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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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青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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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又都不做声了。 







四十八




  老实说,第一次杀了人,五个人心里都还有点畏火,主要是怕走在街头上突然被条子追。这几天大家都不怎么出去,就龚建章有时去探探风声。街面上果然有许多传言,但和虎头他们无关,尽是些橘子园裸体女尸案冰厂厂长被挑断脚筋案,至于周扒皮,没有谁提到,电视上连个寻人启事都没有。也许是这家伙生前待人太苛刻,连他老婆都想他早死。虎头他们这才渐渐明白,有时一条人命就跟一只蚂蚁的命一样,可以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也许是中国人太多,也许是人民警察忙不过来。对此虎头并不觉得有多高兴,反而有点悲哀——要是有一天自己被人灭了,就像一杯脏水倒进海水里,也会连水泡都不起一个。大仇一报,他一下子失去了目标,整个人都有点提不起劲,每天执行任务后就是打牌,连夜总会都不太去。 

  大家都爱跟虎头打,因为可以赢钱。虎头打牌简直无技巧可言,一顿乱打,算是打了个痛快。他不赖帐,只是有时侯输狠了就摆出一脸凶相,出牌简直像是在摔砖头,胆子小的还要被他骇晕。不过没关系,完事后请他喝点酒,他就很高兴了。好名声传出去了,连黑虎帮的一些人也跑来跟他打。黑虎帮,管的是河西,大家是隔河邻居,却隐然有点对立的味道。利益冲突倒还没有,主要是两帮的头心里都防着对方,生怕被吞并了。至于底下有些小兵,倒没这么警惕性高——不都是一样吗,出来混的,多交几个朋友几多好。所以虎头倒也跟黑虎帮的一些人混熟了。不过有个人,虎头始终亲近不起来,他就是四野猪。 

  这家伙,地位跟虎头差不多,也是膀大腰圆,刨了个光头,看人眼睛里总射出两筒凶光。这人政治觉悟高,似乎不高兴看到手下的弟兄跟敌帮的小头目搞在一起,每次虎头去河西路,他都刺刺的看人。虎头被他看得老大不耐烦,也是横眉冷对。两个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陈明就劝虎头少去一点河西路,那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虎头双眼一瞪,怕什么?虎头当然不怕,照样光着膀子去打牌,看到四野猪总是抢先一步瞪眼,然后扬长而去。四野猪胀得痛,明确告诉手下不准跟虎头玩牌。有人把这话告诉了虎头,当场虎头就跳了起来,老子玩牌还要他管,杂种,他妈的老子一刀剁了他。又有人把这话传给四野猪,四野猪头发竖了起来,我崽不打爆他。 

  骂过了也就骂过了,虎头也没往心里去。直到有天他从个麻将馆里钻出来,看到四野猪带了两个人堵在前面的巷子口,他才打了个激灵。虎头随身带了个黄书包,包里除了弹弓外,还有把铁锤。但四野猪他们手里都是两尺多长的杀猪刀。虎头想也没想,转身就跑。他跑得不急,四野猪他们就快追了上来。但虎头本没打算跑好远,到了块比较开阔空地上他就停住了,回身就是一弹弓。他打的是钢珠,一弹就打出一声惨叫。还没等对方运过神来,抽出铁锤他就冲上去,一锤把个矮坨子的右手锤断。刚想收回手,四野猪就一刀剁下。虎头来不及退步,想也没想,左臂一挡。刀往后一拖,裂开一道长长的血口。虎头又一锤扫过去。四野猪一偏头,额头角还是没避开,顿时如遭雷击,差点晕倒。等定下神来,虎头早已跑得没看到个人了。 

  躲在个小阁楼上养好伤后,虎头准备召集弟兄反扑一场。陈明却匆匆跑来,说老大就在下面。老大?老大来看过一次了,还给了三千块钱,怎么又来了?虎头衣服还没套好,王一川就上来了。 

  怎么样?他看着虎头,脸上居然有一丝笑容。 

  虎头感到很温暖,居然有想流泪的感觉。像是一个被人欺负了的小孩,想扑在父亲怀里哭一场。他妈的养伤时没这感觉,伤好了却软弱了。虎头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他扬了扬下巴,好了。 

  是不是准备反扑啊? 

  是。 

  不行。王一川的脸又变得阴沉。 

  虎头简直像是被迎面打了一拳,为什么? 

  王一川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沉沉的,看得虎头的怒火都被压了下去。 

  报仇,迟早的事。但还不是时候。我们现在实力还不如他们呀。王一川说完,叹了口气,显得很无奈。虎头第一次看见老大叹气,又被感动了,觉得自己硬要坚持就是不体谅他的难处了。 

  听我的话,跟他们喝顿和气酒。报仇的事,你放心,绝对会报。 

  喝和气酒是双方老大磋商的结果。按道上的规矩,一旦喝了和气酒,就算是血海深仇也要揭过不提。如果谁再反扑,就是有违江湖道义,人人得而诛之,横死街头亦不足惜。四野猪跳着不肯来。他的损失更重:一个废了只眼睛,一个右手粉碎性骨折,他自己差点成了脑震荡,额头一直隐隐做痛。三对一居然是这种结局,简直是大丢面子。他老大鼓起眼睛骂他,你是个有种的就去跟他单挑,带人去就是坏了规矩。赢又没赢,你还讲什么?出尽丑。快去换了衣服。 







四十九




  四野猪被骂得抬不起头来,最后他说,反正我不得赔礼道歉。 

  四野猪不陪礼,虎头更不说客气话。两个人隔桌眼睛瞪眼睛。倒是双方老大在打圆场。居中调停的人是王一川请来的,横行江北一带,门生弟子遍布湘西南,辈分很高。他发话,王一川都得老老实实地听,虎头和四野猪更不好顶回去了。勉强喝了杯和气酒后,桌上就听得三个大老的划拳声了。虎头和四野猪都不吭声,低下头喝闷酒。虎头听得王一川跟黑虎帮老大亲热的声音,想到他其实恨不得吃了对方,心想自己就做不到。他加入帮派,就是想图个痛快。没想到连痛快其实都难做到,要忍受许多委屈,有许多顾虑。不仅是他,老大也是一样。虎头闷得难受,推说上厕所,跑到屋后,他对着天空大吼了几声。 

  很长一段时间,虎头都闷闷的,要不就是动辄发火。虎头发火有老虎扑人的威势,连金老四都不敢去撩他。陈明怕他气出病来,就拉他到三中去泡妹子。三中有他们的几个小兄弟,看到大哥来了,热乎得不得了。虎头瞧不起这些小嫩毛,对他们爱理不理。陈明在一边说,有什么好妹子么,介绍给大哥。 

  一听要给大哥介绍妹子,几个小弟甚觉荣幸,争先恐后地报出几个名字,似乎他们都开了个校园夜总会。虎头抱着双臂,道,要看了人才算。小弟们相互看了一眼,就都不做声了。陈明怕虎头当场打他们,说,这样吧,虎哥看中谁,你们再去打听。小弟们如蒙大赦。虎头不再理他们,蹲在校门口,看着学生成群结队地回家。这些少男少女,大都脸上都有种光芒。但虎头就没有,因为他心中没有什么希望和理想,虽然他跟他们中的有些人一样年轻。心里不晓得是什么滋味,他不时昂着头,眯起眼睛去搜寻那些长得靓的妹子。这些市里的妹子,让从县里出来的虎头有些自卑。虽然有过几个女人,但那是做什么的?不算。虎头很想有个市里的妹子做女朋友,却觉得她们跟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简直需要仰视。她们也很骄傲,像些小孔雀,从不拿正眼瞧虎头这样的人。但是虎头不知道她们会偷偷地打量他,因为他虽然没读过什么书,没有很高的文化,却因为历练和体魄的关系,具有一种雄性的气质,远非那些豆芽菜式的眼镜货所能比拟。 

  蹲累了,虎头站起来,伸展了一下筋骨,旁边陪驾的小弟们也赶快立起——他们实在佩服虎头的蹲坑能力。学生们也走得差不多了。大概没戏了吧。虎头有点懊恼,却看到一个女生独自拎着个包出来了。她那个包有点特别,似乎不太像书包,倒像个比较大一点的休闲坤包。陈明还注意到她左手拈了一朵花,大概是刚从校园的花圃里折下来的。虎头却没注意这些,他只盯着这妹子的脸看——脸有点扁平,但五官可生得不坏,特别是眼睛,水汪汪的,转动起来有点飘的感觉,勾人呢。看到她,虎头身边的小弟们都鼓噪起来了。 

  刘艳梅,今天没留堂啊? 

  刘艳梅,又偷花了? 

  刘艳梅,去玩么? 

  面对这些学生兽的嚎叫,刘艳梅一点都不怯火,笑骂着还嘴,眼睛却往虎头身上瞟。虎头被她瞟得精神大振,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憨憨的笑。小弟里有个比较机灵的,忙介绍说,刘艳梅,这是我们老大。 

  哦。刘艳梅站住了,目光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把虎头刷了一遍,似乎有些不屑,但最后嘴角还是绽出了笑容。这笑在虎头看来,太媚了。陈明看到虎头似乎有点醉,生怕他错过时机,跟进介绍道,这是虎哥。 

  刘艳梅又一笑,却走开了。 

  陈明捅了捅虎头,虎头才醒了过来,跟上去。起初还是隔了两尺,后来逐渐缩小,最后是并肩了。弟兄们簇拥在一旁,七嘴八舌的逗刘艳梅。虎头倒不太说话,只觉得这样子很好。一路上碰见了四野猪一行。虎头狠狠地瞪了他一样。四野猪身边猛男虽多,却没有美女,自感资本不足,所以回瞪的眼神也不是那么足。他身边的弟兄,看到虎头钓了个漂亮女学生,目光中就有无法掩饰的羡慕了。这一次无声交锋,虎头觉得自己占了上风,他看了刘艳梅一眼,觉得这妹子越看越美,简直是天仙。时间似乎是跑步过去的,很快刘艳梅就到家了。小弟们还在说,今天晚上出来玩喽。刘艳梅笑而不答,看了虎头一眼,才转身走进去。这一眼很深,看得虎头不顾大哥形象地站在那里发了一阵呆。 

  这天晚上,虎头梦见了哥哥和姐姐,他们在一间屋子里跑来跑去,对虎头的出现似乎没看到。他还看到妈妈坐在堂屋正中的椅子上,头上蒙了一块大红绸巾。这似乎不是在城里,而是在乡下。虎头感到很陌生,也很伤心。他觉得自己没有亲人了,孤零零的。他还觉得枕头边似乎一片冰凉。 

  你知道虎头是个直人,所以他泡妹子的方法也很直,就是每天傍晚蹲在三中校门口等。很少等人的,虎头这下才知道时间竟然可以过得这么慢,这么难熬。有时觉得自己就像蹲在一口大铁锅里,锅底下就是火,他也等得满身是火。刘艳梅又经常被留堂,有时到七点钟才一个人慢慢的走出来。虎头在想象中早就不知骂了她多少道了,但只要远远地看到刘艳梅的身影出现,火气立刻就消退得无影无踪。心情好时,刘艳梅会对虎头笑笑,心情不好时,刘艳梅就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让虎头有点惶恐。 







五十




  哪个欺负你啦? 

  嘴巴一扁,刘艳梅似乎觉得虎头问得很没水平,转眼就去看别的地方。虎头进退两难,只好陪出笑脸。不过就算刘艳梅一点都不理他,虎头还是觉得很有味道。这妹子,无论笑还是生气,都好看。虎头唯一担心的就是她把他赶开,不准他陪她走。好在暂时还无此种迹象,所以虎头简直有点感激刘艳梅。有几次他主动要帮刘艳梅提包,都被刘艳梅不客气地打开了手,这时候虎头会觉得没面子,脸色就不太好看了。刘艳梅就对他笑,说,我提着好看些。语气像红薯糖那么软,蜜,流到虎头心里头,他就一点气也没有了。搜肠刮肚,他想找一句好听的话来弥补自己的脸色,刮了半天,他说了句,你比这个包还好看些。 

  扑哧一笑,刘艳梅又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拿人跟包比? 

  是好看些。 

  那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包好看? 

  当然好看。 

  那好,以后你就陪着这个包走,不要陪我。 

  虎头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他也明白刘艳梅并不是真的不要他陪,所以只有抓脑袋。看着他为难的样子,刘艳梅很得意,眼睛瞟见旁边有卖棉花糖的,马上就舍弃了虎头,直飘过去。 

  棉花糖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糖,一根小竹棍子缠绕着大团的糖丝,像云,像雪,不过云和雪还不足以形容出它的质感。拿在手里,刘艳梅总舍不得吃,总要先看看,再舔一口,入口就化,舌尖上甜甜的;再欣赏一下,再舔一口。虎头看在眼里,觉得她吃东西的样子就是不一样,就是比别人好看。等她舔完了,虎头把自己手中的棉花糖递过去。 

  不要。 

  没吃过的。 

  刘艳梅这才赏脸接过去。舔了两口,觉得腻了,就随手丢掉。那么好看的糖,弄到地上,粘了尘土,就不成样子了。刘艳梅却不在乎。她一路上要吃的零食多着呢,什么酸梅粉辣椒糖五香瓜子,都是些再怎么吃也填不饱肚子的东西。每次都是虎头要数钱,刘艳梅不让,两个人争了一下,还是虎头数了,但刘艳梅表示不领情。快要到单位门口时,刘艳梅就挥挥手,你回去吧。于是虎头就目送她走进去——有时会得到回眸一笑的奖赏;有时却只是一个背影,让虎头一夜都睡不着。 

  有阵子,虎头发现刘艳梅对他很冷,很淡。不是表面上的,而是出自骨子里的冷淡。这感觉开始还细微,只不过觉得是有点不对劲罢了,后来就变得强烈,让虎头的心吊了起来。果然,有次两个人沿河走,刘艳梅停了下来,侧过身去,说,我有话跟你讲,眼睛却往河对面望去。 

  虎头不吭声。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啦。 

  打了个激灵,虎头一把抓住她的肩,把她扳过来,为什么喽? 

  眉头蹙了起来,刘艳梅把虎头的手扫开,她又掠了掠头发,说,我现在要好好读书。 

  是不是你老师发现了,讲你。 

  刘艳梅不做声,表情有些幽怨。顿时虎头的火气全转移到那个不知名的老师身上去了。 

  是不是你班主任? 

  你别管啦。刘艳梅似乎要哭出来,反正我们不能在一起了。谢谢你。 

  说完她就走了,步子有点急。虎头想冲上去把她抱住,却没有动,愣愣地看着她走了。 

  整个晚上,虎头都没睡着。陈明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讲。第二天,他就找到三中的那几个小弟问情况。他们听到刘艳梅说要好好念书时,就都笑了起来,但看到虎头板着张脸,勉强忍住了,结果一个个看上去表情都很古怪。 







五十一




  班主任才不会管她呢。 

  她从初一就谈恋爱了。本来早就该开除了,不过她爸爸是当官的,才没有。 

  本来她是读初三的,后来留了一级。 

  虎头越听脸色越沉,原来他心中的仙女竟然如此不堪。 

  她好象又跟哪个谈起了。有个小弟冒冒失失地讲了一句。虎头脸色顿时有点发青,半天不做声。 

  刘艳梅是跟一个人谈起了。就是隔壁一中的,叫刘志高,读高一,长得有点像黎明,穿得又好,蛮帅气。两个人不过就是偶尔碰见,互相瞄了一下,就对上了。跟他走在一起,刘艳梅觉得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不过刘志高不常走路的,他有部城市赛车,跟他人一样漂亮。放学后他就搭了刘艳梅,一路开往师专,两人在师专草坪上要呆到天黑才打道回府。在大学里,只要不太过火,这样的事没人干涉。所以刘艳梅也不过是头发有点乱罢了。这天卿卿我我完了之后,两人共部单车,一路有说有笑。到了棋子桥下,就被两个青年伢子堵住了。都矮,有个跟刘艳梅差不多高。但刘志高吓得脸都白了。 

  快下来。 

  刘志高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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