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教他一些可以用来胜过他人的东酉,大自然让他走多远,我们就让他走多远,使他成
为人类当中最伟大的人,如果他有成为伟大人物的资质的话。对这两种人的做法,并不
互相矛盾,所以在他们幼年时候都可以采用。不必对农村的儿童进行教育,因为他们用
不着受什么教育;也不必对城里的儿童进行教育,因为你还不知道他适合于受什么教育;
总之,在儿童的理智未开始活动以前,应当尽量让身体成长,然后才是对他进行教育的
时候。”
“我认为你讲的这些方法都对,”我说道,“不过,我发现其中有一个缺点,对你
所讲的方法带来的好处大有损害;这个缺点是:让孩子们养成本来可以用好习惯防止的
千百种坏习惯。你看那些没有人管的儿童,他们看见别人做坏事,他们也学着做坏事,
因为做坏事的榜样容易学,而做好事的榜样他们却不学,因为好事做起来要花力气。他
们已经习惯于要什么就有什么;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变得性情
执拗,顶撞大人,一点也不听话,谁也管不了……”“看来,”德·沃尔玛先生说道,
“你在我们的孩子身上看到了相反的情形,这一点,正是引起我们有这一番谈话的原因。”
“我承认这一点,”我说道,“使我感到惊奇的,正是这一点。为了使孩子们听话,她
采取了哪些办法呢?她从什么地方着手呢?她用什么东西来代替纪律的桎梏呢?”“用
一个很结实的枷锁,”他马上接着说道,“用生活的需要来代替纪律的约束。不过,在
向你详细讲述她的做法以前,她将先向你更明确地阐述她的观点。”于是,他请她向我
说明她的做法;稍稍休息一会儿以后,她就开始向我讲了;我把她讲的话记录如下;
“亲爱的朋友,这两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长得很好!我并不认为我们将像德·沃尔
玛先生所说的那样,要花那么多的心血。尽管他说的都有道理,但我怀疑,一个脾气坏
的孩子,我们能把他的脾气变好,我并不相信任何人的天性都可以向好的方面转变,不
过,由于我深信他的方法是好的,所以在家庭的管理方面,我尽量使我的做法和他的做
法相配合。我的第一个希望是:我不生坏孩子;第二个希望是:在他们的父亲的指导下,
我把上帝赐给我的孩子抚养好,以便他们将来长得像他们的父亲。为此,我尽量按他给
我规定的方法去做,只不过不像哲学家那样冷漠,多给他们一点母爱,使孩子们时时都
很快乐。这是我作母亲的人的心中的第一个心愿。我每天的时间和精力都用来实现这个
愿望。当我第一次把我的大儿子抱在怀里的时候,我在心里想:拿寿命活得比较长的人
来说,童年的光阴几乎占了他一生四分之一的时间,而能活满余下的四分之三时间的人
是很少的,因此,如果为了保证这四分之三的时间的幸福,就不让孩子过好第一个四分
之一的时间,这种做法虽说是出于谨慎,但是是很残酷的,何况那四分之三的时间也许
还活不满呢。我认为,在儿童幼小的时候,大自然有许许多多的办法约束他;如果在大
自然的约束之外,我们再任意剥夺他不仅极其有限而且不可能滥用的自由,那就太不合
情理了。因此我决定尽量少管他,让他使用他的那一点点儿力量,尽量不妨碍他的天性
的活动。我这样做法,有两个大好处:一个好处是,使他正在成长的心灵不受谎言、虚
荣、忿怒、嫉妒,一句话,由于管得过多而产生的种种恶习的浸染,而有些人则不然,
他们为了让儿童接他们的要求去做,反而利用这些恶习去熏染儿童。另一个好处是,让
他不断地自由活动,增强他的体质。现在,他已经能像农民那样光着头在烈日下或在寒
风中奔跑,他跑得气喘嘘嘘,满身是汗,也不在乎;他像农民那样不怕风吹,身体长得
很结实,生活得快乐。这样做,才真正是为他日后长大成人着想,使他能应付一个人可
能遇到的种种意外事件。我担心那种害死人的胆怯心理使一个儿童变得很柔弱和娇嫩,
受到没完没了的束缚的折磨;我绝不管得过多,绝不处处提防,把他限制得死死的,最
后让他一辈子没有应付不可避免的危险的能力;我绝不为了使他一时不遇危险,使他小
时候不患伤风感冒,反而让他长大后死于胸部的炎症,死于胸膜炎或死于中暑。
“那些放任自流的儿童之所以有你所说的那些缺点,其原因是,他们不仅不满足于
能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而且还要别人也按照他们的意志行事。这种情况,是由于母亲
的过分纵容造成的;这样的母亲,人们只有完全按照她们的孩子的无理要求去做,她们
才感到高兴。我的朋友,我感到庆幸的是,你在我家中的人当中,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
觉得我独断专行,即使是最低级的仆人也没有这种感觉;你也没有见过我听人家说我孩
子的恭维话,我就暗暗高兴。我在这件事情上,走的是一条可靠的新路子,使一个孩子
既能享受自由,又表现得很文静,能体贴他人,听大人的话。我们做到这一点的办法,
也很简单,那就是:使他认识到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娃娃。
“从孩子的本身来看孩子,也可以看出:在世界上,还有哪一种生物比儿童更柔弱、
更可怜、更受他周围的一切的摆布,而且是那么地需要他人的怜惜、爱和保护呢?大自
然之所以让他们发出的第一个声音是哭声和哀告声,他们之所以长那么一张漂亮的脸儿
和那么动人的神情,难道不是为了使所有接近他们的人都爱惜他们柔弱的身体和积极帮
助他们吗?所以说,还有什么事情比看见一个盛气凌人、桀傲不驯的孩子指挥他周围的
一切人,而且还厚着脸皮以主人的口气向那些只要一不管他就可致他于死地的人说话,
更令人气愤和违反事理呢?头脑糊涂的父母听任他们的孩子胆大妄为,让他成为他的乳
母的暴君,直到最后成为他们自己的暴君,这难道不令人生气,不说他们做得不对吗?
“至于我,我已竭尽全力,不让我的儿子有作威作福和颐指气使的可恶样子,不让
他有任何借口说别人该伺候他而不是因为怜惜他才帮助他。这一点,也许是整个教育过
程中最重要的和最难做到的事情;为了使孩子养成对仆人的雇佣劳动和父母的关心爱护
一看就可区别清楚的本事,我采取了种种措施,其中就数这件事情做起来最零碎,而且
也永远做不完。
“正如我已经向你讲过的,我采用的主要办法之一是:使他充分认识到,在他这样
的年纪,没有我们的帮助,他就活不了。之后,我就告诉他,一个人不能不接受别人给
予的帮助,这是一种依赖行动;仆人们比他强,所以他不能没有他们;而他对于他们,
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这样,他便不会因为他们在伺候他,便自以为了不起;反之,他
倒是感到了自己的弱点,觉得很不好意思,巴不得赶快长得身强力壮,能够自己的事情
自己办。”
“这些做法,”我说道,“在作父母的人也像孩子那样要人伺候的家庭里,是很难
实行的;但在你们家里,从你开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主人和仆人的关系是互相
关心和互相照顾,所以我相信,你的做法是行得通的。不过,我还有两点不明白:有些
孩子的需要尽管经常得不到满足,但他们总会要这要那,提出更多的要求,在这种情况
下,我们怎样才能使他们知道不应当再有更多的奢望?如果一个仆人把孩子的真正需要
误认为是多余的要求,而不满足他们,我们如何才能使他们不因此而感到难过?”
“我的朋友,”德·沃尔玛夫人接着说道,“缺乏远见的母亲,把孩子们都养成了
脾气很怪的孩子。其实,无论儿童或大人的真正需要都是很有限的。我们应当关心的是
他们的长久的舒适,而不是一时的快意。你以为一个不受束缚的孩子在母亲眼前能听任
保姆不让他舒舒服服地活动吗?你列举了一些由于养成恶习而产生的缺点,但你不知道
我的全部精力都集中于不让他们沾染恶习。女人自然是很爱孩子的。孩子和保姆之间的
矛盾,完全是由于一方要另一方听从自己的摆布而产生的。不过,这种情况在我们家里,
既不会出现在孩子身上,因为谁也不强迫他做什么,也不会出现在保姆身上,因为孩子
从来不用命令的口气叫她办什么事。在这一点上,我和其他当母亲的人的做法完全不同:
她们假装要孩子听仆人的话,而实际是要仆人听孩子的话。在我们家里,谁也不命令谁,
谁也不完全按谁的指使行事。孩子要对他周围的人好,他周围的人才对他好。这样,他
意识到他对周围的人除了亲切相处以外,便无其他的权威,因此也就变得听大人的话,
讨大人的喜欢了。由于他力求别人拿真心对他,因此他也要拿真心对待别人。任何人都
希望自己为别人所爱,这是自爱之心的必然结果。从这样的互爱中便产生了平等,从而
用不着费多大力气便可养成良好的品行;反之,如果一刻不停地向孩子们说教,反而使
孩子任何一样好的品行也养不成。
“我认为,儿童教育中的最重要的部分,在精心设计的教育中从来没有人提到过的
部分,是要使儿童感觉到他是可怜的,柔弱的,需要依靠他人的,而且,正如我的丈夫
向你说的,要让儿童知道在他身上还有大自然给人类戴上的沉重的生活的枷锁;不仅要
使他知道人们为了减轻他的枷锁,做了哪些工作,尤其是要及早让他认识到上帝给他安
排的是什么地位,他不能超过他能够达到的地位;人类社会的事情,没有一样不与他有
关。
“年轻人由于出世后就娇生惯养,受到大家的关心;他们要什么,大人就给什么,
想怎么胡闹,大人就让他们怎么胡闹,因此,他们在进入社会的时候便狂妄自大,往往
要碰了一鼻子灰,遇到许多屈辱和不顺心的事以后,才知道改正。为了不让我的儿子去
受这种凌辱人的教育,我一开始便使他对事物有一个较正确的看法。
“由于我深信初期的天性的活动一定是好的,对身体有益的,所以在开始的时候,
我决定,他想要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但我也及时发现:孩子以为要人家服从他,是
他的权利,因此,他几乎是一生下来就脱离了自然的状态,学我们的样子,沾染我们的
恶习,由于我们的做法不对,使他养成了一些坏毛病。我发现,如果他所有的无理要求,
我都一一满足的话,则他无理的要求将随着我对他的迁就而日益增加,因此,必须对他
的无理的要求设置一个界限,到了这个界限,就应当加以拒绝。如果他平时很少遭到拒
绝的话,则对此时的拒绝将感到十分难过。我不能让他一点难过的事情都不遇到,但我
使他遇到的难过的事情要小,而且遇到的时间愈早愈好。为了使他遭到拒绝时候的难过
心情小一点,我首先设法使他对我拒绝他的要求表示服从;为了使他心中难过的时间不
致于过长,不致于叫苦连天地发展到表示反抗,我每一次拒绝,只要一说出口,就不再
更改。当然,我拒绝的次数要尽可能少,而且要反复考虑决定之后才说。凡是打算给他
的东西,他一说要,我马上就无条件地给他,而且出手大方;但是,如果他纠缠不休地
硬要什么东西的话,那他是任何东西也要不到的。无论他哭也好,说好话也好,都是没
有用的。这一点,他是完全知道的,所以他已经不采用这两个办法了。我一说不行,他
就马上丢掉他要东西的念头,因此,当他看见我把他想吃的糖果收起来,把他手里捉的
鸟放走,他也不呕气,因为他知道,要得到这两样东西,是办不到了。我把他手中的东
西拿走,他也觉得无所谓,无非是自己不占有罢了;我拒绝给他的东西,他也觉得没有
什么关系,无非是得不到罢了。他不拍桌子(拍桌子会伤他的手)也不打拒绝他的人;
在种种使他难过的原因中,他知道,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的要求不当,是他自己力量柔弱
的结果,而不是由于别人有什么坏心……等一等!”她看见我要打断她的话的样子,便
赶紧说道:“我早就看出你不赞同我的意见;现在,让我来详细给你解释。
“孩子们之所以哭闹,是由于大人一听见他们哭闹就着急,对于他们的要求,不是
迁就,就是拒绝。他们一看大人怕他们哭,他们就偏要哭,而且,有时候一哭就哭一天。
为了制止他们的哭闹,无论是采取迁就的办法还是威吓的办法,都不对,几乎都是没有
什么效果的。如果一听见他们哭,大人就赶快去瞎操心,这恰恰成了他们要继续没完没
了地哭的理由,反之,如果大人不理他们,他们是不会哭个没有完的,因为,无论是大
人也好,小孩也好,谁都不愿意白费力气的。我的大孩子就是这样;开头,这个爱乱叫
乱嚷的小娃娃,把大家弄得没有办法。你看,现在在家里就一点也听不到他的吵闹声,
就好像家里没有小孩子似的。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哭,这是自然的声音,这就不能命令
他不要哭,但是,只要他不舒服的感觉没有了,他马上就会停止哭闹的。因此,我对他
的哭声非常注意,因为我知道他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哭的。这样,我就可以很准确地弄清
楚他身上是不是真的感到哪儿痛,他是有病还是没有病。对于那些因为他们的无理要求
得不到满足和只是为了让人家去哄他而哭的孩子,许多人都没有用这个好办法去处理。
此外,我也承认,乳母和保姆也是不容易做到这一点的,因为,再也没有什么事情比听
见一个孩子哭闹更令人心烦的了。好心的乳母和保姆是只顾眼前的,她们没有想到:今
天叫他闭嘴不哭,明天他将哭得更凶。更糟糕的是,他将因此养成执拗的脾气,在他长
大后对他产生严重的后果。正是这个使他在三岁的时候常哭闹的原因,使他在十二岁时
常和大人顶嘴,二十岁时常和人家吵架,三十岁时盛气凌人,一辈子令人难以忍受。
“我现在来解答你的疑问,”她微笑着对我说,“孩子们当然知道我给他们东西,
是为了让他们高兴,而在我要求他们做什么或者不让他们做什么时,他们当然也会猜想
其中必有原因,只不过他们不问是什么原因罢了。这是我在必要时对他们行使权威而不
采取说眼办法所得到的另一个好处,因为,他们有时候虽看不出我行使权威的原因,但
他们自然而然地会明白其中必有道理。相反,你只要有那么一次让他们说了算,他们以
后就会认为什么事情都得听他们的,他们就会变成诡辩家,机灵鬼,心眼儿多,非常狡
猾,爱讲歪道理,想方设法把那些不善于阐述自己看法的人弄得哑口无言。当你不得不
向他们讲一些他们难懂的事情时,如果他们听不懂你煞费苦心的讲解,他们就会把你讲
的话当作耳边风。总之,使他们事事听话的唯一办法,不是对他们讲一番大道理,而是
让他们明白,在他们那样的年纪,他们还没有明白事理的能力,因为,在这个时候,他
们总是从正面去理解事物的道理,除非你有意让他们产生另外的想法。他们是知道我爱
他们的,因此他们也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