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拎着个篮球走出来。 “大清早的冒什么傻气啊?”
于扬目光从地上转移到那个大男孩身上; 愣愣地道:“你好像是东北人。” 那人吃惊; “咦; 我有口音吗?你怎么听出来的?”
于扬见他一脸的认真; 不由心情大好; 笑道:“你没什么口音; 但是你普通话实在太标准; ‘儿’字音着实滑溜; 要只有前者; 还可以考虑你是新疆人; 带了后者就是东北人了; 我说得对不对?”
那人满脸的不以为然; 道:“你没事考究得那么仔细干什么?一起打球去?”
于扬一抓头皮; 这个建议有兴趣; 忙道:“你楼下等我; 我很快。 ”但临进门又回头咬上一句:“东北人就东北人; 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 ”但心里早肯定这人是东北人了; 只是这男孩子死鸭子嘴硬闹别扭; 不肯说个“是”。
于扬洗把脸简简单单下去; 见那人手里却是两只篮球; 看见于扬就把其中一只扔过来; 于扬当然接得很不专业; 立刻招来一声嗤笑。 于扬立刻明白; 此人早就看出她不是熟手; 所以又拿来一只球与她划清界线; 各玩各的。 看来这家伙脾气有点臭。 于扬主动报上名号:“于扬; 飞扬的扬。”
大男孩这回爽快:“范凯; 凯旋的凯。 你早上还等着那个小保姆砸场来吗?” 于扬道:“你昨天没听见她说怀孕要流产去吗?我想她一个人去那就太惨了吧?”
范凯立刻嗤之以鼻:“还好你不是男的; 否则她怀孕的罪魁祸首就是你了; 怪不得昨天小保姆赖定你了; 你还真是婆妈。”
于扬被他一说; 忍不住笑了出来; 道:“还真是; 要昨天我不说她手脚不干净; 你会收留她吗?你说看着一个小姑娘流落街头哭哭啼啼; 你怎么可能袖手不管?我准备陪她去流产也一样道理; 还不是因为女孩子做这个比较吃苦头; 要说惩罚; 这也已经差不多了。”
范凯顾左右而言他:“你上班晚?” 于扬老老实实道:“我刚失业。 就是前天; 我公交车上面天雨偏逢屋漏; 还好你拔刀相助。 还没谢谢你呢。”
范凯不好意思地笑笑:“客气什么; 这种不是男人; 谁看见谁打。 你也好样的; 我一般看见女孩子碰到这种事都是缩着肩膀避走的; 原来你这人吃软不吃硬。”
于扬只得拿眼睛白他一眼; 这人其实比她还要吃软不吃硬; 但就是死鸭子嘴硬。 正好到篮球场; 没别人; 一人一边地玩。 于扬投球; 十个里面也就中了两个; 被范凯大声喝倒彩; 但是没办法; 范凯投篮就是准; 偏还要做出一些NBA的噱头姿势。 于扬计上心头; 干脆范凯投篮; 她拿着篮球搞破坏; 反而比一个人练投篮好玩得多。 而范凯则很牛气; 虽然脸上一脸的不屑; 但是手下脚下却是变着法子地躲开于扬的偷袭。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运动让人心胸开阔; 大笑大闹下来; 于扬都快想不起来早上究竟为什么郁闷。
范凯早饭后借于扬地方上网;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倒是没了抬杠。 原来范凯是个被本市某高科技企业引进的IT人才; 人家该是大学本科毕业的年龄; 他已经是个硕士。 这套比于扬的小一点的房子是引进他的砝码; 虽然范凯没说他究竟强在哪里; 可以叫一家企业为一个刚毕业的硕士下如此重手; 看来这人不简单。 又是一个于士杰一样的天才。
这期间; 于扬问他一句黑客是怎样作法的; 范凯大喇喇地给你一句“说不清”。 于扬问他自己电脑上常出现的问题是为什么; 他懒懒一句“我看看”。 反正看他鼠标转得飞快; 就是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于扬也懒得看了; 范凯却是扬声问她要不要找工作; 于扬也懒洋洋回他一句“要你管”。 两人拿鼻子哼来哼去的; 可是于扬懒得与他争; 估计范凯也是憋闷得很。
于扬只是奇怪; 怎么和范凯一说话就夹枪夹棒; 但却是不反感; 莫非是感激范凯公交车上相救之恩?那也未必; 总觉得心里当范凯是大孩子似的; 年龄本身就和自己相差一大截; 不欲与之计较。 而且不知为什么; 范凯虽然说话之间似乎头角峥嵘; 但是于扬总感觉这人心地其实还是不错的; 没有恶意。 想刚才问他分配来本市是不是因为有什么亲戚在; 被范凯鼻子里一声“哼“打发掉了; 难道里面有隐情?于扬不管他; 大男孩还能有什么隐情; 无非是学校里谈的小女友分在本市; 等他捧着热乎乎的心追来却发现佳人别抱; 这等糗事依范凯的别扭性子怎么可能说出来。 所以才脾气那么不顺吧。
两人自管自做事; 诺大的房子显得分外安静。 所以一声电话铃才显得分外响亮惊心; 于扬过去想接; 不想电话却响了两声就断了; 而防盗门却响起重重的拍打声; 接连不断。 门上明明有门铃的; 为什么要委屈一只手吃苦头; 于扬想着此人可能是心急; 不过会不会可能是玲儿又出什么花样?于扬心一惊; 看向范凯; 范凯也是站了起来; 两人一起走向玄关; 于扬从防盗门朝外一看; 一水儿的长袖领带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 看过去有五个; 气质神态类似昨晚见过的阿毛。 最近真是流年不利; 难道流氓黑道什么的也要找上门了吗?于扬冲范凯摆摆手; 轻到不能再轻地道:“不认识。”
范凯也看了看; 在里面大声问了一句:“干什么?” 外面一人停止敲门道:“里面是不是住着个叫于扬的?” 于扬大着胆子道:“什么事?”
外面有人道:“你昨天半夜流产大出血用了我们门诊那么多药; 竟敢早上偷溜出去赖帐; 你说一句; 钱交不交出来?不交出来别怪我们兄弟不客气。”
于扬立刻想到玲儿; 但是即使明知是玲儿; 于扬也是说什么也要与她撇清; 无论如何不能与这帮流氓扯上一点关系; 她想起昨天一起吃饭的阿毛; 既然他有本事可以喝讲茶; 应该是有点名字的吧; 但是于扬又立刻否定掉; 和这种人交往上往往会很扯不清; 便沉着地道:“我是于扬; 但是昨天的是与我无关; 一定是有人冒充我的名字。 请你们调查清楚再说。”
话音才落; 外面一阵哄堂大笑; 其中一人道:“老子讨债那么多年; 哪一个最先都是这么赖的; 非要兄弟们动手吗?”说话间; 只听“嘭”地一声; 大概是外面谁踢了防盗门一脚。
范凯从里面过来; 拿着张纸条给于扬看; 上面写着:已报110。 于扬一看; 愣了下; 忙对外面道:“我们已经报警了; 你们好自为之吧。”
果然那些人一阵喧嚷; 其中一个道:“好样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 你等着; 两天后我们报纸上登催款启事; 你要自己要脸的话乖乖交上钱来; 医药费加兄弟们车马费; 一万块; 一分不能少。 ”说完立刻就撤。
于扬一听; 脸色煞白。 范凯报110; 警察来了也找不到他们什么事; 他们最多是说一句认错人了; 又没动手的。 再说因报警与这种人结上怨就倒霉了; 她一个女子惹上他们; 以后不知道晚上出门会碰上什么事儿呢; 一定会被他们缠个没完没了。 现在虽然预知了他们; 但是他们抛下的这话却是不亚于一颗重磅炸弹。 这种催款启事摆明着是要事主好看的; 于扬即使是个籍籍无名的人; 给这一登报宣传; 起码左邻右舍也要知道几个; 何况是她认识的人不少; 这一登; 可叫她一个姑娘家怎么做人; 这种事都是越描越黑的; 想解释都解释不清; 何况找谁解释去; 抓住个熟人就说吗?当自己是祥林嫂了。
这可怎么办; 这个怎么办; 难道只有给钱一条路了吗?可是钱又从何而来?于扬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在房间里团团转。
范凯也是机灵人; 听那些人抛下那话; 知道事情不可能善了; 翻阅电话记录; 查出刚才打过来就卡断的那个号码记下; 交给于扬; “是个手机号码; 找个地方和他们谈清楚。 我陪着你。”
此刻又有人敲门; 这回是警察。 于扬把情况和他们说了; 但是没说那个电话号码; 所以警察也没头绪; 安慰几句; 让他们有事报警; 没多呆就走了。 于扬抓起东西一拉范凯一起快步跟上警察; 一边和范凯解释:“跟着他们走安全一点; 我们去找个人; 你麻烦和我在一起; 我一个人害怕。”
范凯很义气; 他人高脚步大; 后来反而是他拉着于扬。
第六章
于扬几乎是在想到阿毛的同时; 直接就想到韩志军了; 但是自己与韩志军一面之缘; 贸然找上去; 解决不了问题事小; 不知还怎样连累以后的生活呢。 只有找于士杰出面; 反正欠于士杰多了; 虱多不痒。
打给于士杰的电话一如既往的是他多年的秘书何望雪所接。 望雪与于扬差不多年纪; 中专毕业后就一直在于士杰的公司里做; 从文印小妹做起; 现在是办公室主任; 但是还兼着于士杰的秘书。 她以前长得清秀甜美; 现在则是温柔娴雅。 她这人嘴巴很严实; 说话行事很有分寸; 是以于太太虽然最初嫌她漂亮了一点; 但多年相处下来; 最终还是极其信任她; 视她为插在于士杰身边的监视器; 虽然这个监视器最多说一句“没那事”或者“过了过了”; 但都是事实。 于士杰也信任她; 重用她; 望雪几乎知道他所有的行踪和社会关系; 都是用她一双晶莹懂事的大眼睛自己看的想的联系的。 望雪是于士杰的一条臂膀。
于扬和范凯冲出电梯时; 就看到望雪站在前台旁边等候; 真是个周到的人。 见到他们立刻迎上来道:“你们到于总办公室里坐一会儿; 于总和一个客户说点事儿; 一会儿就好; 已经知会过他了。 ”说话间; 一双妙目在于扬身上一转; 了然一笑。 从来只见于扬衣冠楚楚; 今天就一套非常休闲的一手长大棉布T恤和齐膝裤出来; 胸前还画着只怪异的猪头; 明显是来不及换下居家的衣服; 可见是事情紧急了。
对范凯她也好好看了两眼; 这个男孩子高大结实; 充满活力; 五官算不上精致; 但配在这个人身上却是异常合适; 隐隐已经有了男子汉的帅气; 看上去是个有担当的人。 这会是谁呢?看年纪好像和于扬差一大截; 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不知道于总看见是怎么想。
于扬没等多久就听见于士杰在外面送客的声音; 这一段时间里; 她调整呼吸; 静坐入定; 刚才从望雪的关注中她已经猜出自己现在的状态有多糟。 可不想把这种样子呈现给于士杰看。 但是想到那些人离开时候抛下的狠话; 心里又乱了起来。 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安安静静渡过这个困难时期; 为什么要祸不单行。 所以最终于扬还是没法冷静如平时; 只觉这一段时间来所有的怨气这时候怎么也抑制不住要一起冒出来了; 是不是因为于士杰一向是最好的听众和最好的大哥类人物?看见于士杰进来; 于扬站起来; 但是不敢说话; 怕一说话就破了真气; 乱了方寸。
于士杰什么人; 一进来看见于扬那样脸色铁青; 一颗心不由提了起来。 望雪正好做好三杯咖啡亲自送进来; 看看沉默的三个人; 默默退下; 拉上门。 还是范凯看着于扬欲言又止的样子; 心里替她着急; 便道:“我来说吧。 ”便把昨晚玲儿上门哭闹; 到今天有人上门无理取闹等事说了一遍。
于士杰听完稍微想了一想; 他心里很清楚这种事如果真如那些人扔下的话所说; 于扬的名声就毁了。 她还年轻; 大好光阴等着她; 要是臭名缠身; 以后还怎么过正常生活。 他沉吟一下; 拿起电话就拨给韩志军:“小韩; 有件事要请阿毛帮忙摆平; 你在不在; 要在的话一起吃中饭。”
韩志军那边很爽快; 立刻道:“于总你等着; 我就叫阿毛过来你这边。 我刚到上海算点帐; 就不过来帮忙了。”
于士杰微笑道:“本来我就没想掏钱请你客; 你不来正好; 乐得我做顺水人情; 呵呵。 好; 谢谢你; 你叫阿毛快一点; 我这儿急。”
韩志军也笑:“放心; 于总对我客气什么; 我小韩有今天还不是于总一手拉扯的。 等着。 ”也不话多; 挂了电话。
于士杰放下电话; 也放下心;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依阿毛的手腕; 这种事很快摆平。 他心里放心的是别的; 于扬想到的可能就是阿毛; 但是她不自己去找韩志军; 而是找到他; 说明昨天晚上韩志军听了他的警告。 不过; 本来于扬也不是那种轻佻人。 他宽慰道:“没事; 阿毛一会儿就到; 你要不方便的话回避一下; 叫小范在也可以。 那帮人摆明了是无理取闹; 不过你处理得比较好; 没和他们起冲突; 阿毛出面说一声应该没什么问题。”
于扬见请出阿毛顺利; 而且知道于士杰是稳重人; 他说没事基本应该没事; 他应该有了解。 这才放心地抬起头道:“是; 我刚刚听说市里的那些门诊联合起来送了电视台一辆转播车; 平面媒体上也全是他们的广告; 这样的势力; 谁敢得罪他们。 今天揍这几个小杂毛容易; 但是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是那个团体的对手; 除了息事宁人; 我还能做什么。”
范凯插嘴道:“于扬你激动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 今天有他们里面的人打招呼; 事情想大起来都不可能了; 本来就不是你的事; 不过是你晦气正好撞上。 他们门诊也晦气; 但是他们做那么多年了自然会有他们自己的解决办法; 你不用太担心了。”
于士杰微笑道:“小范说得没错; 但小扬关心则乱; 我们则是旁观者清。 小扬; 你还是到隔壁望雪那里坐着; 阿毛这人你女孩子家能少接触就少接触; 这儿我和小范守着。”
于扬本来想说如今全国的门诊几乎有一半是南方某地出来的人开的; 这样的势力凭阿毛一个人能摆平吗?但是又听于士杰和范凯说得有理; 悻悻而走。 她没有在望雪那里驻脚; 打了个招呼; 从楼梯走下去来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她现在不想面对着别人; 只想自己安静安静; 一个人躲在角落里; 谁的目光都不会落到她身上; 最好阳光也不要照到她身上。
不知道阿毛来了他们会怎么处理; 于扬不想去想了; 紧张之后; 她现在直觉得心里很累; 很累。 原以为当机立断地结束公司是明智之举; 也没什么大的损失; 自己又不是活不下去; 应该不会有什么难过。 但是现在才知道; 其实心底深处会是那么的彷徨无助。 生活一下失去重心; 心好像被硬生生抽掉一块; 里面在流血; 外面看不见; 非要到有事情袭来; 才体察到心里的痛。 就像今早的事情; 要换作以前; 她会这样失措吗?早就一二三一个个手腕使出去。 虽然不会像侠女般一手撑天; 但有门找门; 有路找路; 哪里会连话都要叫人帮助叙述; 原来心里是真的创伤了。 还以为自己很坚强; 什么事都没有。 0
办公室里很静; 所以听得清楼上忙而纷乱的脚步声; 也听得见门外人们候电梯时候的打闹喧哗; 人家都在快乐地做着事; 充实地做着人; 只有她没有事可做; 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可做; 其实也是有事做的; 但这些停电话啊暂停营业啊等事都好像长满了小刺; 不到事到临头; 拖无可拖; 于扬真不愿意碰它们; 最好也不要想起。 她托着头走进原来的办公室; 呆望着桌上的一切; 走过去拔掉传真上面的电源; 只听传真机轻轻地咳了一声; 归于平静。 于扬坐到曾经坐了三年的位置上;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想; 什么也不想做。 虽然她知道要把房子租出去的话; 起码要把自己的东西整理掉; 把贵重物品搬运走; 但是她心灰意懒; 提不起那劲儿。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有人按响门铃; 于扬心头一震; 租房的?忙跳出去开门; 半路又是想起; 走得匆忙; 又忘了把呼叫转移取消掉了。 门外是望雪; 于扬略有失望; 客气地让她进来。 望雪拎着个大塑料袋; 一如平常地微笑着走进里面挑了张桌子放下; 找出毛巾把桌子擦干净; 这才把塑料袋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