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庭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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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庭法官-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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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家辉的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祥的预感应验了。听见刘大建挑衅似的回答,他的脑袋霎时成为了空白。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多年的审判工作经验,使他尚不至于因此乱了方寸。胡家辉知道,不管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情况,他都必须继续履行作为一个审判长的职责,确保法庭工作按照法定程序进行下去。于是,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迎接着刘大建的目光,继续问道:“请你说出需要哪一位回避?回避的理由是什么?”
  刘大建依旧昂着头。但这时他把目光从胡家辉的身上移向了旁听席上的群众,用低沉但浑厚的声音说:“我需要审判长胡家辉回避!”说着,他还抬起了带着手铐的双手,努力地朝审判席上指了指。然后,他又转向了旁听席,对参加旁听的群众说:“现在在审判长位置上就坐的胡家辉,两年前曾经通过他的一个搞房地产的朋友,为了他的职务晋升问题向我行贿,被我拒绝了……”
  刘大建的话还没有说完,旁听席上已经一片哗然。
  审判长胡家辉的脑海里也“轰”地一声,顿时感觉天旋地转,不知所措。还是多年的审判工作经验帮助了他,他很快就清醒过来,意识到了整个法庭的目光此刻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可不能这样发呆发蒙,他现在是本法庭的审判长,不管怎样他都必须控制住法庭的秩序。于是,胡家辉紧紧咬了一下嘴唇,用力地敲了两下法锤,说道:“请保持安静!”
  但是,法庭依旧一片嘈杂。
  审判长胡家辉不得不再次敲响法锤,说道:“请保持法庭安静!”
  喧闹嘈杂的法庭突然就安静下来,并且安静得有些过分,连个别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审判长胡家辉感觉得到,偌大的法庭里,那么多双眼睛,此刻都死死地盯着自己,包括坐在自己身边的两位审判员,和坐在下面的书记员、公诉人,也都毫无例外地看着自己。胡家辉什么也不想了,他只知道自己是审判长,法庭上的一切他有责任按照法定程序进行处理。于是,他再次把目光投向被告席,迎接着刘大建挑衅的目光,以一个审判长固有的威严说:“被告人,你所提出的回避申请本合议庭会及时向本院院长汇报。”然后,他看着旁听席上的群众,说:“鉴于本案被告人所提出的回避申请,现宣布休庭,待本院院长决定是否接受被告人的回避申请后,另行择期开庭。”说完,他高高地举起法锤,重重地敲了一下,厉声宣布:“将被告人带出法庭,继续羁押。休庭!”
  胡家辉的法锤敲下,法庭内声音鹊起。还没有等法警把被告人刘大建押出去,旁听席上的群众就抛开了刚才的庄重和矜持,开始骚乱起来,纷纷发表着对刚刚发生的一幕的见解或评论,有的人在愤世嫉俗地怒骂,有的人在忧心忡忡地叹息,也有的人在不以为然地摇着头。一时间,曾经肃穆庄严的法庭仿佛变成了人生鼎沸的集市。
  也难怪啊,刚刚法庭上发生的事情,在本市法院的审判历史上好像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堪称本市法制史上的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人们的意外和震惊都是理所当然和在所难免的。
  安北区人民法院一号法庭上发生的一切,通过各种渠道转瞬之间就传遍了京津市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亲临开庭现场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所表达出来的情绪也是一样的,有人惊诧,有人愤怒,有人感叹,也有人在后悔,后悔没有参加今天的旁听,错过了这么热闹的场面。
  晚报记者尚冰亲眼目睹了法庭上的这极富戏剧性又令人极为震惊的一幕,内心的感觉是非常复杂的。她打心眼里不愿意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虽然她与胡家辉庭长不是很熟悉,对他也不是十分了解,但郑平常常在她面前说起他们的这位庭长,说起他以前在中级法院的种种故事,说起他在整个区法院的资格和威望。从郑平的话中,可以看出胡家辉庭长是一个作风正派、素质过硬的好法官。所以尚冰觉得胡家辉庭长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出刘大建说的那样的事情的,她宁愿相信是刘大建在无中生有血口喷人。但是,残酷的事实就发生在她的眼前,冷静下来的她又不由得不信眼前的一切。从刘大建和胡家辉两个人的表情上,尚冰看得出来,刘大建所言绝对不会是无中生有空穴来风,一定是确有其事的。一时间,她的脑袋里纷乱如麻,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审判长胡家辉宣布休庭以后,其他媒体的记者都蜂拥着要往审判区挤去,她却无动于衷,安静地看着你来我往热闹喧哗的人群,没有任何动静或表情。直到法庭里的人都吵吵闹闹地走光了,她才意识过来已经休庭了,法庭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便急急忙忙地走了出来。
  站在安北区人民法院门外的市民法制广场上,尚冰回过身来望了一眼庄严神圣的审判大楼。她看见,大楼正上方悬挂的国徽,在阴沉潮湿的空气中,色彩依然显得那么鲜艳,那么庄重。尚冰想立即赶回报社,但她又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尤其是两条腿非常劳累,像绑着沙袋,每迈一步都十分吃力和困难。于是,她就在广场中的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掏出手机来,竟然下意识地拨通了郑平办公室的电话号码。电话接通了,郑平在那边一连“喂”了好几声,尚冰都没有言语。她不知道该跟郑平说点什么,他们已经好多日子没有见过面说过话了。前些天,尚冰已经把自己常用的一些东西从老汪的房子里搬了出来,在报社附近另外租了一套房子住。他们两个虽然谁也没有说出分手的话来,但彼此也都已经明白,他们该结束了,只不过谁都不愿意把那样的话说出口,恐怕伤害了对方。尚冰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和郑平的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在一起曾经那么快乐,那么缠绵,那么默契,那么心有灵犀,那么如胶似漆,为什么后来就变得话不投机形同陌路了呢?星座上不也说他们最适合的关系就是夫妻吗?可他们以夫妻的形式在一起仅仅生活了几个月的时间,那些美妙的感觉怎么都消失了呢?两个人要么相对无语,要么就是争论不休,常常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情互不相让吵个不停。一旦争吵累了,就又陷入冷战,在一个房间里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谁也不再说话。这样的情形维持了一段时间,尚冰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搬出去了,于是,就跟郑平说自己需要写的稿件很多,想一个人安静安静,托单位的同事在报社附近找了一套一居室,就搬了过去。而郑平对她的这些举动一直保持着沉默,没有说同意,但也没有阻拦她。从她搬出来的那天起,她和郑平就再也没有见过一面,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一下子从彼此的生活中消失了。
  尚冰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现在要拨通郑平的电话,不知道能跟他说些什么?所以在电话接通那一刹那,她犹豫了,沉默了。郑平“喂”了几声没有反应,就自言自语地说了句“谁呀这是”挂掉了电话。尚冰远远地望了一眼郑平办公室的窗户,有点恋恋不舍地把手机收了起来,一脸茫然地坐在那里。她知道,自己是让刚才法庭上发生的事情给吓着了,给伤害了,她想排解一下心底的那种难以言说的烦躁和郁闷,又苦于找寻不到合适的对象和途径,想和郑平说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同时也不愿意由自己来把这个消息讲给他知晓,那样他们两个人的心情只怕都会变得更加糟糕。这个时候,尚冰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落寞,那种情绪像涨潮时的海水,一点一点地吞噬了她的整个胸腔,让她感到极度的压抑和伤感,特别想让眼泪尽情地流淌出来。
  一直紧绷着脸的天气好像看透了尚冰的心情,开始飘起了雪花。这可是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啊,比往年来得是早了一些还是晚了一些?尚冰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格外喜爱雪花的,在她的故乡上海,有时候一年两年也下不了一场雪,就是下了也都是零零星星的,成不了什么气候,还没有落在地上就融化了,所以像书上写的那些堆雪人打雪仗的游戏,她小时候是从来没有玩过的。第一次看到鹅毛般的大雪是来到这个城市读大学那一年,一天早上,她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来,宿舍里的一位同学突然大叫了一声“下雪了”,尚冰立即从床上跳了起来,推开窗户向外望去,只见外边的一切都已经被白雪覆盖,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一朵朵像鹅绒般的雪花还在漫天飞舞,飘飘洒洒地往下落着。尚冰慌乱地套上外衣,来不及洗脸刷牙就跑了出去,在雪地上尽情玩耍起来,她时而欢快地奔跑着,时而仰起脸来让雪花亲吻自己的面颊,时而又捧起洁白的雪花顺风抛洒着。那天早上,年轻漂亮的尚冰一个人在雪中载歌载舞的情景,犹如一副图画,真的成为了“冰、雪”的世界。尚冰在雪中赏雪景,而宿舍里的同学们却都在通过窗户欣赏着雪中的她。这正符合了诗中的意境:“有人在桥上看风景,有人却在看桥上的人。”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尚冰还沉浸在那美丽的雪景之中,平时走在路上,她也总是走在路边积雪较厚的地方,她喜欢听脚踩到雪地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清脆的响声。尚冰清楚记得,那一场雪足足给她带来了半个多月的美好心情。后来,在这个城市呆久了,大雪见得也多了,她虽然没有了第一次的激动和疯狂,但内心里还都是非常兴奋的。而现在,面对着今年的第一场雪,尚冰的心情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感。雪花落在她的脸颊上,是那么地轻柔,那么地清凉,变成了一滴滴的小小的水珠,贴在她的皮肤上,晶莹剔透,好像是她自己流出的眼泪。美丽的雪花不但没有给她带来快乐和喜悦,反而更加重她的悲伤和落寞。尚冰感觉到自己再也控制不住了,已经憋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顷刻间就淌满了她的脸腮。
  就这样,尚冰一个人坐在市民法制广场的长椅上,让自己的泪花伴着雪花尽情地往下落着……
  突然,她的手机唱起了歌。尚冰急忙用纸巾擦了一下眼睛,一看,电话是老总打来的。她恍然想起,今天开庭的情况还没有向老总汇报呢,老总也一直关注着刘大建的案子,早上她来法院时老总还专门交代过她,有什么最新情况随时向他报告。法庭发生的一切由于太过突然,尚冰一下子把老总的嘱咐也忘到了九霄云外。于是,尚冰赶紧接通了电话,正要张口向老总说一下刚才开庭的情况,不料老总已经知道了。
  电话一接通,老总就急切地问尚冰:“小尚,你在哪里?”
  尚冰说:“我还在法院。”
  老总说:“你还在采访刘大建庭审的情况吗?不要采访了,赶紧回报社来,有紧急事情跟你说。”
  尚冰说:“好的,我这就回来。”
  尚冰就赶紧从广场里走了出来,走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急急忙忙地赶回了报社。到了报社,她连自己的办公室也没回,就匆匆赶到了老总的办公室。一进老总办公室,尚冰看见分管的副总还有几个新闻业务部门的负责人都在,就感觉着气氛不大寻常,看来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老总见尚冰跑了进来,就示意她找地方坐下,说:“人到齐了,现在开会。”
  与会人员表情都很严肃,整个会场的气氛显得非同以往。
  老总说:“这么着急地把大家召集过来,主要是传达一下市委宣传部的一个紧急电话通知。”听老总说要传达上面的通知,在座的人好多都打开笔记本准备记录,老总又说:“大家不要做记录,通知就一句话,大家记在脑袋里就行了,就是关于今天上午安北区人民法院公开审理刘大建一案的情况,各媒体一律不许报道。在座的各位都是本报的新闻业务骨干,组织纪律和新闻纪律就不用我多说了。我只再强调一点,就是我们不仅不在报纸版面上报道,而且私下里也不要口头传播,不要用嘴巴去报道。这一点希望大家把握好。好了,散会。”
  与会者一脸严肃地向外走去。
  尚冰站起来,刚要准备往外走,老总叫住了她:“小尚你等一下!”尚冰只好又在原位置坐好。
  等其他人都走了出去,老总关切地问尚冰:“怎么样?外边太冷了吧?你们南方人受得了这种天气吗?”
  尚冰说:“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了,习惯了。”
  老总说:“刚才的庭审是怎么个情况?出了什么事情?”
  于是,尚冰就一五一十地把法庭上发生的事情向老总做了汇报。
  老总饶有兴趣地听尚冰讲完,面容又恢复了严肃,说:“你是我们报社惟一一个参加了旁听的记者,你做新闻工作的时间又不长,所以我单独把你留下来,是要交代你几句,关于今天的庭审情况,绝对不允许以任何形式见诸报端,这既是一条新闻纪律,也是一条政治纪律,在这个问题上,你千万不能糊涂。好多刚出大学校门的学生,往往就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把握不好而栽了跟头,自毁了前程。”
  尚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说实话,她还真的没有去想怎样去报道法庭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她的脑子一直乱乱的,还没有来得及去考虑这个问题呢。现在老总明确要求不得进行报道,她却突然又意识到,单从新闻的角度上来讲,上午法庭上发生的事情是多么好的新闻素材啊。所以对老总关于不得报道的要求又多少有点不理解,但不理解归不理解,她绝对是会严格遵守组织上的纪律的。在报社工作的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早已经明白,社会上发生的事情,并不是都随便可以做报道的。晚报作为党报的性质,决定了它选择新闻不能单单从新闻价值上考虑,有时候还必须考虑到其他因素,这一点尚冰自然是很明白的。再说,像今天这样的通知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市委宣传部不知道给报社下达过多少类似的通知了,不是这个不能报道,就是那个不能报道,尚冰早就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老总又对尚冰说:“还有一点你也要把握好,因为你去了开庭现场,报社的同志下来后肯定会找你探听消息,你谁也不要告诉,庭审造成的不好影响一定不能再继续扩大了。”
  尚冰说:“我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尚冰又忍不住拨通了郑平办公室的电话。这个时候,她真的需要跟郑平说几句话,她能猜想得到,此时的郑平,心情肯定比她还要糟糕,她想安慰他几句。除此之外,尚冰还有一点隐隐的企盼,就是希望郑平能亲口能告诉她,刘大建说的胡家辉庭长的事情不是真的。但是,尚冰把电话打过去响了许久,那边却一直没有人接,郑平不知道上哪里去了。她想拨打他的手机,想了想又没有打,他肯定去忙工作了,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其实,郑平和尚冰一样,也是刚刚参加了一个小会,程副院长亲自召集他们刑庭的全体人员,传达了市委区委和院党组的通知,会议内容也和尚冰的老总传达的基本是一样的,就是关于刘大建案的开庭情况,一律不准外传。
  说是不让外传,但怎么可以控制得了呢?在胡家辉宣布休庭后不到半个小时,全院的同志都知道了一号法庭里发生的一切。郑平还是从民庭黄二林那里得到的消息,当时他要去资料室查阅一个东西,正好从黄二林的办公室门口经过,黄二林就把他叫进去,张口就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你们胡庭长平时多么正义凛然,多么正直坦荡啊!看不出来还有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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