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计算机系统就好了。话虽这样说,巴立卓猛地洞穿了王二美的秘密,这家伙肯
定是牺牲企业利益来换取个人的吃喝了。
巴立卓回办公室传呼王二美,他觉得有必要来压压这个家伙的气焰了,不能
没深没浅老是称兄道弟。可是王二美久久不回话,直等到下班仍不见踪影。巴立
卓气得连连打转,他认为王二美不止是违章违纪,而是公然蔑视科长的权威。吃
过晚饭,巴立卓屈尊下楼家访,霍芳张口就埋怨:“你怎么不管管你的兵?瞧他
醉得像死狗似的……”
巴立卓阴沉着脸,坐在王二美的床边,直直地看他翻来覆去地折腾。床底下
放着盛满清水的洗脸盆,这显然是霍芳为男人翻江倒海而预备的超大号痰盂。
天子都让醉鬼三分,到了这个田地,巴立卓又能说什么呢,怏怏不乐地上楼
回家。巴立卓真拿王二美没办法,这家伙又可恨又可爱,很难说清他是好还是坏。
世间之事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就好比捏着鼻子去咬一口臭豆腐,发现那味道原来
挺不错,王二美就是这样的人。是人都有三昏九迷七十二糊涂,难免有把持不住
的时候,可是王二美犯错误的概率高得离奇。
翌日王二美没迟到,梦游似的晃进了科长的办公室。巴立卓没好气儿,命令
他把门关上。王二美觉得不妙,乖乖地去关上门,回身站在巴立卓的办公桌旁,
重拾低眉顺眼的谦卑之态。
“呵呵,王大能人儿,路子宽门子野朋友多本事大,潇洒快活啊。”
王二美挠挠头:“昨天是喝多了点儿,听说你看我去了。”
“别臭美了,我看你啥啊?看你醉生梦死?看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在遗忘方面我弟弟绝对是个天才,很多不愉快的往事特别是领导的训斥,他
都能迅速地遗忘掉。在王二美的人生信条里,没有大事只有小事,没有长远只有
眼下。吃吃喝喝当然不算大事,但吃请的感受实在太美妙了,三天一小宴五天一
大宴才是他的理想,好吃好喝仿佛成了他的任务或者使命。但我弟弟并不是头脑
简单的人,他有着雷达一样机敏的观察力,他貌似憨厚地说:“科长,他们非要
请我。”
巴立卓慢悠悠地开口说:“我这就带人核对那些黑电话,揭穿你如何假公济
私的,然后把你交到局里公开处理。”
王二美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但还想打马虎眼:“工单都在装机员手里,
只要硬压着不回笼,计费那边就上不了账,所以用户只通电话不交费。”
“这只是其一,最多压一个月而已。我想知道你王大能人的手段!”巴立卓
心想,你的把戏能瞒过我的眼睛?“私免话费,这和监守自盗有什么两样?这是
高压线地雷阵。如果我手里有鞭子,现在就想抽你!”
王二美情只好一五一十和盘端出,如何巧借电话迁移帮熟人占用原线序,如
何抽掉上账软联等等。看着王二美耷拉着脑袋,像条挨打的狗那样站着,巴立卓
内心有了小小的补偿。“你自己选条路,该怎么办吧?”
王二美简直要跪下来了,“科长我听你的。”
巴立卓一拍桌子,“你要写个保证书,就写怎么下决心管住腿、管住嘴!日
期要提前,落款就写去年九月。”
“去年九月份?可现在是四月份啊。”王二美满头大汗,看来酒真醒了。
“写不写吧?”巴立卓玩了个心眼儿,既震慑了王二美,又为开脱自己留了
一手,出了问题就是对方屡教不改。
王二美如遇大赦:“这就写这就写。”
邮男电女(13)
12、甲级大龄女青年巴立卓和林紫叶又见面了,这次是在省邮电设计院。各
局派代表参加全省寻呼联网工程的设计会审。会议室里烟雾茫茫,呛得林紫叶不
时出门透气。在她的一进一出之间,巴立卓显得魂不守舍。
会议结束之后,设计院盛情款待各方来宾。越是人多热闹,蒋对对越生动风
趣。蒋对对的脑容量惊人,知识渊博得让人愤怒,天文地理三教九流社科自然无
所不知,正野混合荤素勾兑张嘴即来。蒋对对特别喜欢听众中有年轻女人,他犹
如孔雀开屏,在异性的注视下炫耀靓丽斑斓的羽毛。他还有一绝活,背诵圆周率
到小数点的后三十位,令人啧啧称奇。兴头上的蒋对对还会出其不意地考问:克
林顿是哪年和希拉里结婚的?万一有人答对了,蒋对对再问:刘备的哪个脚指头
上有脚气?如此脑筋急转弯的边缘命题,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酒饱饭足的蒋对对晃回了客房,随手打开电视机,又美美地冲了个热水澡。
睡到半夜蒋对对醒了,床头灯还亮着,电视机上演着来路不明的足球赛,而巴立
卓仍不见踪影。蒋对对关掉了电视机,激烈拼抢的绿荫场倏然变得一片黑暗,喋
喋不休的解说也停止了,似乎留下了袅袅的回声。蒋对对越想越奇怪,下床拉开
了窗帘。只见一辆出租车疾驶而来,悄然停在路边。巴立卓和一个女人从车里钻
出来,两人手里还拎了不少东西。蒋对对不由得大吃一惊。
第二天一早,蒋对对一把掀开巴立卓的被子,大叫:“起来,你给我起来!”
巴立卓骤然惊醒,身子缩成一团,恼怒:“干什么哪?”
“你干的好事!”蒋对对用逼视的眼光看他,“你要如实交代!”
巴立卓反应过来了,乖乖地穿衣起床。
“审讯我?唔,我忘了跟您老请假。”
蒋对对哼了一声,“你不是没请假,而是不能请假。偷腥的猫啊狗啊,都自
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啥猫啊狗的,莫名其妙。”
“屁话,昨晚那女人是谁?”蒋对对直奔主题。
“我同学,怎么了?”
蒋对对冷笑:“女同学吧?林紫叶!”
“哎呀,我的总工大人,别疑神疑鬼的好不好?都什么年代了,还搞阶级斗
争?我们只是同学。”
蒋对对手扶眼镜,那目光很锋利。“我可听人说过——找小姐太费、养情人
太累、不如开个同学会、说说笑笑上床睡。”
巴立卓抻了下懒腰,岔开话题:“咱们去吃早饭吧。”
蒋对对低吼:“这是挽救你呢,请你好自为之!”
宾馆的自助式早餐很丰盛,这里播放的音乐也清醇如露,奶声奶气的儿歌在
餐厅里氤氲。巴立卓慢慢地吃着,好像在等待什么。不一会儿林紫叶来了,远远
地冲他点头示意。这公然眉来眼去的一幕,被蒋对对尽收眼底。蒋对对的担忧是
有道理的,漂亮女人犹如定时炸弹,漂亮加上甜蜜就是重磅定时炸弹。过去只要
把“男女关系作风”的屎盆往谁脑袋上一扣,任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尽管时代
变了,但贪恋女色的人是不会有远大前途的。巴立卓真是冲昏了头脑,舆论足以
给他带来致命的负面影响,怎么敢色胆包天授人以柄呢?对于一个有望升官发财
的人来说,历史污点就是最大的忌讳,因为权力斗争的核心就是揭老底啊。蒋对
对不能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
巴立卓和林紫叶的关系确实非同寻常,只是还没发展到蒋对对所担心的那种
地步。严格地讲,他们还只是要好的异性朋友。松河和平原两市隔了八十公里,
对他俩来说,这距离是一种美,是一种考验也是一种牵挂。他们两情相悦彼此欣
赏,仅此而已。
就在昨天的晚宴上,巴立卓和林紫叶并没有直接对话,可是他们有着同样的
感受。热闹的酒局好比一场低劣无聊的戏剧,都没有耐心等到收场。林紫叶若无
其事地飘然而去,巴立卓磨蹭了片刻也溜之大吉。心有灵犀的男女在一楼的大堂
会师,会心一笑,脚前脚后地步出宾馆,叫上出租车直奔中街而去。
林紫叶后来认为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如此,理当如此。她本来对巴立卓是心
怀警惕的,很想敬而远之的,尽管她经常会想到他,却不能不理性对待彼此的关
系。但是当他们再次邂逅时,仿佛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引她,使她犹豫了片刻
又毅然决然地来到大堂,忐忑不安地等待他尾随而来。
林紫叶很早就发觉,和巴立卓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类似佳偶天成的感受。
巴立卓谈吐诙谐,像磁石一样不由自主地吸引她,她愿意和他在一起,那滋味却
说不清是幸福还是惶恐。在巴立卓看来,闻香识女人绝对是真理。林紫叶身上总
有一种不事声张的幽香,而孔萧竹则有一股厨房熏陶出来的葱花爆锅的气味。夜
色阑珊,林紫叶的气息唤起了他蓄之已久的暧昧联想。而在路人看来,他们仿佛
如影随形的恩爱夫妻。
在百货商场里面,每逢上下电梯时,巴立卓有意搀扶女人一把,这使得林紫
叶的心头颤了又颤。这个时候,他们都回忆起三年前的那个夏天,重温着逃课般
的刺激与快乐。巴立卓仆人般亦步亦趋并不时出谋划策,可林紫叶不太采纳他的
意见,她说穿戴其实是个大学问呢,即便刻意打扮也要显出自然随意的样子,这
里面体现着修养和素质呢。
“好服装不仅需要漂亮的女人,更需要有气质的女人。”这马屁拍得不同凡
响,林紫叶的笑纹荡漾在嘴角,巴立卓借题发挥:“有情趣的女人让男人快乐,
有气质的女人让男人风度翩翩。”
林紫叶白了他一眼,撅起嘴巴:“别占便宜,与你无关!”
林紫叶买化妆品时,巴立卓连连夸奖女人的肤色好极了。售货小姐听了也欢
天喜地,以羡慕的口吻对林紫叶说还是您先生懂行。林紫叶的脸红了又红,心跳
了又跳,又不好说什么。情绪高涨的林紫叶声称走得脚疼,巴立卓笑嘻嘻地递过
胳膊,林紫叶扭捏一下就挂在了他的臂弯里。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关系又亲密了一
层。其实林紫叶的内心是矛盾的,既快活又无奈,她知道对方是有家室的人与之
亲密很不好。但是,当她挽起巴立卓的时候,又觉得很温暖很自然,还有一种强
烈的夫妻感,她太依恋这种感觉了。
沈阳的夜生活很单调,商场关门之后巴立卓就发现无处可去了。林紫叶谢绝
了看电影或者卡拉OK的邀请,真心实意地说肚子饿了不如去宵夜。出租车跑出了
很远,才将他们送到了夜市。巴立卓和林紫叶立在灯影里,高兴地看摊床挨着摊
床的街景。热气腾腾的水气在小街上游荡,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过日子的声息滋
味被放大了,他们的心头热乎乎的。
令巴立卓啼笑皆非的是,林紫叶执意要吃烤地瓜,而且坚持站着去吃烤地瓜。
女人嫌小饭棚的座位脏。电灯如昼,巴立卓看见女人手里的地瓜冒着轻微的热气,
掰开后露出了柔软的金黄,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消失在精巧的嘴里。
女人通常是内敛与谦让的,但在某种状态下渴望被男人侵略。今晚的林紫叶
就是这样,希望和巴立卓更密切一些。见巴立卓好奇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撩拨他
:“有什么问题吗?”
巴立卓清了清嗓子,“何时红鸾星动啊?”
“我知道你迟早要问的,流年不利啊。”
巴立卓挤挤眼睛:“切勿久拖不决啊,辜负了大好青春。”
“没遇上白马王子。”
巴立卓自以为得意地笑了,“骑白马的未必就是王子,他也许是唐僧。”
林紫叶狠狠地瞪了一眼,“结婚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选择了什么样的人,
就选择了什么样的人生。”
“眼光不要太高了,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物。”
“人生是自己的,冷暖甘苦自知。我理解的爱情是宁缺毋滥,我不想随便搭
上自己的一生,单单为了那一纸婚书,不值得!”林紫叶本来想捍卫自尊,却不
料自己会一气说了这么多。她还说:“有幅对联最能表达我现在的处境。我爱的
人名花有主,爱我的人惨不忍睹。”
巴立卓击掌喝彩:“妙啊,太妙了。”
“横批——命苦!”林紫叶冷着脸,眼角似有隐隐的泪花。
巴立卓向前凑了凑,拿起她的一只手,女人没躲。巴立卓心想,这手是多么
的绵软啊,就好像高天轻柔的云团。隔了片刻,巴立卓抬起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脸,
这一次林紫叶躲开了。
巴立卓微显尴尬说:“不结婚未必是坏事。如果你真正爱一个人,反倒应该
放他一马,不要跟他结婚才对。如果你真想结婚,就不如找个仇人来做伴。”
林紫叶吃惊非常,“真是荒谬透顶,什么逻辑!”
“古代的新郎个个愁眉苦脸,古代的新娘一律哭哭啼啼。为什么?古人比现
代人聪明得多了,他们都知道,结婚之后要吃苦头的,那是有妻徒刑!”
林紫叶诧异:“你是受刺激了?还是想说你的婚姻不美满?”
“婚姻痛苦乃世间常态,你如果爱一个人,就不必把他拖下水。如果你嫁给
了仇人,就可以让他受苦受难。你既解决了终身大事,又完成了复仇大业,岂不
是一举两得?”
林紫叶的情绪低落,“你神一出鬼一出的,我听不懂!”
离开街口的时候,老远就听到了哭声。他们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抱
着电线杆号啕大哭,行人纷纷驻足,指指点点窃笑不已。华灯似水,巴立卓和林
紫叶都有了怅然若失的感受。
而现在,梁祝小提琴协奏曲在餐厅里低低回旋,那旋律柔软得让人心头疼痛。
巴立卓停止了进餐,他想等林紫叶一会儿,顺便关心关心她。可是蒋对对打定了
主意,一动不动坐在他对面,大有不弃不离的架势。巴立卓好生无奈,悻悻回了
客房。
局办司机小赵起早开车来接他们,还在路上呢,所以还要等上一会儿。蒋对
对不理睬巴立卓,歪进沙发里抽闷烟。轮到巴立卓主动进攻了,他故意气蒋对对
:“您老的面容憔悴,是不是没休息好?”
蒋对对瞪他一眼:“你跑外面为非作歹,我能休息好吗?”
“溜达溜达,陪人逛街购物而已。”
“花前月下儿女情长,多他妈的浪漫啊。”蒋对对忿忿地将遥控器往床上一
丢。
“没有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蒋对对忍俊不禁:“得了吧你,不怕鬼叫门,就怕女鬼来敲门。”
这时门铃响了,叮叮咚咚的。巴立卓去开的门,一见是林紫叶,手里拎着塑
料袋,落落大方道:“蒋总工好!”
蒋对对慌忙起身让座,“巴立卓,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小林倒茶!”话一说
出口,蒋对对就感觉自己是个同谋者,竟然和巴立卓同流合污了。
“不了,蒋总工。”林紫叶抿嘴一笑,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巴立卓,俏皮地
说:“你的东西落我这里啦,完璧归赵。”
“再坐一坐嘛。”蒋对对感觉自己很虚情假意,言不由衷。
林紫叶嫣然一笑,转身走了。
巴立卓送客回来,就见蒋对对在研究那个塑料袋。蒋对对还忍不住问是啥东
西,搞的这么神秘?
“我上街买的,女式服装!”
“就你,买女式服装?蒋对对的脸上有一种很奇怪的表情,嘴巴张得可以伸
进去一根地瓜。
巴立卓将塑料袋收起来,不想打开来看,“给小孔买的。”
蒋对对释然了,“不错,知道惦记老婆。”
巴立卓显得理直气壮:“不找女人陪着,怎么好买女人衣服?”
蒋对对脑筋急转弯似的想了又想:“瞒天过海吧,拿这个打掩护呢,哼!”
“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你瞎怀疑没用。”
蒋对对扶了扶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