啊!这里原来有人家!”便寻著可以用脚踏的石头去跳,一霎时他就跳到了涧下。就有两只狗向他咬来,江小鹤一面用手驱逐狗,一面叫说:“有人没有?”
这里不过三四户人家,江小鹤连叫了几声,就有两户的门开了。出来了几个人,有弯著腰的老太婆,有年轻的小伙子。
江小鹤便向一个人抱拳,说:“别惊慌!我是到这山上来寻人的,因为山上的道士阻挡我,我同他们斗了两天,在山中也露宿了两夜。今天我是来打听打听,你们这里的人可看见一个道姑没有?”
有个小伙子便过来要同他说话,却被一个老太婆给拦住了,那老太婆惊慌慌地揪住那大概是她的儿子,连说:“你可别多说话!咱们可不知晓!”
江小鹤走过去,又同那小伙子抱拳,说:“老哥!别疑惑我,我不是歹人!因为我的妻子被那道姑抢来了。你们全是山中的良民,你们可知道夫妻分散是多么悲惨?”
那小伙子忿忿地指著南边说:“那恶道姑就住在那姓候的家中,你找去吧!”
小伙子的话一说出来,旁边的邻居齐都大惊失色。他那母亲不禁顿脚大哭,说:“你说出来!你就惹涡吧!那吕道爷知道了能够饶你?”
江小鹤摆手说:“你们别怕!”
说著,他急急奔到那南首第一家,一耸身就跳过了石墙。只见草房中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人,问道:“你找谁?”
江小鹤怒冲冲地说:“我找道澄,道澄就藏在你家,快叫她出来见我!”话末说毕,只见道澄由屋中奔出来了,她披头散发,简直似个女妖,手持一口宝剑,狠狠向江小鹤砍来。
江小鹤一闪身躲开了剑,展开拳法,要先夺她的宝剑。
道澄却极凶猛,她的身上虽有昨晚的火燎伤和刀砍伤,可是她此时竟拼出了性命,宝剑嗖嗖地抖,使用的全是毒辣招数。
但江小鹤眼快手敏,全都躲开了。十余回合之后,江小鹤就“吧”地夺过来宝剑,反剑刺去,问一声:“你把阿鸾藏在哪里了?”
道澄受了伤,咕咚一声栽倒,瞪起枭目喊了声:“阿鸾被你那哑巴师兄抢去了!”
江小鹤倒大吃一惊,持剑呆呆地发怔。心说:“怪呀?怎么我哑师兄又出世了?”他惊讶了些时,才低头看那道澄,只见直挺挺地躺在地下,已然气绝了。
旁边那个三十来岁樵夫模样的人,吓得浑身打颤。
江小鹤就问说:“这道姑是几时来到这里的?”
那人就抖擞著说:“以前常来,这回来了倒没有几天。她跟山上的吕道爷是亲戚,我们都怕吕道爷……”
正说著,忽然这人眼睛直盯著江小鹤,面露出惊慌之状。江小鹤却微笑著回身将剑一抡,只听呛当一声,原来是那凌云剑客吕崇岩从墙上进来了,正悄悄地要以剑向江小鹤的背后去刺。如今两剑交磕在一起,吕崇岩赶紧翻剑向江小鹤直砍,说:“今天我要不替道澄报仇,我就不姓吕!”
江小鹤用剑去挡,说:“假老道,我正在寻你呢!”当下剑往锋来,猿蹿虎扑,两道寒光嗖嗖乱抖。
吕崇岩的剑法本不错,身手也颇为敏捷,但与江小鹤交战了二十余回合,他就敌挡不住了,于是虚晃一剑,越过短墙而逃。
江小鹤也急忙跳出去,喝道:“假老道!你还能逃命吗?”
吕崇岩却将剑插在背后,攀树登岩,如一只猿猴似的往山上去了,并且回头向下,冲著江小鹤一声冷笑。江小鹤也急忙向上去追赶。
另崇岩才爬上山去,江小鹤又从身后一剑劈来,吕崇岩回身迎了一剑,赶紧向岭上就走,江小鹤又从后面紧追。
来到岭上,吕崇岩忽然又回身狠狠地用剑来砍,江小鹤以剑掠开,斜进一步,伸左手要去点对方的穴道。
吕崇岩却闪身掠剑,赶紧回身又跑,江小鹤又在后紧紧追。二人相距不过十余步,可是江小鹤因为已经疲劳了两日,脚下又没穿著鞋,所以一连追过两道山岭,也没追上吕崇岩。
这时烟雾已渐消,峰前并有隐隐的阳光现出,吕崇岩曳剑急奔,越走越高,看他似是要往展旗峰那边逃去。江小鹤却在后面大声骂说:“假老道,我要叫你再走过一重山岭,我就不姓江!”
吕崇岩却回首说:“小辈你来!”他急忙又奔,江小鹤更紧紧去追。
此时已到了一山峦隐蔽之处,忽然吕祟岩藏起来了。
江小鹤手挺宝剑慢步去搜找,便听嗡嗡一阵紧急的钟声,由四下传来。江小鹤惊愕得住了脚步,心说:一定是有人在高处看见了我追赶吕崇岩,所以又敲钟召众,前来救他。江小鹤便不顾甚么埋伏,挺剑前进。
只见吕祟岩从乱树之中蹿出,又向江小鹤直劈一剑。江小鹤剑如飞蛇,腾步去刺,吕崇岩却又赶紧跑了。江小鹤又紧追。转过了这道山峦,前面就是展旗峰。只听那里的钟声更急,并且有许多道士往那山峰跑去,吕崇岩也向那边急奔。
江小鹤便骂道:“你跑回老家我也要捉住你,我不惧你们的人多!”
他二人一奔一追,直往展旗峰。可是这时展旗峰上却有许多人拥下来了,并且有无数的白光闪闪,那都是宝剑。吕祟岩在前,江小鹤在后,奔上了山岭,吕崇岩就被一群道士围住了。
有人抢过去夺他的宝剑,江小鹤追了下去,就有几个道士迎上来向他打稽首,急急地说:“不要急躁!老祖师正在上面与人比剑,比过之后,必有办法。”
江小鹤却很诧异,喘了喘气,扑向吕崇岩拧剑又刺,却被几口宝剑将他的剑拦住,都说:“不要急躁!我们祖师一定按照规矩惩办他!”
这时吕崇岩被几个道士揪住了胳臂。他就如同是就捕的犯人,他面色苍白,仰著脸,呼呼地喘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小鹤还手挺宝剑,怒目瞪著吕崇岩,也喘了一喘气。
这时,就听高处有人叫道:“江盟兄!快些上来!”
江小鹤一看,只见是个手提宝剑,白面年轻的人,原来正是李凤杰。江小鹤既感诧异,又觉欢喜,提剑上了山。
只见这峰上庙前,众道士各提宝剑规规矩短地排列著,当中却有两个人正在比剑,这二人的剑法却不似他们那样紧急,完全用的是软功夫。
剑舞得很慢,如秋水微波,身躯步骤进得也都很迟缓,似猛兽伺物。但行家用眼一看,便必要惊讶,因为这是真正的功夫,外缓而实急。一动作,一分寸,都是本领,都非下几十年的苦工夫练不出来的。
比剑的人,一个是童颜鹤发的本山之主,七大剑仙中的第一位郁玄清;另一个是短褐芒鞋,直眉瞪眼的哑巴。
当日李凤杰安顿了胡二怔之后,随就向纪广杰招呼了一声,说:“纪兄,咱们走吧!”
纪广杰又同哑侠打了个手势,哑巴也颇会意,于是三匹马就浩浩荡荡的,绝尘飞驰而去。纪广杰内心总忘不了记挂著他的妻子鲍阿鸾,所以他的马跑得特别快,并不时回头催促著李凤杰和哑侠。
因为有了哑侠同行,他的胆子就大起来了,他知道有了哑侠这个武艺高强的人,已足以敌住武当山上的七大剑仙了。何况又多加上一个李凤杰,不但可以将自己的妻子救出来,而且也可以报上一次到武当山,给楚剑雄及一群道士逼追堕崖之辱。因此,他态度轩昂,骄傲地用力挥鞭驱马,向著东方急驰而去。
这里哑侠和李凤杰看见纪广杰这样兴奋,也不示弱,于是三匹快马,就像三条旱龙似的,飞一般地向著前路直跑去。
路上行人,看见这种情形,连忙向路旁躲,三人很快地跑,不半天又跑了了许多路。到了将近黄昏的时候,这马上三人,已然来到谷城县了。纪广杰因为心内焦急,及记挂著未知下落的妻子阿鸾,便不顾得天近晚与腹中饥饿,硬著要往武当山闯去。
李凤杰见此情形,急忙策马前去拦阻纪广杰。但纪广杰却狠狠他回身就是一拳向李凤杰打来说:“怎么,到这儿来了还怕甚么?你若怕死就在这儿等吧,待我办完了事,再回头找你好了!”
李凤杰说:“我并不害怕甚么,不过现在时候实在不早了,如果贸然闯上山去,恐怕有点不方便,而且咱们现在既然来到这里,何必要这样性急呢?连这一点忍耐都办不到?待咱们打听清楚了,然后再动手,亦未为晚也!”可是纪广杰还是叫著要上武当山去。
此时哑侠也赶了过来,连连摆著手,摇摇头,口里“啊啊”的直叫著。
纪广杰见哑巴也上前相劝,他就不敢妄动。因为他自己知道,若是没有哑侠同去,自己贸然一人单独上武当山去,一定是敌不过武当山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