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律师说：“现在我们的工作重点应该放到法院，我们得赶紧找找法院，争取在法定刑之内就低不就高吧，工作做得好了争取判个缓刑或者押几判几什么的也是个不错的结果。”
侯标问：“什么是押几判几啊？”
许律师就又给侯标解释，押几判几就是人在拘留所已经关了多少天，到时就判个多少天的有期徒刑，等于开庭判完了人也就可以出来了。
侯标听了，点点头说：“这样好，这样好。”
许律师又说：“也有不好的一面，就是虽然人放出来了，但已经是服过刑的人了，以后也是政治上的一个污点。”
侯标想，现在任务是人放出来就好，只要他们能及时赶回老家陪妈妈过年，燕子妹妹那里不跟她说就好了，就这两个小子，还管什么政治污点不污点的？
这样想着，侯标的头都有些大了。看来什么事情都是越怕麻烦越麻烦，他最怕的就是事情越搞越复杂，越复杂就越难办，可是还是弄成了这个样子，要闹到法院去了。侯标想：看来，他不给胡家辉找点麻烦是不行了，一定要去找找他了，他在区法院当刑庭庭长，应该能帮上这个忙的。
许律师见侯标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想活跃活跃气氛，说：“侯总您别急，法院那边也许好办呢。你别看区法院门里的影壁墙上写着‘司法公正’四个大字，但你没看见法庭就在影壁墙的后边吗？我们律师中间都传着，说法院的法官们天天是迎着司法公正走去，绕过司法公正而行，背着司法公正判案，离开司法公正娱乐。”
许律师说完，见侯标仍然皱着眉头，没有任何反应，就觉得自己玩笑开得不合时宜，只好干笑着解释说：“这都是玩笑，这都是玩笑。”
但侯标此时此刻哪里有什么心思和他开什么玩笑啊？两个外甥的事情已经拖了这么些天了，不能再拖了。这种事情拖得越久，麻烦就越大。其实许律师说的那些话他以前也听说过，他自己也很痛恨司法腐败，可眼下，自己不是在想尽一切办法想让人家腐败吗？不是想争取用别人的腐败给自己带来利益和好处吗？那么许律师呢，他这么津津乐道着对法院的不满，他自己不也是天天跑公检法找这个找那个，又是请客又是送礼，千方百计要拉人家下水要人家腐败吗？看来，腐败的土壤不只在官场，也存在于民间。侯标意识到，天天议论腐败痛恨腐败的那些人，不见得自己就是多么清正多么纯洁。这有点像张爱玲说的那样，人人都在骂狐狸精，其实心里又都想做狐狸精。
想到这里，侯标又觉得有点对不住胡家辉。当初自己信誓旦旦地给他拍了胸脯，要帮他再往上走一走的，后来却没有成功不了了之了。当时，他还说胡家辉不了解领导，看来，还是自己对官场太缺乏了解了，以至于把事情弄砸了，不但没有帮上胡家辉的忙，眼看到手的工程的事情也泡了汤。为此，侯标心里一直觉得不好意思，感觉挺对不住胡家辉的，没有脸面再见他了。
可是，现在为了两个外甥的事情，侯标要把颜面先放在一边，想去找一找胡家辉了。
在找胡家辉之前，侯标决定再通过其他关系找一找公安局和检察院，最后努力争取一下。如果确定公安和检察院这两家实在无能为力解决不了了，他再直接去找胡家辉也不迟。侯标的想法是，能不麻烦胡家辉就不麻烦他，他也不想让胡家辉太为难。
第九章
多少年了，郑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快乐过。
自从胡家辉庭长宣布了郑平的法官资格任命后，郑平很是激动了一阵子，他真的很想回一次老家，给冤死的父亲上上坟，但他没有。一个原因是眼下庭里正是用人之际，尽管他的年休假还没有休，但现在也没法张口向庭长请假。另一个原因是，虽然他从身份上成了一个真正的法官，但还没有亲自办过一个案子，其实还不算是一个法官，回去了怎么跟九泉之下的父亲说呢？还是再等等吧！
打消了回家的念头，郑平就把全部的心思放在了庭里的工作上。根据院里的安排，老汪也参加了刘大建案的合议庭，他手上一些未结的案子也都转给了郑平办理。不接不知道，一接吓一跳，郑平怎么也没有想到老汪手里还有这么多未结的案子。他先粗略地看了一下案卷目录，发现有好几个案子已经明显超了审限，其中有两个案子案情还都很简单，老汪怎么就没有及时审结呢？郑平就私下问老汪是怎么回事？老汪倒一点也不紧张，口气淡淡地说：“你慢慢就会明白了。”郑平不明白老汪是什么意思，问他：“你能跟我说说理由吗？”谁知老汪的态度很不好，不耐烦地说：“我没有时间跟你说，你自己慢慢看吧。”郑平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回到办公室开始一件一件地清理起那些案子来。
没有当上法官的时候，郑平天天盼着有朝一日能独立办案，可真正接触到了案子，郑平就发现，办案确实不是一个很轻松的差事。刚初步接手案卷，郑平就一下子感到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以前他老听庭里的同志抱怨太忙，当时还不大理解，现在他是真正地体会到了。就手头这些案子，一件件办下来，一天不休息，他两个月恐怕也办不完。再说，立案庭那边还源源不断地有新的案子过来，旧案未结，新案又来，郑平感觉着自己像是走上了一条望不见尽头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清闲下来了。
为了尽可能地往前赶时间，郑平就只好利用一切时间加班加点。那一阵子，他晚上常常住在办公室里，他想回宿舍去也是一个人睡一觉，还来回跑那么老远，把大把的时间都耽搁在了路上，还不如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凑合一下，利用晚上的时间多看看案卷。就是到了周末，郑平也常常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不出门。那么多的案卷，他都要一件一件认真地审阅，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和大意。尽管如此忙碌，如此辛苦，但是郑平的心情是愉快的。套用一下一个主持人出的那本书的书名，郑平是“忙并快乐着”。多年的夙愿得偿，忙碌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呢？
工作再忙，年纪轻轻的郑平思想上也有开小差的时候。思想开小差时他想的最多的，就是那个叫尚冰的晚报记者。
郑平知道，自己是爱上那个叫尚冰的女孩了。在感情这方面，郑平自认是成熟比较晚的。上中学时，他们学校就有好多学生谈恋爱，有的还被老师发现给开除了。那时他常常不理解那些学生，恋爱有什么好谈的？后来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也有女同学向他表示过好感，但他总觉得爱情离自己还很遥远，自己的任务是好好学习，谈情说爱应该是将来参加了工作以后的事情。所以，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品尝过爱情的滋味。自从那天在法庭上第一眼看到尚冰，郑平心里就再也没有平静过，觉得爱情向自己招手了。
郑平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反正那天和尚冰目光交会的那一刻，他的心就咚咚地跳个不停，再也没有平静下来。那时，他可是对尚冰一点还不了解啊，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她是哪里的人，不知道她多大年龄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总之什么都不知道，就是那么看了一眼，就砰然心动了。所以，当庭审结束后，那女孩说要采访一下自己时，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直到那个女孩采访结束和他告别，他才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才看清楚了女孩给自己的名片，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尚冰，职业是晚报的记者。
清醒过来的郑平依然觉得，那种恍恍惚惚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啊！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郑平搞不清楚，他能搞清楚的是，从那一天起，那个叫尚冰的女孩就常常光顾他的大脑，就常常在他的眼前晃悠。有时候他刚把脑袋从一堆案卷中抬起来，就依稀看见了尚冰正在他的面前微笑。这么多年了，郑平还是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着一个人。郑平知道，自己的情窦开了，爱情怕是要来了。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要给尚冰打电话了，但总是拿起了电话又放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张口，该跟尚冰说些什么，他可是一点点的恋爱经验也没有啊，他生怕一句话没说好，破坏了现在这种美妙的感觉。
后来，郑平获得了一个很有价值的信息：尚冰竟然和谈志刚认识，并且关系还很不错。那天，谈志刚还专门领着尚冰来法院找了他，要他请客吃饭。郑平心里高兴极了，要不是晚上庭里要加班研究一个案子，他真恨不得立即和他们一起出去。说实话，那天晚上，郑平虽然人坐在庭里，但心早已随着尚冰和谈志刚飞出去了。好在那时他还不是真正的法官，研究案子时也不需要他发表太多的看法，否则他一定会露怯的。
再后来，郑平又从谈志刚那里知道了不少关于尚冰的情况，对她也有了更多的了解，知道她是上海人，年龄比自己小四岁，大学本科刚毕业一年多时间，在晚报做记者工作，专跑法制新闻，现在还是单身一人，没有处男朋友。郑平得到最后面这一点情况时，兴奋得有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这一点可是太重要了。郑平已经预感到，他和尚冰的事情是很有希望的。
郑平就这样一厢情愿地思念着尚冰，却始终也没有勇气给尚冰打一个电话。他只是隐隐地感觉着，尚冰对自己也是有那么一点意思的。于是，郑平又暗暗地盼望着，有一天尚冰会主动打电话过来。
那一阵子，郑平度过的是一种特别的时光，一边忙碌着他所钟爱的工作，一边胡思乱想着他暗恋的女孩。
就在郑平暗暗思念着尚冰的时候，尚冰在忙些什么呢？
尚冰正在忙着创办晚报《法制周刊》。
那次跟谈志刚到红宝石歌舞厅暗访归来，尚冰一直在兴奋不已。她自己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能钓出这么一条大鱼。尚冰的兴奋，已经不是仅仅满足于有了好的新闻线索、《法制周刊》有米下锅了，她有了一种为民除害、伸张正义的英雄般的成就感。
那是一个利用网络专门诈骗钱财的犯罪团伙，团伙成员分工明确，有人专门上网聊天，利用一些网友的猎艳心理，把自己说成是一个孤独寂寞的女孩，并留下电话号码，伺机提出见面的要求；有人专门接听电话，与想见面的网友周旋，敲定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有人专门负责去与网友见面，并想法把对方领到红宝石歌舞厅来，并在定完消费标准后想法离开；有人专门负责与受骗网友谈判，采取恐吓、威逼等手段敲诈勒索，逼迫受害人掏出钱来为止。
公安局的同志们讲，他们早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团伙，但苦于受骗者不肯公开站出来讲清自己上当受骗的情况，大部分受骗者都怕丢人现眼，打碎了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咽；还有的受骗者往公安局打电话报警也都是匿名，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联系方式。所以，公安局一直在想办法打击这个犯罪团伙，却还没有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和妥当的方法。谈志刚和尚冰的暗访行动正好帮了公安局的大忙，所以，公安局的同志一再感谢尚冰和谈志刚，还专门给晚报写了封感谢信。当然，令尚冰最为兴奋地不是公安局的感谢信，而是她的《法制周刊》终于有了重头稿件，是她作为一名法制记者，也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为法制建设出了一把力。
在暗访的整个过程中，尚冰已经开始在琢磨了《法制周刊》的创刊号了，怎么样组织这次暗访的报道呢？暗访的成功只是第一步，报道的成功才是作为记者的她最为看重的呀！
但尚冰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她实在太兴奋了，兴奋得简直像个小孩子。那天从公安局出来以后，尚冰非要请谈志刚吃饭不可。谈志刚拗不过她，就答应了。尚冰请谈志刚吃饭有两个目的，一是感谢他策划的这次成功的暗访活动，让她的《法制周刊》有了下锅的米；二是她还想利用吃饭的时间，了解一下谈志刚是如何发现这个线索的，如果有可能，她还想听听谈志刚对组织这次暗访报道的高见。尚冰越来越发现，谈志刚是有做新闻的天赋的。
谈志刚就拉着尚冰来到了离公安局不远的俏江南酒家。
在吃饭的过程中，谈志刚向尚冰介绍了事情的原委。原来，谈志刚也是从一个朋友那里知道有这么一个诈骗团伙的，他的那个朋友是被这个团伙诈骗过的受害者之一。谈志刚从朋友那里知道这个情况后，就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新闻线索，就想着提供给尚冰，也许会对她有些帮助。这次正好尚冰找他商量报道素材，他就给那位朋友要了骗子团伙的电话，导演了这么一场暗访经历。
为了庆祝这次暗访成功，尚冰专门要了一瓶红酒。她举起杯子和谈志刚碰了碰，说：“谈哥，你这次可帮了我的大忙，我得好好谢谢你。”
谈志刚也不谦虚地说：“这有什么，以后什么时候工作上遇到了难题，有需要帮助的，就尽管找我。我虽然没有学过新闻，但我知道老百姓最爱看什么样的新闻。”
尚冰点点头说：“真的谈哥，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适合做记者这个职业了。”
谈志刚笑着说：“好妹妹，你也太小看你哥哥了吧？我难道只适合做一个记者么？你不觉得我更适合做你们的老总么？”
尚冰说：“那好，老总，我现在想请教您，今天的这个报道该如何组织呢？”
谈志刚却说：“你是记者，你先谈谈你的想法吧。”
尚冰说：“我现在还没有想法，所以才求教于您呀！”
谈志刚说：“你是当记者的，没有想法怎么能行呢？”
尚冰说：“当记者的就不能没有想法了吗？”
谈志刚一本正经地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当然不能，不但不能没有想法，而且要有好的想法，要有与一般人不一样的想法。面对一个新闻事件，别人能想到的，你却没想到，你就当不了记者；别人想到了，你也想到了，你只能说是一个一般的记者；别人想不到，而你想到了，你就是一个优秀的记者了。”
尚冰听了谈志刚这几句话，越发有点崇拜他了，又敬了他一杯酒，着急地说：“你就快给我出出主意吧，这个报道应该怎么组织？”
谈志刚故意卖着关子，说：“难得你这么谦虚，孺子可教也！”
尚冰愈发有点急不可待地说：“谈哥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待会儿我回报社还得赶紧写稿子呢！”
谈志刚说：“你先别这么着急嘛，得让我好好想想。我觉得这期稿件你应该这样组织，你首先要写出一篇暗访纪实报道，作为重头稿件，把暗访的前后经历详细叙述一下。然后，你可以采访部分网络专家或者法学专家，请他们就如何防止网络受骗向网民们提出忠告和预防措施。另外，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可以请个别曾经上当受骗的网民现身说法，以自己的亲身经历给大家当个反面教材。当然，不能说出人家的真实姓名。如果你们编辑部再加一个编者按或着短评，整组报道就可以说是比较完美了。”谈志刚说完，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喝了一口红酒，说：“怎么样，有老总的水平吧？”
尚冰听了谈志刚说完，心里踏实多了。因为如果按照谈志刚说的这些去组稿的话，已经足够尚冰做出两到三个版面了。于是，尚冰又敬了谈志刚一杯酒，说：“谈大哥，我这次要严格遵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