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扬想; 既然没有断然否决; 那么就是说有这种可能。 此刻房间里暖气温度因为是晚上; 所以打得不高; 但是由于急速运行大脑; 人还是觉得燥热。 于扬大大喝了几口水; 起身走到远远的窗户边; 伸出两只手贴到冰冷的玻璃上; 借着这些凉意冷静自己的头脑。 金行长在其中最多是无法升官; 最急的应该是徐汇中; 他如果不解决这事的话; 很可能就此吃了闷亏; 钱财有去无回了。 所以他会提出这种一厢情愿的办法; 真是急了。 这种心情金行长作为局外人最多只是感同身受; 但是要真一样感受是不可能的; 否则他也不会失言说出公安局长小舅子被刘局关进狗笼子里的话。
于扬想了又想; 终于咬牙决定; 其实本就是没指望的事; 那还不如孤注一掷赌一把; 赢了; 就是赚; 输了; 也没什么; 因为本来已经是准备放弃了。 但是如果不赌这一把的话; 怎么对得起徐镇长现在难得的惊惶失措?这正是于他谈条件的好时候;
想到这儿; 于扬回头; 却惊见金行长不知去了哪里。 只有徐汇中坐在原来的地方没挪窝; 闷着头吸烟。 是不是徐镇长看出她有话要说; 但是又有顾忌?如今两个人倒是方便了。 于扬放下玻璃上的手; 踌躇满志走向徐汇中。
第二十二章
不知为什么; 这次出差回家; 于扬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走出机场; 都感觉家像是张开了臂膀在欢迎着她似的; 叫她非常有感触。
有意思的是; 当他们还在路上的时候; 周建成不放心去电刘局催货; 而确实就有货物车皮发出的托运单传真过来; 不知是真的; 还是作伪; 如果是真的话; 那刘局大概就是能拖就拖的意思了; 她是想拖过大年吧。 于扬一路上啥都没和周建成说; 当周建成高兴于货发出的时候; 她也敷衍两句; 等回去查了合同再说。
一进门; 于扬边四处打电话报告自己回来了; 这是以前都没有的; 不知怎的; 这次在外面特别的心力交瘁; 特别想念家和朋友。 路上的时候; 于扬一直在想要不要把自己与徐汇中的商量结果告诉于士杰; 但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方案可能于士杰不会接受; 他这个人比较厚道。 所以思前想后; 还是给于士杰发了个短信; 告知自己回来的事。 想了想还是给梅欣可打了个电话; 但是她家里没人接; 打到手机上却是关机; 只好也是一个短信。 最后才给范凯打:“小子; 我胡汉三杀回来了。 你在哪里?怎么把我的冰箱塞得这么满?”
范凯这回倒不是睡眼惺忪的感觉了; 大声道:“老掖你等着; 我就在楼下了。 立刻上来。”
于扬忍不住看看手表; 这小子天还没黑透的时候居然会回窝?而且听话音似乎不是回来睡觉的。 走过去开了门; 就听见楼道里三步两跳的脚步声哗哗传来; 年轻人啊; 都不知道怎么好好走路; 脚步中都是蹦跳。 过一会儿范凯就出现在门口; 关上门就道:“老掖; 你再不回来我就营养不良了。”
多日没见; 看见范凯居然也好看起来; 笑道:“哎哟; 这么多天没见; 长高了嘛。 冰箱里的臭鱼烂虾是怎么回事?”
范凯走到于扬身边; 轻蔑地比划高低; 从于扬头顶平平划到自己脖子那里; 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道:“老掖; 你老人家反而缩进去了嘛。 你说我们单位后勤烦不烦; 春节还发什么臭鱼烂虾; 直接发钱不就得了?给你吃吧。 哎; 老掖; 你是不是赶着情人节回来啊?是不是想陈星了?”说着; 那两个眼睛乱转; 一副调笑意味。
于扬眼睛一转; 笑道:“你要不说我还没想到呢; 怎么样?有没给澍打电话?”
陈星一听; 一张脸就挂了下来; 道:“没有; 她那儿没电话; 她打电话也得出山才行。 她春节也不准备回家; 说最后一个春节了; 和那些孩子一起过。 来回一趟的钱还不如给孩子们买书呢。”
于扬须伸高手才拍得到范凯的肩膀; 不过也知道这家伙别扭; 安慰他没有; 只是道:“半年就要回来了; 不急。 对了; 你的护照签证什么的办得怎样了?走吧; 我今天没力气烧饭; 外面去吃一点。”
陈星跟上; 但是很敏锐地指出:“老掖; 你这一趟回来; 似乎精神状态与以前有不同。 没那么压抑了。 是不是找到什么好项目了?”
于扬忍不住摸摸脸; 道:“那么明显吗?不错。 等下吃饭时候和你说。 哎; 你打谁电话?”
陈星一个鬼脸; 笑道:“有人拿澍的消息和我交换你的消息; 我无法抵御这个诱惑。 我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
于扬不由得翻翻白眼; 当下就知道是陈星; 那么说陈星真是这个意思了?想到自己回来还没换过衣服; 才只是洗把脸; 多日出差; 虽然后面的日子只是做花瓶; 并不累; 但是憔悴还是会的吧; 毕竟不是二十出头的人了。 见范凯就跟见自己弟弟一样; 穿啥都一样; 但是陈星呢?不管了; 他这人只有比谁都简单。 听范凯说电话的意思; 陈星会很快就到。 见他放下电话; 于扬埋怨道:“范凯; 你不要给我找麻烦; 你这样不问过我就出卖我不好。 这和你与澍的关系不一样; 你是澍默认的人; 我才会帮你。”
范凯确实笑道:“老掖; 你都那么老了; 我再不帮你把你嫁出去; 你滞销了怎么办?出名要趁早; 结婚也要趁早; 否则没人要。”
于扬一听; 哭笑不得; 咬唇飞起就是给他一脚; 不过没法生气; 太了解这人; 就是嘴臭。
情人节找到吃饭的地方不容易;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川菜馆; 也不管它味道如何了; 有饭吃就行。 点好菜; 陈星也就到了。 陈星还是夹克加毛衣; 夹克换了一件; 还有折痕; 看来是刚换上的。 毛衣还是圣诞节那一件; 于扬看了心想; 要不是川菜馆味道重的话; 不知道这件毛衣会散发出什么味道。
陈星倒是一点没有感觉; 坐下来就问了一句:“出差累不累?”
于扬只觉得略微尴尬; 不用看范凯就知道这家伙一定是竖着耳朵在探听其中的细微。 只是微笑道:“还好; 比起你骑车环游来; 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陈星道:“现在这时节没有小龙虾; 到川菜馆没吃小龙虾都觉得少了点什么。”
于扬见范凯不说话; 只得自己说:“我没吃过小龙虾; 到川菜馆就认准肥肠腊肉了。 我就不明白; 新鲜活虾拿麻辣煮出来会比小龙虾差?”
范凯“嘁”了声; 道:“老掖; 小龙虾一叫一大盆; 钱包不伤元气; 麻辣基围虾叫一大盆要多少?别肉糜了。”
于扬也还了声“嘁”; “范凯; 你到这儿臭鱼烂虾学会吃了; 这个‘嘁’也学得字正腔圆; 还起了妄图诱拐江南女子的贼心。 真是天才啊天才。”
两人吵惯了的; 陈星插不上嘴; 只有旁边笑着看; 谁说得精彩就叫声好; 和谁碰一下杯; 倒是不偏不倚。 但是总冷落着他也不是回事; 看陈星与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可没那么斯文; 于扬便抽空问了他一句:“你那里最近开着什么花儿?梅花开了没有?”
陈星总算有了话题; 忙道:“今年天气不热; 梅花才开了没几朵。 倒是腊梅正旺; 晚上远近都香。”
于扬客客气气地道:“什么时候梅花开得好了; 我们去瞧瞧好不好?”后面那一句几乎是在对范凯说的了。
陈星倒是不在乎; 答道:“我那儿也就几个老梅桩; 喜欢的话我带你们到专门种梅花的地方去; 满山都是; 前两年我每年都去。”
于扬道:“我就是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要欣赏梅桩; 好好的老梅; 把它挖来装在那么浅的盆子里; 不给吃不给喝; 靠着它自己的求生欲望才发出那么几条新枝; 这和古人欣赏女人小脚有什么不同。”
陈星听了反而开心地举起啤酒对于扬道:“为了你这话也要干一杯。 我那几只老梅桩已经被那些行内人骂作解放脚; 说是破了相了; 没法再卖出好价。 那还是我从一个老区拆迁时候抢买来的; 可怜啊; 被虫蛀得跟太湖石一样的瘦漏透皱; 行家看见都说我挖到宝了; 那么自然的沧桑不是人力可以雕琢出来的; 市里还有几个画家闻名特意到我那儿对着作画。 这东西知道感恩; 治好虫蛀后; 长得很好; 花苞结得比寻常梅花要多; 人说老树成精; 用在那几棵老梅桩上那是一点不错的。”
于扬听了很是不好意思; 只得硬着头皮与他碰了杯; 把啤酒喝下去; 可是她杯中的啤酒放的时间长了; 只余苦涩; 入口不知多难受。 想着幸好陈星爽朗; 要换了范凯; 还不知道要怎么挖苦她呢。 才想到范凯; 范凯便说开了口:“老掖; 你确实去了一趟北方; 人变得昂扬了。 以后还是换回来叫你老扬吧。 究竟发掘到什么了?”
于扬想到这个打算说出来; 范凯是个不择手段上进的人; 不会接受不了; 但是陈星就难说了; 这人有股侠气; 难说会因为同情刘局而导致饭桌上的不愉快; 便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 道:“这事具体实施起来可能要道春节过后; 范凯你什么时候出国?不知道我送不送得到你。”
范凯是个聪敏人; 看于扬本来说好是吃饭时候说的; 但是现在避而不谈; 显见是因为有陈星在场的缘故; 便也不多问; 笑道:“我父母春节过来这儿过; 正好初七时候送我走。”
于扬道:“你那里那么简陋; 床垫都是扔在地上的; 你父母还是住我的客房吧; 那些臭鱼烂虾正好派上用场。” 陈星插了一句:“于扬的房子舒适一流。”
陈星揶揄道:“老扬这人只知道享受; 大把花钱。” 于扬双手交握; 冲着范凯眨巴着眼睛道:“我现在充分体会到东郭先生的感觉。”
陈星看着不由自主地笑; 虽然于扬不是冲着他来的; 但是他还是觉得可爱。 于扬被他看的不好意思; 别过脸去吃菜; 好在手机叫帮了她一个忙; 接过一看是于士杰的; 他说他们老年人碰到这种节日没地方去; 只好找着年轻人混口饭吃。 于扬忙给了他地址。 于士杰很快就到; 一起来的还有韩志军。 韩志军手里还非常搞笑地掂着一束花; 老远看见于扬就扔了过来; 一看就不是向情人献花的样子。 陈星看着松了口气。 趁着他们绕着弯转进来; 于扬介绍了一下; “前面一个是韩总; 后面一个是于总。 ”陈星心里想着这年头到处都是总经理; 范凯倒是明白; 终于见识到阿毛的老板了。 他对那天随着于士杰吃饭还记忆犹新; 阿毛这人看似不声不响; 但是饭桌上摆平起人来自有一种大哥大的风度; 叫他看着觉得很有意思。
韩志军在范凯旁边坐下就道:“你就是和阿毛扳手腕; 结果毁了人家酒店玻璃台面的小范?阿毛说你的手劲好得很; 来; 趁着现在桌上没满; 我们来一局。”
于扬看见于士杰坐在她与范凯中间; 只是若无其事地瞟了陈星一眼; 随即拍拍范凯肩膀; 道:“小范; 好久不见了; 似乎瘦了一点。”
范凯左边于士杰; 右边韩志军; 不知道多小人得意; 无意间陈星就被冷落在一边; 好在陈星是个磊落爽快的人; 根本没什么计较; 反而是起哄道:“范凯; 露一手。”
范凯伸出右掌; 对韩志军道:“我以前是省青年篮球队的; 训练时候有一项就是举杠铃; 毕业半年不知道力气退了没有; 不过也不知道这张桌子结实不?”
于士杰没去管他们; 只是对于扬轻道:“刘局最近不说过来了嘛; 你回绝她了?”
于扬摇摇头; 道:“没有; 可能她被其他事情缠身了; 顾不上这儿。 她这人要面子; 要是知道我已经摸透她底细的话; 她会恼羞成怒拒绝见我的。”
于士杰道:“你还准备趟她这滩混水?这个女人不是你容易配合的; 更别谈合作或者掌控。”
于扬撇嘴一笑; 道:“可是她手里那个架子真是好; 含金量不知多高; 叫人不得不垂涎。 不过于总放心; 我不会和她合作; 我在等她自己走进死胡同。”
于士杰不放心地盯了一句:“你不会是想收购吧?如果没有良好的地方基础; 收购会很难的; 需要解决大量历史遗留问题; 尤其是债务。”
于扬做个鬼脸; 笑道:“放心; 我是不会拦糊涂官司上身的。 ”却是不再说下去; 怕全说了挨于士杰批; 因为这个方案着实阴损。
于士杰见她不说; 也不便多问; 知道于扬主意大得很; 以前出道没多久就胆大妄为地开公司; 大家也都是替她捏着一把汉; 但最后她还是做的不错的; 都没有人帮她过。 现在她一定会有她的道理; 自己最多也就提点她不要为早日走出困境而走极端了就是。
这边范凯与韩志军已经排开桌上的碗筷; 两掌青筋怒张地握在一起; 于扬看见嗤笑道:“范凯; 今天这孔雀开屏亮得不是时候吧?澍没在啊。”
于士杰正看着他们较劲; 听于扬一说; 忍不住好奇地问:“孔雀开屏又是什么典故?”
于扬一怔; 当下脸就有点发热; 这话与范凯说说没关系; 但是与于士杰说; 于士杰太正经了; 怎么解释的好?只得转头问陈星:“陈星; 你知道孔雀开屏什么意思吗?”
居然陈星也是摇摇头; 于扬无奈; 手指轻轻在桌上一拍; 尴尬地道:“就是那个春暖花开的时候; 雄孔雀冲着雌孔雀开屏; 嗯; 开屏。”
虽然语焉不详; 但是于士杰还是听得笑出声来; 这边范凯果然力大无穷; 一把压下韩志军的手腕。 范凯来不及打扫战场; 就回头冲于扬道:“老扬你这阴险小人; 也没有这么帮人家韩总的; 你是不是也要来一局?对付你我都不要休息一分钟。”
于扬撇撇嘴道:“我这辈子有个原则; 就是不与小年青计较。”
韩志军活动活动手腕; 听见于扬那么说; 不服了; 道:“那你说我还是在欺负小范了; 不行; 你总没有不与大人计较的原则吧; 来; 我们来一局。”
于扬忙笑着端酒赔罪; 韩志军当然也只是说说; 笑道:“小于还是很仗义的; 阿毛后来一直在提起你; 说要和你吃饭。 我请于总安排; 于总总是推三阻四的; 好像我会吃了你一样; 今天才给我面子。”
于士杰笑道:“小扬才出差回来; 不信你自己问问。”
韩志军道:“小于; 你推荐的方志军确实不错; 做事情勤快; 肯吃苦; 现在天津那头的事我除了最后拍板; 其他都不用太关心。 他的工资我已经给他升了; 你放心; 我不会亏待他的。”
于扬笑笑; 道:“他现在跟你; 就是你韩总的人了; 他发展得好不好; 也要看他自己造化了。 ”只有于士杰知道于扬心中其实很没劲的。
范凯取笑道:“老扬; 说你婆妈还真婆妈; 你以前又不是不付他们工资的; 这么长情做什么?想管他们一辈子吗?你这么腻歪不是做资本家的料。”
于扬笑道:“范凯你一句话撂倒身边两个资本家。” 韩志军满不在乎地道:“小范说得不错啊; 老是儿女情长的; 还做什么大事。”
于扬道:“要是你的手下对你不忠; 你怎么说?” 韩志军道:“他拿我工资; 嫌不够可以不做; 但是做了敢不忠; 我碎刀子斩了他。”
于士杰听着不是味; 想阻止; 但是于扬已经又盯了一句:“一个对别人忘恩负义的人你会要吗?“
韩志军眉毛一轩; 立刻明白于扬指的是谁; 但是却道:“他做得好好的; 怎么不用?不过你提醒了我。” 于士杰不由轻道:“小扬; 何必呢。”
于扬不答。 这回她从刘局身上更是看透所谓的人情; 都是虚的。 还是韩志军直接; 有利益就利用; 管他是什么。 从韩志军的话来看; 他已经不会如以前那么信任方志军了; 因为他也是跌倒过的人; 知道世态炎凉; 人情冷漠。 如果有个仗义重情的; 他会非常看重; 否则; 相信他的手腕不是吃素的。
吃完饭; 见陈星一直没人理; 虽然韩志军一直说要请于扬的客; 还要叫阿毛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