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会叫他继续丢脸?要不是刘局涵养太好; 或者见多不怪了; 要不就是刘局怕丈夫。 但这不会啊; 刘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怕丈夫?即使是吵架; 也是一句话就可以撞过去压死她丈夫的。 于扬心里这么想着; 脸上却是一点不露地管自己吃饭。 食堂的菜还真是难吃; 难怪刘局看见饭店的粥菜像性命一样的。 忽然想起徐汇中以前说过的话; 说是刘局因为与一个北京神秘男子走得近; 家里已经开过几次架了。 再想起上回公园见面的时候刘局手上的乌青痕; 她这样的人; 只要她躲着不出来; 现在没几个人会对她动手; 难道她这个神兮兮的丈夫会动手吗?难说得很。 莫非她丈夫就是于士杰说的她外强中干的另一个原因?这还真没想到。 不过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男人毕竟劲大; 这个丈夫又是个脑袋拎不清的; 打老婆很有可能。
大家忙着吃饭; 刘局的丈夫却是吃饭说话两不误。 上至天文; 下至地理; 中央地方; 各级部委; 都是他的话题。 旁边床的听得津津有味; 不时询问; 于是他就讲得更加来劲; 就像上台做报告一般。 刘局的脸色是越来越阴; 但依然一声不吭; 还真挺得住。
于扬至此大致明白了; 刘局对这个丈夫没办法。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 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 这种男人一根筋; 但是钱还是看得见的; 对刘局诱之以利; 她可能还有其他考虑; 比如面子; 比如地位; 而这男人可能就是有钱就好的主儿了。 他才不会有什么地位之思呢。 不如冒个险; 赌一把吧。
吃完饭; 于扬主动收拾洗碗; 刘局还没说什么; 刘局的丈夫已经说出一大串客气话了; 一句口一句; 句句都押韵; 真是精彩; 不知道有才女之名的刘局以前是不是因为这个看上他的。 粗看的话; 还真是唬得住人。 于扬只是笑眯眯冲刘局说了一句:“有事弟子服其老。 ”刘局听了也是一笑; 这话以前见面时候就说过。
于扬洗了碗进来; 见刘局的丈夫与隔壁床的谈得热火朝天; 而刘局在闭目养神; 一定是受不了; 只有眼不见心不烦了。 于扬在刚才洗碗的时候又考虑了一下; 总觉得这时候不说; 可能一个是不知道刘局什么时候出院; 另一个是刘局这人太好面子; 会不会同意那些会叫她失去公司这个空架子的利益交换。 对刘局来说; 设备转手就意味着公司转手; 没有了公司; 她的脸面将会何存?那时候她的身份就只剩这个神兮兮男子的婆娘了。 她未必会接受吧; 即使拖也要拖点时间的。 而时间对她于扬来说; 则是分秒必争的; 一刻也拖不得; 所以只有赌一把了。 相信情况不会比不说更坏。
于是于扬凑到刘局身边; 用轻轻的; 但是可以被坐在床另一侧的刘局丈夫听见的声音道:“大姐; 周总看了报价了; 他一直说这些设备的价格哪有那么高的; 说拿他的六百万货款买你这些设备已经差不多了。”
刘局一听; 眼睛一瞪; 怒道:“这小子欠揍; 别说设备不止六百万; 我还给他发过十几万的货呢; 我哪是欠他六百万了。”
于扬见刘局丈夫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 心想他不可能不关心; 两人的钱还不是一个口袋的; 跑不了刘局; 也跑不了他。 便当作没注意道; 接着道:“不知道大姐的心理价位是怎样的; 不过兵荒马乱的时候; 东西一般都是贱卖的; 周总的价格自然是不对的; 但是大家都各退一步如何?我倒是有个主意; 大姐不如把设备全套卖给周总; 不够的部分我们商量一个价钱; 叫周总现金支付。 我私心里想; 手里攥着一些搬不走的设备; 还不如稍微退一步把它们折成现钱; 拿着钱; 爱走哪里走哪里; 爱怎么潇洒怎么潇洒; 别人又找不到你的。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庙说的可不就是那些设备吗?我心里觉得; 折成现钱; 不声不响捏在手里; 比什么都强。 不过这是我小孩子气的话; 大姐自然会另有考虑。”
说话间; 于扬眼角余光瞥见; 刘局丈夫越听到后面; 手越闲不住; 东抓抓; 西抓抓的频率越来越块; 看来他听得激动了; 都不用看他眼色去。 反而是刘局; 微闭着眼睛并不说话。 于扬见刘局丈夫重重地拿手背推了刘局一下; 像是叫她表态的样子。 刘局皱了下眉头; 不耐烦地睁开眼睛剜了她丈夫一眼; 但是终究没说什么; 看向于扬; 把眼光定定罩住于扬好久才道:“告诉周建成; 他想捡便宜; 没门。 我最多把所有家产都赔给他们; 但绝对会是公平合理; 按欠债比例来分的。 谁也别想多得。 尤其不能便宜周建成这个小子。”
于扬忙点头很诚恳地说个“是”; 道:“我也知道我这点小私心是不应该的; 大姐批评得是。 大姐你看; 我回头和周总就说你否认了他的还价了; 如何?”
刘局听了这话; 叹口气道:“小于啊; 我知道你也是为我在考虑; 但是我做了那么多年人……算啦; 这也别提了。 你就这么与周建成说吧; 我给的估价单只是给他作参考用; 并不想与他讨价还价; 我还是按那天公园里说的既定方针办; 别妄想我会改变。”
于扬见目的达到; 也不与刘局多说; 她对周建成的恨根深蒂固; 不可能三言两语就转过弯来做出稍微有利于周建成的事。 后面要看刘局丈夫的意思了。 刘局生病住院; 是要花银子的事; 刘局贪着面子住双人房; 怕在探视的朋友面前露了怯; 这也是对银子有要求的。 刘局的丈夫不会不知道医院食堂的饭菜难吃; 还不是因为银子拮据才一直只买食堂的饭菜。 有话说; 床头金尽; 壮士无颜; 何况刘局的丈夫?让他来说服刘局好了; 刘局看见他没措施; 或许正说明他对刘局有措施得很呢。 于扬微笑着拿出自己的名片在后面写了自己住的宾馆号码; 分别递给刘局和她丈夫; 道:“姐夫; 你白天有事; 反正这几天我在这儿; 闲着也是闲着; 白天我来照顾大姐吧。 这是我名片; 有什么事只管叫我一声; 不碍事的。 今天天也不早了; 大姐可能要早点休息; 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我明天早上过来。”
显然刘局也是不愿意于扬多呆了; 因为她丈夫的手势越来越急迫; 所以于扬走得恰是时候。
第三十四章
医院回宾馆路上; 于扬一直想着要不要问问徐汇中有关刘局家究竟是西风压倒东风; 还是东风压倒西风的事。 但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不问。 做这等算计人的事; 还是天知地知自己知为好; 知道的人多了; 首先会漏嘴说出去; 同时知道的人也会因此对她于扬起戒心:咦; 这女子不好惹; 以后得防着点。
回到宾馆先向周建成汇报; 这是周建成自己交代的; 只要有刘局那儿的最新消息; 再晚也要第一时间汇报。 看来做老板也不易; 日日夜夜都搭在公司上。 这点于扬自己也早有体会; 所以很能理解配合。 于扬详细而真实地说了所有与刘局和刘局丈夫有关的事; 但是不作评价; 自己的那些猜测推理更是不会加入; 由此而观察到的刘局丈夫的细微动作当然也不说。 不过周建成还是一抓一个准:刘局丈夫看来是个草包; 你在他身上下把劲; 我们不好说的话叫他罗嗦给刘局听去。 于扬听了心里得意地想; 周建成水平真是不赖; 就这么听个大概都能说出这话来; 可不能轻视了。 但是你周建成不知道的是; 我还想着叫刘局丈夫硬逼刘局接受呢。
不过第二天当于扬拎着水果走进刘局病房的时候再也得意不出来; 刘局的病床上人去床空; 余下的垃圾都还没收拾掉过; 可见是今早急着离开的。 难道说刘局看出她的用心; 又准备人间蒸发避而不见了?只要找得到人; 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有招拆招。 但是找不到人的话; 那事情就糟糕了; 拖时间是最要命的; 要不得的。 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儿呆; 心想怎么也得弄清楚; 便笑吟吟把水果放到刘局隔壁床病友床头柜上; 道:“呀; 怎么回事; 我大姐搬走了也不说一声; 对了; 谁叫我早上没开手机呢。 那我这水果也不拿走了; 大妈您帮我消化掉它们吧。”
那个陪床的大妈眼看着花花绿绿的高级水果; 心里当然是舒服的; 也就笑着道:“唉哟; 这怎么好意思呢。 你也是稍微晚了一步; 再早个半小时的就可以遇见了。”
床上那个病人唧唧哼哼地道:“还是不遇见的好; 见面了看他们打架; 你拉还是不拉; 你才多大呢。”
于扬心里大致明白; 效果有了。 便做了然地道:“是啊; 我姐夫性子有点躁; 说不过来就拔出拳头的。”
那个病人不以为然地道:“哪止有点躁啊; 媳妇都病在床上了他都舍得下手; 咱们心脏不好的; 他还一个劲和媳妇吵有钱没钱的; 不让人休息; 没钱他不会自己挣去啊; 我听着都挠心。 唉哟; 我昨天都不敢看他们; 还是护士来拖开的; 她媳妇都差点咽气。”
那个陪护的大妈也咕哝:“看着挺见多识广的一个男人; 对媳妇就下得了这狠手; 啧啧。 他媳妇也没脸呆下去了; 一早上就闹着要出院; 都还没好呢; 还要人背着出去的。”
于扬大致明白了; 刘局的丈夫对她的话上了心; 等她走后一定是缠着刘局讨论建议的可行性; 不外是说现在手头紧你医药费是大数目没钱没法活等话; 见刘局说不通才火大动了手。 还真没想到刘局丈夫可以鲁莽成这样; 连在医院里都会出手; 可是在医院楼梯里撞见时候还觉得他是个特谦恭的老实人啊。 不会是个在外面强不起来; 回家找媳妇出气捞回心理平衡的男人吧。 于扬也不多呆; 与那床病人道了再见; 慢吞吞走出来; 一路思绪万千。
出院一定是刘局自己强烈要求的; 一个原因是挨了打面上无光; 怕再呆下去被来探望的人看出端倪或听到传言; 不过主要原因应该是她这个聪敏人也知道于扬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了吧?虽然未必知道于扬是故意的; 但是对这个麻烦精还是避着走为好; 怎么还可以叫她白天过来看护?即使是身上挨打的痕迹给她看见也是不行的。 所以刘局别无选择; 只有撑着出院; 能躲多远就多远。
但是她能躲得久吗?开门七件事; 柴米油盐酱醋茶; 样样都要白花花的银子; 她可以躺床上做其鸵鸟当作没看见; 但是她丈夫怎么可能忽略这些银子问题不计?走投无路之下; 她丈夫还能不想到她于扬的建议?那可是一大笔钱。 既然有名片在刘局丈夫手里; 他迟早会找上来。 此刻再顾不得刘局了; 她既然死要面子; 当然只有活受罪; 何况她这么做不知多碍事。
这个消息当然得即时通知周建成; 独急急不如众急急。 果然周建成在电话那头暴跳如雷:她搞什么脑子?耍我们玩儿吗。
既然是守株待兔; 那就只有老老实实地呆在宾馆里看电视。 只是没想到刘局的丈夫比预估的还要早来一大步; 中午饭后就过来敲门。 于扬哪敢放这等鲁男人进门; 延请他到下面大堂。 “姐夫; 早上去医院找不到你们了; 正急着呢; 正好你过来; 大姐好不好?”也不请他去大堂吧小坐; 直接就站着说话。 不能与他多说; 万一他回去一五一十与刘局说出来; 她于扬就得从钢丝上掉下来。
刘局的丈夫马马虎虎地道:“你大姐好; 能吃能拉; 能睡能醒; 嘛事没有。 今天出院没通知你; 真是忙糊涂了; 害你白跑一趟。 小于; 你昨晚说的事有准头么?”
于扬反问:“昨晚说的什么事?” 刘局丈夫忙道:“你昨晚说的你们老板把设备全部买下; 多出部分付现金给我们……”
于扬心里想着果然是为这事来的; 但是他急了于扬反而不急; 听到一半就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姐夫; 这事大姐心中有数; 我们不可以背着她自说自话。 我这儿不急; 等大姐身体养好一点; 有的是时间商量。”
刘局的丈夫忙陪笑道:“就是那话; 就是那话; 只是你大姐现在身体不好; 没法自己过来; 派我做代表来与你商量; 咱们定出个方案; 回头我叫你大姐在上面签字画押。”
谁急谁被动; 刘局的丈夫越急; 于扬越轻松; 但只是微笑道:“不急; 姐夫; 大姐身体不好时候还是别让她劳神; 我反正是替老板干活; 在这儿多呆几天也无妨; 这件事上姐夫你不可能代表大姐。 对了; 姐夫如果一个人照顾大姐不过来; 可以打个电话给我; 我有的是时间伺候大姐去。 姐夫没别的事了吧?”于扬刻意拿话挤兑刘局的丈夫; 叫他明白他不是那块料; 他不算什么; 他上不得台面; 如果没看错的话; 刘局的丈夫一定是不会在她于扬面前发作的; 而是回家把气撒到刘局那儿; 只有那样; 才可以快速逼出身心俱疲的刘局; 成功促使刘局再无法推脱而妥协。 于扬虽然觉得自己的计策毒了一点; 但是又有什么别的方法呢?总不可能在他乡如无头苍蝇一般刘局躲哪儿; 她追哪儿的; 刘局是地头蛇; 熟门熟路; 她哪里捉得过来。 人逼到绝路上的时候是不得不使出杀手锏的。
刘局的丈夫果然被懵在那里; 好一会儿才道:“好的好的; 我回去把你的话向你大姐传达。 ”说完又俨然一本正经地与于扬握手道别; 灰溜溜离去。 于扬看着他的背影微笑; 这时候如果陈星在的话; 一定会又陶醉在这种小狐狸一样的笑容里。
打开电视; 居然有最喜欢的《猫和老鼠》; 看着猫和老鼠时时打成一团; 不分你我; 于扬就想到刘局家里现在不知怎么样; 阿弥陀佛但愿她的身子挺得住。 并不是故意想作践她; 实在是没其他办法; 只有出此下策; 于扬自己也知道这样做是很不道德的。
晚饭本来是约了徐汇中的; 但是前此刘局的丈夫来电话; 说给于扬一个地址; 叫她立刻过去; 说是与刘局商谈。 于扬只得推掉与徐汇中的饭局; 不过心里很是忐忑; 交代徐汇中说如果两个小时候没再给他一个电话的话; 请徐汇中务必派人去某某地址找人。 现在已经与徐汇中说得投机得很; 似乎已经成了那种随时可以叫出来喝几杯的朋友。 所以把自己的担忧与徐汇中说了也无妨。
虽然由出租车送到指定地点; 但要找到指定的房子还是费了一番功夫; 再说天已经暗了下来。 敲门的时候; 于扬都有敲老虎洞的感觉; 会不会刘局因为生气她于扬害她挨丈夫揍而纠集人手在里面埋伏着; 单等着她摔杯为号; 一拥而出?不知道今天的结果是她于扬强龙压不过地头蛇; 还是刘局虎落平阳遭犬欺。 不过于扬还是爱惜羽毛; 不是很愿意承认自己是犬的。
才敲开门; 里面刘局中气不足但压力有余的声音就冷冷袭了过来; “于扬; 你好本事; 还没人能这么逼着我做事过; 你算第一个。 有种。”
于扬心里一懔; 看来刘局无论有没猜出整件事是她于扬搞的鬼; 但是她丈夫把气撒到她身上; 她把气撒到于扬身上; 那是必然的了。 也不知她真的猜到没有; 此刻对答错误反而误事; 不如不说。 便垂手站到床边; 低眉顺眼叫一声大姐; 就不再吭声。 匆匆一瞥间; 早已看出这间屋子简陋不堪; 屋顶没有做吊顶; 可以看见红红的瓦片。 里面也没有北方民居必不可少的取暖设施; 幸亏现在已是春天; 否则必是阴冷不堪。 不过难说; 刘局从春节前就失踪在外躲债; 可能就躲在这个简陋阴寒的小平房里; 可也真够吃足苦头的。 何况她身体似乎前一阵就已经不行了。 落魄至此; 刘局心中的不好受; 只怕是比当时公司结业后依然有吃有住身体健康的于扬更甚吧。 再加遇人不淑; 身心所受压力只怕已到崩溃地步。 此刻还是好汉不吃眼前亏; 要真惹怒了她; 她身边那个神兮兮的男人毕竟还是她结发多年的丈夫; 胳膊肘未必会太往外拐。
刘局冷冷地自眼皮底下看着于扬; 见她这么恭敬; 反而再骂不出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