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苗岩峰留下的印象太强了,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定格,所以才会让自己常常这样想。他看着苗岩峰,感到有好多好多话要讲。但此时此刻,他能说什么,哪怕多一句的交代都是不必要的,因为他信赖苗岩峰,信任苗岩峰的能力。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亮,杜延信和老伴已经起身。树上的鸟儿还没有叫,而在平时,杜延信总是在鸟声中起床、吃饭、离家,好像有一种与大自然同步的感觉,心情总是特别舒畅。今天,他没有听到鸟叫,心里有些黯淡。跟自己处了多年的老邻居们,要不要和他们打个招呼呢?由此联想到了所里的同志,他们会不会来?也许不会来吧,当初自己可是拍着胸脯叫人家不要来的。何况天气又这么冷,谁会起个大早呢?鸟儿都起不来呢!可心里却又实在有些空落落的,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
老夫妻俩默默地收拾完东西,杜延信帮老伴穿好了衣服,戴好围巾,对老伴说:“你看看车来没来,咱们快点走,别惊动了大家。”老伴撩开窗帘一下呆住了,她惊异地喊杜延信过去——院子里站满了人,苗岩峰、魏可凡、韩玉娟、孙明建、徐秋萍、郭红义等人在晨曦中一字排开。
大家看到杜延信走出来,围拢上来,把他包围在中间。杜延信激动得说不出话,心里不禁感慨,人间有真情在啊!
苗岩峰却带着愧疚说道:“所长,大家都是自愿来送您的。”
杜延信丝毫没有责怪的意思,他激动地握住同志们的手,连声说道:“谢谢大家,谢谢了,谢谢!”
车来了,杜延信和老伴从人群中走出来,上了车。透过车窗,杜延信向同志们频频挥手,直到车渐行渐远,同志们的身影在远处成了一个个小黑点,这才回转身,泪水夺眶而出,是激动还是悲伤……
送别了老院长之后,大家的生活又回到了各自惯常的轨道上。
这天晚上,徐秋萍的新男友李经理来到家里。徐秋萍一边殷勤地为李经理削苹果,一边不住地瞅着女儿的房间。她希望女儿能够出来见见李经理,哪怕是打声招呼也好。可是女儿一点都不懂事,从李经理进门到现在,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徐秋萍站起身来,去敲女儿的房门。里头没有动静。徐秋萍的火气上来了,使劲拍打房门。秀琴终于戴着耳机开了门:“妈,您这是干吗?”
“我干吗,我还要问你呢,让你出来见见李叔叔,怎么就这么难?!”
秀琴定定地看着母亲,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一不一想一见!”
徐秋萍看了看客厅里坐着的李经理,李经理的脸色很难看。他咳了一声,起身要告辞。徐秋萍心急气盛,一扬手就给了魏秀琴一巴掌。这一巴掌下去,把3 个人都打愣了。最让魏秀琴心痛的是,万没有想到母亲会为了一个陌生男人打自己;李经理也是震惊不已;而徐秋萍一个巴掌下去,自己的心也碎了,那巴掌似乎不是打在女儿脸上,而是打在了她自己脸上。母子连心哪!
女儿眼神带着怨恨,怒视着母亲和李经理,哭着跑出了家门。徐秋萍浑身颤抖着,无法平息自己混乱的心情。李经理见状也很知趣地离开了徐家。
房间里只剩下徐秋萍,她猛然醒悟了似的冲出房门。刚才的一巴掌打跑了女儿,但也打醒了自己,现在她明白,什么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她一路呼唤着女儿的名字,心里默默地祈祷:秀琴,我的女儿,你在哪里,妈妈对不起你。
然而,喊了一路,找了一路,仍然不见魏秀琴的踪影。徐秋萍失望地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现在她只能把希望放在了苗家,也许秀琴会跑到苗家去。她抓起电话,往苗家拨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韩玉娟。韩玉娟很吃惊,告诉秋萍,秀琴没有来过。徐秋萍的心一沉,叮嘱韩玉娟不要把秀琴的事情告诉魏可凡。放下电话,她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无望地等待着女儿的归来。
夜已经很深,魏秀琴偷摸着回到家里。她正准备溜进自己的屋子,被坐在黑暗中等她归来的母亲叫住。望着满脸的歉意、声音哽咽着向她道歉的母亲,母女俩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徐秋萍忙起身开门,见是韩玉娟站在门口。听说秀琴安全到家,玉娟松了一口气。秀琴抹着泪眼,回到自己的房间,两个好朋友亲切地拉着手坐在沙发上聊起天。徐秋萍颇有深意地问玉娟最近和苗岩峰关系如何。韩玉娟很吃惊,不明白徐秋萍为什么问这个问题。难道,有什么风言风语?徐秋萍眨巴着眼睛:“玉娟你难道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徐秋萍把薛丽追求苗岩峰的事告诉了韩玉娟。韩玉娟听后慢慢站起身,惨白着脸离开了徐家。
韩玉娟恍恍惚惚地过马路,一辆汽车迎面开来,她险些被汽车撞倒,摔到在泥水里。
韩玉娟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回到家里。
苗岩峰打开门,见到门前韩玉娟的样子,不禁埋怨道:“你到哪儿去了,这么晚?”韩玉娟告诉他自己去徐秋萍家了。
苗岩峰说:“你少和徐秋萍瞎唠叨,这么晚了,要是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
“有三长两短,你不是正好可以再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吗?那我正好给人家腾地方。”
苗岩峰愣了一下。玉娟这是怎么了,说话这么冲。刚出门时还好好的,去了一趟徐家就前后判若两人,莫非又是徐秋萍这个女人说了什么?
韩玉娟二话不说,径直进卧室拿走被子和枕头,苗岩峰企图阻止她也没起作用,她坚持要睡在沙发上。苗岩峰看着妻子的异常举动,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下午,在研究所办公楼前面,韩玉娟碰巧看到了薛丽。她认真地上下打量着薛丽,徐秋萍说得没错,这个女人是挺年轻漂亮的。只是韩玉娟纳闷,这么漂亮出色的女人何必要做第三者呢。现在这些年轻人啊!韩玉娟本能地想回避,可看见薛丽在向她招手:“韩技术员!”韩玉娟躲不掉,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反正这一天总要到的,迟来还不如早来。
韩玉娟没想到,薛丽主动邀请韩玉娟到茶馆去坐坐、聊聊,玉娟一口答应。
茶馆里,音乐在轻轻地荡漾。薛丽和韩玉娟坐在靠窗户的一角,夕阳透过窗玻璃,在人脸上投下了斑驳的红色。
薛丽呷了一口茶说道:“韩技术员,可能有些突然,我想告诉你我爱上了苗岩峰!”这话已在韩玉娟意料之中,但是当面听薛丽说出来,还是觉得刺耳。
韩玉娟不动声色地问薛丽:“苗岩峰是否知道你喜欢他?”
薛而摇摇头,颇为失落地说:“我曾经向他暗示过,但都被他回绝了。”
令玉娟不解的是,薛丽似乎没有偃旗息鼓放弃苗岩峰的意思,她反而进一步恳求韩玉娟把苗岩峰让给她。她的理由是,她比韩玉娟年轻,苗岩峰和她在一起,后半生可能会更幸福。没等她表白完,就遭到了韩玉娟的一口回绝,这种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老公又不是商品。两人的谈话陷入僵局。
徐秋萍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她一直尾随两人而来。她可比不得韩玉娟有涵养,指着薛丽的鼻子要薛丽离苗岩峰远点。薛丽傲慢地说:“这件事情与你无关。”
徐秋萍冷笑道:“小丫头,你那两下子差得远了,要不要我教教你怎么勾引男人?”
徐秋萍拉过韩玉娟:“玉娟,咱们走,少和这种人瞎废话。”
徐秋萍和韩玉娟漫步在黄昏的街道上。“玉娟,我说什么来的,我的眼光错不了,什么性解放呀,观念更新呀,还不是过去的老套子,看上什么男人就要争到手里……”
“秋萍——”韩玉娟心里难受,听不得这些话,打断了秋萍。
“你知道现在怎么说吗?什么40岁男人一朵花,50岁男人一件宝,什么成熟男人的魅力呀,还不就是这岁数的男人事业有了,钱也有了……”
韩玉娟脸一沉,徐秋萍只好收起她的那套理论。这时刚好路过一个电话亭,韩玉娟给家里打个电话,告诉苗苗晚饭不回去吃了。
两人继续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走着。韩玉娟突然对徐秋萍说:“秋萍,我已经和苗岩峰分居了。”
徐秋萍吃了一惊:“是他主动的!”
“不是,是我主动的,就是你跟我说的那天晚上。”
“咳,你要是现在疏远苗岩峰,那个狐狸精就会趁虚而人,这个时候你可要对他更好。感情这个东西很微妙的,使不得性子。”
“你这么有本事,你和可凡呢?”
“那是另外一码事儿。你就听我的,旁观者清,临到我头上,我也一样迷糊,这就是咱们女人。”她们路过一家理发店时,徐秋萍强把韩玉娟拉进理发店,对理发员说:“给她烫发,要最新式的大花。”
烫完头发,徐秋萍意犹未尽,跟着把韩玉娟带进一家服装店帮韩玉娟挑了一件色泽鲜艳的短裙。
烫着头,穿着短裙回家的韩玉娟,心情忐忑,自己都不能接受,家里人会接受吗?她惴惴不安地拿出钥匙开门,果然,预料的一样,韩玉娟一进屋,女儿苗苗首先跳起来,哇啦哇啦一阵惊呼:“爸爸,你看妈妈……”
苗岩峰放下书本,瞪圆了眼,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妻子的新造型。苗小军跑过来,盯着母亲:“妈妈,你烫头了?”
韩玉娟蹲下来,问:“小军,妈妈好看吗?”苗小军用行家的眼光审视了一番,一本正经地说:“嗯,像个大赤包。”
苗岩峰笑出来,孩子们也笑得东倒西歪的,连韩玉娟自己也笑了。
看着天色已晚了,苗岩峰催促孩子们上床睡觉。韩玉娟走进卫生间想把烫的头发洗直。苗岩峰在旁边说道:“花钱烫了,这么快就洗了,不可惜吗?”
韩玉娟擦着头上的水珠子,问道:“那你说好看吗?”
苗岩峰老实地回答:“这个,好像是有点……”
韩玉娟趿拉着拖鞋回到卧室,见苗岩峰正从柜子里拿出被子铺到沙发上,就说:“别拿了,我今天睡在床上。”
苗岩峰试探地问道:“玉娟,你最近怎么了?”
“岩峰,你知道吗,薛丽喜欢你。今天我跟她见过面了。”
“玉娟,你不要误会,我和薛丽……”
“没什么,我都知道了。我们多少年的感情,我还不明白你?”
苗岩峰激动地拥住了妻子,韩玉娟抽出手关上了台灯。
这夫妻俩并不知道,薛丽此刻正站在苗家的窗外,看着屋里的灯光熄灭,她神情黯然地离开了。
北京假日饭店门前,驶来一辆风尘扑扑的切诺基,一对气质雍容的美国中年夫妻——赫杰斯夫妇走下车来。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赫杰斯夫妇在登记处登完记,一个男服务员帮他们提着行李,上了电梯。
此时,苗岩峰、魏可凡和孙明建也匆匆赶到饭店,苗岩峰在心里暗暗叫了声不好,他指着切诺基,说道:“就是这辆车,看来他们早就到了!”
三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到了208 房间门前。孙明建按响门铃。赫杰斯开门出来,孙明建用英语问:“您是美国阿伯丁车辆试验场的赫杰斯先生吗?”
“是。你们……哪位是苗岩峰先生?”
苗岩峰上前回答:“我就是。我介绍一下,这是魏可凡先生,这位叫孙明建。”
赫杰斯连忙请三人进门。看到苗岩峰等人,赫杰斯太太笑容可掬地与三人互致问候。宾主坐定,赫杰斯先是对苗岩峰发表在杂志上的论文赞美有加,然后双方切人正题。赫杰斯介绍道:“我们的试验场在美国的马里兰州,阿伯丁是个很小的地方。如果不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美国陆军在那里建立了世界最大的车辆试验场,我想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
魏可凡发现手里的名片背面画着一条黄红黑三色狗,它的嘴里叼着一辆咬碎的坦克,下面是一行英文:你们制造,我们破坏。魏可凡不懂英文,悄悄问孙明建:“这写的是什么?”
孙明建告诉他:“你们制造,我们破坏。”
魏可凡不明其意地琢磨起这句话来。
苗岩峰问:“赫杰斯先生,能给我们介绍一下你的试验场吗?”
“阿伯丁试验场是世界上最大的车辆试验场,总面积达到1320公顷。1942年美国陆军部买下这个试验区时,希特勒的战车正碾压过欧洲的版图,保守的美国陆军也不得不冷落传统的骑兵,转而注视坦克。”他拿出一个小册子,指着上面说:“你们看,这是以年轻的美军中尉马克斯。芒森的名字命名的芒森试验区,专门测量车辆的野外性能。我们摹仿制造了世界上几乎所有的道路,铺砌路、石路、砂石跑道、镶嵌岩石路、搓板路、波形路、凸形路。请你们注意这条比利时石块路,这几百米长的路段上每块砖头都有号码,而每块砖头的高低排列是绝对按国际通行标准刻意追求出的。”
赫杰斯又拿出一张世界地图:“先生们,你们看到的只是我们阿伯丁试验场的一部分道路,我们还在热带雨林、北极寒区、沙漠、海湾等不同地域建立了5 个试验站,可以对车辆进行全球性试验。”
魏可凡说:“这些试验场暗示着美国的战略空间,凡是他们可能抵达的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阿伯丁试验场都将进行预演性的装备试验。那么……?”
孙明建翻译道:“魏先生说,你讲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讲到这条三色狗。”
说起三色狗,赫杰斯笑了:“这条三色狗是阿伯了试验场的场徽,它一问世,便引起美国企业界的一片哗然,试验中心对此一直保持沉默。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凡是经过这个试验场鉴定的车辆,用户绝对信赖,它成了一种信誉的象征,人们对这条三色狗也就另眼相看了。”
离开宾馆,孙明建、魏可凡、苗岩峰三人谈论着和赫杰斯的会面。孙明建对赫杰斯的印象很好:“这老头挺有意思的。”魏可凡却不以为然:“我看他有点吹嘘。”两个人对于赫杰斯的个人印象争论不休,只有苗岩峰从这次会面中得出一个有关工作方面的重要结论,他认为应该尽快着手建设一个自己的装甲车辆试验场。
孙明建提议,应该去参观一下现在世界上最先进的美国阿伯了试验场和德国陆军42试验场。苗岩峰坚决地说:“回去我就起草报告。”
不过,说到打报告,3 个人有点犯难,经费怎么办?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苗岩峰却乐观地说:“邓小平同志不是早就提出:军队要消肿,不能把军费都吃掉,要把有限的军费用在改善装备上吗……”
忽然孙明建指着远处说:“你们看,那不是徐秋萍吗?”
“徐技术员!”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徐秋萍站住,一辆面包车停在了路边,孙明建从车里探出身,原来是苗岩峰他们。徐秋萍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魏可凡。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偏偏碰到这个死鬼!徐秋萍心里头老大不自在,一口回绝捎她一段路的邀请。
苗岩峰见状,不好勉强,挥手让开车。
“可凡,秋萍要求转业,她跟你说了没有?”苗岩峰试探地问。听到这个消息,魏可凡还是吃了一惊,她都四十好几了,到地方能干什么?
“她说已经和商业局联系好了,工作没问题。”
魏可凡看向窗外,表情淡淡地说:“也好,到地方说不定更能发挥她的长处,她这个人就是闲不住。”
“唉,你们俩……”苗岩峰刚要就势往下谈,就被魏可凡把话截到了半路上,“又要给我做工作是不是?就此打住啊。”
看来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