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教育局的领导来找柳鹏,请他做做工作。柳鹏很侧面地对孔萧竹说,诉
讼终归是下策,原告被告两方皆输,赢家只能是法院和律师啊。他还有更深一层
的意思,但没说出来——除了你个人的利益,全邮电局职工的名声也很重要。既
然局长发话了,孔萧竹不能不考虑。巴立卓也嘟囔,四十天过去了,见好就收吧。
孔萧竹听后冷冷地哼了一声,就像刘胡兰看铡刀一样不屑地看着男人,“巴
立卓,这事你没有发言权。”
婚姻确实出现了裂痕,恩爱或许再也无法重来了。孔萧竹一门心思地对外作
战,没心情研究内战,关于离婚的话题似乎被束之高阁。但是她和丈夫说话的次
数,由过去的一天七次减为七天一次了。巴立卓想冰释前嫌,而孔萧竹乌云般的
脸色叫他望而却步。这些天来,巴立卓的生活一团糟糕,自己换洗衣服并经常在
外面喝醉。家庭应该是暖暖的灯光和浅浅的笑意,可这些全都不翼而飞了,他的
家里只有空荡荡冰冷冷的气息。
赔偿款终于到手了,存单上写着巴奢的名字,孔萧竹打算把这笔钱原封不动
留给儿子,要么用于整容手术,要么用做娶妻成婚,儿子的血与泪必须有此补偿。
孔萧竹越来越感觉到,只有儿子才是她唯一的挚爱,也只有儿子才使她的生命有
意义。
一场纠纷终于结束了,当晚孔萧竹就病倒了,烧得脸也红眼睛也红。巴立卓
衣不解带地陪护了三个晚上。孔萧竹高烧持续不退,不时说些胡话,梦呓般的又
哭又笑,最令巴立卓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孔萧竹分明在喊大宝啊大宝。而事实上,
大宝是我的名字。一个十多年前因公死亡者的名字,一个巴立卓差不多忘得精光
的名字。
啊,心爱的孔萧竹,请原谅我独自享受永恒的安宁,请原谅我以内疚的目光
将你奔忙的身影尽收眼底,请原谅我无法分担你的种种艰辛与凄惶。又是月夜,
我只能以一棵树的姿态无声地祝福,希望你和巴立卓的婚姻能够善始善终。可是
我无比痛心地看到,就在孔萧竹殊死拼争的时候,巴立卓和林紫叶之间的通话越
来越频繁了,他们面带微笑窃窃私语。
这天深夜,巴立卓打电话告诉林紫叶:“恭喜你,去德国培训的那个批文下
来了。”
电话那头女人也沉浸在向往之中,低低一声浅笑,“也祝贺你。”
邮男电女(19)
18、德国之恋斯图加特的春夜寒气袭人,仿佛季节倒流回了深秋。巴立卓一
行刚踏上德国的土地就遇上了小小的麻烦,有三件行李没有同机抵达,其中就包
括林紫叶的行李。巴立卓万分焦急,气呼呼地要讨个说法。领队刘处和机场方面
交涉,用半生不熟的中式英语抗议,号称法制国家居然有这等怪事,凭什么扣留
我们的东西?
刘处猜测巴林两人的关系不简单,在等候答复的空隙里,半真半假地说既然
有人望眼欲穿,我打算成人之美。巴立卓说首长多虑了,我和林紫叶是老同学。
刘处撇了撇嘴,心里说见鬼去吧,从北京到巴黎,从巴黎到斯图加特,这一路上
你们的表现昭然若揭。在上海时就公然出双入对,此番出国岂不如鱼得水?乖乖。
去年的刘工变成了今天的刘副处长,奉命率团出境培训,举首投足当然要有领导
的风范,有失身份的话不说。
机场工作人员连打了几个电话,然后耸肩摊手表示遗憾。林紫叶从快乐的颠
峰跌坠到沮丧的谷底,好心情仿佛闪烁的烛火一下子被风吹灭了。巴立卓不停地
安慰她,甚至伏在她的耳边低语。林紫叶有些难为情,四下去看,又不想躲开。
刘处等人交涉了足有一个小时,讲得口干舌燥,机场人员先是微笑而后哈欠
连天了,一问三不知。看来这事只有委托接待方阿尔卡特公司代理了。
接站车终于驶离了斯图加特市区,沿着高速公路疾驶。满天星斗,路边黑黝
黝的树林飞速掠过,巴立卓努力睁大眼睛,但还是睡着了,靠着林紫叶的肩睡着
了。长距离的飞行叫人疲惫不堪,从北京出发辗转于此,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个
小时了。林紫叶头一次看见巴立卓的睡容,酣酣的像只笨熊。
数字蜂窝移动电话基站维护培训班设在波普茨海姆。刘处总是叫这里为小镇,
不过巴立卓始终认为叫小城更好一些。小城地处德国西南部,是著名的贵重金属
加工地。从地图上看,东南六十公里是著名的汽车城斯图加特,向北则是卡尔斯
鲁厄,向南就是奥芬堡。据阿尔卡特的培训主管介绍,二战中波普茨海姆在一次
轰炸中就死了两万人,而现在小城中也只有十万左右的居民。
来自中国的学员下榻雷塞登兹旅馆。巴立卓住在321 房间,而林紫叶房间号
码为319 ,这就是说住在隔壁。刘处一脸坏笑,“巴立卓,好好照顾林妹妹吧。”
巴立卓挺胸立正,“愿效犬马之劳!”
宾馆大厅雪亮的灯光下,林紫叶默然接过钥匙,背起随身携带的坤包去了房
间。
林紫叶惦记着自己的行李,开课的头两天落落寡欢。巴立卓悄悄地问她,是
不是时差还没倒过来?林紫叶生气,“换洗衣服都丢了,这七周五十天,叫我怎
么混?”
巴立卓听了怪笑:“穿我的呗,我的衬衫给你做长袍,女扮男装那种。”
“你这号人,巴望着我不穿衣服才好!”林紫叶随即就后悔了,目光躲躲闪
闪,像两只欲飞又来的蜻蜓,满脸羞涩的桃红。
第三天,下落不明的行李失而复得。巴立卓拖着行李箱冲进了319 房间。林
紫叶并不忌讳,当着他的面就打开了箱子,衣服药品一样不少,但似乎被人翻动
过。巴立卓分析,可能是箱子里的中成药惹了麻烦,说不定法国或者德国海关怀
疑你走私毒品呢。林紫叶没兴趣听巴立卓推理,将箱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堆在了
床上,逐件检查翻看。那些花花绿绿的女人内衣,毫不掩饰地闯入巴立卓的眼帘,
叫他心神恍惚喉咙发紧。
房间里有一张宽大得惊人的双人床,雪白雪白的床单被罩给人无限的遐思。
巴立卓点燃了香烟坐在一旁,看她拣出衣服抱到卫生间去洗,边洗边和他说话。
烟雾袅娜,巴立卓的心头竟然升起了淡淡的怅惘。巴立卓确信他又一次恋爱了。
当爱情袭来时,人会一下子再年轻一次,此时此刻的巴立卓比年轻时还要年轻。
又隔了两天,怒气冲冲的旅馆老板找到翻译,说旅馆客厅的卫生间有人小便
后没有冲,请中国人注意。刘处一听这还了得,这不是明摆着侮辱咱人格吗?太
有损泱泱大国的国威了!义正词严地申辩,同时在一起学习的有德国人、意大利
人、挪威人,不冲厕的未必就是中国人。旅馆老板一听傻眼了,他只是怀疑并没
有证据,叽里哇啦地请求中国客人原谅。刘处宽宏大度地表示理解旅馆方面的苦
衷,一定转告本团的中国人注意,严防跑冒滴漏坚决冲干洗净!
目睹了这一场景,巴立卓跑到319 房间,林紫叶笑得在床上翻身打滚。面对
娇态百出的女人,巴立卓更不知所措了,他很想抱一抱她亲一亲她,心里打鼓却
不敢轻举妄动。女人对男人的热情往往和男人的追求程度成反比,男人追击得太
热烈了其结果会适得其反,容易叫女人心升恐惧避之不及。巴立卓觉得林紫叶像
只田螺,只许看不许动,一碰就会迅速地躲进硬壳里去。上海的夜晚有些吓着他
了,巴立卓搞不准下一步该如何进展,只好呆呆地愣在那里。
德国的双休日显得十分漫长,刘处原来就是省局计建处的大员,习惯了出国
考察培训之类的美差,他哪儿也不想去,只想打麻将。麻将是特意从国内背来的,
一张桌子立在阳台上,哗啦哗啦的就是一整天。旅店老板很感兴趣,先是觉得莫
名其妙,随后推断出结论:麻将是古老的东方占卜,至于轮流付费应该是报酬了。
旅店老板一天换一套衣服,从头到脚的整洁,清澈温和的眼神像是两块深蓝的绒
布,嘴角上总挂着职业式的微笑。巴立卓的口语水平一般,好在德国人的英语也
不规范,双方都讲得很慢并辅之以手语,所以交流起来不太困难。攀谈了几次,
旅馆老板就认定巴是他的朋友了,就带着他参观自己的收藏品。旅馆老板有几十
架各式各样的打字机,他如数家珍地介绍,这个是丹麦出品的,那个是巴伐利亚
王子的御用品,然后神情专注等待中国客人大加赞赏。林紫叶的口语显然胜于巴
立卓一筹,每到关键之处就帮助翻译一下。旅店老板高兴,对巴立卓竖起拇指,
“您的太太很漂亮!”
巴立卓也不客气,“我一直这样认为,她美若天仙。”
旅店老板一脸严肃,“我一直爱着我的太太。”
巴立卓伸手搂住了林紫叶的肩,这样回答:“我也是,不过我现在更爱她了。”
林紫叶百口难辩,悄悄地狠掐了巴立卓一把。女人好像都喜欢掐。
旅店老板更高兴了,拍着一架青铜打字机自豪地宣称:“它有四百年了,比
美国的历史还要悠久!”
刘处沉浸在麻将局里,玩得天昏地暗不思茶饭,但是他不忘职责,老早就把
团员的护照都集中起来,每人只发份复印件。坚持早晚点名,如果人头数不少,
就懒得再过问其他事情。周休日的时候,学员外出口头报告一声即可。
巴立卓和林紫叶无需逃课了,因为每天只上课六小时,周五下午就开始休息,
课余时间之多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发才好。他和林紫叶在小城里转悠,手拉手地东
张西望,那样子好像蜜月旅游的新婚夫妇。德国人也好奇,总来问你们是日本人
吧?巴立卓昂首作答“I ‘maChinese !”林紫叶挽着巴立卓的手臂窃笑,说做
中国人没什么不好,老外对咱们不也客客气气的?
波普茨海姆的城区不大,教堂、别墅依山而筑星罗棋布。乘车远望,山路弯
弯,红瓦簇簇掩映在绿荫之中。小城就是公园,到处是绿地花草,环境之优美整
洁让人称奇。每逢休息日,总能见到勤勉的德国男人在精心采花剪草。巴立卓注
意到几乎所有住宅的窗口、阳台都盛开着鲜花。路上车流如潮又悄无声息,在阳
光映照下流淌着金属的眩光。巴立卓忍不住诗情大发,口占两首:其一是“山路
弯弯小巷深,繁花点点竞争春,车流潮涌如风过,街边行者俩穷人。”其二是
“风和日丽近午天,山城锦绣碧如烟,林中溪流白云去,野鸭鸳鸯成对眠。”
林紫叶听了大笑,挥舞粉拳去擂巴立卓:“你不怀好意呀,你才是野鸭呢…
…”
香风艳雨中的巴立卓还是心向祖国的,身在异国他乡也要问候领导,以表达
他热爱集体的赤子之情。周五下午,约林紫叶去逛街,顺便找一找邮局。他们向
一对德国夫妇问路,热情的德国人好像不懂英语,比比划划了一遍又一遍,巴立
卓和林紫叶仍是一头雾水。德国夫妇索性给他们带路,足足走了十几分钟。话别
之际,高大的德国男人拍了拍巴立卓,用英语表达:“你应该学习优美的德国语
言。”
德国夫妇大步流星地远去了,巴立卓和林紫叶笑出了声,老天爷,如此教条
而可爱的德国佬。
邮明信片的时候,林紫叶提醒巴立卓:“你是不是少写了一张?”
她指的是孔萧竹,巴立卓摇头:“她连电话都不来一个,不闻不问的,叫我
去巴结她?”
林紫叶也摇头:“不对吧,连那个叫梁菁菁的女人你都写了。”
巴立卓忍不住笑:“你也吃醋啊,她是我的工作搭档,梁支书,大姐。人家
就打电话来了,我感到了温暖。”
林紫叶嗔怪:“我明白了,敢情巴同学是远交近攻。”
巴立卓告饶:“好吧,就依你。给孔萧竹大人写一个,我主动主动。”
林紫叶的爱好还是逛商店,拉着巴立卓出入小城的店铺超市,漫无边际毫无
目的,但她会为偶尔得到商家赠送的一朵玫瑰兴奋不已。巴立卓深感自己是穷人,
手头拮据购买力有限,他发现自己买得起的差不多都是中国货。中国货太便宜了,
统统摆在毫不起眼的货架上。巴立卓走得人困马乏,跟在女人身后连连叫苦。林
紫叶再次嘟起了嘴巴:“你去陪刘处打麻将吧,大名鼎鼎的扶贫办主任!”
巴立卓提议:“明天去斯图加特吧?据说坐火车才三站地,半个多小时就到。”
“当初你应该去学导游专业。”林紫叶慨然应允,很有些褒扬的意思。
斯图加特热闹异常,街上熙熙攘攘。皇帝大街是德国著名的商业街,街道两
侧的梧桐撑起茂盛的绿荫,路的中央排开了太阳伞,三五成群的欧州人在喝啤酒
聊天。街头充斥着千奇百怪的卖艺者,画画的、拉琴的、舞蹈的,有的西装革履
有的破衣烂袜,看上去一派光怪陆离。不时有嬉皮士样的年轻人滑着旱冰,在人
群中追逐穿梭,惊飞了觅食的鸽群,引来阵阵尖叫。
皇帝大街有一个广场,一大片碧绿的草坪环绕,恋人在草地上相拥亲昵,让
人看了眼热心跳。广场中央是一处古老的喷泉。喷泉抛洒的水声很像温情的巨浪,
从头到脚地覆盖了林紫叶。无数溅起的水花,仿佛在抛洒爱情和生命的重量。
最美妙的人生之花,往往绽开在貌似没有思想准备的时刻。在喧嚣的异国都
市里,巴立卓情不自禁地亲吻了林紫叶面颊。这一次林紫叶没有躲避,而是软软
地贴住了他。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深情长吻了。
邮男电女(20)
19、白床单上的那一抹殷红来德国半个多月,天一直阴冷着时常下着小雨,
就像沉闷乏味的课堂一样。星期五那天,身材高大的托马斯老师说:“德国的夏
天到了,好好享受德国的阳光吧。”
周六果然碧空如洗。巴立卓要去海德堡,并嘱咐“悄悄地进庄,打枪的不要”,
言外之意是分头出动。巴立卓先去穆勒超市买些吃的带上,林紫叶在2/9 路公交
车站点等候。街上车水马龙,只听得见车子的疾驶声。女人可怜巴巴的等了好久,
看上去很孤单。她今天穿了件短袖细绒衫,淡黄色的底子咖啡条,下身是一条黑
影格米色裙子,头发用一条丝巾系住了,风一吹丝巾和头发一起飞扬。巴立卓看
得直笑,悄声地遛到她身后。女人回头吓了一跳,立刻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眼睛
都湿润了。
“你看,我等你一年了。”她说。
德国的城际列车外观很古老,但速度很快。车窗外树木参天,坡地上栽种着
葡萄,金黄的油菜花掩映着红瓦白墙的洋楼,织就了一幅色彩绚烂的画卷。走出
车站,顿感天地一片通明,连树叶都闪烁着耀眼的白光。巴立卓情绪高涨,借用
歌德的诗句恭维林紫叶:永恒的女性,引导我们前进!
一路皆是景色,随意一站,背后便是风景。澄净的内卡河从不远处的山谷流
出,游船缓缓而过,还有人划着皮艇挥桨击水。巴立卓和林紫叶连连惊叹,频频
留影。
两人走得累了,就坐在长椅上小憩,看岸边的天鹅野鸭安然而卧。林紫叶倒
在男人的怀里,好一团似水似雾的柔软。又是一阵贪婪的激吻,彼此都有种天昏
地暗的感觉,仿佛要吞掉对方。巴立卓偷偷去摸女人,软软的乳房躲在乳罩里像
一对小鸟翩翩欲飞。林紫叶很想晃开他,可身体却像一片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