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墨发了一通脾气,又在香书的劝说下闭上了嘴,不再言语,认命的干起活来,几个丫鬟在旁边只管干活儿,这里哪有她们说话的余地,只不过都是把刚才香墨姨娘的说话听进了耳朵里,至于她们各人心中有什么想法,谁知道呢?
众人又忙活了一个时辰,差不多分拣好了,一看日头,也快要到午膳时间了,大家正准备关了库房,出去洗手净面用膳,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一阵女子凄厉的惨叫声传来。四位姨娘面面相视,这声音好熟悉,好像是美玉的声音,香墨脸上泛起一抹怪异的表情来,像是高兴却又要极力忍住,以至于脸色扭曲,春娟皱了皱眉,没有出声,钱玉宁看了看香书,香书看着大家呐呐的说:“这怎么像是美玉在惨叫,不会吧?”
“哎呀!怎么那么多废话,是不是的,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香墨打断香书的说话,第一个走了出去,大家只好跟在后头,一路过去,探个究竟。
到了花园子里,只见早已围满了许多人,都是北面正准备来坐席的女眷客人们。香墨扯住一个路过的丫鬟问道:“这是怎么了?”
那丫鬟害怕的摇摇头,不敢说话,低着头的走了。
四人一起挤了进去,才看见,原来香墨正躺在地上,眼睛圆睁,脸色苍白,她的整个面容都已经扭曲了,看上去特别狰狞,下身处流出一股血水来,把她的整条水蓝色蜀地冰丝织绣荷花罗裙染成了血红色。
一个胖乎乎金光闪闪的肥婆正从她的身上狼狈的爬起来,众丫鬟赶紧去扶,可是没有扶稳,她又一次跌倒在美玉身上,手肘一下子杵在她的肚子上,美玉一声闷哼,当场昏死了过去。
钱玉宁一看,咦,这位夫人不就是美玉一直在努力讨好的对象吗,此刻她显得很狼狈,因为刚才那一摔,她手上的五个玉镯子全碎了,成了一堆破石头,还好金戒指是金子做的,摔不碎,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也没有事,头上的金簪子也毫无损失。可是,她压坏了安信侯府小侯爷正怀着身孕的美玉姨娘,这下子她麻烦大了。估计这位胖夫人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被自家的丫鬟扶住之后,赶紧遣了一个去给自家的老爷报信,一边从袖子里拿出帕子哭了起来。
美玉就那样躺在那里,没有人敢上去扶一下,因为她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的样子,她的两个丫鬟跪在她身旁,只知道嘴里叫着姨娘,一个劲儿的哭。
这时,美云才匆匆赶来,待她拨开人群,到了跟前,一看美玉的样子,一下子就大哭起来:“妹妹呀,妹妹,你怎么了?………”
人群一阵骚乱,原来是小侯爷和少夫人过来了,小侯爷看见美玉倒在血泊里,人事不醒,正要弯腰下去抱起来,少夫人阻止了他:“小侯爷万万不可,美玉这是小产,身上有晦气,小侯爷不可沾染上了。春丽,快,叫四个强健的婆子来,将美玉姨娘弄回桂香居去。”
四个婆子很了,轻轻松松的就将美玉抬回了桂香居,小侯爷吩咐木管家去叫了大夫,抬脚去了桂香居,少夫人也一路跟着,钱玉宁她们四个自然也跟着去了。
少夫人刚才已经吩咐春燕把压着美玉姨娘的那位胖夫人一起带去桂香居,不一会儿,小小的桂香居涌进了几十个人。
到了桂香居,四个婆子把美玉姨娘小心的放到了床上,尽管她的衣裙已是被血水泡透了,可是没有人敢去动她,因为她躺在哪里一动不动,大家都屏息静气的着大夫的到来,屋子里,只听见美云和美玉丫鬟还有那位胖夫人的哭声,小侯爷听得烦了,低吼了一句:“哭什么?都给我闭嘴。”她们才不敢哭出声儿来,只能小声的饮泣。
少顷,大夫来了的是慈仁堂的苏春秋苏大夫,苏大夫后面还是跟着妻子岳珍娘,他们清理走了一切闲杂人等,连丫鬟也一个没留,只留了小侯爷,少夫人,几位姨娘和那位当事人之一的胖夫人。
夫妻两给美玉看过后,直接对小侯爷说道:“小侯爷,孩子已经是保不住了,不过现在大人也是危险得很,胎儿的残体还停留在母体的子宫内,如若不清理出来,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小侯爷眼中染上了一抹疲态之色,只挥了挥手,轻轻说:“那就清吧,用最好的药,你看着办。”他还是心疼的,他又失去了一个孩子。
待到孩子的残体清理出来时,钱玉宁看了一眼,是一个已经成了人形的婴孩,还看不出男女来,它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和着血水躺在银盆里人不寒而栗。
胖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切,哭得更凶了,她好害怕,夫君怎么还不来救自己,在小侯爷荫翳的目光下,她感觉一身的肥肉都在疼痛,好像有两把刀子正在割着她身上的肉一样。
众人移到了桂香居的厅中,小侯爷和少夫人坐在主位上,一个丫鬟来禀报,说是一位姓彭的正五品上牧监到了桂香居门外,要求见小侯爷。小侯爷叫人请了进来,少夫人屏退了钱玉宁等几位姨娘,她们几位只得进了桂香居的内院。
在园子里站着也总不是个事儿,于是四人一起又去了美玉的房里,进去一看,美玉已经换过一身干净的寝衣,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看起来是睡着了,美云就坐在床前哭,两个丫鬟在一旁侍立着,也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后来,过了许久,天色已见黑沉了,一个丫鬟才进来通报几位姨娘说,小侯爷已经打发走了那姓彭的上牧监和他的夫人几位姨娘出去。
五位姨娘到了厅中,已不见了其他人,只有少夫人坐在堂上,见到她们,装作哀伤的样子说道:“几位妹妹今日也是辛苦了,大小姐出嫁,本是喜事,不想却出了这档子事儿来,也是不吉,好在贵客都已经在上午时送出了府去,留下的一都是一些不打紧的客人。不过话说出去总是不好听,晦气。这也要怪美玉自己个儿,没事儿和彭家夫人走那么近做什么,人家一压就差点要了她的小命儿,这下子连孩子也保不住。各位妹妹往后走路还是看着些,这摔了,磕了碰了,可都不是小事儿。至于那位彭夫人,我想,她以后都不用再做彭夫人了。”
五位姨娘在堂下恭恭敬敬的站着,听少夫人训了这番话,史慧云见了,用手捏了捏自己有些酸痛的脖子,嘴角微微绽出一抹极浅的笑来,很快便隐去了。
末了,史慧云有些疲累的向她们挥了挥手,道:“好了,都散了吧,天色也晚了,各自回各自的院子去,路上当心些。”
堂下五位姨娘一同向史慧云行了礼,钱玉宁,春娟和香书香墨先走,美云回了内院,而少夫人,则是再去内堂美玉屋子里看了她一回才走的。走时还吩咐了身边的春丽,明儿给姜姨娘送一些滋补之品来,直感动得美云连声道谢,一路恭恭敬敬把少夫人送出了桂香居院子的大门,又在门口跪下磕了一回头,见少夫人走了,才起身回了院子里。
一路上,香墨总想找话和香书说,可香书惨白着一张脸,只顾拼命往青竹园走,像有什么饿鬼在后面追她一样,并不搭理香墨。
钱玉宁回了她的碧翠园,春娟回了她的紫藤居。
夜幕已至,一切又回复了平静,在暗夜之中,只听见秋夜的小风摩挲着树的叶子,沙沙沙,沙沙沙………
第八十八章 不得安宁()
香书回到青竹园,自己的房间里后,扑到桌子上,倒了一杯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水来,咕噜咕噜两三口灌进了嘴里,她的大丫鬟银儿一路跟进来看见了,连声说:“姨娘使不得,这是今早的凉茶了,不能喝,您口渴了,奴婢再去给您沏一壶热热的来。”说罢,断了桌上的茶具出去了。
香墨气喘吁吁的进来,劈头盖脸的道:“香书你怎么了,跑得飞快,我都快跟不上你了。”说着横了她一眼,坐下来想要喝茶,却发现桌上没有茶壶,又转向门口高声叫了她的丫鬟拿茶来。
不一会儿,银儿端上了茶来,香墨的丫鬟也端了茶来,弄得桌子上一下子有了两壶茶。香书见了,似乎心情不太好,板着脸叫她们两个都滚出去,两个丫鬟被主子一骂,哭丧着脸委委屈屈的走了。
香墨有些诧异:“香书你怎么了?平日里你可是从来不这样大声斥责丫鬟的,要罚她们时说话也都是温温柔柔的,你今儿这个样子,我可从来没见过啊!”
香书起身去把房门关了,又去窗口查看了一番,见没有人站在窗台附近,就把窗门也一并关上了。
香墨更加奇怪了:“你这是怎么了?”
香书表情凝重:“香墨,我觉得美玉这次流产不是个意外。”
听香书这么一说,香墨的表情也开始凝重起来:“什么?不是个意外,那彭夫人与美玉又素不相识,又无冤无仇的,她干嘛要这样做呢?”
香书两眼盯着香墨,一字一句的说:“不是彭夫人做的,另有其人。”
香墨不解的眨眼:“不是彭夫人还会是谁?刚才你也看见了,我们过去的时候,彭夫人正好压在美玉身上,把她当场压得昏死过去,周围见到的人们也都说就是看见美玉和彭夫人走着走着,突然彭夫人就站立不稳压向了她。大家说,也许就是因为彭夫人太过于肥胖的缘故,所以站久了脚上没劲儿,一下子使不上力了,要摔倒,结果美玉刚好在她的旁边,倒霉被压的。”
香书摇头道:“不是的,我刚才问了彭夫人,怎么会突然摔倒,她说是感觉自己被一颗小石子击中了小腿上的麻筋,当时她只感觉自己右边的小腿一下子失去了力气,跟着就往右边摔扑下去。而,当时美玉就站立在她的右手边,你说,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而且她说是被石子打中了,又是在花园子里被石子打中的,和我摔倒小产那一次一模一样。”
香墨一下子捂住了嘴:“你,你是说?有人要害美玉小产?那会是谁呢?”
香书只盯着香墨,不说话,良久,她突然闭了一下眼睛,说道:“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香墨,方才我对你说的话,你千万别和人说,知道吗?”
香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既然你累了就早些歇息吧,我唤银儿进来伺候你。”
春娟回到紫藤居后,小蝶上来伺候她更衣,嘴里说了一句:“姨娘,这姜姨娘真可怜,好好儿的,竟成了这样,真是可惜了肚子里的孩子。”
春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就那样看着,也不说话,直到小蝶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慌乱,她才别过脸去,说:“小蝶,我累了,给我打水来净面吧。”
小蝶应着出去了,春娟看着小蝶的背影,目不转睛,一时之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直到小蝶打水回来叫了她几声,她才惊醒过来。
夜里,春娟躺在柔软的床铺里,枕着真丝绣戏鸳鸯的头枕,摸着自己手上那一个少夫人史慧云赏给她的翠玉手镯,丝丝温润中带着浸骨的冰凉,她一咬牙将它取下来,终于是睡着了。第二天一早,小蝶进来要伺候她起身,春娟在铺里摸索着戴上了那只翠玉镯子,才掀开蚊帐走下地去,由小蝶和小云伺候更衣梳洗。
新的一天很快又开始了。
钱玉宁当晚回了自己的碧翠园也是很不舒服,她脑子里总忘不掉看见美玉躺在地上,鲜血浸染了她冰蓝色绣花罗裙的样子,那样苍白的一张脸,那样鲜红的一滩血,那样了无生气的一个人,还有那个躺在血水里银盆里残缺不齐的孩子。
怎么也忘不了,怎么也忘不了,一睁眼就看见,一闭眼又看见,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疯了。
她晚上开始失眠,一夜,两夜,夜夜守在凤哥儿床前,实在累了就趴在床沿闭一闭眼。
第三夜,她开始梦见自己的月姐儿,她看见春丽在喂月姐儿稀粥,白白的煮得浓稠的稀粥,一勺一勺又一勺,一勺一勺又一勺,春丽麻木着一张脸喂着,她只喂她稀粥,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月姐儿扭曲着小小的身子,嘴里尖利的声音,说着:“不要,不要,我不要。”可是,春丽还是像停止一样,一勺一勺又一勺的给她喂着手上白白稠稠的稀粥。
她哭着,叫喊着,挥舞着小手和小脚,向她喊着:“娘亲,我好饿,我好饿!”
月姐儿边说边流着泪,眼巴巴的看着那边大桌子上的一桌子菜,桌子上什么都有,鸡鸭鱼肉,少夫人史慧云正笑眯眯的坐在桌子旁,对着月姐儿和蔼的说:“吃吧,快吃吧,月姐儿,多吃一点啊!你怎么不吃了?乖,快吃吧!吃了长得白白胖胖的。哈哈哈哈哈………”少夫人笑起来了,慢慢的,她的笑声不再温和,变得恐怖起来,像老林子中乌鸦在叫,她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和蔼可亲,而是一副让人恐怖的扭曲着的狰狞面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夫人恐怖的笑着,一双眼睛变成了血红色,两只手上的指甲长得老长老长,她伸手把月姐儿抱起来,只见她的嘴巴开始张开,越涨越开,越涨越开,最后变成了一个血盆大口,似要把月姐儿吞进去一样,月姐儿猛的大哭起来,尖叫一声:“娘亲救我!”
钱玉宁猛的从睡梦中惊醒,一眼看见了还在床铺里熟睡的凤哥儿,顿时松了一口气,屋子里没有别的人,她们都被她赶到别的屋子里去了。钱玉宁摸了一把脸上,湿漉漉的满是汗水,冰冰凉凉的,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月姐儿,月姐儿,娘亲一定会救你的,等着,等着,很快的,很快的。
身上都是冷汗,粘粘的十分不舒服,钱玉宁见其他人都睡了,于是自己打来水,稍稍擦洗了一下,松快了一些,可是却再也睡不着了。她想了想,拿出一块布来,开始了裁剪。
第八十九章 要回女儿()
这几天在失眠的日子里,钱玉宁没有闲着,而是自己裁剪,自己粘贴,自己刺绣,给小侯爷亲手做了一双缎面软底秋靴。
接下来,钱玉宁又请教了大厨房的向嬷嬷,学会了做雪梨润肺饮,山药糕。
十月下旬,天气已是转凉了,人人都换上了厚一些的衣服,这一日吃过晚膳一刻钟过后,钱玉宁穿上一身浅玫色绣海棠云缎罗裙,提上食盒,带上冬雪,冬雪拿着一个锦布包袱,去了小侯爷的书房。
这是钱玉宁第一次去小侯爷的书房,一路上,心跳如擂鼓,脸上热热的发烫,她总觉得这不应该是正经女人会做的事,但她今天就做了,她的月姐儿和凤哥儿。
对,钱玉宁的心绪慢慢的平静,方才的一身燥热也顿时消散而去,我要月姐儿凤哥儿,我要这么去做,我要坚强,她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如是说。
到得书房门前,守在门口的小厮躬身请安:“小的见过姨娘。”
“小侯爷在吗?”钱玉宁忍住自己又开始发烫起来的脸,轻声问道。
小厮:“小侯爷在看公文。”
“那我能进去吗?我给小侯爷送了一些甜汤来。”钱玉宁问道。
小厮:“小侯爷说了,人不得打扰。”
钱玉宁眼神一暗,勉强一笑,递上手上的食盒道:“那就有劳你把这个食盒拿给小侯爷吧!”
小厮接过,拿了进去。
钱玉宁带着一丝期盼,站了许久,向书房里看了又看,可书房的门窗都是紧闭的,只能隐约看见人影在烛火下闪动。
眼看是见不到小侯爷了,钱玉宁看了冬雪手上的靴子一眼,叹了一声,说道:“冬雪,我们走吧!”两主仆转过身,走了几步,突闻“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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