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男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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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男电女-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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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巴立卓对她十分用心,所以她才心甘情愿地束手就擒。
    天地澄明,月凉如水。巴立卓拥妻入怀,口口声声地叫她小猪,他的誓言掷
地有声:“我要做一辈子的猪倌!”
    在沉静的月色之下,在奢华的树影背后,我深情地凝视他们,真挚地祝福他
们,愿他们恩爱百年。可我知道,再恩爱的夫妻也离不开柴米油盐的种种琐碎,
离不开家长里短的种种烦恼,不得不于平淡乏味中相守岁月。
    邮男电女(5 )
    4 、贫贱夫妻巴立卓和孔萧竹犹如一对候鸟,迁徙在不太陌生的城市里。他
们租房而居,其间搬家数次。漂泊感如影随形,但清洁始终是孔萧竹最为看重的
事情。她没完没了地打扫卫生,晴好的星期天里不厌其烦地擦拭玻璃,仿佛她是
为了清洁才生活的。
    又是秋风凉,巴立卓终于同意去买一口缸了。酸菜缸的外表是黑褐色的釉陶,
隐隐地泛着青绿的色泽。巴立卓尾随老婆去市场选买白菜,然后一棵棵地晾晒,
结结实实地腌了一缸酸菜,足够夫妻俩吃上一冬了。巴立卓大发感慨,过日子其
实就是在过女人。冬季燃煤紧张。全松河邮电局仅有六台汽车,买煤求车之难难
于上青天。有过切肤之痛的巴立卓寻租房子时,格外留意房东是否提供了燃煤。
室外飞舞着漫天的大雪,巴立卓和孔萧竹睡在热呼呼的火炕上,彼此很温存也很
恩爱。巴立卓每晚检查炉火以防煤烟中毒,但总也睡不塌实,深怕在某个早晨他
和爱妻长眠不醒。
    无语的酸菜缸立在卧室的一角,见证着巴立卓夫妻的向往。他们谈论最多的
就是房子。房子啊房子,他们简直要想疯了。
    师傅刚分到两居室楼房,巴立卓偕孔萧竹去看了,反反复复地看了个仔细。
木门窗上的绿油漆挥发着奇异的香气,明亮的阳光斜斜地射入,室内的暖气嘶嘶
地轻吟。不知是因为羡慕还是激动,巴立卓解开羽绒服扣子,额头上沁出了细密
的汗珠。巴立卓当然清楚,以自己的资历本期分房无望,但还是一笔一划地写下
申请,一间平房足矣。
    邮电局是喜欢开会的单位,大事小事都要拿到会上讲一讲。事关分房会场爆
满,连家属都赶来旁听。分一次房子就要闹一场大地震。爹哭娘喊你咬他告的,
玩横的服软的耍花招的又哭又闹要上吊的应有尽有,余波历久难平。柳鹏说文革
以来的十多年里,松河局没有解决过职工住房,如今邮电业务节节攀升,企业可
以分批分期地改善居住条件,他还特意强调大学毕业生必须特殊照顾。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柳鹏坚决地一劈手,让人联想起伟人的气
魄。
    巴立卓和孔萧竹终于居者有其屋了,他们分到了一爿小小的旧房。原房主痛
心疾首地介绍门窗上的防盗铁筋,感慨万千地唠叨他一砖一瓦垒起的仓房。巴立
卓为此支付了八百元钱,孔萧竹心头颤了又颤,但什么也没说。孔萧竹懂得男人
的面子是多么的重要,贤惠的女人应该知道深浅。巴立卓认为不值得为着五十一
百的和人家争吵,要是闹出了什么纠纷,就辜负了柳局长的美意。
    太阳横在天际,慷慨地照耀着两只皮箱和几个大纸壳箱子,照耀着那口壮实
的酸菜缸。巴立卓迫不及待地搬进了属于自己的家,王二美很仗义地从单位偷来
了油线杆和水泥管孔,一鼓作气地在窗前搭设起防雨的窝棚。小院状若堡垒,黑
洞洞潮乎乎的,白天也要点灯,但毕竟是自己真实的窝啊,值得巴立卓很男人式
的扬眉吐气。
    炊烟在简陋的屋脊上扶摇升起,欢快的麻雀在窝棚顶上蹦来蹦去。孔萧竹不
舍昼夜地操劳,膑手抵足地装扮他们的新家。心满意足的巴立卓端详着女人曼妙
的身影,看那对乳房在衣衫里妙趣横生地滚动。爱情被放大了,巴立卓俨如忠实
的农夫迷恋农事那样迷恋床第之欢,激情勃发夜夜春潮。巴立卓后来说过,人活
着就是为了某一个瞬间,生死是瞬间,机遇成败、真情涌动、高潮喷射这些全都
是瞬间。此时此刻,巴立卓享受的正是一个又一个瞬间。
    邮电局的待遇越来越好了,巴立卓和孔萧竹会同一天分到同样的东西,比如
两个煤气罐两袋大米两捆大葱或者两箱冻带鱼。他俩推着自行车乐颠颠地往家搬,
有时也会小小的犯愁,不知道如何才能打发掉。为了买菜倒垃圾之类的家务事,
他们常有小小的口角发生。
    巴立卓的安乐窝隐藏在棚户区的深处,上班下班都要经过一个公共厕所。该
厕所饱经风雨剥蚀加之无人管理,冬天污水结冰,夏日奇臭无比,倘若再有微风
扬起,那臊臭味儿便向四处蔓延,并顺着歪歪斜斜的羊肠小巷飘散。无论天气怎
样炎热,孔萧竹都坚持不打开后窗,那滚滚而来的气息实在叫人难以忍受。巴立
卓说:“你到底不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大粪是天然的有机肥料,我就是吃大粪长
大的。”
    巴立卓的话音匍落,孔萧竹便一阵狂呕。女人一吐再吐,去医院检查的结果
是怀孕了。
    就在惊喜又惶恐的当口,巴立卓调到了电信科。孔萧竹并不高兴,她为每月
少了七元钱的夜班津贴而叹息连连。郝静林特意开了个欢送会,载波室全体凑份
子,每人捐出五元钱去“狗食棚子”聚餐了一次。所谓狗食棚子是指街边的大排
挡,即彩条布围成的小饭棚。花花绿绿的彩条棚挤满了整整一条街,烤鸽子炸麻
雀熏兔子酱牛肉炖小鸡涮羊肉,浓香飘逸,场面甚是壮观。
    转眼又是秋天,松河邮电局要为职工分发苹果。事情显得比较隆重,需要抽
调精兵强将去辽东半岛收购,巴立卓自告奋勇报名参加。出发前,工会杨主席要
求一律穿着绿色标志服戴绿色大盖帽,路途遥远关卡不断,戴顶大盖帽,远远一
看很像交通警察呢。大家全都笑了。提起大盖帽,就叫人产生关于四大绿的联想。
这四大绿是:青草地、西瓜皮、王八盖子、邮电局。
    孔萧竹坚决反对男人远行。巴立卓没好气儿:“又不是支边援藏,你慌个屁
呀?”
    “不就是去买苹果吗,你神气个球啊?”
    巴立卓振振有词,反正我已经报名了,出尔反尔的事非我所为,你叫我咋和
领导去说?孔萧竹更加生气,自己还不是黄脸婆呢,男人就视自己为无物了,长
此以往那还了得?她威胁说,你要是去了就别回来!随后的一天里,巴立卓和孔
萧竹互不理睬,可这份默契并非甜蜜的礼物而是彼此叫劲。巴立卓还是走了,留
下一张表达温情的纸条,上面写着:“月照青山云游天,一个出门就想家的人。”
    车队一走多日,局长和书记在家提心吊胆,担心天气变化担心路况不好担心
遇到车祸。还有一个人坐卧不安,那就是孔萧竹。
    孤单冷寂中,孔萧竹更加怨恨巴立卓,仅仅为了自己快活,凭着这小小的借
口竟可以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事先连个商量都没有,说报名就报名了。可恨的
是这个家伙连个电报也不来,害得她天天给工会打电话询问。长夜漫漫,寒风漫
卷吹得后窗户呼哒呼哒直响。窗户是那样单薄,除了几根铁筋做支撑其他全是玻
璃,孔萧竹生怕有人破窗而入。冷寂和孤单在一点点的侵噬着她,越有心事越睡
不着。她只好起身去摆弄婴儿的衣物。布料的质地很柔软,贴在脸上就像是温存
的絮语,让她联想起婴儿细嫩的肌肤。她想着想着以至于泪眼婆娑。
    孔萧竹想和人说说话,忍不住去财务科找詹萍。财务科的人很多,詹萍便说
等我有时间了回头找你。孔萧竹以为对方敷衍她,更加怏怏不乐,不想下班前詹
萍真的来了电话。一见到詹萍,孔萧竹的眼圈就红了,哽咽叫了声师姐。
    詹萍猜出了八九分,说咱们做女人的心肠放大度点才是,巴立卓是公出,又
不是去做坏事。詹萍的孩子两周岁了,她人也胖了许多,正心无旁骛地做着贤妻
良母,眉宇间洋溢着小女人的安详。她还说男人看起来耀武扬威的,骨子里都还
是孩子,疯够了跑累了自然就会回家。
    孔萧竹实话实说:“我总有点儿怕。”
    詹萍笑了,说两口子过日子,谈不上谁怕谁。由爱生怖吧,还是男人怕老婆
的多,你家怎么调过来了啦?詹萍还说,自己的男人自己疼,过小日子的感受还
要自己去悟。
    风尘仆仆的巴立卓终于回来了。一进家门,就见女人正襟危坐严阵以待。巴
立卓傻眼了,他没想到事态会这样严重。
    女人出奇的沉着:“巴立卓,咱这个家最没家样了,我忙你更忙,柴米油盐
你不管,我怀孕了你不管,整天寻思往外瞎跑,你这么大的男人,叫我说你什么
好?”
    巴立卓弯腰赔笑,“一回来就上课?”
    孔萧竹不解气:“你看看这个家吧,感觉什么样?你在外面溜光水滑的像个
人物似的,可咱这个家能比北京猿人强多少?除了苍蝇蚊子的谁愿意往这里住?
单位分了一间破平房,你就感恩戴德死心塌地了,是不是?摸哪哪冰凉啊,要是
人热乎点儿也行……我孔萧竹差啥呀我,是长相说不过去?还是学历比你低、钱
挣得比你少?我那块对不起你了,你抬腿就走,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暗无天日…
…”
    巴立卓自知理亏垂手恭听。女人越说越生气,穿上大衣做出离家出走的样子。
巴立卓大惊失色,“呀,你要干什么哪?媳妇,天都黑了。”
    “我回集体宿舍去住!”话虽这样说,但孔萧竹也不想走,为了给男人让出
时间,她故意去收拾衣服。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箍住,女人仅仅
象征性地挣扎几下便就范了。巴立卓万千柔情地扶女人坐下,紧握她的双手连连
赔罪。巴立卓的微笑能迷死人。孔萧竹也不想再闹下去了,她想见好就收,何况
男人已经认错了。
    假公济私的巴立卓随车多弄回两筐苹果,一筐黄元帅一筐国光,肉麻兮兮地
说:“都给你吃,好生个水灵灵的胖小子。”
    一句话说得孔萧竹深藏了半月之久的眼泪流了下来。巴立卓拥妻入怀,舌头
轻轻地舔着女人的眼泪,嘟囔:“小猪别哭,小别胜新婚嘛。”
    孔萧竹被痒得破涕为笑,问他,“什么味?”
    巴立卓的眼睛迷成一条线,“咸味,还有点甜。”
    孔萧竹的预产期过去三天了还没有动静,巴立卓跟在医生屁股后面东问西问。
在焦灼的期待之中,巴立卓的孩子总算出现了瓜熟蒂落的迹象。孔萧竹折腾得天
昏地暗,大汗淋漓中她看到窗外的天空一派蔚蓝,还有些悠悠的白云,这在阴雨
连绵的季节里十分少见。
    婴儿的啼哭终于从产房传出,护士通知巴立卓说:“恭喜了,男孩,三千克。”
    巴立卓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反应过来,那三千克是何含义。为了三千克儿子的
名字,巴立卓费了三千吨的力气。他翻出了字典甚至唐诗宋词,备选的名字有巴
金、巴山、巴黎等等。但是,巴立卓最终为儿子起名巴奢,这是一个毫无诗意又
异常古怪的名字。孔萧竹很不满意,说这名字听着就是“跋涉”之意,你就不怕
累着儿子?
    巴奢刚出生时并不吃奶粉的,只是孔萧竹的奶水太少了。为了能让儿子吃饱,
业余诗人客串业余郎中,捧起医书钻研偏方药膳。今天一条鱼明天一只鸡的逼着
女人吃肉喝汤,以期改善奶水供应不足的现象。巴立卓锲而不舍的自学精神没有
感动上苍,鲫鱼汤清蒸膀蹄的种种滋补全然徒劳,老婆的乳房始终没有充盈泉涌。
巴奢小家伙昼夜哭闹不休,孔萧竹睡眠不足愈发消瘦。更为不幸的是孔萧竹满月
不久高烧不止,挂了几天盐水之后彻底没了奶水,这就使得本不宽裕的生活更显
局促。巴立卓拿到工资后最首要的事情就是去买奶粉,每个月最少十袋花掉五十
三元。
    孔萧竹和霍芳的关系热络起来,定时去托儿所哺乳,所以天天碰面。托儿所
里的女毫无顾忌地人撩起衣襟,袒露出肥实的乳房,水枪一样喷射出白花花的乳
汁。孔萧竹很难为情,更不习惯她们口中的是是非非。女工们多半有着相同的爱
好,在单位说家里事,在家说单位事。也有女人不擅长在男人身上动脑筋,更不
会去说长道短,孔萧竹就是这种女人。孔萧竹也挺随和,但她的随和里有一种冷
傲,叫其他女人不太舒服。在婴儿的啼哭闹声和乳香、化妆品混合的气味里,孔
萧竹一直很孤单。
    邮男电女(6 )
    5 、为了过上好日子我弟弟交了财运,随手抽取一张奖券就中奖了,得到一
辆凤凰牌自行车。霍芳眉开眼笑,再三端详男人的大手,说随随便便就中了二等
奖,那么一等奖特等奖也等你去拿呢。王二美的双眼熠熠生辉,雄心万丈地宣称
再中台电冰箱。霍芳亲了男人一口,殷勤端茶款款斟酒,还撒娇似的在他面前扭
来扭去。
    那时节有奖储蓄颇为流行,新兴的邮政储蓄也不甘落后。松河邮电局推出名
为“万家乐”的储蓄奖券,二十元面值一年为期。一时间邮电局门前人头攒动,
场面煞是火爆。喧闹声里,邮电大楼前寂寞的草坪被踩踏得惨不忍睹。我看见我
弟弟一期又一期地购买奖券,一期又一期地巴望着开奖,却一期又一期的望洋兴
叹。
    我弟弟不懂得概率的道理,却接二连三地梦见了发水失火之类的象征发财的
美梦。机遇似乎近在咫尺,精心挑选的奖券也数次接近中奖号码,王二美有理由
认为电冰箱指日可待。微薄的工资告罄之后,他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倒卖奖券上,
在鼓动别人发财的同时也使自己有本钱发财。
    王二美推销奖券的手段是上门送货,线务员负责装电话修电话,走千家进万
户熟人遍地。黑瘦黑瘦的王二美四处奔波,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迸透出疯狂的光
芒。王二美鄙夷那些蹲在局门前守株待兔的同事,躲在松树底下当街兜售奖券,
这和背木箱叫卖冰棍的老头老太有啥区别?王二美神悄悄拿走家里的存折,他觉
得自己完全可以给老婆一个意外的惊喜。
    确实有邮电职工中了大奖,得主却不是王二美。幸运儿乃邮政投递员蔡磊。
蔡磊是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撞上财神爷的。局里按人头发放了奖券,既做奖金又
顶替了任务,每人五张合计一百元,从局长到门卫机会均等。财神偏爱蔡磊并使
他一鸣惊人,发了大财还交上了桃花运。长话科、电报科等女人聚堆的部门,自
发地组织起观光团,争先恐后地赶来参观蔡磊是何许福相。蔡磊是复转军人,干
干净净的小伙子,算得上一表人才。于是提亲说媒者接踵而至络绎不绝,如此盛
况持续了好长一段时日。
    与蔡磊的极度幸运相比,王二美深陷不幸的泥沼之中。看似触手可及的梦想
其实高不可攀,买进二十元面值的奖券,开奖过后便以十五块的低价售出。王二
美买进卖出颗粒无收,直到仅有的五千元积蓄血本无归。
    气急败坏的霍芳顿作河东狮吼,她以为一向谦卑的王二美会忍气吞声,殊不
料男人恼羞成怒,狠狠地掴了她一记耳光。王二美从没练过抽人嘴巴子,出手却
很干脆利落,一巴掌就把女人给打傻了。线务员整天搬弄电话线,拿掼了钳子的
大手何等粗壮有力。霍芳的左脸颊火辣辣的,清晰地现出艳若桃花的红指印。还
没等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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