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锐脸色变了,他冒险来此,不是要听这些的,不是来……让她羞辱的。
「本来还想放你一条生路,既然你急著回牢笼,那我就成全你吧!」她说得毫不留情,转而朝侍卫们大喊:「来人,用金钢索。」
数十名侍卫立刻张起金钢索,层层向他包围。
他惊怒地瞪著那以锐利小刀编织成的网索,脑中又想起了以前被困的种种,愤恨的火苗倏地燃遍全身,也将心底那份小小的期待烧融殆尽。
原来,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会用这种专门用来缚困野兽的恶毒网索对付他,就足以表示,这个女人根本就不爱他……
就为了缉捕他,她可以这样玩弄他的感情和自尊,这些自以为修成道的仙者,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是非善恶?
「卫相如,我要杀了你——」
他气得狂性大作,凶性大发,不顾死活地冲向拿著网索的侍卫们,张口便撕咬。
「哇——」侍卫们个个被咬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吓得惊叫连连。
他的身体也因鲁莽的冲撞而被利刃割得处处受伤,看得般若心疼得屏息无言。
众侍卫在他的攻击下东倒西歪,围捕的金网索顿时露出一个空隙,他乘机从那空隙越过,恶狠地直扑向般若。
「般若大人,小心!」侍卫们赶忙上前保护。
但伤痕累累的高锐却依然骁勇,他咬住一支支朝他刺杀的长枪,强猛有力地将其甩开,一个个将那些阻挠他的人撂倒,然后一个箭步朝般若跃去。
眼见他就要扑倒她,五条如火的红绳突然从四面八方窜来,捆住了他的四肢和颈项,硬生生地将他勒往后,他痛嚎一声,整个身体被拉扯坠地。
「啊——」那五条火绳拴住的地方冒起了白烟,仿佛正在烫炙著他的四肢。
般若心中隐隐作痛,但神色还是冷硬无情,她来到他面前,蹲下身,对著他道:「很痛吧?你以为你这只畜生动得了我分毫?」
「住口!我不是畜生!不准那样叫我!」他对著她龇牙咧嘴,眼瞳中充满了恨意。
「哎呀,明明就是只蠢狗,还不认分?」她冷笑。
「你给我闭嘴!」他霍地冲起大吼。
她毫不畏惧地定在原地,似乎算定他怎样也碰不到她。
「哼,蠢狗,我看你还是乖乖地回从容的兽笼里,再重新修行吧!」她一再地冷嘲热讽。
「我死也不会再回笼里,因为我根本不是野兽,我原本就是个人——」他厉喊著,却话到一半陡地一愣。
是啊,他是个人,本来就是个人,为什么会沦为野兽?为什么自甘以这种姿态苟活?为什么?
「你是人?那么,是什么人?是谁?」她进一步催逼。
「我是……」他睁大双眼,体内有种被埋藏了许久而始终不愿去面对的东西正在复苏。
「告诉我,你是谁?」她倾向他,又道。
「我……我是……」他的记忆被解开了,过去的种种正在迅速浮现。
「说啊!说出你的身分!」她急切地大暍。
他瞪著她,脑中灵光乍闪。
「我是玉皇座前一品带刀护卫!」他脱口而出,但话一说完,他就愕然呆愣。
她吁口气,笑了。
「对,没错,你正是堂堂玉皇座前一品带刀护卫,是天庭的禁卫军总管,是这群侍卫的头子啊!」她伸手抚著他的脸。
他是……禁卫军总管……
她的话像最后一把钥匙,打开了层层谜瘴,一切都被开启了。
他的身体开始发颤抖动,那身有如永恒束缚的黑色毛皮在瞬间剥落,整个犬形变了,被惩罚似的像在向任何人拜倒的前腿,不再著地,他挺直腰杆,站了起来,头形恢复了俊貌,那被禁锢了千年的昂藏之躯,终能重见天日,还他一身威凛傲然。
般若目赌著这令人动容的一刻,心里溢满了喜悦,高锐被犬形咒锁住的身体和记忆,终於自由了。
「恭喜你,高锐。」她强忍住悸动,轻声道。
高锐怔怔地看著她,豁然明白,她之前恶言全都是为了激他,全是……为了他……
四周一片静寂,当众人都还陷在诧异之中,一支利箭无声无息地飞窜而来,精准地射中了般若的背心。
「呃……」她浑身一震,晃了晃。
「般若!」高锐脸色大变,惊喊地抱住她。
「大胆叛徒,般若,你触犯天条,玉皇下令,杀无赦!」一个低沉如鼓的喝斥由远而近,如雷鸣般贯穿每个人的耳膜。
所有人骇然抬头,只见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乘风而至,手里拿著长弓,一脸严厉。
「「右弼」大人!」侍卫们齐呼。
高锐瞪著右弼平常,气怒咬牙,「她是你的同僚,你竟然下如此重手……」
「有罪,就得处刑,她居然违反命令,让你清醒,简直目无法纪。」平常冷著方正的脸孔,毫无表情。
「你这个八股又不知变通的老顽固!」他气得额暴青筋,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也逃不了,高锐,你们两个都得受死。」平常毫不容情,举起手朝他身后的一排弓箭手下令:「箭雨穿心!」
「是。」
顿时,那十来名弓箭手搭起箭,集中朝高锐和般若射出。
般若见状,急忙推开高锐,大喊:「快走——」
但高锐不但没走,反而将她搂得更紧,并以整个身体替她挡下那如雨的利箭。
数十根箭就这样扎进了高锐的背,将他射成了刺猬……
「不——」般若在他怀里,瞪大双眼,抖著声大喊。
高锐动也不动,只是紧盯著她,以不稳而微颤的声音道:「我不会……再让你在我面一则……死一次……」
「你……这个傻瓜!好不容易回复人形,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傻事……」泪水不知不觉流满了她的脸颊。
「如果又要失去你……我宁可……永远都不要变回人形……宁可死……」他的气力丧尽,脸色死白。
但平常却还不放过他们,再发一次号令:「发射。」
又是一排箭雨飞来,般若含泪一笑,深情款款地道:「要死,就一起死吧!」
说著,她突然翻转个身,用她纤细的身子护著高锐。
「般若……」高锐惊喊,但已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些箭刺穿她的背脊。
难以言喻的痛楚布满全身,但她却不难过,因为,还有什么比死在心爱的人的怀里更加无憾的呢?
她,无怨无悔。
软软地倒进高锐的怀中,她面带微笑地闭上眼睛。
高锐也将生死置之度外,紧紧地拥住这个他锺爱的女人,在她残余的体温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得每个人又是惊悚,又是感动,就连那些弓箭手也手软了,静静地立在一旁。
「把他们分开,各自处置。」平常森然道。
但他话刚出,一只全身是火的凤凰蓦地从天而降,飞向高锐和般若的身边,大翅一扬,他们的身体瞬间起火,陷入一片火海。
「你!你这只凤凰竟敢来此?」平常震怒,扬声暍道。
凤凰挑衅地飞向他,然后一个旋身,又冲下云层。
「别逃。」平常带著长弓追去。
被这么一闹分心,等大家一回神,却已不见高锐和般若,就连那团火焰也不知去向。
就在此时,洞天别府内,从容坐在观霞亭上,盯著手掌心上那两颗闪著微弱光芒,且紧紧相连的珠子,感叹地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你们哪,就投胎转世去当个凡人,好好谈一场恋爱吧!」
说罢,他将那两颗珠子分开,一个往东,一个往西,分别抛下,任由它们坠入红尘。
情缘未了,那就再续前缘,如果真的有情,他们会再相遇的。
一定会再相遇……
第十章
人间
高锐拧著眉,瞪著眼前这个一头乱发,戴著眼镜,没什么姿色,又一身打扮轻便得近乎随便的女人,气得头发几乎全竖了起来。
「卫小姐,我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们是要去机场接机,你不但迟到,还给我穿成这个样子,甚至……你还带了你的狗来……?」他的声音从齿缝进出来。
为了迎接一位来自南美洲的大客户,他特地托秘书找来一位翻译专家负责未来一星期的接待,没想到秘书口中的专家竟然是这副德行。
人长得不怎样也就算了,好歹要懂得打扮,更别提身为一个专业人员的守时观念和责任感,还有对一些事情的基本常识。
结果,这位小姐简直没一样及格,约好九点在这里会合,她竟然给他迟到了一个多小时,而且还穿得这样……
那身印著米老鼠的运动眼,他敢打包票一定是睡衣。
最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她居然还带著一只黑色的杜宾犬!
真是够了,搞不好这家伙是睡醒出门遛狗时才突然想到有人在等她。
「啊,真是非常抱歉,高先生,我忘了今天和你有约,睡醒就载著狗到公园去溜达,逛到一半看见飞机飞过天空,才突然想起来你在等我,我没带手机,又怕来不及,於是直接就赶了过来……」卫相如喘著气解释。
还……真被他猜对了?
他瞠目无言,被彻底打败了。
这个少根筋的女人……
「我……我车上有衣服可以换,请再给我十分钟……」她急忙道。
「不必了,我想,我自己去机场就行了。」他翻了个白眼,后脑一阵阵抽痛。
「可是,你的客户不是只会说葡萄牙文吗?我下去可以吗?」她不安地道。
「看你这个样子……」他以责备且不信任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又道:「我认为还是由我自己去接机会比较妥当。」
开什么玩笑,让她一起去,这笔生意百分之两百谈不成。
「但是……」
「你回去吧!我不想聘雇你了,光从你的外表我就能得知你的专业能力绝对未达我的标准,要是让你和我的客户接触,说不定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不客气地冷哼。
她没想到他会说得这么难听,愣住了。
这个一身整齐西装的男人还真严厉凶悍哪……
她暗想著,忍不住转头看看她的杜宾犬琥珀,没来由的觉得他和琥珀很像。
「走开,我快赶不上接机时间了。」他寒著脸推开她,打算上他的车。
不料,他的手一碰到她,那只杜宾犬就突然低哼一声,朝他扑过去。
「哇!」他吓了一大跳,来不及闪躲,整个人被扑得坐倒在地。
「琥珀!不可以!」卫相如惊呼,伸手要去拉杜宾犬,它调皮地闪开,她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就这么栽向高锐。
「啊!」
两人同时齐呼,面对面相叠,倒在地上。
他们都不禁一怔,对这瞬间产生的熟悉感感到一阵说不出的思念,好像在什么时候,他们曾经这样亲昵地相拥著……
她慢慢抬起头,看著他,他也失神地望著她,两个人,两颗心,却跳著同一种悸动的节奏……
「汪!」
一声狗吠惊醒了两人的凝望,卫相如尴尬地移开目光,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爬起。
「对不起,我家琥珀有点皮,你没事吧?」她红著脸道歉。
他盯著她酡红的脸蛋,心没来由地猛缩了一下,呼吸微乱。
怎么回事?他是不是病了?居然对这种女人也会有感觉?
惊凛地赶快起身,他边理理西装边调整气息,暗自皱眉。
「算了,我认了,你走吧!」他没好气地说著,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女人。
「等一下,高先生,多明哥先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而且他只说葡语,你应付不来的。」她忽然拉住他道。
「你怎么知道客户的资料?谁告诉你的?」他惊愕地转身。
「你的秘书曾把资料传真给我,我稍微看了一下。」她微微一笑。
「你又怎么知道他的个性如何?」他奇道。
「我在巴西游学时曾和他有一面之缘,还算有点交情,据我的观察,多明哥先生有点难缠哦!」她笑意加深。
是阳光的关系吗?不然他为什么会觉得她的笑容很……迷人?
他迷炫地闪了点神。
「你……真的认识他?」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她的话。
「嗯。」
「那你的意思是说,最好让你一起去接机?」他吸气道。
「是的。」
他沉吟了一会儿,斟酌利害关系,半晌,才不太甘心地道:「好吧,现在临时要找个翻译也太迟了,那你上我的车,一起走比较快。」
「太好了,琥珀……」她三吾,转头叫著杜宾犬。
「不!它不行,我的车不载动物,你想办法把它弄走。」他立刻阻止那只没礼貌的狗上车。
「但是……」
「没有但是。」他断然地道。
「多明哥先生很喜欢狗……」她柔声道。
他拧起眉瞪著她。
「尤其是杜宾犬。」她笑著又补充一句。
他眼睛瞪得更大。
她被他的样子逗得暗暗捧腹,一股暖意淹漫她整个心头。
真该死!他没辙地在心里低斥,总觉得自己遇上这个卫相如就占不了上风。
「两个都上车。」臭著脸,他只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