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应了一声,我拿着碗起身往厨房走。慢慢的洗碗,清凉的水流过手掌手心,流过碗筷,流到我脚上。
“洗个碗嘛,弄得和龙王出门一样。”王宇扔块布过来,我接了擦擦手,没有说话。王宇看我一眼才道,“你和秦宝怎麽了?一个傻乎乎的,一个痴痴呆呆。”
“我怎麽知道?”我也觉得怪异,“之前还好好的,我这一病可真是‘天上一日,地上千年’。”
王宇嘴动了动,却是叹口气:“你这家伙……该说你是神经粗呢,还是缺心眼儿?”
我踢他一脚:“滚!”
王宇摸摸头:“我就觉着吧……这小孩儿对你不一样。”
我懒得理他:“甚麽不一样啊?”
“看你的眼神啊,说话甚麽的……”王宇捏捏下巴,装着深沉,“以我纵横情场二十年的经验来说,他对你动了心思。”
我差点儿摔倒:“不是吧?”
“是啊。”王宇嘿嘿一笑,“我可是火眼精睛啊。”
“明说你是猴崽子不就得了?”我瘪瘪嘴,哪儿这麽多有的没的。
王宇收敛笑容,正色道:“牧,我可说正经的。”
我叹口气,低声道:“我也说正经的。”
王宇拉了我出门才道:“我知道你喜欢李渔……”见我惊的要跳起来,忙又道,“你放心你放心,没别人知道。”
我惊疑不定,盯着他的脸。王宇摇摇头:“其实你那麽对你弟,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但是看这回支教的事儿,我就猜着别是出甚麽事儿了吧……”
我有些难受的挥挥手:“也没甚麽……”
“算啦,你就是这麽个脾气。”王宇摆摆手,“我只是提醒你,别一件事儿没做好,就动别的心思。”
我哭笑不得:“我和秦宝真没甚麽!你想,我就是来支教的,他明年考了大学还不知道在哪儿呢,能有甚麽?”
王宇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你说没有就没有喽。”转身进屋去了。
我低下头来,叹口气,也就跟着进屋了。
王宇和我说的话,我不是没有听见去,只是有太多是我不能确定的,我不想自寻烦恼。秦宝并没有甚麽改变,至少我这麽觉得。
日子在这种作题讲题的练习中过去,我学会了生火做饭,虽然不是每次都成功,但我还是觉得颇有收获。很快的,我们一行人将原路折返,辛蔷终于从王宇那儿拿到了她的数码相机,连拍了三天,连村里的每条狗都照了一张,直到一节电池都没有了才罢手。我感叹王宇的先见之明。
看过照片,画面上的山村宁静安详,村里的人自足自乐,而我们,除了晒黑,与来时并没有甚麽不同。
也许改变的是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站在村口,王宇和村长说了甚麽,然后热烈的握手。我们每个人都顺着过去和老村长握手,到我的时候,我听见老村长说了句谢谢,并不太懂他的意思,只好笑笑罢了。
抬头看见秦宝站在不远处,黑亮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我。
我笑起来,冲他招招手,向他那边走过去。秦宝慢慢走过来,我笑道:“从模拟题来看,问题不大,你还有一年的时间,英语的重点在练习,学校开课以后,把听力的练习跟上来就好。不要着急,相信自己。”
“……相信就有用麽?”秦宝看着我。
我想了想:“比不相信好吧。”
秦宝低头笑笑:“我会努力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一定行的。”
秦宝抬起头来看着我:“有个问题可以问麽?”
“又是英语?”我挤挤眼睛,“今天就休息一天吧。”
“不是。”秦宝摇摇头,“是关于李老师您的。”
我笑起来:“今天起就可以不用再叫我李老师了。”
秦宝看着村口的小路轻声道:“如果,如果李渔不是你弟弟,你还会喜欢他麽?”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许久才缓下来。我拍拍他的肩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身走到王宇他们那边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没有答案的事情我从来不想。
特别是这种不现实的问题。李渔,不管我喜不喜欢他,不管他喜不喜欢我,他永远都是我弟弟。就算他讨厌我,我始终还是他哥哥。
无奈的事情,我们没有办法选择出身,没有办法改变历史,因此我们……为甚麽要纠缠在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上呢?
这个世界不如意的事太多,为难我们的事和人也很多,就不要自己为难自己了。
我虽然知道这个道理,却还是在自己和自己较劲。
我就是这样固执而可笑,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当火车广播报出北京站时,我们一行人欢呼三声。
辛蔷迫不及待头一个跳下车去:“终于回来啦。”
王宇正和几个男生把行礼从架上取下来,见我在上铺上磨蹭就问:“干嘛呢牧?到站啦!”
“我东西不见了。”我急得满头大汗。
“在邯郸的时候就叫你收拾行礼,这会儿又甚麽不见啦?”王宇摇摇头,把女生的行礼先拿下去。
我的mp3不见了。
其实并不是值很多钱的那种,容量也不过256,个儿还挺大,上面的漆也被蹭掉了不少……是比较旧的款式,但是……是李渔打第一份工的工钱买的。
我懊恼的喊了一嗓子,吓到了乘务员:“您怎麽了?”
“我mp3不见了。”我把被子甩到对面王宇的铺上,将包里的东西全抖了出来。
乘务员帮着我找,后来王宇也来帮忙,就是找不到。
见我一脸郁闷,王宇说:“你最近在听麽?上回用是甚麽时候?这回路上没见你听啊……”
我这一路确实有些恍惚,也不懂自己究竟在想甚麽。晚上王宇都拉着我说话,说得困了就睡,似乎真的从支教那儿出来就没听……难道掉在支教那儿了?
王宇见我脸色也猜着几分了,同情的拍拍我肩膀:“算了,你那个mp3又老又旧又笨重,就当给自己一个理由换一个好啦。”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默默收拾好包下来。
王宇见我这样儿,也有些闷闷的。下了火车刚走几步,突然对我说:“牧,我们的行程学生会都晓得吧?”
我看他一眼:“你傻啦?走的时候你弄得轰轰烈烈的,谁不知道啊?”
王宇捅捅我:“那你说,我们会不会受到英雄般的礼遇?比如有个鲜花队甚麽的来接?”
我忍不住笑了一声:“要是你留守北京,估计有可能。”
王宇挑挑眉毛:“不能吧,我走的时候,可是专门对假期留守学校的兄弟们说了,我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见着人的!”
我心里一动,这麽说,李渔……他该知道我今天回来,那他……会不会……
王宇塞个包到我手上:“帮辛蔷拿一个。”
手上一沉,我皱皱眉:“那你呢?”
王宇往旁边移了一步:“我左手上,是辛蔷的;我右手上,是辛蔷的,我肩膀上,还是辛蔷的!”
我笑笑:“会长真是偏心啊。”
王宇脸上一红,随即冲我抛个媚眼:“牧啊,我也想帮你拿。”
我差点儿没吐出来,踢他一脚就往出站口走。
走在前面的男生在欢呼万岁,我看到学生会真的来了人,校电视台和广播站的也到了,也确实有女生带着花。男生都在说,终于可以不用我们再提行礼了。
王宇没说错,确实有人来。
我也没有想错,确是有人没来。
熙熙攘攘的大厅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我没有见到那个最想看见的身影。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我没有过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只是,心里,有些难受罢了。
第六章
先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躺回宿舍的床上没一会儿,寝室电话响。
“喂,11楼427麽,我院办公室。”
“哦,老师好,我是李牧。”
“是李牧啊,我郑嫣。”
“哦,是郑嫣学姐啊……要找谁?我们屋现在就我在。”郑嫣是大四的学姐,工保了,这会儿多半是假期在学校值班。
“找的就是你!马上到院里来一趟。”
“甚麽事?”我有些奇怪。
“过来再说。”郑嫣挂了电话。
我听着电话里的盲音,瞅了一眼听筒,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虽然已经是下午四点,也只好放下电话,换件衬衫出门。
除了大三的学长学姐们偶尔约了导师谈开题的事宜之外,假期院里几乎没有人
我看了一眼院办里头,郑嫣正在整理资料。扬手敲敲门,郑嫣看是我,一指对面院长办公室:“快去吧,大boss找你 。”
“学姐,给点儿内幕?”
“去死!”郑嫣瞪我一眼,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郑嫣又看我一眼,“院长在,教务主任在,你老班也在,小子,你别是干了甚麽违法乱纪的事儿吧?”
我连连摆手,正想说甚麽,对面门一开,王宇溜出来,见是我就猛地扑过来勒我脖子:“死小子!”
我咳嗽一声:“放手放手……”
王宇小声道:“你小子搞甚麽鬼?”
“甚麽啊?”
“转系退部,你干脆转学算啦。”王宇踢我一脚,拖了我进办公室。
里头坐着那一群boss,我叹口气,至于麽……每年多少学生转系,个个都找来谈话,那还不累死?
教务主瞅着成绩报告单道:“李牧,听你们班主任张老师讲,你是个很认真很上进的学生,这次成绩出来,我看至少是个专业二等,加上你在校学生会的加分,专业一等是跑不掉的了。”
我忙笑笑:“那是各位老师教的好,我不成器,丢了老师的脸。”
教务主任看我一眼:“教过你的老师给的评价都很好,考下来成绩也确实不错,那麽,是不是对院里有甚麽不满意的地方呢?”
我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班主任老张道:“我这个班主任工作上肯定会有疏忽的地方,也肯定有工作不够细致的地方,我就先给你道歉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有意见据实提就成。”
我不好说甚麽,就摇了摇头。
教务主任看了一眼院长才道:“当然,转系是你们同学的第二次选择,院方肯定是尊重你们的选择……”我心里一笑,等着听他那个“但是”,“……但是,严格按照规定,申请转系是要符合以下几个条件的,你可以再仔细看看。比如,学生本人因生理原因不能从事本专业的学习,或者学生经过一年的学习不能适应本专业的教学要求,无法完成教学目标等。”说着递过份文件来。
这份转系的文件我早已看过无数次,现在看来还是一样。事实上转系非常自由,提出申请就行了,谁也不会认真去追究原因。但说实话,严格按照要求来又有几个符合标准的?能有甚麽生理原因不能说英语呢?我又不是哑巴或者聋子;而且,主任一来就说了我成绩很好,当然就不能再用“实在学不了英语”来搪塞。
我只能陪笑:“我……我觉得压力很大……”
老张拍拍我肩膀:“有压力才有进步,我看你平时说话做事都很有分寸,生活学习还有同学关系处理得都很好,不像是无法自我调节的样子啊……当然,如果真有甚麽,也可以找我这个班主任说,或者找院里任何一位老师讲讲嘛。”
我低下头来,真实的理由本来就是无法说出口的。
王宇突然道:“李牧……是我很多年的学弟了,他以前对自己要求就很严,可能真的压力比较大吧。”
我很感激的看他一眼,但教务主任很明显不满意这个答案:“压力到哪里都是会有的,转系并不是解决的根本办法。”
我想了一阵还是无法回答,院长突然开了口:“是因为你弟弟麽?”
我心里一抖,院长又道:“我在下面了解过,你们这对双胞胎感情一直很好,但是期末这一段时间似乎闹了些矛盾是麽?”
我揣测着院长的意思,不敢轻易开口。
院长却笑起来:“你们兄弟感情好,也都是优秀的学生,我们院方很希望你们这四年能有更大的进步。我明白,你和你弟弟在一个专业,又都在学生会工作,是不是怕甚麽推优评奖的影响感情呢?”
虽然不是这个原因,但我也只能顺着这个台阶下了:“院长……我是哥哥,总希望能给弟弟作个好榜样,但也确实不想因为这些和弟弟有甚麽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院长了然一笑:“年轻人啊……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嘛,不比较怎麽知道存在差距呢?再说,依我看来,李渔也不是心胸狭窄的同学嘛。”
那就当我心胸狭窄好啦……我叹口气,强笑道:“院长说得是,不过……”
“没甚麽不过!”教务主任大手一挥,笑呵呵道,“李渔是校队的,前两天的校际比赛才拿了个自由泳的第一,大大长了我们学校的脸,这也是我们外文学院的光荣;李牧你成绩优秀,在学生会的工作也认真负责,不管是王宇还是团委的老师,给你的评价都很高,你要好好把握。”
讲到这里我大概明白他们的意思了。我申请转系到文学院,之后就不是外文学院的学生了,但是社会工作还会继续作下去,这样看来就像是削弱了外文学院在校学生会的力量一样。但是我本就无意卷进这些里面,所以同时也递了退部的申请。
王宇看出我的心思:“李牧,干得好好的,学生会的工作也不能说推就推啊!”
老张道:“李牧,有甚麽困难和要求,都可以找老师来说,老师绝对会尽力帮助你的。”
院长也冲我笑笑,递过一份东西来:“你的转系申请我虽然签了,但现在还给你,你再认真考虑考虑,如果还是决定要转系,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你自己直接教到学校教务处去就是了。”
我接过来,心里堵得慌。
我大概是外文学院有史以来第一个被拒绝转系申请的学生吧。
王宇又说了些甚麽,才拉了我退出门去:“你小子就是这样,闷声不响的整些惊世骇俗的事儿。”
我苦笑道:“都叫你们说完了,我还能说甚麽?”
“说你错了啊!”王宇瞪我一眼,“你到底怎麽了,好好儿的偏要搞出这些事儿来。”
我没应这句:“你说每年转系这麽多人,干嘛偏偏盯上我了?”
王宇眨眨眼睛:“因为你出名嘛。”
我哭笑不得:“那能跟您老人家比?”
王宇哈哈大笑:“那当然是没法比,咱俩不在一个层次上。”
我懒得理他:“累得很,我回屋了。”
王宇哦了一声:“不一起吃饭?”
我头也没回:“不饿。”
“你小子要当神仙啊……”王宇自顾故嘟囔着,我没理他,直接回了宿舍。
从大厅拿了钥匙,上楼见寝室的门虚掩着,我有些惊讶,难道走的时候没锁?才进去,就看见我铺上电脑开了,音箱放着音乐,有个人坐在那里。
虽然叫电脑挡了大半个身子,但是那头短短直立的头发,那双穿43码鞋子的脚,我怎麽可能会认不出来呢。
他很自然的拿着我的杯子在喝水,只有他知道我电脑的密码,也只有他敢用我的杯子来喝水。
我讨厌和别人共用这些生活用品,只除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叫我和他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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