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脆弱。”我接了下去，“如果只是作兄弟，我们没有任何问题，只是……”秦宝看我一眼，我笑道，“只是……没有只是了。”
秦宝伸手拉住我：“李牧，给我一个机会。”
我笑着摇头：“不可能。”
“为甚麽？”
“我现在不适合谈恋爱。”我轻道，“我没有整理好心情，这对你，或是别的任何人都不公平。”
秦宝咬着下唇道：“我不介意。”
“我介意。”我拉着他往地铁站走，“说得文艺腔点儿，就是我的感情不会随便给，但是要给，就要给最好的。”
秦宝噗哧笑了一声：“酸。”
我也笑了：“没人喜欢当第二，对不对？”
秦宝没有说话，我拉着他的手，感受得到他身上的温暖透过手套传过来。雪停了，他也已经没有先前的兴奋劲儿了，我知道这是因为我，但是如果不说清楚，我们永远不能自然的相处，至少我不能。
地铁依旧拥挤，我和秦宝站在最里面，他背靠着墙，我站在他前面，挡住后面的人流。根本不用拉扶手，里面人密密实实的，不能动弹。
秦宝把头扭到一边没有看我，地铁报着站名，一站，一站，又一战……人越来越多，我被迫靠得秦宝越来越近，人潮湮灭了我们，缩在车厢那个狭小的角落里，彼此的呼吸听得明明白白。
我觉得很尴尬，正想动一动试着挪开一点。秦宝突然伸出手拉住我，随后头轻轻靠在我胸前。
甚麽话都没有说。
也许有说，但是地铁里很吵，我也听不见。
我觉得心跳频率在慢慢变缓，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周围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就算注意了，也只能看见我的背影。
我这样自我安慰着。
终于到了换乘车站，我和秦宝是最后下来的，有很多人挤进来，我们差一点冲散。
只是差一点，因为秦宝牢牢抓着我的手。
我没有挣开，如果放手的话，不知道他一个人能不能找回学校去。
再度挤上2号线，我们这次站到了车门前，几乎是贴在车门的玻璃上，我只能看到他低着头，眼睛在头发下面，看不清楚眼神，但是他还是牢牢抓着我的手。
我想起小时候，李渔也喜欢这样抓着我的手，睡觉的时候也不会放开，他说放开了，就睡不着。后来搬家了，我们一人一间，他也常常会跑来和我一起睡。
上大学之后，他还是常过来和我挤。我们彼此是这样的熟悉，他的头发，他喜欢俯卧着睡，他作到好梦的时候会嘴角上扬，作到噩梦会紧皱眉头，他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再是我能看到的了。
现在又有一个人来拉着我的手，我的这双手，还有资格拉着别人麽？
我这样想着，竟没有注意到地铁已经停了，我被身后的人流推着下了车，秦宝跟我一起下来。我才看到这是东直门，正想折回去，却听到车上的广播说这是末班车，不再发车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果然，都这个时候了。
秦宝问我怎麽了，我只好笑道：“末班车只到东直门就停了，我们出去打车回学校吧，好歹不算太远了。”
秦宝哦了一声，和我一起往外走。
刚才拥挤的人流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我们出来时只看见空空荡荡的大街，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辆车驶过。
公交车早停了，只能打车。我们站着等了一阵，还是不见车来。秦宝用一只手捏着耳朵，口里不停的吸气。我想他是冷了，于是帮他拉紧围巾。
秦宝低声道：“不如我们往学校那个方向走，路上可能会遇到车呢？”
我想了想，走一走也许会暖和点儿，也就同意了。
街上没有人，很安静，我很少见过北京这样安静的，就像一个睡着的人，充满了诱惑。
路灯昏黄，映得地上的雪有种苍白的光。路旁的树上积满了雪，隐隐暗暗，看不真切。
我问：“还冷麽？”
秦宝摇摇头，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关系，我觉得他的脸也有些苍白。于是伸手一摸，他的鼻尖和耳朵都是冰凉的，就把围巾拉高一点，挡住他的口鼻。
这个时候起风了。
那种刺骨的寒冷让我一抖，秦宝倒吸一口冷气，抖得更厉害。我有些心疼，就挡在前面搂住他，想等风过了再走。秦宝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缩在我胸前，没有说话。
风吹了有一阵，才渐渐小了些，但雪又开始下了，虽然不大，但总叫人心烦意乱。我拍拍他的背，示意该走了。低头看了一眼手表，马上就12点，大概很难叫到车了，难不成真的走回学校去？唉……
秦宝抬起头来，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晶莹的闪烁着甚麽，我听见他在说：“李牧，我想亲你。”
我愣了，他又说了一遍。
我正想摇头，秦宝轻声道：“不要在同一个晚上拒绝我第三次，好不好？”
我心里一酸，没有想到说甚麽，他已经踮起脚来环住我的肩膀，亲吻我的下颚。
温热的触感让我一怔，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腰，随后感到了口里的清馨。
有一点酒的余味，有一点教堂里的香气，有一点惧怕的迟疑，有一点激动的颤抖。
在这个圣诞节的北京街头，在那个昏黄破旧的路灯下面，在被风卷起的细雪里面，在圣子就要降生的瞬间，我们拥抱在一起，亲吻。
然后我听到他说，李牧，我要和你在一起，就算你喜欢别人，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第二十六章
我艰难的睁开眼睛，秦宝把我嘴里的温度计拿出来看了一眼，表情严肃的说：“降下去了两度。”
我有些高兴，正要说话，秦宝瞪我一眼：“没有好全之前不能下床！”
我哭笑不得：“我已经睡了两天好不好？再不上课的话……”
秦宝哼了一声：“你这两天只有一门课，笔记我已经借你们屋学长的抄好了。”
我难受的扭了扭：“那也不能一直定定的待在床上吧？”
“吃的我给你买上来，水我会帮你提，你还要下床干嘛？”秦宝转身把饭盒扔进垃圾桶。
“我只是感冒……”
“烧到39度的感冒我还是第一次见。”秦宝挑挑眉毛，“你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给我老实点儿！”
我啊呀了一声：“你厉害啦？欺负我现在收拾不了你是吧？”说着伸出手来揪他耳朵。
秦宝忙的退着要躲，我正巧抓着他衣服下摆，他重心不稳啪的就摔我身上，隔着被子压在我肚子上。我阿了一声，秦宝吓了一跳，抬头就问：“没事儿吧？怎麽了，压着哪儿了？”
我皱着眉头道：“只怕是不成了……”
秦宝脸色都变了，也顾不得爬起来就伸手摸我的脸：“别吓唬我！”
我苦着脸道：“真的不成了……”
秦宝急得嘴唇都在抖：“你，你到底哪儿不舒服，说一声儿啊！”
我忍着笑道：“要是你再这麽压着我，刚吃的菜恐怕是要‘物归原主’了。”
秦宝一愣，随即脸涨红了：“你这家伙，真不是好东西！”说着就要起来。
我哈哈一笑，拍拍他肩膀：“开玩笑嘛，你总是一惊一诈的，我的心脏受不了啊。”
秦宝拧着我的耳朵，趴在我耳边说：“总有一天，我要死在你手上！”
我呵呵的笑：“那就早点儿离开我。”
秦宝一怔，随即轻笑道：“我偏不让你如意！”就趴在我身上低低的笑。
我摸着他的头发：“下午不是有课麽？还不去。”
“一点才上好不好？还有十分钟呢！”秦宝瞪我一眼，“难得你们屋现在没人在……你还赶我？”
我只得笑笑：“你也别老往我这儿跑……给别人说甚麽就不好了。”
秦宝坐起来拉拉衣服：“我就待你这儿怎麽了？我就乐意在这儿，谁能说甚麽？”就又回头看着我，“还是说，你怕你弟弟有想法？”见我不应，他又道，“我就是故意的。你病了，我当然担心，可我也要告诉他，没有他，你也能好好的。这世上谁离了谁不能活？”却又低下头来亲吻我的额头，“你可别太依赖我哦！”
我哭笑不得，挥手叫他快去上课。秦宝笑了一声，才拿了书包出门去。看着他房门轻轻合上，我心里感慨万千。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再多说甚麽，也没有叫到车，就这样顶着风雪一路走回了学校。帽子围巾手套早前都给了他，但还是怕他冷着了，就把大衣给他穿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快下半夜了，宿舍楼锁了，我们翻墙进去的。
第二天我就起不来了，屋里的哥儿们七手八脚把我扛校医院去，医生就说两字，发烧。打了针，吃了药，回屋秦宝就不让我下床了。
寝室里三个大老爷们不是不关心，只是也不懂怎麽照顾病人，乐得把我扔给秦宝管着，回来了还是问一声儿，顺带打击我几句，半开玩笑的说我那回支教捡了这麽个宝贝，也算值得了。
我也只能笑笑，不然还能说甚麽呢？
我从来都是照顾别人的，准确的说，只照顾那一个人。以前老爸老妈会操心，出来的时候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叫我看好这个宝贝弟弟，其实她不说，我也会尽力。吃饭是一起去，洗澡是一起去，衣服是扔我这儿，不高兴了也是冲我唠叨，得意了也是冲我显摆。他的一切，我都用心。
我从来不知道被人照顾是甚麽感觉，特别是被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照顾。父母的照顾让我觉得很自然，那是家人的感觉。照顾李渔，那是亲密的感受。
但是现在，我被秦宝照顾着，我脑子里面都是他那句“外强中干”，我没有办法否认。事实如此，不容我诋毁。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轻轻敲了两下，我说了句请进，然后看见李渔站在门口。
我愣了一下才笑道：“你怎麽来了？”
“你不欢迎我？”他进来，手上捏着个苹果。
我坐起来笑道：“说甚麽傻话。”
李渔过来坐在我床边，把苹果递给我：“给。”
我接了过来：“刀在抽屉里。”
他应了一声，打开抽屉拿了递给我。我接了，慢慢削皮。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我也没讲话，只是静静的削。很红、很大的一只苹果，有些沉，有些香，长长的苹果皮一串落下来，嫩白的果肉细腻饱满。我递过去，李渔默默的接了，咬了一口又停下来：“我是拿来给你的！”
我一愣，手上苹果的汁液粘呼呼的，我就笑了。
笑得很突兀，笑得很大声，笑到眼角有些湿润，笑到开始咳嗽。
李渔放下苹果，拍着我的背顺气。
我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李渔低声道：“我昨天来看你的时候，你睡着了……”
我哦了一声：“那真不好意思。”
就又沉默了，我勉强笑笑：“把窗子再打开点儿。”
李渔看了我一眼：“发烧咳嗽还是不要吹风吧。”
“我是怕传染给你。”
“那你就不怕传染给那小子？”
我有些惊讶：“啊？”
“秦宝啊。”李渔脸上有些不悦，“他天天待你这儿算怎麽回事？”
我想了想才道：“我生病了……”
“你们寝室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李渔抢道。
我深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我不喜欢麻烦别人，这你知道。”
“所以说，这个秦宝不是‘别人’喽？”李渔的话带着点儿火药味。
我静静看他一眼：“李渔，说句不好听的，我病了，最该来关心和照顾我的人应该是谁？”
李渔一愣：“那也不该是……”
“该是谁？”我看着他。
李渔咬着嘴唇没应。
我叹口气道：“我知道你很忙……也是我说的不想见你，我不怪你。而且你也确实来了，我很感谢你。”
“我们之间甚麽时候需要这麽客气了？”
李渔垂着脑袋的样子让我心里一疼，但还是狠起心肠来说：“越是亲近，才需要礼貌。”
李渔看着我：“你接受秦宝了？”
我没想到他这麽直接，有些惊讶。他又道：“还是说，你只是觉得寂寞，需要这个人来安慰？”
我冷起脸来：“李渔，就算你不把我当哥哥，也不能这麽和我说话。”
“我怎麽不把你当哥哥了？”李渔激动起来，“我就是当你是哥哥，才和你说这些！”
我挑挑眉毛：“好啊，那你说，我听着！”
李渔站起来：“秦宝他是甚麽人？他就是一农村人，你去教过他，还不知道他身家如何？你平时给他买这个买那个，他尝到甜头了就……”
我冷道：“没错！秦宝是农村人，可农村人怎麽了？没有这些人饿死你小子！身家？家里条件不好是他的错？！我是给他买过东西，可你看见还我的时候了麽？你甚麽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说。”
“你还帮着他说话？”李渔急了，上来拉着我的手道，“哥，我不和你讨论农村人的问题，我们就说秦宝。他安的甚麽心你知道麽？”
我盯着他的眼睛：“我不知道，可我更不知道你安的甚麽心。”
李渔一怔，满眼不可思议：“哥，你这话甚麽意思？”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我想知道，你今天来干嘛？来和我讨论城乡差异？来和我讨论秦宝的人品？还是来和我讨论怎麽看人？对不起，我今天脑筋不清楚，等我哪天好了，我们再说好不好？”
“我……我，我就是想来看哥哥你。”李渔的气势顿时不见了，头也垂下来。
我觉得自己话说重了，也就叹口气，拍拍他肩膀：“哥我好着呢，你不用担心。”
李渔嘴角动了动，犹豫着道：“哥……哥，你告诉我，你不是真的和秦宝……”
我叹口气：“李渔，不要说这种会让我误会的话。”
李渔抬起头来看着我：“哥……”
我打断了他：“鱼儿，我现在很混乱，你知道麽？是混乱，是那种很迷糊很茫然的状态。”看着他迷惑的眼神，我伸手抚摸他耳际的头发，“我很清楚自己不能再对你怎样，也很清楚不能和秦宝怎样，更加清楚我现在该认真学习，并且考虑大四以及之后怎样的事情，但是就因为都太清楚了，反而不知道该怎麽办。”
李渔低声道：“你可以和我商量……”
我失笑：“我不想再依赖你。”
李渔一愣，我笑出了声：“是的，其实我一直都以为是你依赖我，但是我这两天想来想去，觉得也许是我太依赖你说不定。我习惯照顾你，习惯帮助你，习惯你在我身边，这种习惯不好，我要改了。”李渔眼睫一颤，我接着道，“我还是会关注你，还是会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只是……”
“只是不再全心全意的了……”李渔低下头来。
我摇摇头：“不，不一样。就像你说的，兄弟就是兄弟，怎麽会有不全心全意的呢？”
李渔看着我：“哥，你找个女朋友吧。”
我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李渔，你也发烧了麽？”
李渔伸手抱住我：“哥，我希望你开心点儿……”
我轻轻道：“你开心点儿，我就会好很多。你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会永远……”
永远如何？我没有说完。
李渔结束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