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妖妖,她翻完杂志,正在用遥控板认真地搜索节目。窗外阳光照射进来,把房间切割成两半,像是静物写生。我突然意识到,我他妈这样真像是在等死。
“不行了,这样子没有脑瘫倒先要被闷死。”“要不,出去走走吧。”“几天没到公司了,去公司看看。”
26、生活并不那么坏
下楼开车,我才想起车停在医院忘开回来了,于是只好和妖妖一起打的前往公司。本来,按照医生的叮嘱,即使我不愿住在医院,也绝对不适宜再工作,但我宁愿哪一天突然死在路上,也不愿意生命从此就是等待死亡。虽然不是上班高峰,一路还是堵车堵得厉害。司机抱怨:“这几天车牌分单双号出门还毬堵车,重庆这烂路,是啷个弄都没得戏了。”他顺手打开收音机,电台里正播送英语学习节目。一辆油漆一新的公交车驶过来,车身上“Hello AAPP Welcome to Chongqing”的标语十分醒目。司机看了一眼,念道:“好漏,矮矮屁屁,煨砍兔重庆。”我笑了:“你倒念得好玩。”司机往靠背上一靠:“开这个会,我们出租司机每周都要学一堂英语,好漏,估倒摸你,估倒医闷你,跟骂人差不多。外宾一走,这些话说给哪个听嘛?跟重庆崽儿说,还不挨捶呀!”妖妖在后面“咯咯”直笑:“你懂不懂那句英文的意思哟!”司机笑了:“啷个不懂呢!你好!AAPP,欢迎到重庆来耍啥!”满大街隔三岔五就是警察,前面交通警察正指挥交通,示意车辆停到路边。一会儿,两辆警车开道的礼宾车队驶过,一帮洋鬼子坐在市政府专用接待车里东张西望。司机瞅准空子,打过方向盘,跟在礼宾车队后面,洋洋得意地说:“老子也享受享受国宾待遇。”还没驶出半个街区,两辆摩托车从后面呼啸而来,把出租车拦截下来,慢慢地引到路边停车位。两个交警神情严肃地走过来,敲敲车窗,示意司机下车。
司机哭丧着脸:“我啷个了?没违反交通规则啥!”那交警不理他:“驾驶执照,出租车营运证,身份证。”另一交警拔掉出租车钥匙,在车上仔细搜索了一下,没有什么发现。“身份证。”他对我们说,表情还算和善,“没什么,只是例行公事,登记一下。”我掏出身份证,在交警认真的登记的当儿漫不经心地四下观望。
出租车司机还在一个劲地向交警申辩:“我是看礼宾车队过了才跟上的,这就要扣驾照啊?这路还让不让人走了?”交警不理他,指挥身边的车辆缓缓行进。我们这边这位交警登记完身份证,对我和妖妖说:“AAPP会议开完,今天外宾参观解放碑,检查得严点儿,没事儿,你们可以走了。”我笑了:“担心基地分子啊?”警察说:“那倒不,那帮哥们只弄美国佬。”然后走过去,对司机说:“嚷嚷什么!闯进外宾车队,没把你当恐怖份子关起来就算好的了!”等了一会儿,由于按牌照尾数单双号隔日出车,街上看不到一辆空出租车。这里离公司不到一个街区,于是我和妖妖就步行到公司。
刚走出几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老疤,在一辆出租车旁,正被警察盘问着什么。我走过去,问:“怎么了?”老疤见我身边有个姑娘,忙说:“没什么没什么,一点小误会!”那警察转过脸,原来是马明宇!
马明宇跟我打了个招呼,问我:“这是你朋友啊?”老疤赶紧说:“就是就是。你们认识啊?”我对马明宇说:“这是我哥们,犯什么事了?”马明宇跟我一说,原来老疤乘座的这辆出租车也是违章,马明宇把它拦下。老疤身边带了个可疑的大包,马明宇就顺便检查了一下,结果发现老疤包里带了几十张淫秽光碟。
“这事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如果以贩黄处理,罪就大了。”我赶紧对马明宇说:“别,我这哥们特胆小,贩黄可不敢,就是看毛片,也只敢夜深人静拉上窗帘偷偷看。”马明宇看着老疤:“那你怎么带这么多啊?”老疤不好意思地解释:“这是璩美凤Xing爱光碟,刚刚登陆,重庆这边缺货,单位同事打电话叫我从广州带几套。”马明宇:“你这可是传播淫秽物品,按照治安处罚条例……”我忙说:“反正这里也没有其他警察看见,你就放我这哥们一马吧。”老疤也低声下气地哀求:“哥们,念我初犯,您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您要真治安处理,罚款,拘留,说不定我还忿忿不平,正好在拘留所受几个老流氓的教唆,破罐子破摔,从此走上犯罪的道路,这跟您治病救人的初衷不是正好背道而驰吗?您说是不?”马明宇本来一脸严肃,听到这里也不禁笑了:“你还一套一套的了!你也知道会罚款拘留啊?我看你不像初犯。”老疤义正严词:“我拿我和安生的革命友谊起誓,绝对初犯,不敢再犯!”马明宇笑了笑,挥挥手:“要不是我还有保卫外宾的重任,今儿就没你的便宜了。”老疤赶紧嬉皮笑脸地敬礼:“谢谢您了,改天请您吃火锅!”马明宇轰他:“还不快走!等我改变主意啊?”老疤赶紧拉着我就走,刚走出几步,马明宇在后面喊:“回来!”老疤苦笑着对我低声说:“遭了!”瑟缩着回去,却见马明宇亲热地拍拍他的肩,小声说:“给我留一套。放安生那里,我下班去拿。”老疤眉开眼笑:“没问题,这事您就是不说我还不知道办吗?”我边走边问老疤:“你小子这些天跑哪里去了?好多天没见你的人影,别是真改行贩黄去了吧?”老疤笑道:“我他妈一国家公务员,至于那么没觉悟吗?我到广州出差,今天刚下飞机。咿,我记得好像告诉过你啊!”“你他妈什么事向我汇报过!”老疤看看妖妖,拍拍我的肩,小声问:“对了,我介绍给你那妞怎么样?不会就是这个吧?”“操,有妞你不会自己用啊?会这么好心介绍给我?就算你介绍给我,也他妈不是歪瓜就是裂枣,能有什么好货!”“嘿,吃独食啊?这就不够哥们了!”“去去去。”“哈哈哈,好,回见,我先回家,晚上找个地方乐乐,叫上老唐!”告别老疤,我和妖妖来到公司所在的大厦,走进电梯。
妖妖说:“你那些朋友都挺逗的。”“那倒没错,物以类聚,都一帮坏男人。他叫老疤,你们见过吧?”妖妖有些愣住了,但很快摇摇头:“没见过。”电梯平稳地上升,里面就我和妖妖两人,连空气都似乎暧昧地停止了流动。
我突然对妖妖说:“诶,你说这时候要是突然停电,我们俩被困在电梯里,我们的关系会不会发生突飞猛进?”妖妖被逗笑了:“你脑子里怎么整天那么多坏脑筋啊?”“我不是快脑瘫了吗?有脑不用,过期作废,得抓紧赚够老本啊。”来到公司,一切井然有序,看来阿惠管理得不错。
阿惠见我们进来,忙起身:“老板,我正好有事找你。刚刚接到紫罗兰公司的传真,由于我们上次的广告很成功,他们接下来的电视广告策划想和我们继续合作,希望我们能在本周给他们提供一个方案,这是他们传真过来的资料。”我接过资料看了看,有点云里雾里。
妖妖说:“我在医院这近一个月,也就紫罗兰的下步广告策划胡思乱想了一些东西。关于电视广告,我倒有个想法,请老板和阿惠姐指导一下。”“好吧,大家都过来讨论一下,这星期只有三天时间,我希望能尽快给对方方案。”成航和小兰过来围坐在一起。
妖妖说:“我的思路还跟上次那个差不多,不过主角由男士变为女士。由一个现代白领女士用心灵独白来介绍她的梦中情人:我的他,系出名门,高贵典雅,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有了他,做女人挺好。然后是画外音:紫罗兰内衣……”小兰和成航欢呼:“太好了,这个广告有品位,也够吸引人。”阿惠也由衷地赞赏,点点头:“是不错,如果脚本做得好,男女主角的形像上佳,应该是个好广告。”我拍拍手:“那大致就这个方案吧,这三天咱们抓紧做这个广告的脚本,星期一准时交给紫罗兰公司。”妖妖不无担心地看着我:“老板,你……”“我没问题,只是你的手还没好,得注意休息。”妖妖笑了:“这点伤不算什么,不会影响工作。”说着,出去收拾她的办公桌,小兰、成航主动帮她,三个人高兴地说着些什么。
阿惠在一旁收拾资料,默默无语,要走出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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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住她:“阿惠,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阿惠摇摇头:“没什么,我还得谢谢老板的信任呢。”“这样吧,中午你去定个餐馆,大家这些天都辛苦了,小聚一下。”阿惠答应着出去了。
我靠在椅背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是山城难得的蓝天碧云,突然觉得生活并不那么坏。
第八章 撕裂
27、余利和妖妖
余利从演播厅走出来,我差点认不出她,脸红得像猴屁股,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被假睫毛压得不堪重负,一本正经的职业套装,让她看起来一下子老了五岁。
我迎上去:“请问余利同志在吗?”余利莫名其妙,左右看看,又看看我:“装什么蒜呢?看我太漂亮,吓傻了吧?”“哈哈,你就是余利啊!我还以为你们节目改动物世界,从哪里请来了只猴子当佳宾呢!”余利也笑了,大概想伸手打我一下,但身边全是从演播厅涌出来的观众和工作人员,就收住了笑,解释说:“这个妆平时看着是吓人了一点,但在演播厅灯光一打就平衡了。等我卸妆。”我坐在余利的办公桌前,玻璃板下压着的是一张从画报上剪下来的婴儿照,撅着屁股爬到半路,回头茫然地张望,怪可爱的。办公室全是些靓男美女,粗俗地开着黄|色玩笑,与屏幕上的端庄形像相去甚远。隔壁桌一小妞一边吃零食,一边把一本时尚画报翻得稀里哗啦。我不转眼地看着她。她大概觉出了我的眼神,有些不自在,翻画报的动作也没那么流畅了。当她第三次抬头看我,见我还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愠怒了。
我不慌不忙地向她解释:“对不起,我是个画家,凝视美是我的职业习惯,实在是您的这张脸长得太艺术了。”不出意料,那小妞笑了,并放下手中的画报,问我:“您主要画什么?”“油画,主要是人物写生。”“哦,就是人体艺术啊!”“偏见了不是!人体艺术只是人物画中很小的一部分,我主要是搞人物肖像,当然,有合适的人体模特也搞裸体。”“你们的画能卖多少钱啊?”“庸俗庸俗,我们搞艺术的,不在乎那两钱!”小妞脸红了一下,谦虚地问:“那你们靠什么过活啊?”“我的画从来不卖,就是一些爱好艺术的国际友人经常收藏,为了表示对艺术的尊重,给个三万五万什么的。”我顿了顿,补充,“美金。”小妞惊讶得合不拢嘴:“那您一年得挣多少钱啊!”“那可没个准,有时候一年画不出一张画,就欧洲美洲到处飞着玩儿,找灵感。碰上真正美的东西,那灵感就跟自来水似的。就比如今天见着您。”我操,不管是调侃还是恭维,只要你一夸对方漂亮,没一个女人不晕头转向,那小妞当即眉飞色舞,谦虚地和我讨论起艺术来。正侃得热闹,小妞几乎要从艺术的高尚角度出发,请求我无论如何给她来一幅人体写真的时候,余利卸完妆出来了。她重新描上细细的淡妆,换了一袭低胸的黑色长裙,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整个人散发出迷人的魅力,怪不得紫罗兰公司接受我们的广告方案后,会选中余利做西南地区的产品代言人,并邀请她出镜拍摄这辑广告。
“怎么样?还行吧?”余利转动了一下,问我。
“什么叫还行吧!简直是超级杀人武器。”余利在办公室倒没有做出矜持的样子,很亲热地拍了一下我:“谁跟你开玩笑,说正经的。如果对方是男人还好办,但偏偏紫罗兰市场开发部的经理是个女性,女性对其他美女是天生有排斥心理的。”“哪能呢,你这个美吧,可以说已经超凡脱俗,远远地超过了普通的境界,就是嫉妒心再强的女人,也会情不自禁地欣赏。”那小妞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拍马,我冲她一笑:“您说是吧?”小妞一乐:“可不是!”我对余利说:“听见了吧!”余利忙说:“我忘了给你们介绍,这位是天外天广告公司的老板安生,这位是社教部的主持人李夏,那几位都是我的同事。”远远的几位向这边点点头,李夏问:“刚才他还说自己是画家呢,怎么成老板了?”我一本正经地告诉她:“老板只是我的副业。”李夏崇拜地看着我,眨巴几下眼睛,对余利说:“这是你男朋友吧?长得挺帅的,也挺逗。”我马上纠正:“男性朋友。”并故意在“男”字上停顿一下,听起来就像“男,性朋友”。李夏再次笑了。
余利故意不屑地说:“也就算一熟人吧。”手却亲热地挽过来,“走吧,再晚就该误了。”下楼。我的富康停在一大堆名牌车里,余利很快地钻进车。我笑了:“怕我这破车影响你的光辉形像啊?”余利倒不掩饰:“可不是!别的姐妹都是名车接送,或者干脆开别人送的名车,我肯委屈坐你的富康,已经是够给面子了。”我发动汽车,打开空调:“就这破富康还是老唐借我使的呢,知足吧你。”我看着倒车镜,慢慢地把车倒出停车位。这时,刚才那李夏正好走过来,我以为她要搭车,却见旁边一奔驰车里钻出一四十多岁秃顶的“人猿”,殷勤地为她拉开车门。
我对余利说:“瞧见了吧,跟我恰好相反,车倒是名牌,人比我这破富康还不如。”余利笑了:“你以为你就是奔驰啊!开车吧你。”滑上主车道,汇入车流。
我边开车边和余利说话。
“今天你们做的什么节目?”“一个贫困女大学生得到大家救助上大学的故事。”“你们电视台怎么老是这些破节目啊,就不能弄点新鲜的?暗访一下大学生做三陪什么的,观众一定有兴趣看。”“你以为这是资本家电视台呀?诶,对了,我得告诉你,上次拍你失忆的节目,被我们副台毙了,副台还问我这个节目究竟要反映什么中心思想!”我向左打方向盘,挤上另一车道:“这事儿我早料到了,这种社会的变形和社会主义主旋律相去太远了。”“害我白编辑了两个晚上!”余利不满地嘟着嘴。
“也不算白忙活,你看我们的革命情谊进展多快。”“臭美。”余利在边上捶了我一下。
我岔开话题:“刚才那李夏真有点白痴,我说我是画家她居然真信了。”余利不屑:“你以为人家真白痴啊?老板换了好几个,她自己的房子越换越大。就我这种白痴,才上你这种人的当!”我听出余利话中的柔情蜜意,不禁被吓一跳。原以为做主持人的,逢场作戏惯了,大家玩玩而已,没想到她竟然有几分当真,看来我他妈得悠着点了。
车到公司,妖妖已经等在门口,我把她接上,一起来到紫罗兰公司的重庆办事处。
走进电梯,余利下意识地又要伸手过来挽住我,我赶紧从妖妖手中拿过紫罗兰电视广告脚本:“这个脚本你先看一下吧。”余利不情愿地接过脚本:“这么短时间能看什么啊?”但还是翻了翻大概。
走进紫罗兰公司重庆办事处,秘书把我们领进紫罗兰市场开发部经理刘骅的办公室。刘骅倒是典型的职业女性,短发,灰色西服套裙,一副玳瑁眼镜,跟电影角色一样的典型。她看到我们进来,迎上来首先和余利握手,看不出她古板的脸是不是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