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於,那面墙像是被他的意念所打动,开始缓缓地移动起来。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墙壁里,果然走出了一个人影来。
“怀忧……”君离尘这一刻脸上的表情混合著惊讶和疑惑。
“离尘。”君怀忧走到他的面前,飘忽地对他微笑著。
“怀忧?”君离尘的眼神恍惚起来,眼前人的微笑,喊他名字时的语气,不正是怀忧……他的怀忧……
“这个……”君怀忧神情朦胧,柔和地说著:“还给你……”
张开的手里,是一颗珠子,发出淡淡光华的珠子。
“这是……”君离尘一看之下,连呼吸都停了一刻。
“还君明珠……我们一样是遇不逢时……”君怀忧低垂下眼睫,有些恍惚地说:“还有,记不记得,一生一世,不弃不离……”
“记得……”
怎麽会不记得?怎麽能忘记呢?这些夜明珠,是他有一年专程派人送来扶桑。只是因为听到了传说,说长伴这些夜明珠的人,能够驱病护体,百邪不侵。
怎麽会不记得?怎麽能忘记呢?这句一生一世,不弃不离。让他记得入了骨髓,让他痛得烧了心肺。
“我没来得及说……我答应你了,离尘。我们生生世世,不弃不离……”君怀忧抬起了头,笑得那麽温柔。“……我来找你了,离尘……”
历秋站在墙後。
他的背就靠著墙,离君离尘和“君怀忧”不过几步的距离。
当他听到那句“生生世世,不弃不离”的时候,隐没在阴影里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终於对他说了出来,唯一可惜的是,说的人不是自己。
不过……只要他知道就好……只要他知道……
站直了身子,他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知道接下来“君怀忧”会“晕倒”,那势必就会惊动所有的人。
该看的都已经看到,该听的也都听到了。
也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长长的通道黑暗而像是没有尽头。
他扶著砖壁,静静地走著,就像穿越传说中的时间隧道一样。
没有尽头,永无止境的时间……
最後,属於他的,还是要到尽头……
他轻轻推开浮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秋!”有人喊他的名字:“你到哪里去了?”
“去办些事……”他说:“蝶,你在屋里呢!怎麽不开灯啊?”
过了很久,没有得到回答。
“怎麽了?”他轻声地问:“出什麽事了吗?”
“秋……”他终於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带著颤抖的声音:“我……开著灯呢!”
长梦君归(二十六)
第七章
历秋听完,伸手摸上了自己的眉眼。
“喔!”他轻轻地应了一声:“对不起,是我没有看见。”
“秋。”有一只冰凉的手掌摸上了他的脸颊,他听见带著哭泣的声音在问:“你看不见了,你看不见了对不对?”
“是啊!”他平静地回答:“前几天看东西有时会很模糊,我还以为是太累了,没想到是要瞎了。”
“我去找舒医生来,我们要去医院。”月川蝶喃喃地说著:“不能再拖了,不能再拖了!”
“不行!”历秋一把拉住她要抽离的手:“你现在不能去。”
“为什麽?”
“舒医生现在不会有空的。”这个时候,一定被喊去君离尘房里了:“我没什麽关系,这是正常的,迟早都会发生。”
“什麽正常?哪里正常了?”月川蝶拔高喉咙:“我不管,这次你说什麽我都不要听了!”
“蝶!别这麽任性……”
“我任性?要是我任性的话,我早就把什麽都说出来了。我就是因为怕你生气,怕你难过,才一直忍著。”月川蝶咬著牙说:“无论如何,我这一次,再也不会听你的了!你要是不让我去找舒医生,不愿意去医院,我立刻就到他面前去,把一切都说出来!”
“不要,蝶!”历秋平静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慌张:“你要是说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才不要你的原谅,我要你活著。”月川蝶瞪著眼睛,眼泪成串成串地落了下来:“就算你恨我一辈子也好!只要能让你去医院,我才不在乎!难道你真的就这样了?难道你真的一点希望也不再有了?”
“我不想的,蝶,我又何尝不怨恨这样的结局……”他惨然一笑:“我不是害怕死亡,也不是害怕被他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希望,这种微小的希望……难道要他日日夜夜怀著失去的恐惧,为了微小的希望苦苦煎熬。不,我做不到……”
“你知不知道我很喜欢你?”月川蝶的语气轻柔了起来:“我这麽这麽喜欢你,我这一辈子,可能再也不能像喜欢你一样去喜欢别人了。可我知道,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我的位置,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的心就被那个人强占了。就算我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取代那个人的位置。”
“你……这是何苦……”历秋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这三年里面,我努力了,几乎以为自己能够成功地让你忘掉他了。可是,你还是遇见了他。看见你跌进他怀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永远地失去了,不,应该是我从来没有得到过你的心。”月川蝶擦掉了眼泪,努力微笑著:“我就像做了个疯狂的梦,醒过来以後,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患得患失,居然为了一颗永远不会属於自己的心,做了那麽多的蠢事。”
“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秋,你不知道吗?你的温柔,其实很残忍。这个世上,我再也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温柔又像你这样残忍的人了。”月川蝶看著他已经失去了光彩的眼眸:“像我,像他,我们都被你的温柔迷惑了。他曾是那麽残酷可怕,野心勃勃的人物,可是你看看现在的他,除了你,他脑子里已经什麽都没有了。可你居然还能站在他的面前,表现地就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你怎麽能够做到的呢?”
历秋被她说到痛处,不禁瑟缩了一下。
长梦君归(二十七)
“你连对自己最爱的人都能这麽残忍,你这到底是温柔呢?还是残忍?我觉得你很残忍,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人。你对别人是这样,对自己更是狠心。我一直觉得自己好可怜,就像个傻瓜一样。可是只要一看到你一夜一夜地徘徊在他窗外,挣扎著不去看他。每当他看著那个人叫怀忧,你转过头来要隐藏的眼神。我才知道,你是真正的傻瓜!你是这个天底下最蠢最蠢的傻瓜!”月川蝶把脸埋进了他的双手:“就算在你的心里,有没有我根本就算不了什麽。可你难道不知道吗?没有了你,他活著根本就没有了意义。他当年就是为了你,放弃了已经到手的一切,放弃了他一生为之追求的帝位,最後,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了。你怎麽能够这麽对他啊!要是他知道了,要是他知道了的话,该怎麽办?他该怎麽办呢?”
“所以,一次已经够了……”历秋轻声地回答:“那样的痛苦,我不希望他再经历一次。他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和我这样被命运诅咒的人继续纠缠下去。我只是希望他过得幸福,每一天,能够从甜美的梦里醒来。能够有一个他一看见就想要微笑的人陪伴在他身边。那样,就足够了……”
“你以为他在冰冷的地宫里沈睡了一千年,只是为了这种虚假的幸福吗?”月川蝶抓紧了他的手:“你以为真的能隐瞒一辈子吗?要是他到了最後才发现,那怎麽办呢?”
“不会的,只要你不说,我不说,我们一起来保守这个秘密,他就永远不会知道。”历秋的脸上居然露出了笑容:“只要他不知道,就不会伤心,不会痛苦……那就会变成真的幸福了。”
“你做了什麽?”月川蝶骇然地看著他:“你刚才……”
“没什麽,我只是做了些必须要做的事。”历秋淡然地说:“就算他曾经有所怀疑,也会慢慢地淡忘。因为‘君怀忧’始终在他身边,而历秋,很快就要消失了。时间一久,就再也找不到痕迹了。”
“那这样的话,你怎麽办呢?”月川蝶茫然地问:“你真的甘心吗?你真的能就这样把最爱的人当作施舍给了别人?”
“那麽你教教我,你说我该怎麽办呢?我是不甘心,我也不愿意。”历秋笑了出来:“可是蝶,我很快就要死了,人死了以後,什麽不甘心,不愿意都不存在了。我这个人,本来就不相信什麽前世今生,我知道,人死了,千种不甘,万般无奈就都没有了。腐烂了,就是骨架,烧了,就成了灰。让他和别人一生一世纠缠去,我累了,就先走了。这一回,我不说什麽生生世世了,死了就是死了。腐烂了,烧了,什麽都没有了……”
“你在胡说。”月川蝶幽幽地说:“如果是这样,你哭什麽?真的这麽潇洒,你还哭什麽?”
她的掌心里,乘著泪,从历秋空洞的双眼里流出的眼泪,笑著流出的眼泪。
历秋怔怔地摸著自己的脸颊,指尖沾上了冰凉的液体。
“你那麽折磨自己是为了什麽……”
“因为我……明白他知道了以後,唯一会有的结果……”历秋的神情紊乱起来:“不论怎麽说,就算是欺骗他,就算我要下地狱,我也不在乎。只要离尘看不见……我不要他看见我那麽在他面前死去,我不要……我不要他再一次为我卷进宿命。就算是一厢情愿也好,就算是残忍我也不在乎。我知道,只要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落幕了……”
“我去找舒医生来,我们去医院。”月川蝶站了起来:“我不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傻,也不在乎他会多痛苦,我只知道,我一定要送你去医院。你说什麽,我也不会让步的。”
“那麽好吧!”历秋放下了手:“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只有一个要求,不管你用什麽理由,我不希望被他知道真正的原因。”
月川蝶看著他,慢慢地摇了摇头,颤巍巍地叹著气答应了。
长梦君归(二十八)
舒煜很快就到了。
他仔细看了看历秋的眼睛,然後,一向温和的微笑就完全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你自己知道多久了?”他凝重地问。
“三年。”历秋回答。
“为什麽不及早治疗?”舒煜皱起了眉:“你知不知道,这迟早会要了你的命!”
“开始是为了我不愿意,到现在,是为了害怕。”
“那你呢!”舒煜转过头,毫不礼貌地对月川蝶说:“你明知道他有这麽危险的病,居然还主张他去做深度催眠治疗。不但隐瞒了他的病情,还任由他恶化下去?”
月川蝶转过头,没有理他。
“不要怪蝶,她一直在为我担心,这三年,她很不好过啊!”历秋为月川蝶解释:“她都是为了我,才一直隐瞒著的。”
“我现在不想管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舒煜对月川蝶说:“立刻找车,我们要去医院,多拖上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舒医生,你想做什麽?”他想扶历秋起来,历秋却坐著没动。
“检查完要立刻动手术。”舒煜果断地回答。
“不行。”历秋一样果断地说:“就算要手术也要过一段时间。”
“为什麽?你知不知道肿瘤已经开始压迫视觉神经,天知道你还能撑上多久。要是突然破裂,你随时都会没命的!”舒煜没好气地说完,瞪了在一边的月川蝶一眼:“他脑子有病,你也傻了啊!还不去找车。”
月川蝶没有动,只是一脸犹豫地看著历秋。
“你们这是在搞什麽……”
“舒医生,我暂时不动手术。”历秋心平气和地重复。
“为什麽?”舒煜一脸的惊讶:“难道你喜欢在脑子里装个不定时炸弹?”
“怎麽会呢?只是,我知道位置很不好,成功的机率微乎其微。比起等它破裂,我先死在手术台上的机会要大得多。”
“那有什麽关系?”舒煜头痛地说:“你要知道,活在在这世上每天都有风险,每天死在手术台上的人绝对要比在人行道上被车压死的人少多了。”
“哪怕我明天要死了,今天我还是不动手术。”历秋固执地说:“我还有些事没有做完。”
“这是什麽脑袋嘛!你病糊涂了啊!”舒煜烦恼地说:“怪我分了心,都没注意你的身体真有这麽严重的问题。我早该看出来的,你一直失眠呕吐,还无缘无故头痛晕倒。亏我老是自夸医术高超,居然没有早点发现。”
“这不能怪你,这种病本来就没有什麽征兆,我又刻意隐瞒,你当然不会发现的。”
“可能你最近情绪波动太大,终於引起恶化了。再这样下去,危险得不得了。”舒煜抓著自己蓬松的头发,对这个无动於衷的人一点办法也没有:“这种病受情绪的影响很大,要是控制得好,也有人活了一辈子的。可一旦恶化,情况就难以控制了。要是不尽早手术,‘!’的一下,你就完蛋了!”
“我很清楚,三年前我就很清楚了。那时候我不在意,是因为我疯了,只希望早点死掉才好。现在我不愿意,是因为我不愿意提早结束自己的生命了。”历秋异常冷静地说:“就算要赌,也要在没有後顾之忧的情况之下。”
“你果然精神不正常,我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舒煜冷哼了一声:“我看,你根本就是在害怕嘛!你不就是怕提前死掉,少了再看他几眼的机会。”
不止历秋抬起了头,朝向舒煜站立的方向,连月川蝶也吃惊地看著这个一向没什麽正经的舒医生。
“喔!不能叫看了,你瞎了嘛!应该说,不舍得提前离开这个有他的世界。对不对啊?君怀忧!”
“什麽?”历秋扬高了声音:“蝶!”
“不是我说的,我什麽都没说。”月川蝶著急地辩解著:“我怎麽可能跟他说啊!”
“没有人跟我说过,我自己猜的。”舒煜双手环胸:“你以为每个人都和你那个‘离尘’一样傻啊!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当然看得很清楚了。”
“你是谁?”历秋表面镇定地质问著他,心里已经乱了阵脚。
“你不知道,蝶小姐可跟我认识很久了。我是他们家的医生啊!”舒煜耸了耸肩:“谁规定医生就不能看破你们藏著掖著的秘密了?”
历秋低著头,在心里想著应付的办法,月川蝶则是完全傻掉了,愣愣地看著舒煜发呆。
“你还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吗?”历秋问他。
“我说了,我不是多嘴的人。这种事,不征求当事人的同意怎麽能乱说呢?”舒煜摸著下巴:“虽然有点憋得难受,不过,我基本上还是职业道德至上的人。”
“你想要什麽?”
“我只要你跟我去医院,否则,虽然职业道德很重要,但我做医生的,最看重的还是性命。”
“我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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