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挥手让两人出去,哈哈大笑,“当然,小言,赶快叫客人入座吧!”
看着于言哀求的目光,大家心有不忍,面面相觑,回头坐在原来的座位上,乐乐不敢靠近于言和他兄长,紧紧贴在孟劳身边,加上孟劳把他的阿懒护得死紧,三人几乎成了一体,看起来颇为怪异。
于言一坐下来便一个劲劝酒,只想快快打发这瘟神,却不料他不知为何对孟劳发生了浓厚兴趣,不住地举杯相邀,几杯下肚,他似乎已微醺,端着杯走向孟劳三人,满脸笑容道:“这位戴纱帽的公子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肯定是人间绝色,玉京敬你一杯,希望能一睹真容!”
此话一出,众人皆色变,乐乐如老鼠见了猫,不由自主发起抖来,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于言,于言瞪他一眼,沉吟着开口,“哥,这是孟劳的爱人,身体不怎么好,孟劳爱之甚笃,很少让他见人,平时连我要看都不肯呢!”
为了证实他的话,孟劳霍地起身,把孟拿揽入怀里,瓮声瓮气道:“于大哥,我的阿懒不便见人!”
“阿懒!”玉京惊叫出声,眼中掠过一道诡异光芒,意味深长地看着孟拿,嘿嘿笑道,“这可是个好名字,说不定值一千两黄金呢!”
这回乐乐不抖了,换成孟拿全身发抖,孟劳心疼不已,一拍桌子,大喝道:“你说够了没有,你不要以为我怕你,要不是看在于言的面子,我早就一拳砸死你!”
玉京正中下怀,大笑道:“你们听到了没有,有人要谋害太子!小言,你找的朋友果然厉害,看来我这条小命迟早要断送在你手里!”说话间,他骤然发难,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攻向孟劳,大家齐齐惊呼出声,孟劳左边有乐乐,怀里有孟拿,根本无从躲避,只得挥拳硬生生接下这招,化名于言的小皇子玉言身形一闪,正要去救,却见玉京一刀砍在孟劳手臂,趁其无法招架,大手一抓,把孟拿拎了起来,脚下一点,飞身而起,退到窗边,一把扯下他的纱帽。
“果然是你!”玉京狂笑不止,用血淋淋的刀挑起孟拿下巴,“你还是一点没变,难怪让皇叔神魂颠倒,惦念至今……”
孟拿双手死死握住,又悄然松开,迅速扫了众人一眼,见玉言垂手木然看着,眉头深锁,孟劳不顾手臂上的淋漓鲜血,虎视眈眈,作势要扑上来,心念顿转,大喝道:“太子殿下,小民甘愿领罪!”
无论如何,他要保住孟劳,不能让他多年辛苦功亏一篑。
来不及了,孟劳见他的阿懒受辱,天王老子也不管,怒吼着扑了上去,玉言暗道不妙,踢起一把椅子拦住他的去势,闪身攻了上去。
他深深知道,因他从小得到父皇的宠爱,太子生怕失去皇位,一直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表面上假惺惺关怀备至,暗中小动作不断。这次太子本是有备而来,目的就是挑衅,甚至把悬空书院的学生一网打尽,从而让自己无法参加考试,失去再次邀宠的机会。
怪只怪他在四面楚歌的宫中憋得太久,怪只怪一时耳根发软,禁不住乐乐的软磨硬泡,怪只怪他没有清除身边的太子耳目,让他追随而至,怪只怪……
现在怪什么都已太迟,孟劳一脚踢飞椅子,怒吼向太子扑去,玉言截下他,大叫道:“不要冲动!他是太子……”
孟劳一拳砸来,他知其神力,不敢硬接,连忙闪身避开,回身一脚踢去,想阻断他的去路,谁知孟劳一个纵跳扑到太子面前,扭住他的手臂夺下刀,把孟拿护在怀里。
侍卫们蜂拥而入,说时迟那时快,太子嘴角掠过一抹得意的笑容,一拳攻向孟劳的肋下,趁他挥刀来守,腰一扭,把自己的胸膛送了上去。
太子只是以见红为目的,刀一入胸便迅速抽身,捂着胸口大叫,“来人,拿下刺客!”
孟劳握着滴血的刀,呆若木鸡。
看到太子胸膛的鲜红,孟拿自知孟劳大难临头,眼中突然一片赤红,骤然发难,夺过那把刀,朝太子猛扑过去。太子和小皇子的明争暗斗他早有耳闻,他宁可要玉言得到皇位,也不会让这混蛋太子得逞。
何况,孟劳若死,他不想独活。
太子目瞪口呆,在一阵晕眩中眼睁睁看着他逼近,说时迟那时快,孟劳率先反应过来,猿臂一伸,把他拎了起来,夺过他手里的刀,飞快地瞥了玉言一眼,把孟拿扔了过去。
玉言连忙把人接住,见他眼神已近疯狂,心头大恸,一个手刃砍在他脖颈,一抬头,侍卫已把孟劳团团围住,脖子上几把明晃晃的刀映得他脸色如冰。
太子刚想命人捉下孟拿,转念一想,自己已达到目的,何况孟拿是皇叔的人,还不如让皇叔和玉言去斗,自己置身事外,专心致志对付悬空山这帮小贼。他强压怒气,瞪得空气中仿佛火星四起。
玉言自知大势已去,毫不示弱,攥紧拳头瞪住太子,冷笑道:“恭喜大哥如愿以偿,小弟定当回报大哥今天这顿酒!”
太子让侍卫包扎伤口,笑得龇牙咧嘴,“小言,你还是太小,请酒的事就由大哥我来,咱们兄弟一场,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脸色一整,大喝道:“来人,把刺客和那两个夫子给本宫押进监牢,立刻派人去衙门调派人手,把东街悬空书院的人统统拿下,本宫怀疑他们和行刺一事有关!”
从头到尾,孟劳的目光都牢牢粘在他的阿懒脸上,如黑夜里的潮水,汹涌澎湃,满是哀伤。
玉言不忍再看,一手拉住乐乐,一手抱着孟拿,匆匆离去,把太子的得意笑声用锥子刺入心头。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他要进宫面圣,先太子一步把所有人救下来。
玉言之母湘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因其向佛喜静,皇上在皇宫内特为她修建静思宫,与自己的寝宫相连,简直把后宫嫔妃视为无物,和湘妃过起甜蜜的夫妻生活。
只可惜天妒红颜,湘妃因生玉言落下痼疾,皇上求遍天下名医都未治好,玉言十岁时,湘妃灯尽油枯,吐血而亡,皇上悲痛难抑,一夜白头,渐渐不问朝政,在静思宫里整日打坐念经,和心上人做伴。
新唐能有今天的盛世局面,不能不说是皇上同母弟弟安王爷的功劳,可能是两人相伴长大,皇上对他十分放心,湘妃一死,便把所有国事家事全数交到他手中,从朝堂抽身,安王爷也不负所托,把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让皇上过了多年的清闲日子。
玉言与母亲相貌有几分相似,皇上日日相对,怎能忍受,暗中派人把他送入悬空书院,让他学成回来参加科举,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随着玉言一天天长大,皇上矛盾不已,私心里,他很想把最疼爱的小皇子推上皇位,可又不忍见他成为所有势力的目标。可是,如果不让他得到皇位,只怕别人以后同样不会放过他。
几个月前突然召回玉言,就是这种矛盾心情所致。几个月来,皇上亲自考试过玉言,对他各个方面都颇为满意,准备等他考完后让他参与国事,培植自己的势力,为登基做准备。
玉言直接进宫,让乐乐把孟拿安置下来,又派两个侍卫保护,自己径直奔向静思宫后殿,皇上在此设了佛堂,正在念经。
看到他跑得气喘吁吁而来,皇上拂然不悦道:“朕怎么教你的,做事切忌心浮气躁,而且,心里再急也不能现于表面,不能让你的对手找到弱点!”
他往玉言身后看了看,眉头紧蹙道:“你赶快把乐乐送走,他跟不了你一辈子,而且除了吃什么都不懂,只会成为你的累赘!”
玉言先泄了气,远远跪了下来,用力咬了咬下唇,沉声道:“父皇,悬空书院的人全都被抓起来了!”
皇上大吃一惊,从蒲团上迅速起身走到他面前,玉言不等他开口询问,急急道:“太子趁儿臣宴请夫子,带了大队人马前去滋事,故意撞到孟教习的刀尖上,反诬他行刺,把悬空书院的学生和夫子全抓起来了!”
皇上脸色发青,一巴掌甩了过去,咬牙切齿道:“朕要你乖乖呆在宫里,你全当耳边风!朕告诉你,不光是太子,二皇子三皇子都在外面虎视眈眈,就等着收拾你,朕苦心为你安排这条路,你偏偏沉不住气,后天就要考试,你过几天再见你那些狐朋狗友会怎样!”
玉言长长吸了口气,正色道:“父皇,儿臣那些不是狐朋狗友,他们都是儿臣的恩师!”
皇上冷笑连连:“好样的,出去一会就知道顶嘴了!你别管他们的事,安心准备考试,朕自有安排!还有,等你考完,最好不要给朕发现乐乐还在,否则朕会亲自替你处置!”
玉言只觉得一阵颤抖从心头一直传递到指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低头跪着不动,瞪着地上的青色方砖,把怒气和泪水强憋回去。
皇上悠悠叹了口气,“小言,别这么倔,你要知道,朕所做的都是为你。你别担心,朕即刻叫你皇叔来,要他亲自处理,把事情压下去,一定不会耽误大家的前程!”
语毕,他越过玉言径直走出佛堂,冷冷道:“朕的话你一定要记得,到时候莫怪朕心狠!”
听到脚步声远去,仿佛所有力气都被一丝丝抽离,玉言颓然坐倒,不停地喃喃自语,“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乐乐从廊柱后闪身出来,一步步走到他身后,发疯般抱住他,咬着他的衣服低低呜咽,他似乎没有知觉,仍然在低喃,“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
孟拿慢慢睁开眼睛,怔怔看着床顶那颗鲜艳的红宝石,脑中灵光一闪,霍地起身,飞快地往外跑。
玉言和乐乐在门口卧榻上相拥而眠,听到响动,同时惊醒过来,一左一右把他拦了下来。
玉言沉吟着开口,“夫子,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目前的状况,说实话,孟劳我保不下。”他不敢看面前那一潭死水般的眸子,轻叹道:“甚至,我连乐乐都没办法留下。”
乐乐强笑,“皇上对懒神仙一直赞不绝口,看的佛经都是你的手笔,只要少爷要求,他一定会准你留在宫里的,有少爷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最后两句,他仍然是以往常那种信心满满的语气,带着骄傲,带着崇拜,带着欢喜,孟拿心头一酸,轻轻摸摸他的头,定定看向玉言,一字一顿道:“我的命是孟劳救回来的,他如果死了,我也会跟着去,你明白吗?”
“不要!”乐乐急得哭了起来,“孟夫子,孟教习不会肯的,他舍不得你……”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安王爷求见!”
三人皆变了脸色,玉言灵机一动,悄悄点在孟拿哑|穴,把乐乐抓到面前,气急败坏道:“赶快把人藏起来,别慌张!”
乐乐藏好人出来,高大威猛的安王爷已到了门口,乐乐向来畏惧这个一脸冷酷,目光如刀的王爷,缩手缩脚站到玉言身后,没留神安王爷一进来就喝道:“乐乐,阿懒是什么人?”
吓得一个哆嗦,拔腿就跑。
玉言额头青筋直跳,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拖了回来,赔笑道:“皇叔,实在对不住,我这小家伙什么都不懂,胆子又小,都是我管教无方……”
“别绕弯子!”安王爷打断了他,“小言,我的事你应该也有耳闻,我收到风声,你从聚仙楼带走一个叫阿懒的男子,可否让我见见?”
不知怎地,乐乐突然想起离别时孟劳专注在孟拿脸上的眼神,心头一酸,挺直了胸膛道:“那人骗你的,我们不认识阿懒!”
“是么?”安王爷不怒反笑,“听说你们关系匪浅,果然不假,乐乐,你主子应该没教你说假话,该不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吧?”
玉言眉头一拧,冷笑道:“皇叔,多谢你替我管教,不过,有我在,小家伙应该不至于说谎!”
“好,很好!”安王爷大笑,“小言,藏就要藏好一点,最好一辈子都看着,连考试都不用去了!”
玉言反唇相讥,“我的东西我自然会看好,不会等丢了来后悔!”多年来,太子和安王爷一直走得很近,如果猜测不错,太子许多对付他的手段都出自这个冷血王爷之手,他十分忌恨,又不敢真正翻脸,一直隐忍不发,怕父皇和自己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只是,这一次只怕不能善了,太子算准他不肯交人,故意留下孟拿,要安王爷亲自来索要,两人一旦交恶,自己等于把安王爷推到太子阵营,前途更加凶险。
可是,他不能再退缩了,连乐乐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都敢为朋友出头,他如果再隐忍下去,不但乐乐看不起他,连他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感觉到乐乐熟悉的崇拜眼神,他心头酸痛不已,习惯性地在乐乐头上敲了一记,乐乐呵呵直笑,旁若无人地拉着他的手摇来摇去,目光更加火热。
安王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第九章
太阳已快下山,如垂暮老人,把鬓发灰白的头搁在远山之上,仿佛和白茫茫的山顶连成一片,光芒惨淡。
安王府门口几盏大灯笼已经点起,门口的雪扫得干干净净,拴马柱上,狮子怒目圆睁,大张着嘴,似要吞噬一切。
街上所有的树都结满了白色花朵,一团团一簇簇,如招魂的纸钱,因是皇亲国戚居住之地,行人并不多,偶尔几个也行色匆匆,生怕惹祸上身。要知道,前些日子街上以游手好闲出名的王二懒经过这条街,就因为邻居在背后大叫一声“二懒”,从王府里冲出几个侍卫,把叫人的邻居和他全打得在家躺了整整一个月,真是飞来横祸。
一个瘦削苍白的青袍男子拖曳着脚步从街那头走来,一步步走到安王府门口,呆呆看了一会那灯笼,长长叹了口气,眼一闭,扑通跪了下去。
太阳的脸很快就被远山遮蔽,一阵寒风铺天盖地而来,把树上的雪摇晃下来,雪雾中,天地成了一片苍茫的白,只剩下屋顶的黑色瑞兽桀骜不驯地高高耸立,睁着铜铃般的眼,俯视人间悲欢离合。
随后,鹅毛般的大雪漫天而来,迅速把青袍男子裹上一层白色,他如精雕细刻的木胎泥塑,长长的睫毛上结着冰霜,如放大的泪滴,有着动人心魄的苍凉,和美丽。
王府内一个梅花飘香的院落,安王爷一身白色狐裘,在梅树下长身而立,一个壮若铁塔的黑衣侍卫悄声道:“王爷,懒公子已在外面跪了一个时辰,只怕身体受不住啊!”
安王爷薄薄的唇抿成一线,怔怔道:“墨虎,那些消息是真是假?”
“悬空书院的夫子和学生人人皆知,懒公子这一年似乎颇不如意,甚至几乎丧命,是孟劳所救。”
“孟劳!”安王爷一拳砸到梅树上,砸得满树的雪和花簌簌地落,落得两人满身的红与白,墨虎深深拜道:“懒公子大病初愈,王爷您看……”
“算了!”安王爷轻叹一声,似乎在说服自己,把握紧的拳头松开,嘴角微微翘起,“是时候了,跟本王去瞧瞧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那青袍男子披着满身雪花,眼仍然紧闭,几成雕塑。
安王爷轻轻抬手,斥退随从,一步,两步,他越走越快,在门口差点被高高的门槛绊倒,他只觉浑身的血都热了起来,目光如火,恨不得把那人烧成灰烬。
走到近前,他又怕面前的人只是幻象,猛地停住脚步,犹豫着,踌躇着,一步,两步,在那人面前站定,颤抖着,托起那人的下巴。
那人已面无人色,睫毛颤抖不停。
“阿懒,别来无恙!”安王爷终于笑出声来。
孟拿睫毛上的冰霜微微颤动,歪倒在地。
“玉言,我算看清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静思宫里,乐乐几近歇斯底里,对着那一直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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