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伊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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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爱洛伊丝-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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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子是不允许有情人的,只有已婚的妇女才有找情人的权利,而且,她对谁中意就找
谁,而唯独不找的,是她自己的丈夫。宁肯让一个当母亲的有二十个情夫,也不允许当
女儿的只有一个情人。通奸的事,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好,也不认为它有什么违反礼仪的
地方。在严肃的小说里,在人们为受教育而阅读的小说里,这种事情多得很;放荡的行
为已不再受人谴责,即使对爱情不忠,也无人过问。啊,朱莉!已经偷了无数个汉子的
女人,竟敢用一张肮脏的嘴指责我们纯洁的爱情,公然对两个矢志不渝的真诚的心的结
合大放厥词!也许有人说,结婚之事,在巴黎和别的地方不同;据他们说,结婚只不过
是两个人相结合而已,而这种结合,并无任何契约的效力,只要两个自由的人同意居住
在一起,同意姓同一个姓,承认孩子是他们的,就行了,除此以外,便谁对谁都没有任
何其他权利。一个企图追究其妻子坏行为的丈夫所遭到的议论,并不少于在我们国家容
忍妻子乱搞的丈夫受到的责难。这里的女人,对她们的丈夫并不厉害;我还没有看见过
她们惩罚丈夫学她们不忠于爱情的行为。是的,在夫妻关系方面既不讲爱情,怎么能指
望彼此真心相待呢?一个只为金钱或地位而结婚的人,是根本不爱她所嫁的那个人的。
    至于说爱情,爱情本身早已失去了它的意义;它的性质的变化之大,并不亚于婚姻。
这里的夫妻,都是为了能更自由地生活而同居的未婚男女;情夫和情妇都不把爱情看得
很重,他们要的是玩乐,是外表和经验,或者只是为一时的需要:只想暗中往来,怎么
方便就怎么来,只要外表中意就行了。如果愿意,一拍就合,就作出安排,两相聚会;
如果可能的话,还可以简化一点。暗中往来一次的时间,只不过比会一次客的时间稍多
一点;其中的经过,可以编成一本充满了人物描写、嘉言隽语、人生哲学和精辟言论的
情话录和情书集。至于肉体,他们并不看得太神秘;他们倒是很明智的,认为最好是在
有欲望的时候,按方便的办法予以满足;男人女人都一样,先来的先满足,无论是情人
还是别的什么人,都可以。男人就是男人,所有的男人几乎都差不多,都挺好,至少能
解决问题,要不,对情人为什么要比对丈夫好呢?再说,到了某种年纪的时候,所有的
男人个个都一个样,所有的女人也一个样;这些玩偶都是同一个厂家制作的,所以用不
着挑挑选选;怎么方便怎么办,只要能到手就行。
    以上的情况,我都没有亲眼见过,而人们对我谈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声调是那么的
特别,所以他们的话不能全信。我从他们的话中推知,大多数女人是把她们的情人当仆
人看待的,如果他不称职,就把他捧走,另外再找一个;而他如果觉得别处的条件更好,
或者他不愿干仆人的事,他就走,另外再找一个女人。据说,有些女人是相当的胡闹,
竟拿管家做试验,因为,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一个男人嘛。这种胡闹的做法时间不会长,
胡闹劲儿一过,就把他打发走了,另外换一个;如果他赖着不走,就把他养起来,照样
另外换人。
    “不过,”我对那个给我讲这些奇怪的习俗的人说,“一个女人和那些与她分手的
人或被她撵走的人以后怎么办呢?”“好办!”他回答道,“她根本不和他一起生活,
彼此不再见面了,谁也不理谁了。如果胡闹的劲头又上来了的话,那就另寻新欢;只要
她心中还记得他们曾一度相好,那就不错了。”“我明白了,”我对他说道,“我相信
你的话没有夸张,但我不明白的是,他们在那么情意缠绵地相好之后,怎么能在再次见
面的时候保持冷静,在听见自己曾经爱过的人的名字时,他们怎么会不心跳;他们再次
相逢的时候,怎么会不战栗。”“你真叫人好笑,”他打断我的话说,“什么战栗不战
栗的,你以为我们的女人都不中用,一激动就晕了吗?”
    必须把这幅显然是描绘得过于详细的图画删去一部分,有些地方不能让朱莉看;只
要你还明白我的心,我就再也没有什么要对你说的了。
    然而,必须承认的是,在这些不愉快的印象当中,有些见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虽
说坏事常出现在好事前面,但它不能妨碍好事,好事终归有它出现的时候。思想和天性
的美,终将使人的高尚品质得到显示。开始时候的厌恶之心一被克服,不久就会产生相
反的看法了,对这幅图画就会采取另外一种观点了。说话要公正,不能光说它不好的一
方面。
    大城市的第一个不好之处是:人在大城市中将变得不像人的样子,社交场合可以说
是已经使他们变得与原来的样子完全不同了。情况的确是这样,尤其是巴黎,尤其是巴
黎的妇女,因为她们要获得别人的青睐,才能显示出她们所追求的风采。你在大庭广众
之中所看到的妇女,并不是你想象中的巴黎女人,而是一个穿着时髦衣服的空有其表的
人:她高傲神气的样子,她走路的姿势,她的身段和胸脯,她的肤色,她的面容,她的
目光,她的举止言谈,所有这一切,都不是她本来的样子,如果她回到她本来面目的话,
你将认不出她来的。这样一种面目的改变,对改变面目的女人不利。一般地说,把本来
的样子改变成其他样子,那是没有什么好处的。不过,她们也不可能把天然的样子完全
抹掉,它在某些地方还是保留下来了。观察的艺术,就在于善于捕捉它。对于这个国家
的妇女来说,要掌握这项艺术并不难。因为,她们表现自然的地方还是比她们自己想象
的多;只要你经常与她们接近,使她们抛弃她们所喜欢的那些过分的表现,你马上就会
发现她们还是她们本来的样子;这样一来,你先前对她们的反感,就会变成尊重和友好。
    现在让我讲一讲上个星期我在一次乡村聚会上看到的情形。有几个妇女硬要邀请我
和几个新来此间的人去参加这次聚会;我们心中无数,不知道我们参加,对她们是否合
适;也不知道她们请我们去的目的,是不是想拿我们随意开心。这一点,在我们到达的
第一天不是没有发生过的。她们开始的时候对我们说了许多开玩笑的俏皮话,但谁也没
有答她们的腔,于是,她们就对我们说了许多的怪话。这时候,她们使出了全身解数,
但由于无法使我们就范,最后不得不完全照我们的意见办。我不知道她们对这一变化是
否高兴,但从我来说,我觉得这一变化是很好的。我吃惊地发现,我和她们谈话,比和
许多男人谈话更长见识。她们很有头脑,看问题是那样的明白事理,以致使我不能不对
她们错用她们的智慧感到惋惜。在仔细观察这个国家的妇女之后,我感到遗憾的是:这
么多可爱的妇女之所以缺乏理智,乃是由于她们不愿意自己有理智。我认为,潇洒自然
的态度,可以不知不觉地消除一个人在城市染上的矫揉造作的习气,因为,你不故意做
出什么样子,你做出的样子反而得体;在一本正经地谈话的时候,即使想做一点儿卖弄
风骚的怪相,也是没有办法做的。当她们不刻意打扮的时候,我觉得她们反而更美;我
认为,为了使人们喜欢她们;她们是用不着化妆的。根据我刚才所说的道理,我觉得,
巴黎这个据说是善于审美的城市,也许是世界上最没有审美力的城市;巴黎人为了讨人
家欢喜而采取的种种做法,反而败坏了这个城市的真正的美。
    我们这样在一起呆了四五天,彼此都感到很满意。对于巴黎和巴黎的那些荒唐事,
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我们把巴黎全忘记了。我们心中所想的,是如何尽情享受我们之
间亲切的友谊。我们用不着彼此椰榆或开玩笑,也能做到使大家十分开心。我们的笑,
不是取笑,而是高兴的笑,和你表妹的笑是完全一样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使我改变了我对她们的看法。经常发生这样的情况:正当我们谈
话谈得最起劲的时候,有一个人走到女主人身边,凑近她的耳朵说话,于是,她走了出
去,到她房间去关着门写什么,要过好一阵工夫之后才回来。她这样退席出去,看来是
去写情书或类似人们所说的情书之类的东西。另外一个女人插嘴进来轻轻说了一句话,
但她的话谁也听不清。这就使我认为,那位退席走开的女人,即使没有情人,至少也是
有男朋友的。由于好奇心的驱使,我开始注意观察。我非常吃惊地发现,那几个所谓的
巴黎的“穿灰衣的跟班”,原来是本堂区的农民,他们是因为遇到了不幸的事情来向女
主人求援的。有的是因为负担了有钱人转嫁到他们身上的过多的人头税,有的是因为自
己年纪大大又有孩子还要被政府抽去当兵①,有的是和有权势的邻居打官司打输了而有
冤无处申,有的是因为庄稼遭了冰雹而还要被人逼交地租。总之,他们都是来求女主人
的帮助的;女主人很耐心地听他们讲;没有一个人受到女主人的拒绝,因此,我以为她
是去写情书,却原来是去为那些不幸的人写信。我不知道如何向你叙述我弄清这些情况
之后是多么地吃惊;我也无法向你描述我是多么愉快地发现:一个那么年轻而又那么放
荡不羁的妇女竟能做这么高尚的事情,而且做了以后还不矜夸。“是的!”我很受感动
地说,“要是朱莉遇到这些事情的话,她也会这么做的。”从这个时候起,我就对她十
分尊敬,她所有的缺点在我眼中都消失了。      ①就我所知,这种事,出现在上一次战争,到这一次战争就没有了。已经结婚的男
人可以不去当兵,有了这个规定,结婚的人特别多。——作者注
    我看问题的角度一转变到这个方向,我原来觉得这些妇女身上许许多多难以容忍的
缺点,现在都变成了优点。所有的外国人都异口同声地说,除了爱讲时髦话这个缺点外,
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国家的妇女有这儿的妇女这么明智,说话这么通情达理,而且在你需
要的时候善于给你出好主意。除了卖弄风骚和插科打诨的话以外,我们能从一个西班牙
女人、意大利女人或德国女人那里学到什么东西?什么也学不到。朱莉,正如你所知道
的,我们的瑞士妇女,一般地说,也是这样的。但是,如果谁说话欠文雅,敢招惹这些
法国女人(实际上她们是不愿意有人招惹她们的)谁就会发现与自己对阵的是什么人:
她们吵起架来,不亚于一个男人,因为她们善于讲理,按美德的原则行事。至于她们的
良好性格,我暂且不提她们对朋友是如何的热情,因为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出于强烈的自
尊心;这种自尊心,各国的妇女都是有的。尽管一般地说,她们只爱她们自己,但长久
的友谊(只要她们花力气培养,她们是能够获得这种友谊的)是能够唤起她们的热烈感
情的:凡是与一个人有十年交情的女人,一般都能终生与那个人保持关系。她们爱她们
的旧交,至少比爱她们年轻的情夫更爱得真,爱得深。
    似乎有相当多的人对这里的妇女有所责难,说这个国家的女人什么都干,结果,干
的坏事多于好事,但支持妇女的人则说,她们干坏事是由于男人的教唆,而干好事则是
出于她们的主动。这种说法,与我在前面讲的话并不矛盾;两性私通,并不是真心的爱,
因为法国人对女人献殷勤,便给予了女人一种广泛的权力;这种权力,是不需要借助于
任何温情就能行使的。一切都取决于女人;没有她们作主,或对她们没有好处,那是什
么事也办不成的。奥林匹斯山①和巴那斯山③,荣誉和财产,在她们看来是同一回事。
一本书的价值,作者的地位,完全由女人说了算;高深的学术著作和优美的文学作品是
好还是坏,最终由她们决定。诗歌、小说、历史著作、哲学著作,甚至政治书籍,都要
写得合乎她们的胃口。首先从各种书的笔调就可以看出,它们是为了取悦漂亮的女人而
写的,最近还有人甚至把《圣经》也改编成风流故事。无论办什么事,为了达到她们的
要求,她们甚至对她们的丈夫也可行使一种天然的权威,其原因倒不是因为他们是丈夫,
而是因为他们是男人,而一个男人是不能拒绝任何一个女人的任何要求的,即使这个女
人是他自己的妻子,他也不能拒绝。      ①奥林匹斯山,希腊神话故事中诸神居住的地方。
    ②巴那斯山,希腊神话故事中阿波罗和缪斯诸神居住的地方。
    这种权威的产生,并不是基于对女人的爱或对女人的尊重,而完全是由于礼貌和社
会习惯造成的,何况法国人对女人献殷勤的表现,主要还是出于对女人的轻蔑,而不是
为她们效劳;对女人的这种轻蔑,是女人自己招来的,因为,和她们相处的日子多了,
就对她们有所了解了:谁对她们表示尊重,谁在她们眼中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一
个游侠骑士,一个只是从书本中认识女人的男人。她们对自己的评价倒是很公正:谁尊
敬她们,谁就不配成为她们喜欢的人。情场老手的头一个本事是:对女人要摆够架子,
行事鲁莽。
    总之,尽管她们常做坏事,但她们人是好的;在为人方面,她们善良的心地是很有
益的。在每个国家都一样,大商人总是令人憎恨和缺乏同情心的;而在欧洲最伟大的人
民的商业中心,经商的人都是最心狠的人,因此,穷苦的人们只好向妇女求援。她们是
不幸的人的救星;穷苦的人来向她们诉苦,她们是绝不会把他们拒之于门外的。她们耐
心地听他们讲,安慰他们,为他们排忧解难。她们虽过着无聊的生活,但在寻欢作乐之
余,也抽出时间来做她们善良的天性驱使她们做的事。如果哪一个女人在为别人帮忙的
过程中做了缺德事,千百个其他的妇女就会天天用自己的钱去帮助穷人,并运用她们的
影响去援救受迫害的人。是的,她们行事往往考虑不周,有时候为了帮助她们认识的受
害人,便毫无顾忌地做不利于她们不认识的受害人的事。不过,在一个这么大的国家里,
怎么能够认识所有的人呢?心眼儿好与真正的道德完全是两回事;心眼儿好的人的最高
目标,不在于做多少好事,而在于不做任何坏事。因此,哪里还能对这样的人有更多的
要求呢?除此以外,她们当然是有做好事的天性的,她们也的确做了许多好事,而且是
真心实意地做的;在巴黎,也只有她们还保留有仅见的一点儿人道主义。如果没有她们,
贪得无厌的男人肯定会像豺狼那样互相残杀的。
    以上所说,如果我光看小说家和喜剧作家的描写,那是看不到的,因为他们在妇女
身上专看她们可笑的事情(因为他们自己也有),而不看她们善良的品质(因为他们自
己就没有)。他们的作品,不仅不表彰她们实际做了的好事以鼓励她们一心向善,反而
挖空心思地描写那些在她们看来是不真实的,因而不愿意学习的德行。对一个已经相当
腐败的民族来说,小说也许是在其他教育手段都难收成效以后才采取的最后一个教育手
段了。因此,我主张,这样的书,只能由那些为人真诚并愿把他们的思想倾注在书中的
人去写。这样的作者,并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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