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是一只迷途的羔羊,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现在的生活并不是自己所预想的,她
根本就没想过今天会是这个样子。
孔萧竹听得不耐烦,很粗暴地打断林紫叶:“你想要我干什么,不妨直言。”
“孔姐,我想和他结婚,请你帮帮忙。”
孔萧竹摆弄着手中的杯子,缓缓说:“你是希望,巴立卓离异后再娶房新媳
妇?”
林紫叶的眼角湿润了,“我能做的只有爱或者遗忘。在生命的河流里,我无
法放弃巴立卓。”
孔萧竹直言相告:“我也忘不掉他,但我更恨他!”
“孔姐,我一直很奇怪,你们都这么优秀,为什么不能互相容忍?”
“按理说,巴立卓这人聪明能干,做事也很有魄力,但品性恶劣。作为同事
我欣赏他,作为妻子我不爱他。”
“你原来就不爱他?”林紫叶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孔萧竹啜了一口茶,咽下的不是幽香而是苦涩,“这个问题,我想了好久好
久。不幸的婚姻大都出自同一个原因:没有充分地恋爱,没有学会在恋爱中认识
对方,没有跟对方充分地磨合。我就这样,自酿苦果,留也不是,去也不行,徒
生烦恼。”
“为什么呢?你们就没有过花前月下?”
孔萧竹大为不屑,说低级动物不怎么谈恋爱,通常一天半天地就结合了,然
后有了后代。它们的合作内容只有性,不需要一起生活一起交流,不涉及世界观、
人生观,也不用考虑婆婆小叔子什么的,但是对人来说则大不相同。“我和巴立
卓一起度过了十年,一起吃饭、睡觉、看电视……可是我们却越来越疏远。”
林紫叶十分费解:“可是孔姐,朝夕相处应该产生爱情的啊。”
“你懂什么!”孔萧竹瞪了林紫叶一眼,“感情的底子不好,朝夕相处产生
的也只是类似于爱情的东西,是伪爱情!”
林紫叶并不介意孔萧竹的冷漠,相反还觉得对方并不像想象的那样难以沟通,
她心里感到一阵轻松,问:“孔姐姐,你想爱他吗?”
孔萧竹苦笑:“过日子就是过日子,和爱不爱的有什么关系?一个家庭最需
要的并不是爱情,而是稳定的亲情。亲情的平衡一旦打破,结果比想象的还要糟
糕。”
林紫叶傻傻地问了一句:“孔姐,你认为是我错?”
孔萧竹一拍桌子,“你当然有错!你是不要脸的侵略者,是和专职妓女差不
多的货色!”
不甚明亮的烛光里,孔萧竹仇恨的面容显得扭曲可怖。林紫叶说不出话来,
泪水一点儿一点儿地溢出了。倘若不是这些眼泪恰到好处地流出来,她真不知道
自己该做何种表示。林紫叶早就想好了,绝不跟孔萧竹对抗,只把自己的痛苦裸
露给她,不管她的言行如何过激。通过展示痛苦来企求别人,只对那些对痛苦有
特殊敏感的人才起作用。孔萧竹对这类痛苦已经麻木了,所以对林紫叶的眼泪视
而不见。
服务生寻声而来,彬彬有礼地建议道:“需要服务的话,请随时按铃。”
孔萧竹也觉得有些不好,示意伺者退下,然后说:“我可要警告你——为了
爱情,女人可以背水一战,可以不计后果。而男人却不行,一有风吹草动,他会
跳出圈外,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林紫叶抬起模糊的双眼,“孔姐,你是说巴立卓?”
孔萧竹随手递过来纸巾,冷冷道:“别看他现在高官厚禄,我却更加鄙视他!”
林紫叶接过纸巾,轻轻擦了擦眼角,“孔姐,我听不懂。”
孔萧竹咬牙切齿:“我的青春年华都埋进柴米油盐里去了,辛苦了这么多年,
当牛做马地拉扯了一个家,他却背着我养小蜜,真是丧尽天良!”
“孔姐,可我是爱他。”
“爱?你们的爱不轻佻?你们的爱见得了阳光吗?”
林紫叶反问:“你们能和好如初吗?”
孔萧竹愣住了,只好承认:“好像不能。”
林紫叶开始进攻了,说出了自己最想说出的心里话:“既然不能,为什么不
放他一条生路呢?”
“叫我离婚?没门!我一旦给了他离婚手续,你就光明正大了,他也刑满释
放了,然后你们都高兴得要死,是不是?”
林紫叶毫不退让,她理了理头发,“男女之间是没有真正的平等,他喜欢你,
你才有资格选择宽容还是不宽容。人家已经不喜欢你了,你即便执意挽留,他也
不见得给你机会。”
孔萧竹再次低吼:“你没资格这么对我说话,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请孔姐理解我,我不想让你生气,也不想让你现在做出重大的决定!既然
你不爱他了。何不成人之美,你的固执有意义吗?”
孔萧竹频频皱眉,斥责道:“什么爱爱爱的,你俩上演的不过是享乐至上的
婚外情!真他妈的恶心!”
林紫叶步步为营道:“婚外情也是情,我把这段婚外情当成上天送给我的礼
物。”
孔萧竹断言:“你的感情是不道德的,是落井下石,是趁火打劫!”
林紫叶说:“我坚信爱情就是被上帝劈开的人,一半去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巴立卓就是我的另一半!”
“真可惜,你的另一半从来都是我的。既然林科长信奉上帝,为何不买买彩
票,炒炒股票?”孔萧竹讥讽说。
“巴立卓和你原来就是个错误,请不要一错再错!”
霎那间,孔萧竹的眼泪夺眶而出,久久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她想到了那
个不堪回首的冬天。人的一生当中会受很多的伤,有的伤很软,时间和感情可以
将它抹平;有的伤却很硬,无论时间怎样流逝,这个伤口就是横在孔萧竹心里,
永远消失不了,并且不能去碰,碰一次就痛一次。她伏案哭了很久,然后去了洗
手间。踉踉跄跄的背影,惹得邻座纷纷侧目。
对着眼前闪动的烛火,林紫叶感到了虚弱,全世界的重量都似乎集中在了这
一点点光亮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孔萧竹才回来,眼睛里满是凄楚。
“孔姐,我一直以为你很坚强的。”林紫叶低声说。
“很久以前,我和你一样,只想拥有一份平静的爱情。”孔萧竹沉默了片刻,
自言自语似的讲起了她的往事,她那么的爱一个人,爱他的诚实,爱他的憨厚,
爱他的温存。八十年代的那个夏天,她毕业了。爱情让她战胜了胆怯、战胜了思
乡、战胜了茫然,拿到派遣证,就跟他来到了松河。
林紫叶啊了一声,“那人不是巴立卓?你当时的恋人是另外的人?”
“是另外一个人,可是他早早的死了。”孔萧竹犹如万箭穿心般难受,陷入
了沉思。
林紫叶大惊失色,“死了?谁,谁死了?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倒霉的动力机务员,王二美的哥哥。”
林紫叶打了个寒噤,嘻嘻哈哈的王二美竟是踏着哥哥的血迹入局的,有股隐
隐的血腥味弥漫在她的心头。
孔萧竹脸上镀上了难得一见的柔和,她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深爱他吗?”
林紫叶摇了摇头,静静地聆听下文。
“我喜欢上他的一个动作——用牙齿咬开汽水瓶盖,让我喝瓶里的水。那时
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我永远都忘不掉这个细节,我原以为他
会照顾我一辈子,可是……”
“孔姐,孔姐姐……”林紫叶无言以对。
孔萧竹哽咽良久,才继续说:“他永远的离开了我,可疼痛永远刻在了我的
心头。人是要靠运气的,宿命论有点道理。说实话,我的爱情早就死了。”
林紫叶一阵唏嘘,小心地问:“那你和巴立卓怎么走到一起的?”
“结婚是谁都越不过去的人生大事,何况我对婚姻的要求并不高。”孔萧竹
痛心疾首,一气儿说了许多:“那时我年龄大了,巴立卓还算朴实,本来还是同
学,就凑合到了一起。后来有了孩子,孩子把空虚感一点点填满了。安安静静地
相夫教子,日子虽苦,也一天天地过来了。也许是命中注定,我们可以共患难,
却不能同享福。我原来觉得,时间能磨合掉夫妻间的棱角,可恰恰相反,我们的
摩擦越来越不可调和。当然,很大程度上,是你林紫叶造成的!”
林紫叶却说:“我只有煎熬感,并没有负罪感。”
孔萧竹大为不屑,“你还没有看透巴立卓自私灰暗的一面。他是山里的孩子,
上了大学,赶上了好机遇。别看他现在耀武扬威的,其实他总觉得不那么真实,
巴立卓得势时飞扬跋扈,落魄时羞愧难当。他不是好男人,只是个耍小聪明的政
客罢了。信不信,咱们走着瞧!”
林紫叶当然不肯相信,心想你们夫妻反目,也不必这样贬损人。林紫叶低头
说了句:“我不后悔。”
“巴立卓随时会后悔,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孔萧竹对自己的判断是有
把握的,芸芸众生,没谁不生活在后悔中。
林紫叶脸热了热,半是自豪半是天真地说:“他发过誓,爱我爱到灵魂深处
的。”
孔萧竹忿然道:“男人爱一个女人最多是爱她的外壳!巴立卓怎么能爱你的
灵魂?他又看不见你的灵魂!”
林紫叶招来了侍者添茶,冉冉的热气蒙了她的脸,表情有些模糊不清。她找
不出更好的理由,只能强调巴立卓还是个很优秀的男人。
孔萧竹不屑一顾:“林科长,你还是不懂男人。”
林紫叶认为,做男人眼里的好女人无非就四个字:懂得男人。“如若一个女
人做到了,但还不能守住身边的男人,那只能说这个男人是混蛋了!”
孔萧竹认真地看了看林紫叶,“你是很直接地批评我了。婚姻的失败,我是
有责任的。但是我最恨的是,巴立卓不光羞辱我,还不止一次动粗打我。”
“他那么坏?”林紫叶的眼神茫然了。
“没结婚的时候我比谁都坚定,要是以后男人敢碰我一指头,离婚没商量!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难道真的为一巴掌就离婚?我不能不犹豫再三,可是
巴立卓得寸进尺,他大概是认为打老婆光荣。他打的不在我身上,而是打在我心
里!他坏透了,表面上谦谦君子,实际是坏上加坏。”
林紫叶终于想好了一个理由,不由自主地替巴立卓辩护。“坏上加坏也许就
是一种好吧,就如同数学里的负负得正。”
孔萧竹忽然醒悟了,哼了两声:“瞧瞧我,净说你心肝宝贝的坏话,还亵渎
了你们纯洁的婚外情,多不明智!多不礼貌!我还差点忘了,你是来逼我离婚的。”
“不是逼迫,是哀求。孔姐,给我个机会吧。”
孔萧竹不是不可以离婚,问题是巴立卓始终咬定性格不合,还说什么彼此缺
乏理解。这是混账透顶的逻辑,所以孔萧竹决意和巴立卓对峙下去,“如果他书
面检讨自己见异思迁的话,我立马就给他手续!”
林紫叶轻揩眼泪,竭力不叫流下来。
孔萧竹还说:“你应该知道这样的道理,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孩子能
否接受也是个大问题,我儿子需要名义上的爸爸,何况这个爸爸还是个总经理!”
谈话无疾而终,两个女人的正面交锋就此告一段落。她们走出咖啡馆,不失
礼节地微笑道别,还互相拉了拉手,在外人看来很像一对亲姐妹。
孔萧竹感觉天空异常明亮,飞雪中的街景别有一种亲切,那种熟稔的坚强重
新挂在她的脸上。她深深地透了一口气,确信自己击败了林紫叶,一个柔软而危
险的对手。她想,只要死活不离婚,林紫叶就永远是她的手下败将。
林紫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同样的雪花落在睫毛上,冰冷冰冷的,使她产生
了一种哭了还想哭的感觉。
长街银装素裹,车流缓缓如河。我是一棵树,就站在不远处的冰天雪地里。
这个世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可我还是那么孤独。我默默凝视孔萧竹的身影,
内心里一点一滴地涨满了酸楚。亲爱的孔萧竹啊,我在为你担忧,焦虑你的现在
和未来。未来究竟是什么的样子,是一片浓重的云雾?还是一道绚烂的彩虹?我
也说不清楚,可我知道,今夜万家灯火。
邮男电女(40)
39、大打出手风起青萍之末,传闻中的铁通公司很快出现了。铁通是既老牌
又新兴的电信组织,原来专门服务于铁路运输,现在下山拓展公众电信市场。
松河铁通乍一抛头露面,就在火车站打出了“给您一个新选择”的广告,锋
芒直指固定电话业务。铁通有点生不逢时,刚一出山就赶上了全国性取消电信初
装费。但是,巴立卓和他的电信公司分明有了一种焦灼感,有些寝食难安。铁通
的头一脚踢向了铁路沿线,架设杆线以求装机放号。许维新不敢怠慢,集中全地
区的施工力量围剿,电信拼的是大把金钱打的是人海战术,总能捷足先登使铁通
的工程成为鸡肋。铁通的第二脚踢向了重点客户,煤矿、货场和机车厂等单位在
一夜之间转网成了铁通的用户,尚未缴纳的话费成了电信这边的呆死账。铁通的
第三脚是主攻火车站周边,几天功夫数以千计的电话改换门庭。价格便宜是铁通
的杀手锏,月租费十元比电信这边低了五元钱。资费政策是上级确定的,实施不
对称管制,市场后进入者的价格可以低于现有价格的百分之八十。铁通还有一种
手段,公然向转网用户赠送礼物。比如在铁路住宅区,老头老太排着长队办理电
话改号,喜滋滋地领取色拉油。
巴立卓是在秘密录像上看到了色拉油,一桶桶的色拉油金光灿烂,晃得他拍
案而起,大叫:“这是不正当竞争!必须采取措施!”
巴立卓的措施之一,十万火急给省公司打报告。省公司接到了松河地区的鸡
毛信,再汇总其他地市的鸡毛信,加工成一封大的鸡毛信送达监管机构。省通信
管理局当然要行使监管职能,派员来松河核查,这时铁通的色拉油已经送出去了
好几卡车。
巴立卓的措施之二,悄悄设立技术壁垒。你铁通不是能送色拉油吗?我就拖
延你的互联互通,叫你的电话不通不畅,老百姓吃完了色拉油,发觉铁通到底不
正规,电话老不好用,又重新启用电信这边的号码。
铁通的人一看不是办法,只要电信的管线设施还在,“起义”了的用户随时
能“哗变”回去。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铁路小区开始整治环境,拉沙运土栽
花种草,把电信人井统统覆盖起来,以有碍观瞻为由郑告电信公司撤离电话交接
箱。许维新火冒三丈,将通知书撕得粉碎,定下反击计策专等铁通出招。
电信这边迟迟没有动静,铁通沉不住气了,剪断墙壁附挂的电缆,造成上百
户电话中断。早就写好了的状纸飞向了省通信管理局、市政府和中级法院。许多
年以来,巴立卓一直充当被告,这次总算过了把原告的瘾。中级法院没断过这样
的官司,又无可以遵循的法律条文,一时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法院院长和巴
立卓私交不错,打电话来问:“你们到底几家电信局啊?”
又是春风送暖的日子,王二美率队在车站附近施工,忽然发现管道里有两条
来历不明的光缆。王二美现在隶属于实业公司,但业务上听主业指挥,他第一时
间向运维部报告。许维新和郝静林闻讯赶到现场,确定不是本方的光缆。许维新
不敢做主,打电话请示老大,巴立卓说:“你是不是没做过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