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琳?”
“嗯。梅,那个花的梅。”金钟实在旁边帮忙:梅花。“啊,是,梅花的梅。琳是玉……那个玉,就是宝贝啊,的琳。”
“很像中国名字啊。”沈雨浓惊讶地一抬眉。
“就是中国名字。是刘老师帮我们起的。”她肯定地点点头。“我们都有一个中国名字。”
“哦?是吗?”他有点意外,忽然想起以前中学时刚学英文,老师给每个人起个英文名字的事。失笑,原来大家学外语的都有这习惯。“这样叫起来就方便多了。”
“对啊。我原来的名字是卡特琳,不过我觉得梅琳也很好听。”梅琳笑颜如花,人如其名。
“是很好听。”沈雨浓点点头,心想在英国叫卡特琳的不知道有多少,你叫梅琳一下就出众了。
“对啊,你看,我还专门绣在手上。”梅琳立即开心地拉高袖子给他看,在她的上臂果然写着这两个字,旁边还很别致地有一枝斜出的梅。而且靛色深刻,显然是个纹身。
但第一次看到有人纹字在身上,沈雨浓看得目瞪口呆,有、有这么喜欢吗?就听她喜滋滋地说:“好看吗?在英国很多人都喜欢纹中文的,觉得很好看,像画一样。不过他们都是‘爱’啊什么的,纹了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觉得那个太书……俗气?”转眼看看金钟实,得到确定,又接着说,“我的名字只有我一个人有,他们都想不到。”
“对,这个就很特别。”沈雨浓笑着点头,没想到他们有这种习惯,而且这些字远远看去的确是像幅画。
“嗬嗬,对啊,特别。”梅琳得到赞扬,拉好袖子,乐呵呵地对他笑,“你也很特别啊。你是哪里人?中文这么好!是从小在中国长大吗?”
“我妈妈是中国人。我也是中国人。”沈雨浓决定以后带个录音机,就不用每次都重复一次了。
“哦,原来是这样。”梅琳了解地点点头,“那你爸爸呢?”
这次她说太快了,沈雨浓没来得及截住,只好装作没听见,转了头:“其他人快到了吧?”
金钟实看看门外,又看看教室上面的钟,问梅琳:“是跟他们说五点吧?”
她点点头:“对啊。我还让艾可礼记得提醒他们,应该就快到了。”说完又转向沈雨浓,眨着美丽的大眼睛,“那你爸爸呢?是哪里人?”
沈雨浓回视着她湛蓝的眼睛,过了很久,才慢慢地,慢慢地重新绽出一个笑容:“挪威。他是挪威人。”
梅琳听到他的回答,像是有点惊讶,可是看着他的笑,忽然就跟着露出一个特别开心的笑,点点头:“是美丽的Norway啊,那真是个好地方!”
沈雨浓保持住笑容,刚要扯开话题,又听到她来了句:“不过,你不像。以前我和我的朋友在学校里看见你。她也说你可能是混血儿,我说,不不不,他不像中西方的混血儿。不像。”
她很认真地对他摇头,他呆了呆,刚要开口,金钟实忽然插进来:“梅琳,你刚才说混血儿?你知道这个词?”
“对啊。就是两个不同国家的父母生的孩子啊。你不知道?”也许是慢慢适应了,她的中文开始变得流利又清晰。
金钟实有点沮丧又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看的中文书里很少有这个词。老师也没讲过,所以第一次我没听懂。”
梅琳笑起来,豪气地拍拍他的肩:“放心吧!我只是很想生个混血儿才这么勤奋地查资料。你的中文还是最棒的!”
刚说完,就陆续有留学生进来了,他们也不再多说,赶紧坐好。
会后,梅琳跟在沈雨浓旁边出来,对他眨眨眼睛:“那么汉语角正式开始的时候,我就找你了啊。”
沈雨浓忍住皱眉的冲动,实在不想跟她有太多接触。只是微笑:“也许到时候你忙得很,未必有空找我呢。”
梅琳想了想,眼珠一转,说:“其实我觉得不一定非要到那个时候在那个地方才能练习的,平时也可以呀。如果平时你有空,我能来找你吗?”
“平时我很忙……”忽然想到这样说很像明显的推托,只好转了口风,“呃,如果我有空,应该是可以的。”但是我通常都没这么闲。
“好啊。”梅琳高兴地笑,伸出手来,“今天能跟你说话,很高兴!我们下次见!”
沈雨浓也笑笑,心想此人的汉语水平真是乱七八糟,明明很多难的句子都说得出来,偏偏一句简单得不行的“很高兴认识你”也不会,匪夷所思。也伸手跟她握了一下。“我也很高兴。下次见吧。”
19
“沈雨浓!沈雨浓!”
他应了声,从窗口探出去,看到杨娅在下面对他挥手,旁边还站着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是彭慧。
“我拿了几张今晚学生活动中心的电影票,你去不去?一起去吧。《黑客帝国》哦,很好看的。”
他笑着摇摇头:“不,你们去吧,我还有事,不去了。”
彭慧咬了下唇,杨娅看看她,不死心:“去吧。今晚是星期五,你能有什么事?我这儿还多一张票,你不去多浪费啊。”
“哎哎,”不等沈雨浓答腔,陈宪从后面挤出来一把把他推开,“多张票啊?李隽去,李隽去!你们等等啊,他就下去!”
说完赶紧缩回来,推着还在发呆的李隽:“快去换衣服啊!多好的机会!”
沈雨浓看着正被陈宪这么一堵的杨娅在气恼地跺脚,笑着回身,也催着李隽:“别愣着了,快去吧!”
李隽红了脸,摇头:“我不去。又不是叫我……”
“哎呀,你就别废话了!那天我跟你说什么了?主动出击!要主动!你老这么被动怎么行?!拿出点你们北方汉子的豪爽来行不行?”陈宪边说便跟沈雨浓一起把他推出门外,又推进他自己的寝室,沈雨浓帮他找衣服,陈宪帮他找钱包。“看完电影顺便请她们吃点东西,随便什么就好。免得她们女生最喜欢在外系男生面前污蔑我们小气。”
李隽硬是给套了衣服,送出了门。他看看两人都是一脸鼓励,也咬咬牙,迈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悲壮下去了。
沈雨浓跟陈宪靠在窗边见杨娅她们不情不愿地还是让他加入了队伍,他跟在彭慧身边那个欢畅样,一起笑起来。
“一北方汉子就给你这样练出来了。”
“那是。”陈宪呵呵笑,移到桌子边坐下,“我最受不了婆婆妈妈的,那就不是男人。他们北方人还是不行,我们西北汉子才是真爽快,喜欢就是喜欢,直说嘛!我那天跟个美术系的MM说要带她去看敦煌,她乐得都快蹦起来。”
“又搭上美术系的妹妹啦?你手脚够快的。”沈雨浓靠在窗边笑,“不过你跟谁都来这句,小心明天带的是女朋友专列,整个一旅行团。也正好,众美相伴,游敦煌啊。多浪漫!”
陈宪摸摸手里的杯子笑:“是啊。带回去给人看看,我陈宪也不是没人要的。多的人排着队等呢。”
那天沈雨浓找他谈,他才迟钝地明白过来李隽对彭慧的事,而沈雨浓也才惊讶地打听到,原来他在家的女朋友移情别恋,两人过年前已经分手了。
沈雨浓叹口气,过去拍拍他的肩:“算了,又不是要跟谁争口气。大丈夫何患无妻?咱不是还拥有这广阔的森林吗?啊?”
“嗬嗬,是啊。谁说不是?中文系,外语系,法律系,全校的美女系都集中在我们西区,汽工大那群崽子还想过来分杯羹呢。我怕什么?”笑了好一会,他才抬了头,眼眶是红的,怔怔看着沈雨浓,“可是,喜欢一个人不是这么容易的。我是真的喜欢她!我看到什么好东西,第一个想到的是买给她。可是她呢?就这么对我!我哪里不如那个白痴?!又矮又肥!不就是有钱吗?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以后我也有!看我用钱砸死她!妈的!我是真喜欢她……”
沈雨浓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喜欢的心情他比谁都知道。手撑在他肩膀上用力摇了摇,他撇过头,过了一会,才转了过来,眼睛干干的,重新笑着:“小帅哥,就你招人喜欢,幸亏有主了,否则我们谁杠得过你?还不把拿中奖人领来给兄弟看看?让咱也见识一下什么是倾国倾城,受受天香国色的熏陶嘛。”
“你又来了。”沈雨浓陪着他笑,一推他,“让你别跟着她们瞎起哄,我不那么说行吗?这叫永绝后患!”
“呵呵,咱们什么关系?你就别瞒我了。”陈宪撇掉伤感,开始神秘地对他笑。
“呵,是啊,咱们什么关系,我瞒谁也不能瞒你啊。”
陈宪摇摇头,撑着下巴开始做回忆状:“记得那是个桂花飘香的夏夜,月,似银盘;树,若舞娘;风,如轻裳;我,站在水房。皓齿清波,膏白胜雪,刷牙。”沈雨浓“噗”地小喷了口水出来,他不理他,接着抒情,“这样美好的夜晚,虽然给军训操得腰酸背痛,但我依然诗意满怀,临窗轻刷。窗下,是一片绿地,数株桂树,金黄芬芳的小花缀满枝头。空气中弥漫着那浓郁的香气,这是怎样一个让人心旌摇曳的夜晚啊!我正满心陶醉,就看到有一个人,站在树下,啊,不,是两个。一个,搂住另一个,靠在树杆上,一撞,落下花雨漫天……”
拖着调子,他眼睛一转,看着已经僵硬的沈雨浓,轻轻笑起来:“本来,我还在想,这谁啊?啊,真是有情调,又浪漫又大胆,简直是我辈楷模!结果,树影中走出来,竟是——”
“你只看到了我?”沈雨浓呼吸急促,一把抓住他。
“可不就是看到你吗?”陈宪被他一用力,扯动了半边身子,看他激动得不像平时的样子,也收起了玩笑。
“我是问,只!就看到我一个?”
“我倒是也想看看另一个不是?可是她走的方向跟你相反啊。你先别紧张,坐下来,哎呀,别,别掐我,我肌肤娇嫩,经不起你这辣手摧残!我招,我全都招!”看着沈雨浓终于坐下来了,他喘口气,“其实一开始我就看到四条腿,还很不清楚,那天晚上是有月亮,但我哪那么神?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还能一清二楚的?后来我就看你一个人出来,还以为看错了。结果,回寝室的时候看到你,就不说那一身的花了,就是那嘴上,呵呵,黄晖李隽那两棵愣头葱看不出来,我这久经沙场之将还能什么都不晓得?”
沈雨浓听着他这话,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唇,给陈宪又一笑:“我当时就差没提醒你,哪儿找来个这么泼辣的观音姐姐?以后让她轻点儿,真是!小年青儿,没轻没重的。哎,不过这件事上,要着重表扬李隽同学!不愧是我的好贤内助!什么都不知道,就看我一眼神,立马,没说的,跟着我的话就上了。蒙黄晖那傻小子没问题!”
沈雨浓呆呆地,点着头,心里一冷一热,乱跳个不停。他们,这么早就什么都知道了,还装作没事一样,帮他瞒了这么久。“……谢谢……你们……”
“沈雨浓,你别是吃错药了吧?!干吗啊?又不是什么大事?”陈宪凑到他面前,大惊小怪的。“你要真不想让我们知道,那就当今天我什么都没说。说什么废话啊?兄弟说谢,是折寿!知道不?”连东北腔都冒出来了,让沈雨浓听着一笑,点点头。
陈宪看他脸色缓点了,又皮兮兮地靠过去:“不过说不说,今天我也说了。要不,你也倒点东西出来?让咱满足满足好奇心?我不说,我绝对不说!”三根手指竖起来。“谁要出去瞎说,谁不得好死!我就想见见那谁。能让你这么个人物一枪就被挑落马下的,非得是穆桂英那级别的才行吧?”
沈雨浓失笑地看着他开始胡言乱语:“什么穆桂英啊?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雨浓,你这样就太不够意思了!”陈宪正色,“军训啊,我们才来学校几天?你就这么快勾上一个?还直接跳级到二垒?用小强的脑子想都知道你们以前肯定认识,而且那么晚了,十有八九就是我们学校的人,甚至,就住我们西区。再有,军训时你都跟我们在一块儿,没见过你跟别的系新生说过话。要说我们系的女生,都这时候了,你们也该公开了吧?由此,推导出她不是新生。所以你才不好意思告诉我们吧?嗨,这都什么年代了?这有什么啊?‘女大三,抱金砖’,民间文学老师说了,这是全国俗语,不分地区的。我们有你们肯定也有。别太紧张,兄弟。高年级辣妹姐姐也不错啊,那次两日两夜游,还说去找你哥?呵,看你在英语课上睡的,呵呵,那叫一苍白憔悴,我见尤怜,都不知被怎么地了。你平时那实诚样儿啊,却原来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啊。嘿嘿,怎么弄上手的?教兄弟两招,这回咱不要清纯可爱型的了,要成熟性感型的,那才是见过世面,知道好坏!会疼人,不敢随便踹!”
“我说你这都是哪儿学的?一套一套的。还用我教?出去两片嘴皮子一扇动,什么清纯可爱成熟性感,绝对,手到擒来。”沈雨浓站起来,不搭理他了。
“哎,好你个沈雨浓,你把我话都掏干净了,就这么走了?不行,我都给你发毒誓了,你还当没事人一样?我、我就这么不招人待见?”说完这话,忽然又触到伤心事,鼻子一酸,顿了下来。
沈雨浓一回头,看他那样子,知道他又把自己绕进去了。人伤心的时候,情绪低落,随便一句话都能勾起不痛快。又想着刚才他说的事,其实无论目睹还是推理都很正确,要不是没想到那不是女的,也许早就给他推出来了。不过,他的确很够义气,就算知道点什么,也当没事一样,还大大方方地给他搭线。外面样子做到十足。这种朋友,还有什么说的?
心一软,对他说了一句:“桥峻斑骓疾,川长白鸟高。烟轻惟润柳,风滥欲吹桃。”
陈宪一愣:“这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么?我最喜欢的,就在里面。”沈雨浓对他一笑,穿好衣服出门。“你要是有兴趣,可以慢慢猜。反正没奖品,也没时限。”
“喂喂,”陈宪站起来,跟在他后面,“你不用这样体现中文系的风范吧?我最讨厌猜谜了,最讨厌背诗,还是李商隐这种软趴趴的东西,真是讨厌得不得了!”
沈雨浓回身:“哦,谁说这是李商隐啦?”
他迟疑:“这不是他的《春游》前四句吗?”
立即送上一个敬仰的微笑:“果然是很讨厌啊。去整个中文系问一圈,还有谁比少爷你反应更快的?”
陈宪被他毫不留情地揭穿,怒得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不知道我这个寒假郁闷得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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