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令友看来倒像是醉了……”右丞相韩赤叶探头看了看,先是一愕,复又惊叹:“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两句把君怀忧直比作了谪仙,可见君怀忧的相貌……
此刻,君怀忧正抓着“君清遥”,疑窦大生:“你是清遥?我怎么觉得你又有点像莫舞?”
韩赤叶目光一沉,转了转眼珠:“这位公子怕是醉得厉害,连人都看不清了。这位可是当朝的辅国左相君离尘大人,一定不会是你口中的人物。”
“君……离尘?”君怀忧听是听到了,脑子里反而更加胡涂:“这名字……有点耳熟……”
“君大人名动天下,耳熟是应该的。”韩赤叶走上前来:“但这位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着君大人不放,实在不太雅观,不如就由我……”
手刚刚伸出去,就被人推开了……
“君大人?”韩赤叶惊讶地看着今天已经有点反常的君离尘:“这是为何……”
“右丞相的美意我心领了。不过这个人这么胆大妄为,不略加薄惩,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啊?”君离尘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醉了……”韩赤叶倒开始有点担心。
“韩大人熟知律法,能不能告诉我,我朝有哪一条法令规定了,喝醉酒的人就可以随意冒犯朝廷命官的?”
“这……”
“既然没有,我说处罚也不为过吧!”他抓着君怀忧的肩,让他抬起头来:“依韩大人看,该怎么处置这个醉汉呢?”
“这个么……”君离尘脑子里的想法一向令人琢磨不透,不过,可以肯定,哪一种都不会是令人愉快的。
“就像韩大人说的,他倒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君离尘低头看了:“果真像是神仙中人……”
“不,我是一时失言。若是论样貌,君大人绝对不遑多让。”他不会因为别人长得比他好而心生怨恨了吧!不过……以他的为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我哪里能和他相比?至少,乔侍郎就不会这么认为的吧!”他一眼瞟过去,看着脸色死白的乔玉京。
“辅国大人言重了!辅国大人是仙人转世,怎么是俗世中任意一人可比的!”乔玉京额头冷汗不住滴落,他也不敢擦上一擦。
这人就如妖魔,像是从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
“是划花了这张神仙样貌?还是断了你双手比较好呢?”辅国大人喃喃自语,像在比较:“不如,你自己来选吧!”
“啊!”君怀忧抬了头,有一丝惊喜地笑了:“我想起来了!离尘,你是离尘啊!”
那一笑,如直视日光,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君离尘也怔了一怔。
这君怀忧,长得有这么俊美的吗?
“我想起来了!君离尘,君离尘!”他目光流转,全是喜悦:“我们还没有见过吧!不……应该是很久没有见过才对!”
君离尘面色变了一变。
“你最近过得好不好啊?为什么都不回来看看?”君怀忧打了个哈欠,强打着精神又问。
君怀忧终于动了怒火。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能认识我呢?”他双手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君怀忧,把他拉到了自己面前,冷笑着问。
“怎么了?你是不是过得不好?”君怀忧倒是又靠了过来,却是因为他有点犯困:“没关系,有我在呢!明天就……和我们一起回去……”
“对了!”他突然转过头去,笑着说:“乔大人,这是……我们家的离尘,是……我的二弟呢!”
何止乔玉京,韩赤叶也大吃了一惊。
这人居然宣称名动八表的辅国左相是他的……兄弟?
而君大人,竟然没有立刻加以反驳?
“离尘,等我醒了……”话还没说完,他偎入了君离尘的颈项,呼吸均匀,去会了周公。
君离尘愕然看着。
这人居然就这么睡着了?还天经地义似地把他当作了枕头?
这君怀忧……好大的胆子! 「红尘」
次日清晨 京驿官道
“清遥,我昨晚……”
“爹,您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我也回答了您十遍了!我想您应该已经听清了吧!”君清遥摆出敷衍的笑脸,心里不爽到了极点。
老爹脑袋坏了啊!问来问去的,快和书院里那些老掉牙的夫子们一样罗嗦了!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
“哪里不对了?昨晚上酒楼的夥计送你回来,说你和乔大人都喝得烂醉。爹,不是我爱说,我不是劝你……”
“知道了,知道了!我保证下回绝对绝对不会贪杯总好了吧!”君怀忧受不了地打断接下来会有的那一段苦口婆心。
这孩子是老成得太过了吧!才十几岁就这麽……
“您醉得那麽厉害,我还以为今天一早一定赶不上行程的了。”君清遥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好了,清遥你……也用不著……叹气也用不著学你三叔的样子……”好像他有多不成材,多麽无知的样子。
想起来,自从莫舞接受了他大概永远也记不起从前这个事实以後,也就不再这麽对著自己叹气了。可清遥现在……总让他心里毛毛的……
这孩子一向很聪明……聪明得都有点诡异……
“爹,只要您学会狡猾一点,以您的才智,这天下首贾的位子一定是唾手可得的。”虽然这麽说自己的父亲也不太对,但他的“妇人之仁”有时的确不太可取。
“厚德载物,施仁是为乐事。再说,你以为这‘第一’两个字是这麽轻巧来说说的吗?得来不易,整天地压在头上就更不轻松了。你爹我脖子细了点,可担不起这种份量。”君怀忧捏了捏自己的脖子,觉得宿醉的滋味还是一样地不好受。
“我也没说是使诈用奸,但在有的时候,比如说酒宴之间,你和三叔既然都不胜酒力,大可制造一点假象,省得回回……”被人白占了便宜。
“清遥可真是长大了呢!”君怀忧立刻用不同的眼光看著这个在他以为还很稚嫩的孩子:“看来多磨炼些时候,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爹,我是在和你说正经事!”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啊!”君怀忧像是又想起了什麽:“对了,还是你想著要求取功名的?你读了那麽多年的书,不考官试倒是可惜了。”
“爹,我是长子,当然会继承家业的。”
“那倒无所谓。”君怀忧笑著拍了拍他的头:“人生在世,不过百年。正值身强力壮,可以随意支配的时间,最多不过几十年。要是不按自己心里所想的去做,不是很可惜的吗?我和你三叔之所以努力经营家业,不希望君家在我们这一辈败落,也是好让你们有些家族的依靠,没有顾虑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说到底,这些只是依靠,不是包袱。如果你觉得累赘的话,把它们转让变卖了也行。不过……你三叔可能会有意见,再怎麽说也算是祖产……”
“爹!你别岔开话题,我什麽时候说过想要考科举当官的?变卖祖产也是不可能的!”爹这是想要活活气死三叔啊?
“那你有兴趣经营?倒也不错,不如回了家以後,先试著管理城东的米铺好了。”
“真的?那……爹!我们不是在讨论这些!”好险,差一点又被老爹耍得团团转。“我们是在说今後您可得改改脾气,别一味地迁就别人了!”
“我有什麽办法啊!迁就惯了啊!”从小到大,一直习惯了迁就别人,就算是用手段达目的,也用惯了迂回曲折,一时之间怎麽可能改得了?
“惯了?”君清遥一愣。
“我是说习惯了和气生财。”被君清遥用锐利的眼睛盯著,他还真是不太自在:“你还小,长大一点就会明白了。”
看老爹摆明了就是在敷衍自己,君清遥也就不好再多说什麽了。
以前为什麽会觉得老爹他刻板可怕的?
这几年又为什麽那麽钦佩他八面玲珑,转手千金的?
明明,只是一个顾左右而言它的……傻瓜吧……
第四章
“咚──!”
“唷!”君怀忧扶著撞得眼冒金星的头颅重新坐好,茫然四顾:“怎麽了?”
难不成是酒还没醒,打个盹也会从座位上摔下来?
“嘘──!”君清遥一把捂住他的嘴,面色十分凝重。
君怀忧一怔,随即意会,朝儿子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放开手了。
微撩开车帘。看见车队前头站著一群蒙了面的,手里拿著武器的人。
倒还真像那麽回事。
“来的可是江南君家的车队?”一个像是头领样子的走前了几步:“让你们主事的出来说话。”
君怀忧用手势安抚了一下儿子,前後张望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的环境。
注意到车队现在正是停在一条狭窄山路上,他的眉头也有些皱了起来。
听对方的口气……像是有所图谋而来……
“清遥,你别出来!”他按住儿子,慎重地嘱咐:“如果有什麽事,第一就是要自己想办法逃走,知道吗?”
君清遥咬著下唇点了点头:“爹,你自己也要小心。”
他拍拍儿子的头,起身走了出去。
“大少爷。”随行的管事和仆人们一看他走了出来,立刻围拢过来,站到他的周围。
“各位英雄。”君怀忧走到前头,微笑作揖:“在下君怀忧,就是可以作主的那一个。”
为首的蒙面人向後使了个眼色。
後面有一人点头。
倒真是冲著自己来的?
君怀忧一愣,脑子里闪过可能和自己有过节的对象。
有谁会大费周章,在这京城郊外拦截自己呢?
应该不会有的!
“各位拦住去路,不知是否只是求财?要真是那样,只希望各位不要动手伤人,我们随身倒是带著不少财物,就算是尽数拿去,也没关系。”失财事小,就只怕……
“君爷不要误会,我们不是为了区区钱财而来。”为首的那人见君怀忧镇定自若,言语上倒是客气起来:“我们今天拦住君爷,无非就是想请君爷帮我们这帮兄弟一个小忙。”
“帮忙?”君怀忧惊讶地问:“我能帮得上什麽忙?”
“听说君爷只有一位小公子,今次是和君爷同行而来的,是吗?”
君怀忧面色一变:“你们想做什麽?”
“君爷请放宽心,我们绝不是要为难您的小公子。”那人一使眼色,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架到了君怀忧以及随从们的脖子上。“君爷,你们都是斯文人,细皮嫩肉的,和我们这些粗人可不一样。我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要是有什麽三长两短的可就不大好了。”
君怀忧微仰著头,看著他们把君清遥从马车上捉了下来。
“不知我和各位是有什麽过节,竟要让各位以一个稚龄孩童相要挟?”看见君清遥被带到了他们的人中间,君怀忧焦急起来。
“我们知道君爷只得一子,一向倍加爱护。这才斗胆请小公子跟我们回去小住几天。只要君爷帮我们办妥一件事,我保证将令公子毫发无损地完璧归赵。”
“是什麽事?”君怀忧皱著眉问:“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而且现在还远在这人地生疏的北方。要说是什麽大事,恐怕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君爷或者真是人地生疏,但要是说有心无力恐怕是未必吧!”那人冷笑:“君爷难道忘了,您不还有一位权势足以呼风唤雨的兄弟就在这京城之内?”
“什麽?”君怀忧又是一愕。
“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就是要以人易人。我们有一位朋友,正是得罪了君爷的贵亲,被他加罪入狱,此刻正被关押在刑部的死牢里面,等待问斩。”那人说到这里,不由得气愤起来:“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竟能让一位劳苦功高的大将军身首异处,可不正是仰仗贵亲一手遮天的好本事?”
“兄弟?你是说……”君怀忧不敢肯定:“君……离尘?”
“不错!”那人冷哼了一声:“正是那位权倾天下的‘天下王’君离尘。”
“这……”君怀忧更加不安起来:“我想……各位英雄是误会了。这君离尘虽说可能和我们君家有点关系,不过,就算他真的是我二弟,他也早在十余年前就和我们君家脱离了关系。你们现在想要以我的儿子要挟他,是一点用处也不会有的。”
“君爷可不要胡乱搪塞我们。”那人目光一闪:“昨夜我亲眼看见你和他在聚华镂里行止亲密,哪里像是一点情份也没有的样子?加之君离尘当时根本就没有否认这事,君家和他的关系现在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昨夜……”经他这麽一说,一个画面闪过君怀忧的脑海。
黑色的锦绸上,散落著如丝一样光泽闪耀的长发……
“就算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也只能冒险一试了。离处斩之日只有三天,要是在这三天里,我们没有办法以令公子换得叶定华将军的性命。那麽,我们也只有对不住君爷了。”
“不行!”君怀忧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架在脖子上的利器已经划破皮肤,急忙就喊:“你们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正是。”那人朝他抱拳:“对不住君爷,不过,要怪就怪您那个专权弄政的兄弟,要不是他,今天君爷和令公子也就不会身处险境了。”
“不行!如果你们真要人质,就抓我去好了,反正也没什麽区别。”君怀忧手一挥,挥开了架在脖子上的长剑。
“这可不行。”那人摇头:“我知道君爷在江南是富甲一方的豪商,人说您才智高绝,手段过人,我们可不想这事因为君爷会有什麽变故。何况,有你独子在手,谅你也不敢玩什麽手段。”
“你!”任君怀忧再怎麽聪明,这一刻也是无计可施。
“君爷,得罪了。”那人突然拔剑一挥。
“啊──!”众人一阵惊呼。
君怀忧只觉得右肩一凉,疼痛的感觉却慢了一刻才传到了意识里来。
“呜!”他呻吟了一声,一把捂住自己右肩上又深又长的伤口。
鲜血涌出,不一会就染满了半边雪白的衣裳。
“爹!”君清遥大为著急,他知道父亲一向最怕疼痛,平日里连划破手指都会脸色发白,痛上半天,何况是这麽严重的伤口?“你别和他们争辩了,想想别的办法也好,我自己会小心的。”
那尖锐的疼痛让君怀忧的嘴唇都白了,不知为什麽,这个身体对於痛的感觉居然能强化十倍不止。这一剑划过,就算明知道不过只是皮肉伤,也痛得钻心彻骨,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这只是向君爷表示我们的决心。如果三天之後,在城郊千仞崖上,我们见不到完好无损的叶将军,那麽令公子身上可不会只有这麽一道小小的伤口。”那人示意手下收起刀剑。
君怀忧晃了一晃,幸好一旁的管事见状扶了他一把,才帮他稳住了身形。
“烦劳君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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