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惊昆仑-王度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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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惊昆仑-王度庐-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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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瞧著你小,可怜你!”
  江小鹤又叹了口气,说:“真倒霉!马匹去了还打官司!”
  当下把他送在监里,除去了脖上的锁链却给他脚上箍了一副镣。这监狱里有二三十个囚犯,全都是破衣露体,蓬头垢面,简直比鬼还难看。屋中有个尿桶,臭气逼人。
  江小鹤一被推进监里,他就靠著那冰冷的石墙站立,许多囚犯都拥过来,都像饿鬼似地龇著牙,问他打的是甚么官司,犯的是甚么罪。
  江小鹤烦恼地说道:“你们不要问了!我打的是冤枉官司,一点罪没犯就被他们抓来了,不容分说就打了我二十板子,这县官简直是混蛋。等著,江小太爷把武艺学会了的,咱们再算账!”说毕他推开众人,自己找了一块席头,就坐下发愁。
  晚间狱卒送来了那比狗食还不如的囚饭,他也没有吃。他心中叹息著江湖真是不好走,世间的人敢则是不讲理的多。他又想:为甚么别人尽欺负我?一定是因为我年岁小,我的武艺还没有学成。他娘的!我非得赶紧跑不可,赶紧投名师学艺去不可!
  他低著头用手去摸脚镣,忽然吃了一惊,原来这副镣是给成年人带的,他那瘦细的脚腕子,只要把鞋脱下来,绷著脚面一褪,立刻就能把这副脚镣脱掉,当时心中甚喜!暗想:不发愁了,能够跑了。于是他自己又把脚炼套上,便趴在席头上,老老实实地睡了一夜。
  到了次日,一清早,狱门就开了,进来一个狱卒,吩咐把尿桶抬出倒了,照例这倒尿桶的事是新犯人干的。当下就派了江小鹤和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孩子,两人抬著一桶尿,由狱卒押著,出了旁门,要把尿倒在南墙外一个垃圾堆上。
  江小鹤的镣本来是松,走路十分不便,才一出狱门他就跌倒在地上,哗的一声把一桶尿全部倾在地上。
  那狱卒的两只脚也浸在尿中,他喊了声:“小死囚!”一脚把江小鹤踢得在尿中滚了一滚,江小鹤趁势摘下脚镣,爬了起来,抡镣向那狱卒打去,只听狱卒暧哟一声,江小鹤却撒腿就跑。他不敢走大街,只穿著小巷走,跑了两条小巷,就见后面有官人追来,于是江小鹤更拼命地飞奔。迤逦著又走到大街上,直往南门走去,街上的人不知他是个疯子,还是贱人,因见是个小孩子便都躲开他,没有人上前拦挡。
  江小鹤一直走出了南门,却被一个官人迎面把他挡住,这个官人问道:“小孩子,你走甚么?”
  江小鹤却一句话也不答,扑上前去,两拳一脚把那官人打倒,然后又撒腿向南走去。因为走得太慌乱,不留神却撞在一辆骡车上,跟骡子碰了个头,他也掉躺下来。
  骡子几乎把他踢了一下,他立刻又爬起来,又往南飞奔。
  就听后面有许多人乱叫著:“截住他呀!截住他!”
  江小鹤他就像一只被猎犬追赶下来的兔子似的,甚么也不顾,只管低著头飞奔。地上又坎坷不平,连跌了两三个筋斗,但他跌倒了赶接著爬起来又走。此时他赤著脚,两脚都被地下的沙石块给刺破,但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只管拼命地飞奔。也不知走了有多少路,他的气实在接不上了,两只脚也使不上力,头更觉得发晕。
  此时身后踏踏他又有一匹马道来,江小鹤就张著双手使力地叫了一声,立刻扑在地下。头一阵发晕,眼前一阵发黑,胸头像有个甚么东西突地直往上顶,但他还微有知觉,就觉得是被人提了一下,然后身子就不能自主了。
  过了些时,只听见耳边有踏踏的马蹄之声,睁眼一看,自己的身子是被人搂著,搂著他的是两只大手,两只黑袖头。
  江小鹤赶紧回头一看,见在马上楼著自己的不是官人,却是个黑脸汉子,瞪著两只大眼睛冲著自己笑。马依然踏踏地行著,这个人就笑著说:“你这小伙子,真有点本事!你学过武艺吧!是跟谁学的?”
  江小鹤把腰挺了挺,回答说:“我跟我姨丈马志贤学的。”
  不料那黑汉子一听他这话,立时生了气,突然就将小鹤抛下马去,小鹤被抛在地下,头也跌破了,由地下拣起一块石头,抛出去,向那只马就打,爬起身来又骂说:“小子,你想害我,你敢回来比比武吗?”
  那人向前走了不远,忽然又转马回来,他又笑了,说:“你这小伙子,我真佩服你。可是我一听见人的名字有个志字,我就生气!”
  他走到近前,下了马他又问:“你的师父是鲍昆仑的徒弟是不是?”
  江小鹤点头说:“是,可是我姨丈马志贤他也恨鲍昆仑,不过又怕他,不敢惹他罢了。我父亲江志升当年也跟鲍昆仑学艺,可是被鲍昆仑杀了,他们是我的仇人。我曾拿著尖刀找鲍昆仑拼过命,我曾杀伤过龙志腾、龙志起!”
  这大汉子一听不由现出一种惊异之状,说:“呵!你这小伙子竟有这么大的本事?”随拉住江小鹤的胳臂问说:“你叫甚么名字?”
  小鹤一拍胸脯说:“我叫江小鹤。你呢?”
  黑汉子笑了笑,说:“我叫伍金彪,外号人称黑豹子,我是营山县人。前两天来到宣汉县办事,现在事情还没有办完。因为刚才我在南门外看见你这小伙子怪有本事的,我很喜爱你,我就催著马追下你来。看你趴在地下喘不过气来,我才把你救了!”
  江小鹤听罢,就点点头说:“好了,多亏有你救我,我跟你交朋友好了!你有钱没有?无论多少你借我一点,我先吃顿饭去,你也回去办事去吧,咱们后会有期!”
  黑豹子伍金彪笑了笑,说:“我的事办不办不要紧,小兄弟,我先问你往哪里去?”
  江小鹤说:“我也没有一定去向的地方,我是要找阆中侠去,听说他的武艺高强,我要拜他为师。”
  伍金彪笑了笑,说:“你这小伙子有志气!可是你要去找阆中侠,为甚么反到这里来?你要一直往南走,这一辈子也到不了阆中。”
  江小鹤赶紧问说:“阆中在其么地方?应当往哪边走?”
  伍金彪用手指向正西一指,说:“过了巴水,那里才是阆中县,阆中侠徐麟就是那里首屈一指的人物。可是,你要直头去找他,他不会见你,你得找一个引见人。”
  江小鹤问说:“你认识他吗?”
  伍金彪点头说,“自然我认识,不但认识,还很熟。”
  江小鹤说:“那么劳你驾,你带我去,把我引见给他作徒弟!”
  伍金彪却笑了笑,摇头说:“我可引见不了!不瞒你说,我跟阆中侠倒是很熟识,可是我见了他,我连头也不敢抬。”
  江小鹤问说:“你怕他?”
  伍金彪说:“不单我,谁不怕他?他是川北头一条好汉,我不过是个跑江湖的,论钱论势论武艺,我都比他差远了!”
  江小鹤沉思了一会,就问说:“阆中离这里还有多少路?”
  伍金彪说:“二百七十多里路,骑著我这匹马也得走三天。”
  江小鹤说:“好吧,你不管,我找他去!”说时迈步就走。
  伍金彪却把他拉住,说:“小兄弟,你这不是胡闹?你脚底下连一双鞋也没有,走不到那儿也就累死了,再说,若没人引见,他简直就不理你。现在,小兄弟,咱们两人既交朋友嘛,我就得帮你的忙。咱们先往西找个镇店把饭吃了,喝几盅酒儿。然后我拿出钱来给你置一身衣服,再找个朋友给你借一匹马,随后咱们就走了。我先领你去见几位朋友,有那几个朋友的面子,你再去找阆中侠,阆中侠一定就可以收你了。”
  江小鹤听了,很喜欢,就点头说:“好吧!”
  于是伍金彪就牵著马跟江小鹤说著闲话,就往南走去。走了不远,就见往西有一股大道,伍金彪又带著江小鹤往西走去。
  这条大道两旁都是水田,风景极为秀丽,但江小鹤却无心观看这些景物,他只盼著快些走到镇后,就吃饭喝酒。衣服有没有倒不要紧,只是得弄一双鞋穿。
  往西走了有十来里地,果然看见有一座村镇,虽然不怎样热闹,可是杂货铺、酒店、店房等倒有十几家。在路南有一家店房,墙上歪歪斜斜地写著几个字,江小鹤也不认得,伍金彪就说:“咱们进去歇一会吧。”他随就牵马往里走,江小鹤随他进去。
  到了里面,两三个伙计都笑著过来招呼、接马,都仿佛跟伍金彪很厮热的样。
  伍金彪跟那店伙说:“给我跟这他小兄弟找一个房子。”
  当下有个店伙把小鹤让到一间东房里,伍金彪却到柜房里找店掌柜谈天去了。
  小鹤到了屋内,店伙给他送来脸水,小鹤用这一盆水,把头发、脸、胳臂、腿连两只脚全都洗净了,往床上一躺,想起这两天所遇的事情,真觉得气人。又想:幸亏遇见伍金彪,伍金彪倒还是个好朋友。
  待了半天,伍金彪才进屋里来,手里拿著一套单衣裤,还有一双鞋。他笑著说:“小兄弟,你先把衣裳换上,鞋试试,穿得上穿不上?”
  江小鹤就脱了个精光,把衣服换上;虽然袖子和裤腿太长,但还能够挽起来,只是鞋太大,简直走不了路。小鹤就把他自己那条破裤子撕了,撕了四个布条儿,两个布条系鞋,两个布条作为腿带。
  伍金彪在旁看著,不住地笑说:“好兄弟,这样真像一位小英雄了,再佩上一口刀,在绿林中谁敢瞧不起你?”
  江小鹤也不管他这些话,只说:“怎么饭还不来?”
  伍金彪说:“等我去催一催他们。”
  当下伍金彪又出了屋子,待了一会,店伙就送茶饭和酒。
  伍金彪嘴里哼著川北的山歌:“送郎送到十里亭,十里亭芳草青青呀!”又走进屋来。
  江小鹤一听见他所唱的山歌,不禁想起了那惯会唱山歌的鲍阿鸾。心里又著急地想:赶快学好了武艺,发了财,回家好娶阿鸾当媳妇,可是在没娶媳妇之前,先得报仇。当时他就跟伍金彪对坐在床上先饮酒,后吃饭,同时谈著闲话。
  江小鹤因觉得伍金彪是个很好的朋友,就把自己已往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了。
  伍金彪就告诉他,说:“幸亏你今天遇到我,你要遇见别人,只要人家知道你跟鲍昆仑相识,即时就许杀死你!鲍昆仑跟他那些徒弟,陕南可以独霸为王,可是他们若到了川北,那就一步也走不开。我们川北,无论是江湖,是绿林,只要一听见鲍昆仑的徒弟,名字有个志字,那就是仇人,立时就得动手拼斗!”
  江小鹤说:“虽然我跟他们认识,可是他们把我父亲杀死,我也是跟他们有仇!”
  伍金彪点头道:“是呀!要不是你和他们也有仇,咱们现在也不能交朋友。鲍昆仑的徒弟除了龙家兄弟和甚么葛志强,没有人敢到川北来。可是龙家兄弟,上个月因在剑门山,他们杀伤了吸水龙晃礼手下的几条好汉,又在广元县遇著阆中侠,狠狠地争斗了一场,结果被阆中侠杀得大败一场。可是他们小人心肠又毒又狠,竟到了阆中,把阆中侠的庄丁给杀死了两个。虽然他们跑了,可是这辈子他们也休想再到川北来了!”
  江小鹤说:“我听说他们还不死心,现在正在招集他们的师兄弟,以后还要到川北来走镖。”
  伍金彪点头说道:“叫他来吧!只要叫阆中侠知道,就叫他们谁也不能整著回去!”
  江小鹤又问:“阆中侠的武艺比鲍昆仑如何?”
  伍金彪说:“那又高得多了!鲍昆仑那老头子,我虽没见过,可是我想他的武艺一定平常。不过仗著他的徒弟多,所以这些年来阆中侠不愿和他作对。阆中侠徐麟是个年轻的人,今年才不过四十上下,他的武艺是家传的,真正的内家武当派,一口宝剑神出鬼没,就是几百个大汉把他围住,刀剑齐上,也决伤不了他一根毫毛!”
  江小鹤听伍金彪把那阆中侠说得这样的英勇,他心中就越发惊佩。
  末了,伍金彪又说:“小兄弟你别著急!我先带你到庙宇来,给你引见几位朋友。你在我们那里住些日子,然后我们总能带你到阆中,去见阆中侠,叫他收你作徒弟!”
  江小鹤听了,十分欢喜,又说:“可是,我不能在你那里多住。我这回出来并不是为玩来了,我是要赶紧投师学艺,把武艺学成了之后,还要赶紧回去找那龙家兄弟报仇,并且我还有旁的事呢!”
  伍金彪问说:“你还有甚么事?”
  江小鹤就说:“我在家里还订下个媳妇呢!”
  伍金彪笑著说:“你还这么小,娶妻的事你忙甚么?川北有的是好模样的小姑娘,将来还怕没有你的媳妇?”
  江小鹤又问:“你娶了没有?”
  伍金彪却笑著,说:“我的媳妇太多了,多得我都数不清了,我也都不认得了。”
  两人谈得很高兴,当日在这里休息了一天。
  次日,伍金彪也不知从哪里又弄来一匹黄马,叫江小鹤牵著,在他们将出店门时,那店掌柜出来相送。
  店掌柜是个胖子,身材高大,生得满脸的连腮胡子。
  伍金彪就给小鹤引见,说:“这是于大掌柜的,这就是我新交的那位小兄弟。”
  店掌柜于大,为人倒还和蔼,可是他的相貌长得太凶,江小鹤不大喜欢他。
  二人骑马走出了这市镇,伍金彪就在前回头说道:“你看见刚才那位掌柜的没有,那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一身好武艺。”
  江小鹤听他这样说,却不甚注意。此时他只一心要去见阆中侠,要预备下一二年的苦功夫,学个这身武艺。
  往西走了一天,江小鹤也不知被伍金彪把他带到甚么地方了,只觉得道路渐窄,田舍村落也渐稀,路上行人简直没有。面前是一脉山岭,蜿蜒著,一望无边,山上生著多年苍翠的树木。在北边有一片蔚蓝色,上面有几片黑色的风帆,大概那里是一条大河,江小鹤一看这个地方不对,就收住马,向前问说:“喂!朋友,这是甚么地方呀?我们要往哪儿去呀?”
  伍金彪在前面也勒住马,回过头来笑著,又用手向山上一指,说:“你看,那边就是我的家,在那里有二十多个碰头的朋友!”
  江小鹤心里不免有点疑惑,可是已经来到这里,何况伍金彪又真是好友,自已只好跟著他走吧。于是两匹马又往西,到了山脚下,找著一股很陡的山路,就骑著马上去了。
  到了山上,迂回著走过了一道山岭,就见前面有一片苍郁的松林。只听里面发出一种尖锐的声音,仿佛鹰叫似的。
  伍金彪就回首向江小鹤说:“我们下马吧,我们的朋友来了。”他随将两个手指放在嘴中,也吹出一阵哨子。
  江小鹤看著,心里很是惊异,待了一会儿,就由那杯中走出来四个人,手里全都提著刀,江小鹤这时才明白了,原来伍金彪把自己领到贼窝中来了。随就不肯下马,问说:“喂,朋友,你把我领到甚么地方来了?要叫我当强盗我可不干!”
  伍金彪赶紧止住他,说:“小兄弟,你怎么说这话?你不要命了!你先下马来,我给你引见几个朋友,有甚么话回头咱们再细谈。你就放心得了,咱们既是交了朋友,我还能对你安甚么心?”
  江小鹤皱著两道眉,那边的四个人走过来,就把两匹马接过去。伍金彪跟那几个人说了一遍话,也不知他们说的哪一种言语,江小鹤一句也听不懂。
  只见那四个人都笑了笑,伍金彪就带著小鹤向那松林走去,走过了松林,就是一片山谷。
  谷中有一座庙宇,约有八九间神殿,红墙可都褪了色,旗杆也折了。在那庙外拴著两匹马,有两个人就在庙前站著,都是身穿短衣,手里捧著单刀。
  江小鹤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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