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飞扬一下子反应过来,瞟了一眼身旁的黄源和范雷,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觉有些尴尬,赶快掩饰地直冲冲走进客房,也不看两人,径自说道:“你就暂时住这儿,每天黄源会来接送你去做复健,吃饭的话就叫外卖,最好不要到处乱跑,小心碰到青帮的人。”说完竟逃似的又赶快走了出去,自己到客厅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酒,拉开狠狠灌了一口,才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坐倒在沙发上。
就这样,我和扬哥开始了奇异的“同居生活”。其实说同居并不恰当,从事实上来说我只不过是寄宿在他家客房而已,而且在住进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总共也就回来住了不到十天。
之前的三个月一直待在医院里,除了医生和阿源——他终于忍受不了我叫他沙发男了,所以我花了一个星期改过来——其他人我连影子都没有见到,所以我一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但是自从开始进出康复中心、开始接触其他人,我便发现了自己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在进入房间时我会下意识地迅速扫描房间的出入口和房间构造,然后同样迅速地把屋内所有人打量一遍并推测他们的职业,我甚至会在别人靠近我十步以内时不由自主地绷紧全身神经……这简直太荒唐了,难道我以前每天也是这样时刻警戒着过活吗?真是一点都不轻松,我很无语地想着,然后打算调整一下这种状态,让自己能够放松一点生活。
不过很不幸我很快便得到一个机会让自己意识到还是提高警惕会对自己比较有利。扬哥虽然很少回来住,但如果他回来住的话当天就会亲自来康复中心接我。出事那天离我开始复健已经有两个月了,我以令人惊讶的速度恢复着身体的各项机能,所以那天扬哥来接我时我已经能够很轻松地自己从体能室走到中心门口。
“扬哥好!”一辆蓝色的马自达停在中心门口,扬哥悠闲地靠在车门上抽烟,我急忙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我觉得现在的自己跟米虫差不多,每天好吃好睡,还在全市最好的康复中心由最好的康复教练单人陪着复健,所以见着自己的“衣食父母”难免有些“诚惶诚恐”。
“上车!”扬哥掐掉烟,干脆地对我说出两个字,然后开门上车。我自觉地跟着上车坐到他旁边,然后阿源也就自觉地充当司机开车回家。回家,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很自然地就把那里当成了自己的家……真是有点忘乎所以了,现在享受这么高的待遇,以后要怎么样才能还得清啊!
马自达在地下车库停好,我们向电梯走去,另外一辆车上扬哥的四个保镖也迅速下车跟在我们后面。正想着明天可以试一下加大自己的运动量,忽然扬哥就伸出手拉住我,把我扯到一根柱子后面,还掏出了自己别在腰间的枪。沙漠之鹰,我脑中顿时闪出这把枪的名字,并且还来不及感叹自己的“常识”,就直觉地“感到”附近有人。又是直觉!我心里再度感叹,然后如同输了命令的机器人一样迅速通过周围汽车的后视镜和车库转角的转弯镜开始观察周围的状况。
“扬哥,左后方黑色别客后面有三个人,右边柱子后面好像也有人。”我轻轻拉了一下扬哥的袖子,压低声音说。扬哥猛然转过头,很讶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挑了一下眉毛,又转向他的保镖们,比划了几个手势后几个人迅速弯腰分散,然后突然从藏身处钻出来朝着对方埋伏的方向开枪。
对方埋伏的并不止我刚才说的那两处,一时间整个车库里全是汽车玻璃的破碎声和警报器的尖叫声。扬哥在冲出去之前转过头来叮嘱我蹲在柱子后面不要出去,但是当子弹连续打在柱子上使弹起的水泥渣跳到我脸上,把我的脸打得生疼时,我还是立刻决定“转移阵地”。幸运的,我立刻发现传说中自己的好身手应该不假,至少我现在能迅速地伏低身体一边注意着周围子弹打来的方向,一边往扬哥那边跑。
可惜有时候老天爷就是喜欢在不恰当的时候跟你开玩笑,眼见着我离扬哥就只有不到五米的距离了,但由于我长久没有如此剧烈地运动过因此不知道哪根筋突然很不给面子地抽痛起来,并且直接导致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而且立马就有子弹向我招呼过来。
“小心!”伴随着呼啸的子弹传来一声疾呼,我却因为突如其来的疼痛倒在地上有些发昏地无法做出反应。
“扬哥!”“扬哥小心!”“快拉住扬哥!”惊叫声顿时响起,一个重重的身体压在了我的身上。
心中的弱点
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发生的这一切太具冲击力,直到其他人把埋伏的家伙全部干掉,我才回过神来。站在电梯里,我觉得刚才发生的事情就跟梦一样恍恍忽忽地一点都不清楚,只有扬哥滴到我脖子上的血还热乎乎的在告诉我那不是梦那是真的,真的是扬哥扑过来替我挡了那一枪。
回到屋里,阿源他们除了一个伤的很轻的在打电话叫医生过来,剩下的都在互相帮忙简单包扎伤口。我自己揉着抽筋的地方,眼睛却怔怔地瞅着扬哥。刚才那一枪打伤了他的左肩,可能伤到了血管,所以一直在流血,我就一直看着他被血蕴染的衬衫,几次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却只憋出来一句:“扬哥,谢谢你……我……”然后再也说不下去。
“少在那儿一副臭脸要哭不哭的,你之前救过我几次,所以刚才我才帮你挡一下的。”扬哥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何却转开头看向其他人,才低声说出这么一句。我本来就因为被扬哥救了感到无比别扭,听了他这么一句,却更是别扭了。按照那几张纸上纪录,他是赤烈门的三把手,是成都这边的老大,虽然想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加入赤烈门,但是既然进来了就是他手下的小弟那么之前为他拼命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可是以他的地位刚才为我挡子弹却实在说不过去。
我发现自己在害怕,我欠扬哥的已经越来越多了,之前还仅是几个月的医院治疗,现在却还加上了一条命……为什么他不去帮别人挡子弹呢?
第二天晚上,洪叔把沈飞扬叫到了自己家里。“阿扬,你最近有点不对劲哦。”舒洪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下,喝下一口茶,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沈飞扬,“那个小弟弟对你来说就那么特别?”
沈飞扬说不出话来。把范雷接到自己家里去住,自己都想着荒唐,之后这一两个月更是能不回那儿去住就不回去,潜意识里就想避开那个让自己心浮气躁的小家伙,可是又忍不住想知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恢复成那个表面平静但内力又充满活力的小伙子,于是又会每隔个几天跑到康复中心门口去等他,然后接他回家。
“昨天,你杂个就想起去帮他挡那一下呢?跟底下弟兄讲义气是好事,尽量不让弟兄受伤,或者在弟兄受伤之后帮他们报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过听李子他们说你昨天扑出去简直就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舒洪平时在办公厅里都是跟人打官腔,现在回来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说起话来也是十分直白。“你这个样子简直就不像那个经常笑起来邪里邪气的阿扬啊……”
不由得把头埋在膝间,沈飞扬闷闷地说:“我也不晓得杂个回事啊,洪叔,我现在只要想起那个范雷就心浮气躁的,昨天晚上……昨天晚上,我自己都不晓得杂个起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冲过去把他压倒起了……”
“唉……阿扬你喊我杂个说你呢!在道上混,又还是你这么个位子,我只能给你说,如果你做不到不给别个留自己弱点的话,就只能好好守紧你的弱点,不要让别个碰到。要杂个做你自己要想清楚,里头的利害关系相信不用我给你再说。”舒洪靠在沙发上,揉着眉头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年轻人,讲义气是底下兄弟们人人称道的,行动时身手也好的没话说,还时不时地像个小狐狸一样绕着弯子让对方吃亏,可就从来没有见到他那么没有理智地就为了一个刚加入赤烈门的人。所以现在自己能够做的,也就是给他提个醒吧。
弱点,范雷是自己的弱点吗?是什么时候就成为自己的弱点了呢?沈飞扬越来越迷惑了,他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如此不知所措过。范雷对自己来说倒底算是什么?为什么他就可以那么轻易地左右自己的情绪?
我开始经常跟着扬哥到外面转,康复中心已经没有再去,扬哥说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去那里还不如陪着他练练枪打打拳来恢复得快,而事实的确也是如此。不过握住枪时,手中传来的熟悉感和我极高的命中率还是很吓了我一跳,为此害的我被扬哥和阿源他们好好嘲笑了一番,心里的那分不安也依旧躺在那里完全没有挪动的意思。而且自从车库事件之后我就又多了一份不安,而且这份不安在每次发现扬哥在旁边静静看着我时就会变得无比强烈……
故人出现
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阿源他们经常在和我对打后惊叹我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他们最常说的话就是:“小雷你家那个警察叔叔肯定经常虐待你,不然决不可能把你训练成这个样子。”可惜对于过去我仍然半点印象都没有,连午夜梦回时也不曾梦到往昔的丁点片断。
我向扬哥提出了搬出去住,因为和他在一起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气氛总是让我感到很有压力,所以便借着自己身体已经恢复不好再打扰扬哥为由跟他说我要搬去跟阿源住。这时候就显现出了我跟阿源的深厚友谊,虽然在话说出口后,扬哥黑着脸盯着我和阿源看了好半天,但阿源在我的注视下始终立场坚定地望着扬哥嬉皮笑脸的没吭声,所以扬哥也没在说什么挥挥手对我放行。
可能是没有再住在扬哥家里的缘故,此后见到扬哥的次数便少了很多,大部分时间我都是跟着阿源和亮哥他们几个混迹于赤烈门下面的各个酒吧、夜总会,喝喝酒,然后跟偶尔跑来砸场子的混混干干架,完全放纵地享受着这种没有约束的生活,过往的空白以及我莫名其妙的警惕感所带来不安也在这纸醉金迷的生活中逐渐磨平。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出现,可能我就会这么一直混下去,而我的生活也就不会发生那样令人始料未及的转变。
那天晚上轮到我们几个去“月亮湾”看场子,那是赤烈门在成都最有名的夜总会,因为挨着火车南站,也是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因为扬哥今天也要过来巡场子,所以还特意加派了人手,放眼望去,随处可见我们的人混在人群里。
“小雷!”我正靠在墙边等亮哥他们从吧台拿饮料过来,忽然一个看起来跟扬哥差不多大的男人就大叫了一声我的名字然后从人堆里朝我挤过来,“终于找到你了!”他脸上是不可忽视的喜悦。
我顿时愣住了,这个男人我并不认识,而他又说“终于找到我了”,难道他是我以前认识的人?还没来得及张嘴,他便一下牢牢地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问:“你这半年多怎么突然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本来就是一个人跑到成都来的,又突然没了信儿了,真是担心死我了!上个星期听我一个到成都来出差的朋友说在这里看到一个人像你,我急忙赶过来然后天天晚上就在这儿守着,没想到还真的就守到你了!”说着还又在我身上东捏一下西捏一下,不满地说:“看看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这会儿我才终于反应过来了,有些尴尬地从他手中挣脱,然后啜啜地说:“呃,这位大哥,那个,我半年前受了点伤,后来就脑子不管用,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连自己是谁都是别人跟我说的,所以……”
那个男人顿时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我,“不记得了?!你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会不记得了?呐,我是住你家隔壁的洛明哥啊!你跟着苏伯伯搬来住以后,一直都是我带着你到处玩儿的,你记不记得?后来你读中学,就在我们大学旁边,我还天天陪你上下学的,你不记得啦?!”说到后面,他已经几乎算是在大吼了,还使劲抓着我肩膀前后摇晃,仿佛觉得摇一摇就能把我的记忆摇出来似的,引的周围的人纷纷向我们侧目。
这时亮哥已经拿着啤酒回来了,远远地看见我被人抓着“动粗”,几步就冲了过来,抓着那个洛明就往后扯,把他推开之后又扬起手中的啤酒瓶就要往他脑袋上砸。我连忙一把拉住亮哥,说:“亮哥,误会!他说他是我来成都前的邻居,因为一直没我消息,又听人说在这里看到我了,专门过来找我的!”
那个男人似乎被吓了一跳,拽了拽我的衣服,把我朝他那里拉了一点,又马上反应过来,冲着亮哥有些生气地问:“你想干嘛?怎么一上来就要打人啊?你是什么人啊?小雷你怎么跟这种人在一起?”最后一句却是转过来问的我。
我被问得一愣,看起来这个以前跟我关系还不错的“洛明哥”也不知道我怎么就混起黑道来了,那么现在我要怎么跟他解释呢?正不知道说什么,旁边的亮哥把拿过来的两瓶啤酒往我手上一塞,“小雷你可以嘛,还有人专门从北京跑到成都来找你,我们还一直以为你警察叔叔死了你在北京就是个孤家寡人的!跟人家好生摆一下,说不定就想起来些事情了!”说完竟又拍了拍那个洛明哥的肩膀,“兄弟伙,刚才不好意思哈,把你吓到了!你们慢慢摆,不过不要把我们小雷拐起跑了,不然我、们、这、种、人,还是不大好惹的!”然后朝我挥了一下手,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面对一个“陌生人”,自己走开了。
“小雷!”那位洛明哥又拉住了我的手,颇有些伤心地看着我,“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很是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撬开啤酒瓶盖,掩饰性地递给他一瓶,“口渴吗?喝点酒?”
“月亮湾”三楼的监控室里,沈飞扬看着拉拉扯扯的范雷和洛明,神情不渝地对站在身边的阿源吩咐:“去把阿亮叫过来,问问怎么回事。”
刹羽而归
自从听了洪叔的“弱点论”之后,沈飞扬每次看到范雷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没想到后来小家伙竟然主动提出要搬出去,于是便想就这么疏离了应该就不会再出什么问题吧。可是刚刚在监视屏里看到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对范雷动手动脚,后来阿亮竟然也放他们俩单独相处,范雷还跟他边喝酒边聊天,顿时就觉得心里火冒三丈,竟有一种冲动想一枪毙了那个讨厌的小子。
“扬哥晚上好!”正在心里骂人,阿亮跟在阿源后面走进了监控室。沈飞扬也不多说,直接指着范雷所在的那个屏幕,没好气地问:“那个男的是什么人?”话一出口,竟是自己都觉得诧异的恶劣语气。
阿亮心里暗笑一下,脸上却是一脸恭敬地回答道:“扬哥,那个家伙说是小雷以前在北京的邻居,听人说在这边看到过小雷,专门从北京赶过来找小雷的。”
“邻居?!”沈飞扬使劲捏着手里的遥控器,“邻居会这么上心,大老远的跑来找人?真是怪了……”
“我也不清楚,反正小雷是这么说的,不过从刚才的情况来看,至少以前小雷和那个人关系的确应该不错。不过好像那个人也不晓得小雷为啥子会混黑道。”阿亮一动不动地看着扬哥手里可怜的遥控器,心里已经快要笑翻了。最近几个星期他一直和这几个月都跟范雷待在一起的阿源在讨论扬哥会不会对小雷出手,两人还打了个赌:他赌扬哥一定会在近期内有所行动,阿源却说扬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