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也是白去的啊。”
下一秒,唐佐明又登登登的跑回来,停在医生面前。“你还没说是哪一间病房。”
“三楼最里面的一间就是。”
话音一落,眼前的人影再一次从他面前消失,隐没于走道尽头的电梯里。
收回佩服的眼神,医生这才发现伤者的另一名家属并没有跟着离开,反而一直等在那里,见他回头才微微一笑。
“谢谢你救了我儿子的命。不过我想问问,三楼的病房是不是你们医院最好的?如果不是,请您将我儿子转到最好的病房去,我要他有最好的待遇。”
男人明明是微笑着用非常客气的语气对他说这番话,但他却感觉心脏在一阵阵紧缩,冰冷的感觉从头顶一直延伸到脚底扳,整个人象被突然浸到了全是冰块的大缸中,动弹不得。
“…………您没事吧,有听见我的话么?”
机灵灵打过一个寒战,医生低头不敢向那人望上有一眼,口中断断续续的回道。“知道了,我会按你的意思去办的。”
“那就好,谢谢你了。”男人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楚笑威则若有所思的盯着渐渐行远的背影,脑海中有奇怪的想法一闪而过,但是太快的,快得让他无法抓住。
雷厉的这一睡就是漫长的三个月,在这期间,唐佐明几乎每一天都会在坐在他的床边和他说话,尽管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却仍然坚持不懈的来此报到,风雨无阻。
“你已经睡了三个月了,再爱赖床也该睡够了吧?”轻声笑着,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苦涩。伸手抚顺那人被风吹乱的顽皮发丝,他的指尖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下滑落至苍白的嘴唇上,流连不去。
略干的唇在他的抚摩下渐渐泛起几丝嫣红,仿如热吻过后的激|情残痕。
他闭上眼,伏身轻轻吻上,两双唇静静的烫贴依偎着。
房中和缓的风停止了它的流动,翻飞的窗纱也安静的停靠在窗沿。时间,静止了。
许久许久之后,唐佐明才睁开他的眼,瞬时一阵无法置信的狂喜。
“雷厉……?”
闭合三个月之久的细长眉眼不停细细颤动着,在唐佐明屏息的等待中,一点点睁开。
“你终于、终于醒了……”望着那双尚含有几分迷惘的眼,他万分小心的抚上那人的脸。“……雷厉。”
插满塑胶管子的苍白扶上他的手,而后握住——拉开。
迷惘渐渐被冰冷取代,那人无表情的嘴角突然轻轻勾起,露出一个与眼神截然不同的温暖微笑。
“……你是谁?”
第四十八章
“因为头部受到的撞击过于强烈,所以才会出现失忆的情况。至于什么时间才能恢复记忆,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恢复。”这是雷厉的主刀医师在被蓦然发狂的唐佐明揪紧衣领、如凶神恶刹一般逼问的时候所告诉他的结论。
一个月、一年、十年、一辈子……?
靠在病房门边的墙上,他突然低声笑起来。
真是讽刺,雷厉居然失忆了!
一直都以为这种电视剧里才有的狗血情节竟会在现实里出现,而且还发生在自己身边。为什么?为什么失去记忆的竟然会是雷厉?!
透过微微隙开的门缝,他看着病床上半倚半躺静看窗外风景的雷厉,窒闷的心脏又是一阵无法自抑的痛楚。
初冬的日光暖洋洋的映照在那人微微仰起的脸上,有些朦胧,有些虚幻,仿佛眼前的人在下一秒钟就会在透明的空气中消失似的。清风轻轻吹着,带动那人单薄的衣领随着它不断翻卷着……
门外有人。
雷厉迎风半闭的眼慢慢张开,紧抿的嘴唇则稍稍上扬。他知道那是谁:一个已经消失在自己记忆里的过客。
是的,过客。
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这个有着温润双眼,温和微笑的男人就只是一个过客而已。
他缓缓低头,摊开的手心似还留着那人掌间的暖意,疯狂前的暖意。
“…………雷厉……”他温和的笑容就僵在那里,被拉开的手在空气中细细颤动。是自己听错了么?那一瞬就好象连他的声音都在隐隐震颤。“这玩笑一点……一点都不好笑,别……别再闹了……”
雷厉。是了,他还记得这是他的名字。但是眼前一脸痛楚的男人,他真的记不得他是谁了?所以,他微笑着问他。
“你是谁?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是谁?告诉我你的名字。”
雷厉这样问着他,望着他明亮眼内的陌生,唐佐明痛彻心肺的知道,这——不是玩笑……不,应该说这是上天和他开的一场天大的玩笑!它让他失去了最爱的那个人。
明明就在身边,只要一伸手就能触摸得到的人却偏偏不记得自己了,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胸腔中跳动的心也在痛苦的嘶鸣哀嚎,陡然失去另个一半的灵魂空荡荡的飘着,叫嚣着突如其来的寂寞与悲伤。
不想就这样接受,他疯了似的跑遍整个楼层,最后才在医师办公室里找到雷厉的主刀医师。他知道他的样子和语气吓坏了那个可怜的医师,但他已经顾不上了。他只想知道,雷厉——自己最爱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自己,才能不用那么温柔但陌生的眼神看自己。
呵呵呵呵呵呵……他笑着,心却在滴血。
我们才刚刚开始,才刚刚相爱,才刚刚进入彼此的生命,雷厉,你就要离开了么?那我怎么办?被你撇下的我怎么办?独自一人的生活下去?还是守在失去记忆,忘了有我存在的你身边,过着你将我视做普通朋友,又或者连普通朋友都不是的生活么?
随风传进耳中的笑声告诉雷厉门外的男人在笑,他却莫名知道那人的心在哭,还是非常大声的那一种。他是谁?和自己又是什么关系?压下心中渐趋浓重的好奇,他转头看着半开半合的门缝,淡淡扬声。
“能进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片刻后,门,被静静推开了。
望着那人渐渐走近的身影,雷厉轻拍床沿,示意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告诉我,我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真的不记得自己了,不然,这双牢牢盯着自己的眼眸不会只有陌生的客套与不熟悉的温柔。
再次明白到这一点的唐佐明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大力摇晃雷厉的冲动,看看这样能不能让他把一切都想起来。然而理智最终战胜了冲动,闭着眼老半天,他才将激动的心情收拾好,缓慢的将事情经过一点一滴的告诉雷厉。
唐佐明的话在雷厉脑海中回荡,有些模糊的片段似乎在若隐若现。他蹙紧了眉,拼命想要抓住这些纷乱的思绪,却反而让一切变的更乱了。
“嗯……”
低低的呻吟引起了唐佐明的注意,他很自然就将痛苦中的雷厉抱进怀中,轻声安抚着,直到怀中的男人抬起头用着奇异眼神看他的时候才蓦然放手。
“你……在我的生命中,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雷厉慢慢眯起眼,眸内有火光隐隐跳动。“不要有一点遗漏,全都告诉我。”
告诉你?我该怎么告诉你?说我是你的情人,车祸发生前我们彼此相爱着对方?现在的你会相信这些么?
唐佐明苦涩的勾动唇角,露出一个称不上笑的笑容。
雷厉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欲退缩的心态,硬撑着三个月没活动而极为虚弱的身躯坐起来,挂着点滴的手更是以不可神思议的速度抓住他的臂膀,牢牢握紧。
“不许逃开!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他伸手摸上唐佐明的眼,眼神凌厉。“别试图欺骗我,否则后果的严重不会是你所能承受得起的。”
想听实话么?好,那我就告诉你!
一瞬不瞬的与他对视着,唐佐明将话一字一字的说出,缓慢而清晰的话语在安静的病房内淡淡洒开。
“我叫唐佐明。在你发生车祸之前,我们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臂膀上紧握的手渐渐松弛,男人细长的凤眼中盛满了震惊。
唐佐明苦涩的抿紧唇,他知道——他不会相信的。
然后,雷厉出人意料的放声大笑让他愣在了当场,久久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大笑维持了很长的时间才停止,轻轻喘息的男人眼内尚留着大笑过后的残痕,没插着塑胶管的手则轻佻的摸上他长满青渣的下巴。“恋人?这么说,你就是我的情人喽。”
唐佐明浑身都僵硬了,他把嘴巴闭得死紧死紧,连一点缝隙都不露。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抓起雷厉拼命摇晃,直到他想起一切,不再用看傻瓜的眼神看自己为止。
“有趣,真是太有趣了。”没想到睡了一觉醒来,身边会多了这么有趣的玩具。玩味的抚着下巴,雷厉突然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口气无比尊贵的施恩道。“也好,你就留在我身边吧。也许有一天,你真的会成为我的恋人。但——不是现在。”
唐佐明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门口就已经传来一阵拍掌声,两人同时转头向门外看去。
“精彩精彩,没想到你失记以后还是一样的恶劣啊,雷厉。”一个有着混血轮廓的修长男子正斜倚在半开的门边看着他们,深深凹陷的蓝色眸子则满含着戏谑。随着两人的转头,他抬步走进病房,在床边停下。
“你又是谁?难道你想告诉我你也是我的情人么?”虽然这个人长地很漂亮,雷厉却潜意识的不喜欢他,甚至可以察觉到看见他、听见他说话的时候,心里会有很不舒服的感觉。
“什么?!”那人惊愕了半晌,突然毫无形象的疯狂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还拿手指着雷厉。“现在我可以确定你是真的失去记忆了,不然你绝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越笑越大声,到最后连腰都直不起来了还在笑。“天啊,如果你以后恢复了记忆,一定要拿这件事情来取笑你。”
冷冷的看着他,雷厉觉得心里更不舒服了。“你笑够了没有?”
发觉到雷厉明显的不悦后,那人才渐渐收起笑声,双手一撑床沿,附耳对雷厉低语了几句并从口袋中摸出一样东西塞进他的手中后才直起身子。“收好了,这可是你拜托我的东西,就算你现在失忆,我们的协议一样算数。等你把一切都想起来之后我再和你慢慢计算你欠我的利息。”
被塞进掌心的东西硬邦邦的,还带着冰凉的冷意,好象是金属一类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自己以前和这个人有什么关联,但他却莫名其妙的知道这个人可以信任,他刚才对自己说的话也都是真的。不动声色的收好那东西,他没好气的向那人丢去一个白眼。
“说完了就给我滚,少在这里碍眼。”
“啧啧啧,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也只有你旁边的那人才能忍受你了。好了好了,我走就是。”走到门边他又回过头,“别说我没提醒你,不快点将所有事情想起来的话,那个行动我们就不等你了。”
“走了。”丢下一枚炸弹后他就象来时一般无声的消失在门边,即使满腹疑惑的唐佐明只慢了他一步追出去时,亢长的医院走道上却造已不见那人的踪迹。
当他回到房里才发现,雷厉已经闭着眼睡着了。
愣愣的看着陷入沉睡的雷厉半天,继一声悠长的叹息后,被刻意放轻的脚步消失在关合的门外,渐渐远去。
就在门缓缓合上的同时,呈熟睡状态的男人蓦然睁开眼,放在薄被下手伸出摊开,房内温暖的光线下,一张银亮软盘在他颀长的掌心散发着淡淡光晕。
第四十九章
“失忆了?你们确定麽?”
“目前虽然还不能十分肯定,但从他对待唐佐明的态度来看应该是真的。”
“连舍弃性命也要相救的恋人都忘了啊~~~~雷厉,你真是不断的带给我惊喜呢……”男人低声轻笑,略染霜白的鬓角上,温暖的日光也变地黯淡许多。他转身面向小楼外,眯眼看那一抹即将坠落的夕阳,微笑。“去安排一下,我要亲自去医院看一看我‘儿子’的健康恢复的如何了。”
“是,教皇。”
唐佐明站在窗边,看著围绕在床边的人群,清瘦的容颜写满淡淡的卷怠。
自雷厉清醒後,这是第几拨来探视的人群了?不记得了,多少拨都一样吧?一开始的兴奋到最後都会变成不敢置信,然後失望。就如那人初醒时的自己。
“雷SIR,你全都忘了麽?我是笑威啊,从你一进重案组就一直跟在你手下的西九龙沙展楚笑威啊,真不记得了?”楚笑威是第一个发觉雷厉不对劲的,在询问过冷眼旁观的唐佐明後他蓦然冲回床边,一脸的不肯相信。
“不记得。”
“那……我们呢?也不记得了?”
看不出情绪的眼淡淡扫过所有的人,略嫌单薄的唇讥讽一掀,露出两颗尖锐的犬牙在明亮的日光下闪耀。“你们好象忘了我是个病人,需要休息。”
又来了。唐佐明怜悯的看著那些顿时都成了化石的家夥,无声长叹。
尽管现在的雷厉脸色苍白,身体也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他的劣根性似乎是与生具来的,就算失去记忆,就算什麽都不记得了,他的言行举止间却仍然会不自觉的透露出隐隐的傲慢。
“呵呵,呵呵,说的也是,那我们先走了,雷SIR您好好休息,我们以後再来看您。”头一个清醒过来得还是楚笑威,只见他猛的从床沿站起,一手一个的拽住身边还一副化石状的同事,半推半攘的将他们拎出门外,临到门边回头向唐佐明丢来一个眼色。‘出来一下。’
“我去送送他们。”
“不许去。”
“呃?”走出几步才听清楚雷厉话中意思的唐佐明愣住了,慢慢的回头看他。“你……刚才说什麽?”
真是个好问题,就连雷厉自己都不知道怎麽会说出那句话。刚才,看著唐佐明就要离开的身影,明明知道他不过是出去送送那些讨厌的家夥马上就会回来的,可心里就是感到很不舒服,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嘴巴已经不受控制的喊出了‘不许去’这三个字。不过……他微笑起来。也好,反正不管怎样,他就是不喜欢看到这个男人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分锺都不可以。
“过来。把我身後的垫子拿高点,现在这样我的腰不舒服。”微微抬起身子,他神情傲慢的对愣在那里的男人下令。
“我口渴,倒杯水来。”
“太冷了,换一杯。”
“太烫了,再换。”
“风太大,去关窗子………………”
“好闷,快点把窗子打开………………”
就在唐佐明耐性用尽,即将爆发的时候,雷厉突然伸手拉下他的身躯,蜻蜓点水般的在他的唇边印下一个轻浅的亲吻。
“我喜欢你。”
什麽?
唐佐明彻底呆住了,他根本没想到这个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只得由著他将自己揽进怀中,亲密抱著。当然,在他瞬时空白的脑海里早就将楚笑威临走丢来的眼色抛到了九霄云外,半点不剩了。
将下巴抵在那人柔软的发丝上慢条斯理的蹭著,雷厉眯起那双细长的凤眼看向已然空无一人的门口,嘴角得意的上勾。
手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摩怀中还呈现呆滞状态的玩具瘦削的脊背,他突然觉得因为刚才那些家夥的到来而引发的不快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他的心情甚至可称得上有那麽一点点的愉悦,一切都是因为怀中的这个家夥麽?
他低头看,那人温润的眼大睁著,直勾勾的瞪著他看,一眨都不眨。
心情上扬的幅度好象更大了些,捧起他的脸,雷厉的眼不知不觉中变得温暖了。“傻瓜。”这麽喃喃说著的下一个瞬间伸指在唐佐明高挺的鼻梁上狠狠弹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