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两个人脸上的神情无遮无挡,一览无余,可是眨眼间又平复如常,再不复有什么波澜。
Anton抬头看向门后的Rene。
Rene从门里看下来。
两个人隔了中间几级台阶静静地对望着。
忽然之间好象彼此都明白了很多,但是又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开不了口。
〃Anton,再见。〃许久,Rene轻声说,没有什么表情。
Anton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钥匙朝他轻轻摆了摆手,转身向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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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日光明丽又温暖。
Anton打开车门,〃是啊,如果是自己会怎样?〃自己从没从他的角度想过会怎样Anton坐进来车里,半天没有打火,他想起他们在一起那些火热的晚上,忽然似乎明白了很多。
那么,如果是他自己呢,该怎样面对那真空一样的孤独?
结果这个问题他想了好几天。
他想起Young的妻子离开时,他在自己身边的日子。
他又想起Young刚走的日子,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
Anton也反复地想着Jimmy,他想他有理由变成尼奥那个杀手、变成郑那个亚洲人,或者任何其他人都有可能,但是他没有。他一个人是怎么把那些无法销蚀的阴影化解掉的?
在双子座,那人的脸总是很平静,他从没在Rene的脸上看见阴影,那脸上甚至有一种华丽安逸的假象。像那些人说的,〃那人看起来就没什么感情。〃
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Anton发现自己以前从没真正想过。
于是他开始观察Rene,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在两天之后。
两天之后,Rene回到了双子座,内务处的调查暂时告一段落了。那一天,同时得到线报开始了抓捕兰普顿的行动。
第 98 章
Anton观察了几天,很快发现Rene跟所有人都只是谈工作,一旦到了聊天的时候,他立刻就消失了。
于是过了几天他回答那个男孩:
〃如果我是你,我会经常跟朋友们在一起。〃Anton说,〃我会多跟人交流。除了工作,你从不跟人聊天是吗?〃
Rene看着他,许久,微笑了一下,〃还是那个问题,我谈什么呢?家人、同学、朋友我都没有。谈经历?过去?女朋友?〃他摇摇了摇头显然不大可能,的确,他没有任何谈资。
〃人们总是在讲了自己的事情后,希望你也讲出你的。我没有东西跟他们分享,所以久而久之,他们觉得我只听不讲,只是在取笑他们虽然,我经常是个好听众。〃
〃所以,我只能谈工作。〃
〃娱乐?足球?我也都不看。所以我特别闷、乏味。〃他嘲讽的一笑。
〃你不能培养些兴趣,爱好吗?〃Anton平板的问,觉得像是在对小学生说话。
〃我没什么爱好。。。。。。没什么东西。。。。。。能让我提起兴趣,〃Rene哀求地看了Anton一眼,随后挖苦了自己一句,〃或者,除了上床。〃
Anton离开了Rene的车,回到自己车上。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
开会的时候,Rene随意地在屋里踱步,James站在幻灯前打着手势讲话,无意识地把笔记本向后推去,他看见Rene伸手把笔记本后的纸杯轻轻移开,James没有察觉。
他们坐在一起讨论,他看见Rene两次把那只金属的烟灰杠挪开,Anton仔细的看过去,看见那金属的反光两次射进了马修的眼睛,马修也没有察觉那动作。
那警花给Rene送文件时,接到了局长的电话,他看见Rene把纸和笔递到那警花面前,翻到空白的页面,在她写字的时候,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按在那颤抖的纸面上,让她把字迹记整齐,他看见那警花的脸本能了泛起了红晕。
Anton于是想起了那个晚上很久之前,他跟欧文一起等Rene的那个晚上喝醉了的欧文说过的话,正是他与欧文接触中偶尔那些小细节,让欧文着了迷,而他自己却从未去注意过。
Anton继续留意:
一个新丁顶撞他,他一笑置之了。
特勤处去吃夜宵, 他们穿过一栋楼的后门进去,那是个反弹门,前面一个老人拖着一只小箱子走出来,他不动声色的按住那门,让老人通过,那老人也丝毫没有发觉。
Anton意识到他从没有指望他们能发现这些事情,也从没对人有所指望。
〃心细如丝。〃Anton想起Owen的评价,不,Anton摇摇头,Anton想那评价并不确切,他只是从来就不是旁观者。
于是Anton想他或许并不孤独,因为他在每个人身上悄无声息地倾注着关注;
可是,又或许,那是孤独已经扩散到每一处角落,他甚至只让自己悄无声息地专注,而不想被人发觉;
他又想起Rene那句话,〃每个人在我眼里是一样的,〃又或许,因此对他来讲,每个人都成了可以亲热的陌生人。是吗?
Anton想起Rene因为欧文说了一句喜欢,可以送出一只手。
这是他不爱,如果他爱了,又会怎样?
他想起Rene一次次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想起他曾经在自己面前面对死亡耀眼的锋刃而他自己,甚至什么话都没对那人说过。
那一刻,Anton的心里忽然一阵剧痛。
他察觉,那个人就像一直在他们身边,随时准备毫无保留的失去和付出。
那种无牵无挂的感觉,忽然让他一阵难过。
为什么?是什么让他变成了眼前这个人?
一瞬间,他忽然想去西部那个小镇看看,看看那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那个晚上,就像忽然有东西触动了他心里某个柔软的角落,忽然让他开始格外牵挂那个男孩。
于是,那些天,Anton发现自己走在街上有时候也会想到Rene。他情不自禁地想知道,他还有多少东西没有讲过。还有多少往事不曾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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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on在工作里开始不再回避他。
又隔了两天,他再次去告诉Rene那答案。
于是下班时,他坐进Rene车里一起离开,他们经过后院的停车场时,刚好经过抓捕兰普顿的警察们出发,他们能一起看见车下,周围的年轻人正跃跃欲试。
Anton在人群里看见了东区那个年轻的警察Kevin,认出了他,知道他已经被提拔了过来。据说他是今年去年两届的跆拳冠军,个人全能冠军,是最被看好的新人。
Anton不禁又想起来Harvy,想起了那个训练场里的下午那个下午,Roger在和Rene拆招,他和Harvy说起,他们都两年没参加比赛了。
Anton扭头看看,Rene的车已经经过了那些人,脸上毫无表情。
〃有一天若是抓我,他们也会一样。会比这还糟。〃
Anton忽然听见Rene轻声说,心里不由一怔。
〃他的今天又何尝可能不是我的明天!〃他听见Rene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他〃字指的是兰普顿。
Rene的车开了出去。
〃我带你去个地方。〃 Rene说。
他们的车驶向远方,最后拐向一条安静的街道。
在那条狭窄的拐弯处,一辆黑色的车迎面开来,Anton看出对面车里的两个人有点面熟。
两辆车交错之时,他看见Rene跟那车里的两个人点头打了个招呼,〃内务处的。〃Rene轻声对他说。
Rene的车拐过来停在路边。
〃什么?〃Anton有点诧异。
〃等一下。〃Rene示意他看向窗外,对面是一栋普通的白色民宅。
Anton纳闷地看过去。
隔了一会儿,在那静静地街道上,远处走来两个人。一个是不到10岁的男孩子,腿上穿着矫正麻痹的鞋子正艰难走过来,他旁边是一老人,拄着拐杖,提着一只沉重的背包,他们小心翼翼的等待绿灯亮起,穿过马路。
Anton有点地诧异望着那情景,很快注意到那老人的眼睛似乎很不好使。
他们走得很缓慢,刚走了一大半,灯就变成了红色。〃嘟〃的一声,一辆右转弯的小卡车在俩人面前驶了过去。
Anton来不及动作,已经听见身边车门一响,Rene走了下去,Anton在车里看着他把他们送了过去,又坐回车上。
他们在车里默默地看着那老人跟孩子走进房子里,他听见Rene又开口了。
〃兰普顿跟妻子离婚很早,那一年,她妻子早产生下了这个孩子,后来就走了,留下这个孩子跟兰普顿父母在一起,前年,他奶奶也去世了。〃Rene打着了火,看了眼后视镜,调过了车头,他们等面前几辆车依次开过。
〃Harvy那儿你去过了吧?〃Anton听见Rene问。
〃我有时候会到这里看看,还有Harvy那里。〃不等他回答,Rene接着说下去,〃你见到他的女朋友了?〃
Anton点点头。
〃她依然在等他。〃Rene说着,脚下猛一踩油门,车流里一个短暂的空隙,他们的车呼得一下蹿上了公路。
那一刻,Anton再次看见Rene眼睛里一闪而过忧郁。
〃谁都没有想过犯错,都想好好生活的。。。。。。〃他的声音很轻。
Antno点点头。
〃所有的错,都是我们自己的错。〃Rene继续说下去,〃从小,我就被这样教导我允诺了相信那些东西,至死不变。〃
〃可是,后来,他们告诉我,那都是假的,却来不及了太迟了!你知道,亲口告诉我这一切的人,再告诉我那是假的。〃
Rene摆了摆手,〃于是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道〃
孩子,他再次提到了孩子, Anton心里再次一紧,在他是个孩子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又想去那个西部小镇去看看了。
〃所有的伤疤都是我们自己的伤疤,不是警察抓人、惩治就能改变。。。。。。〃Antno听见Rene继续轻声说,〃这个道理你比我清楚多了。〃
〃Rene,没有人当了警察还会去想那些,他们想的就是抓到他,那是他们的任务!〃他说到。
〃你也不想吗?〃
Anton没有说话。
Rene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转头看了看他。
〃我也只是偶尔想想而已。如果老去想,就当不了一个好警察。〃Anton严肃的说。
〃好警察?〃Rene疑惑地愣了一下,一瞬间有点茫然,〃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是对的,我并不适合当警察。〃他思忖了一下,自嘲地笑了一下他们出乎意料的,开始说起了以前不会触碰的话题。
〃谁是对的?〃
〃猎鹰培训时的教官,他们想了无数办法,让我离开。〃他笑了一下说。
〃你知道吗?〃隔了一会儿,Rene说,〃对兰普顿,还有很多人,我始终相信,即使我今天救了他,明天需要的时候,他们还是可能出卖我!〃
〃你这么不相信。。。。。。〃
〃不,这就是人性。我有足够的认识。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出卖的,也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冲淡的。没有多少公平和不公平。〃
〃那你相信我吗?〃Anton忽然问,自己也有点惊讶。
Rene笑了起来,再次提速,不易察觉地摇了下头,他谁都不相信。
隔了一会儿,车再次平稳行驶的时候,Rene终于开口了,〃有一天我亡命天涯的时候,你也会在抓我的人里面!〃他对Anton说。
Anton听见这话一愣,想起了很久前他通过White看到的那档案。
Rene看了看他表情,再次自嘲笑:〃到时候我穷途末路,你还敢见我吗?〃
他转过了头,车里一片静默。
〃你的父母怎么样了?〃Rene换了一个话题。
Anton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他们都各自有一个家。在Anton少年时,父母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一度要离婚,后来又恢复了稳定,为此,Anton跟父亲的关系一度非常不好。
〃无论如何,他已经道过歉了,〃Rene说,再去看下你父母吧,不要有一句谚语,怎么说的?中国的子欲养而亲不待。〃他们的车缓缓地在车河中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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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ton后来意识到,就是从那天起自己开始有点敬重他了。
为了让他不再封闭下去,Anton开始带上Rene到自己以前的同事那儿。
Anton有一个退休的同事开了一个安静的酒吧,于是他们一帮人常常到那里商议各种问题。
他把Rene也带到那里去。
他记得Rene那些话,于是,有些私人小团体的话题,或者只是聚会,Anton便不敢喊他,怕他在人群里会更难过。
他只有带Rene去参加谈论案子,有时候是东区警署伊恩和本的案子,他们也已经认识了他至少工作中,他不会那么孤独Anton知道交流,即使只是工作也是好的。
Rene明白他的意思,回报以笑容。
Anton明白自己在付出不该付出的东西了。
但是他承认,有时候他心里却觉得他付出的太少。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拿些什么出来,而那人能接受。
他一次次提醒自己这都不对,他已经结了婚,他这样这对谁都不公平,他知道理性的方式,就是忘记过去俩人之前的事情如果确实有那么点事情的话,远离那个人,但是他却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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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天傍晚,根据线报,兰普顿在秘密住地被警察突击围捕,兰普顿开枪自杀,死在送往医院途中。
现场另有两名身份不明的犯罪分子持大口径武器与警察对射,打伤一名警察后,随即被州特警队新人Kevin开枪当场击毙那天他只开了那两枪。
根据兰普顿住地和家中线索,他是在接手杀手尼奥劫狱案后,随即受到威胁和贿赂,为某些人物通报联邦警察内案情进展情况。
同时,双子座内还有一名警官与他配合提供州警察方面案件进展情况。然而该警官在要求成为污点证人后,在新转移的秘密驻地意外堕楼而死。
据说,兰普顿究竟为谁提供消息,还无法确定,只有证据表明,负责直接与他联系的也是一名纽约警察。州警察和FBI联合成立的专案组,还在调查中。
那天晚上,Anton回到家里,打开邮箱,意外地收到了一张Will寄来的CD,那是一张自己翻刻的光盘,上面自制的盘贴上打上了光盘的名字和曲目,没有封套。
Anton疑惑地看着手里的CD,他跟Will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他记得他结婚前,那次Will紧张地一直追到那印第安集市上来找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让他多加小心。
Anton小心地在自己房间里放上了CD,戴上了耳机,关闭了房门。
那是一个希腊歌手演唱的意大利语专辑,里面的曲目他很熟悉,是几年前的老歌了,过去在will和他自己的车上都常放。
窗外下起了入夏的急雨,密集地雨点打在街道上、车顶上,冲刷着夜晚寂静的纽约街道。
就在那天夜里,距Anton家里7公里外,东区警署警官Will在寓所开枪自杀。
《终极往事》第二卷(下)/香龙血树
第 99 章
窗外,雨帘密集地冲刷而下,成团的水拥挤在玻璃窗上,形成了漩涡,像淤积在河床边的浊水,然后大片旋转着落下。玻璃边腾起了阵阵雨雾,院子里高大的植物在风雨里摇摆。
房间里,Anton的耳畔,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