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没有人的空间中,只有你和一个昏睡不会醒过来的裸体美少女,你会如何过一晚呢?
如果这个你已经是七十多老人或老到失去男性雄风的老头,也是只有你这老头和一个昏睡不会醒过来的裸体美少女,你又会如何渡过如此妖魅的一晚呢?
有一间如此的秘店,女店家可以安排令人安心的老头去跟昏睡不会醒过来的裸体美少女同宿一宵。老人 江口在友人介绍下光顾此店。
故事于是展开了,这就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之一,日本文学家 川端康成1961年写成的〈睡美人〉,当时太前卫并未得到充分瞩目,但这可能是 川端康成的颓废文学中之极品,书中 刘黎儿写之导读喻为逸品,我觉得她更能表达出比极品层次更深的形容。下段也是节录她导读中一段:〈书中隐含的各种课题如幻想文学、恋童癖、恋尸癖、老人情色论、密室机能论以及娼妇性、处女性、母性在六十年代尚无法让评论家正视。。。。。。〉。这是相当震撼性的作品,主角 江口时常在性幻想中交织着厌恶;在赞扬生命同时也否定,正与邪的思想在交战,独自面对少女身体反而呼唤出老人一生身边女性的回忆,似死亡前之思索,也不时在憧憬与禁忌之挣扎和想象。
这书看到令人透不过气来,薄薄142页令人一口气读下,全书绽散着似完熟将烂之果实香味。
重读《睡美人》
前些日子,一东渡研修的朋友来信讲到川端的这部作品,并说该作品因其独特,至今在日本文坛上仍保一方天地。窃以为,川端康成的这部小说不如他的其他作品如《雪国》、《伊豆的舞女》等好看,而其他作品之所以好看的原因在于十分日本化,尤其日式传统女性的语言特点很突出,温馨而委婉。《睡》则平白,缺少美感。
当兵时,我曾辗转看过日本当代作家川端康成的小说《睡美人》,不过,那时的感觉只有一个,就是挺恶心,这种生理排斥,使我对这部作品难以沉下心来体会。 说任何作品独特,必然有其道理。同时,为了能与朋友展开对话,我找来川氏的小说文集,把《睡美人》重又细细地读了一遍。
北师大出版的“当代外国新潮小说分类精选书系”,把《睡美人》列入了性爱小说一类,何为性爱小说?按我的简单界定,它是既不同于情爱小说,也不同于纯情小说,更有别于色情小说的具有大量性行为描写的小说。换句话说,就是性爱小说虽然以性描写和性意念建构作品基本情节或总体框架,但它原则上是健康的、唯美的,因之是人性的。
无疑,《睡美人》是以性意念建构作品基本情节的小说。该作品几乎没有什么情节高潮,也无故事性可言,除却少量穿插性的叙事语言外,基本上是写人的意识的流动。它通篇讲的是位叫江口的老人,前后五次到一家“睡美人旅馆”过夜的故事。这个已近古稀、有三个女儿且添了孙辈的老人,一边爱抚吃了安眠药昏睡的年轻姑娘,一边回忆自己青年时期的风流韵事。他虽花钱买享乐,却又时时感到屈辱感,尤其面对的是年轻的躯体,更反衬出他萎缩丑陋的老相。与江口同样,那些隐秘的到“睡美人旅馆”来过夜的老人始终无法实现青年人般的梦想,即便是只有身体没有灵魂的姑娘不会醒来,抑或在一刹那间人他们不会产生自卑感,可摆脱不掉的愧疚时时嘶咬着老人的心。躺在睡着的年轻少女身边,挨近她的肌肤,老人心底所产生的不是暂时的快感,而是靠近死亡的恐怖,这种奇特的生命体验使得他们在没有感知的躯体旁孤独地悔恨,静静地哀伤。我们看到,岁月流失带来的无奈,在川氏笔下组成了生命的基本内容。但是,白发苍髯的老人越是感到死亡近在咫尺,就越强烈的企望到“睡美人旅馆”潇洒走一回,小说自始至终就是在描写老人对美的人体的欣赏和玩弄的恶意的快感中展开它的叙述的,其独特之处当在平缓、沉稳的叙述里渗透着老人的心灵颤栗。
《睡美人》形似描写性爱,实则是一部充满人性思考的严肃之作。它探讨老年人在性功能逐渐丧失后精神上犹存肉体渴望的微妙心态。作者有意铺陈老人对那些沉睡着的活玩偶的感觉和意念,重复将生机勃勃的青春胴体与枯木朽株、心灰意冷的老人做鲜明的对比,从而形成强烈的反差。也只有在“睡美人旅馆”,这些老人才可能暂时找回自信,才暂时忘却自卑,忘却羞耻,因为他们面对的是活着的“死人”。
我十分赞同日本作家竹西宽子在《传统和川端康成》里的话:“川端那些第三人称的小说,例如《雪国》、《千鹤》、《睡美人》等所谓‘非独白形式的小说’本质上还是独白者的文学。”对于川氏来说,创作活动本身就是生命的外化和表现,从这个意义上说,《睡美人》的确带有川氏内心独白的特点。在一般人眼里,川端康成是冷淡的、甚至冷酷的人,这种冷酷反射在《睡美人》里则极容易看出来,比如,江口在姑娘醒着时,几次欲掐死她,但是,川端又具备常人善良的一面,他的善良是掩盖在不与世俗为伍的冷酷表象后面的,唯其如此,当江口几次按捺不住为其他老人洗清耻辱的念头,企图非礼睡着的少女时,最终不忍心对一个毫无意识和知觉的肉体施暴,甚至他最钟爱的小女儿的面容有时竟会替代他的残酷念头。因此,说这部小说闪烁着作者本人意志的火花,丝毫不为过。也可以这样讲,《睡美人》揭示的是孕育在当代社会里温和与兽性、冷漠与体恤之怪胎。川端的人格道义又使他认识到这种揭示的违情悖理,所以在江口的梦中,既出现过他与女儿赏花时的快乐,又有看到女儿生下畸形儿子的惊恐。他通过江口问自己,难道到这里来是为了追求畸形的快乐,才做这种畸形的梦吗?
江口老人在“睡美人旅馆”过夜时,几乎每天都要靠安眠药摧眠,安眠药也是川端晚年离不开的东西,由于常服安眠药,川端便经常处在迷迷糊糊、摇摇晃晃的情境中,这部作品毫无疑问是川端在跟安眠药的副作用相抵抗的过程中完成的。同时,在小说里,作者还按排了一个躺在睡美人身边的老人和一个躺在老人身边的睡美人的猝死,这突然死去的两具尸体都被搬到了“睡美人旅馆”附近的温泉旅馆。温泉地区不仅是川端生活过的地方,而且,两个人的猝死也实现了川端对于生命的终极性格言:“无言的死,就是无限的活”。这恰好又为川端最后默默地自杀作了铺垫。
我以为,川氏作于晚年的《睡美人》比之他的早期作品如《雪国》、《千鹤》《伊豆的舞女》等更具人格特色,更容易让人感到作者在其中的心灵震憾。作品以川氏特有的冷峻和坦率,通过睡美人,展现生活在现代节奏中的老年人的生活内面,触及到了老年人性爱心境的失衡与倾斜,用心理的、自然的、道德的人性共振,揭示这些古稀甚至耄耋老人即使走到人生暮年,同样能屈服畸形性爱的客观存在,探及到人性中的某些深层次的内容。但是,川端康成的作品虽然从性爱角度反映现代人的生存状态和某些生活画面,却多写得含蓄、朦胧,这与日本民族近千年来所特有的心理积淀相吻合,因此,骨子里深埋着日本式创作特点的川端,拿出《睡美人》这样含蓄的性爱作品本不足为奇。
显而易见,《睡美人》集中包孕了川端的文学天赋,纯粹的诗性感念在文中流动,川端是极其敏锐的,对美的觉悟及欣赏,是奠基他文学底蕴的基质。尤其当他在描写那些睡美人天真无邪、恬静可爱的睡态时,绝对是用诗性语言来传达的。实际上,写出这样作品的川端,肯定会迎来他创作的辉煌时期,所以在1968年,即川端拿到诺贝尔文学奖的三年前,《睡美人》获得了日本每日出版文化奖。
第一节
第二节
第三节
第四节
第五节
□ 作者:川端康成
第一节
客栈的女人叮嘱江口老人说:请不要恶作剧,也不要把手指伸进昏睡的姑娘嘴里。
看起来,这里称不上是一家旅馆。二楼大概只有两间客房,一间是江口和女人正在说话的八铺席宽的房间,以及贴邻的一间。狭窄的楼下,似乎没有客厅。这里没有挂出客栈的招牌。再说,这家的秘密恐怕也打不出这种招牌来吧。房子里静悄悄的。此刻,除了这个在上了锁的门前迎接江口老人之后还在说话的女人以外,别无其他人。她是这家的主人呢?还是女佣人?初来乍到的江口是不会知道的。总之,她不喜欢客人多问,还是不多问为妙。
女人四十来岁,小个,话声稚嫩,仿佛有意操着缓慢的语调,只见两片薄薄的嘴唇在蠕动。嘴巴几乎没有张开,不太看对方的脸。她那双乌黑的瞳眸里,不仅含着能使对方放松警惕的神色,还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沉着,使人丧失对她的戒心。桐木火盆上坐着铁壶,水烧开了,女人用这开水沏了茶。论茶的质量、点茶人掌握的火候,在这种地方、这种场合,实在是出乎意外地再好不过了。这也使江口老人感到心情舒畅。壁龛里挂着川合玉堂的画——无疑是复制品,不过,却是一张温馨的红叶尽染的山村风景画。在这八铺席宽的房间里,看不出隐藏着什么异常的迹象。
〃请您不要把姑娘唤醒。因为再怎么呼唤她,她也决不会睁眼的……姑娘熟睡了,什么都不知道。〃女人又说了一遍,〃她熟睡了,就什么也不知道。就连跟谁睡也……这点请不必顾虑。〃
江口老人不免产生各种疑窦,嘴上却没有说出来。
〃她是个漂亮的姑娘呐。我也只请一些可以放心的客人来……〃
江口没有把脸背过去,而把视线投在手表上。
〃现在几点了?〃
〃差一刻钟十一点。〃
〃是时候了。上年纪的人都早睡,清晨早起,您请便吧……〃女人说着站起身去打开通往邻室的房门锁。她大概是个左撇子,总使用左手。江口受到开锁女人的影响屏住了气息。女人只把头伸进门里,好像在窥视着什么。无疑她已习惯于这样去窥视邻室的动静,她的背影本来极其一般,可是,在江口看来却觉得很奇异。她的腰带背后结的花样是一只很大的怪鸟。不知道是什么鸟。如此装饰化了的鸟,为什么还给它安上写实式的眼睛和爪子呢?当然,这不是一只令人毛骨悚然的鸟,只是鸟模样显得做工笨拙而已。不过,这种场合的女人的背影,要说最能集中反映其可怖性的,就是这只鸟。腰带的底色是几近于白色的浅黄色。邻室显得昏暗。
女人按原样把门关上,没有上锁,钥匙放在江口面前的桌子上。她的神情也不像是检查过邻室,语调也一如既往。
〃这是房门钥匙,请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吧。如果睡不着,枕边放有安眠药。〃
〃有什么洋酒吗?〃
〃噢,这里不备酒。〃
〃睡前喝点酒也不行吗?〃
〃是的。〃
〃姑娘就在隔壁房间吗?〃
〃她已经熟睡了,等着您呐。〃
〃是吗?〃江口有点惊讶。那姑娘什么时候进隔壁房间的呢?什么时候入睡的呢?刚才女人眯缝着眼睛窥视的,难道就是要确认一下姑娘是否已睡着吗?虽然江口曾从熟悉这家情况的老年朋友那里听说过,姑娘熟睡后等待客人,并且不会醒过来。但是到这里来看过后,反而难以置信了。
〃您要在这儿换衣服吗?〃如果换,女人打算帮忙。江口不言语。
〃这里可以听到浪涛声,还有风……〃
〃噢,是浪涛声。〃
〃请歇息吧。〃女人说着便离去了。
只剩下江口老人独自一人的时候,他环视了一圈这间悄然无声的八铺席房间,随后将视线落在通往邻室的门上。那是一扇用三尺长的杉木板做成的门。看样子这门是后来才安装上去,而不是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就有的。察觉到这点之后,他又发现这扇墙原先可能就是隔扇拉门,但为了做〃睡美人〃的密室,后来才改装成墙壁的吧。这扇墙壁的颜色,虽说与四周的墙很协调,但还是显得新些。
江口拿起女人留下的钥匙看了看。这是一把极简单的钥匙。拿钥匙自然是准备去邻室的,可是江口没有站起身来。刚才女人说过,浪涛汹涌。听起来像是海浪撞击着悬崖的声音。
这幢小房子是落座在悬崖边上。风传来了冬天将至的信息。风声之所以使江口老人感觉到冬之将至,也许由于这家的缘故,也说不定是江口老人的心理作用呢。这里也属暖和地带,只要有个火盆就不觉寒冷。四周没有风扫落叶的动静。江口深夜才到这里来,不太清楚这附近的地形,却闻到海的气味。一走进大门,就看到庭院远比房子宽阔得多,种植了许多参天的松树和枫树。黑松的树叶在昏暗的空中摇曳,显得强劲有力。这家先前可能是幢别墅。
江口用还攥着钥匙的手,点燃了一根香烟,只抽了一两口,就将它掐灭在烟灰缸里,接着又点燃第二支,慢条斯理地抽。这时他的心境,与其说是在自嘲自己心中的忐忑不安,莫如说是涌上一种讨厌的空虚感更加贴切。往常江口临睡前总要喝点洋酒,不过,睡眠很浅,又常做恶梦。江口读过一个年纪轻轻就因癌症而死去的女歌女的和歌,其中写到在难眠的夜里吟了这样一首歌:〃黑夜给我准备的,是蟾蜍、黑犬和溺死者〃,江口还牢记不忘。现在他又想起这首和歌来。在邻室睡着的姑娘,不,应该说是让人弄睡的姑娘,是不是就像那〃溺死者〃呢,想到这儿,江口对去邻室就踌躇不前了。
虽然没有听说用什么办法让姑娘熟睡,但总而言之,她似乎是陷入不自然的、人事不省的昏睡状态。所以比如说她也许吸了毒,是一副肌肤呈混浊的铅色、眼圈发黑、肋骨凸现、瘦骨嶙峋的模样,或是一副胖乎乎的全身冰凉的浮肿的模样,也许还是一副露出令人生厌的紫色污秽的牙龈、呼出轻轻的鼾声的的样子呢。江口老人在六十七年生涯中,当然经历过与女人露出丑态邂逅的夜晚。而且这种丑态反而难以忘怀。那不是容貌丑陋的问题,而是女人不幸人生的扭曲所带来的丑陋。江口觉得自己都这把年纪了,并不想再添加一次与女人的那种丑陋的邂逅。他到这家来,真到要行动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然而,还有什么比一个老人躺在让人弄得昏睡不醒的姑娘身边,睡上一夜更丑陋的事呢?江口到这家里来,难道不正是为了寻觅老丑的极致吗?
客栈女人说过:〃可以放心的客人〃。确实,到这家来的,似乎都是些〃可以放心的客人〃。告诉江口这家情况的,也属这样的老人。此人已经完全成为一个非男性的老人了。这个老人似乎认定江口也已经同样进入耄耋之年的行列。这家女人大概净同这样一些老人打交道,因此她对江口,既没有投以怜悯的目光,也没有露出试探的神色。不过,精于寻花问柳路数的江口,虽然还不属于女人所说的〃可以放心的客人〃,但是只要他想那样做,自己是可以做得到的。那就要看届时自己的心情如何、地点怎样、还要根据对象来决定。在这一点上,他觉得自己已是进入老丑之境,距这家的老龄客人那种凄怆境地已为期不远。到这儿来看看,正是这种征兆的显露。因此,江口决不想揭示在这里的老人们的丑态,或打破那可怜的禁忌。如果想不打破,也是可以不打破的。这里似乎也可以叫作秘密俱乐部,不过很少老人会员。江口来这里不是为了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