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东西?」我转头问旁边的魏翔。
「好像叫自由落体还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一派轻松的模样。「等升到最高点后,就会整个摔下去。」
摔?我的心脏噗通地跳乱了一下。
椅子爬升到十楼的高度,不,或许有二十层楼。草莓兴奋得不得了,不停地左右张望底下风景,我一阵恶寒从脚底爬上来,麻痹了整颗脑袋。
「阿满,我要回房间了。」佐弥紧张地连忙往后跑。
「我也要。」厚厚,我胆子没草莓大。
但椅子此时震了一下,卡在最高点。我抬头看了看,坏了吗?佐弥也有点疑惑。兔子则跟着我们看。
突然,好像失去速度一样,椅子开始往下坠,屁股往上飘,根本粘不在椅子上,只有肩膀卡着安全护栏。
「哇啊啊啊啊--」我们几个同时间放开喉咙大叫了出来。
佐弥昏倒了。
兔子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当这个叫自由落体的东西平安落地时,我双眼无神地直视着前方,安全护栏打开以后,我完全无法站起来。
魏翔从腰揽住我,把我拉起来。
「阿翔,我的腿软了。。。。。。」我无力地看着他,眼睛含着泪。
「我知道,我也是。」魏翔整张脸青笋笋。「我们去休息区休息。」
魏翔搀扶着我到不远处的室内游戏区坐了下来,我吐了一口气。
「草莓你挑这个会让大家心脏病发。」魏翔捣着胸口。「我刚刚在半空中差点吐出来。这种变态的游戏是谁设计的?真是要命。」
「嘿嘿嘿,很好玩吧!」草莓窃笑着。
「要不要吃冰淇淋?」停了几分钟,魏翔看到旁边贩卖的巨无霸冰淇淋,就转过头来问我。
「好啊!」我跟草莓他们几个讨论了以后,点了一支香草的。
人来人往的室内游戏区中,吵杂的声音不断。
我们旁边有一些少年正在往一台奇怪的机器挥拳,然后机器上面就会有一条红线慢慢上涨,显示分数。如果有人出现高分,旁边的同伴就会传出欢呼,如果分数太烂,就会被人饱以嘘声。
我手里握刚换的游乐场代币,有些想过去玩。
旁边的魏翔一手拿着冰淇淋,一手往口袋里掏钱。一张千元大钞不慎掉了出来,魏翔走到我身边将香草冰淇淋交给我,才要回去捡钱,没想到刚刚在玩暴力机器的那群少年中有一个冲了过来,狠狠地将魏翔的纸钞踏住。
「麻烦请把脚拿开。」魏翔的声立很冷淡。
「我看见了,就是我的。」少年昂着下巴睨视魏翔。
兔子一边吃冰淇淋,一边往那台机器走过去。
我替他投了代币,然后一个包着塑料皮的圆垫升了起来。
「那一千块是我的。」魏翔有些不耐烦。
「钱上面又没写你的名字。我也可以说这是我掉的。」少年的态度还是很跩。
兔子握紧拳,用力地朝圆垫击去,碰地一声巨响,所有僵持中的人都回过头来。
那道代表分数的红线哔哔哔地不停往上攀升,然后升到遥远的顶端。
「喔喔喔喔,乖兔子,你的分数比刚刚任何一个人都还要高耶!」草莓开心地称赞着她的宠物。
兔子心满意足地回到原位坐好,边吃着冰淇淋,边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踏着钱的少年轻轻地将脚挪开,把那张千元大钞拿起来拍了拍抹掉脚印,接着恭恭敬敬地递给魏翔。
「对不起,老大。」说完这句话后,几个人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人影。
魏翔转头将钞票递给柜台的小姐,拿着他的巧克力冰淇淋回来。
魏翔拍拍我的头,兔子拿自己的脸去蹭魏翔的手掌。
我心中有一种酥麻的感觉,虽然这么做的是兔子,但那毕竟也是我的脸,当魏翔露出那一贯淡然的笑容时,我的心又噗通噗通地乱了拍子。
他应该知道是兔子在蹭他,而不会以为是我在蹭他吧?
我的胸口好紧。
他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好看。
「接着去玩碰碰车如何?」魏翔再度提议。「就是开着小车子撞来撞去,声音很吵,不过挺有趣的。」
魏翔跃跃欲试的模样让大家面面相觑。说是要带我们出来散心,但其实最想玩的应该是魏翔吧!我和草莓他们都这样觉得。
「还有那个七百二十度转来转去的。。。。。。」魏翔继续说。
「唉,十五岁的活泼少年。」草莓看着魏翔,调侃地耸耸肩。「看样子我可比他成熟多了。」
「爬了五十步的乌龟,在笑一百步的乌龟。」佐弥吐嘈她。
兔子又望向旋转木马。它看着旋转台上面亮晶晶的彩色灯泡,红色的眼睛也跟着亮晶晶。
我的脑袋闹哄哄的。让身体里所有人倾巢而出、浮现水面讲话真的有够累,尤其当他们斗嘴斗个不停时,分贝之高会让人想昏倒。
我感觉自己走路在摇来晃去,猛地我拉住前方魏翔的衣服防止自己跌倒。但同时才发现原来不是我快要晕倒,而是佐弥觉得我太累于是出来代替我走路。
只是他的腰扭来扭去,屁股又晃动太大力。
「没事吧?」魏翔问我。
「没事。」我笑了一下。
好尴尬。
【第四章】
○月○日,天气晴。
。。。。。。我以后还要去坐一次自由落体,那实在太好玩了。。。。。。
开心的草莓
刺激又疲累的一日游结束后,我们骑了几个小时的车才回到家里。
爬楼梯时魏翔走在前头,我看他边走路边槌自己的背脊,也许他背痛的毛病又犯了。
「你没事吧?」他今天陪我们疯了一整天,我们都快垮了,他自然也不例外。
「没事,只是背有点痛。躺一下就行了。」没在二楼停留,他直接上到三楼。
「晚安。」
这么对我说以后,他打开房门走了两步,外套一扔,就倒在床上。
我不太放心地跟进去。「真的不要紧吗?看起来好象很严重的样子。」我说。
「我脊椎有点毛病,站太久都会这样,过一下子就好了,你回去睡觉吧!」趴在床上的魏翔声音微弱地说着。
「你痛成这样还陪我们玩到这么晚?」我觉得不可思议,这个人的个性简直好到离谱。他不应该为了我们而忽视自己身体的。
「开心一点比较好。」他说:「你不觉得今天很过瘾吗?」
「是啊是啊!」草莓笑着说。「今天大家都好高兴,从来没这么开心过。」
「我们过几天还可以再去。」魏翔微微笑着。他闭起了眼,昏暗中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拜托饶了我吧,骨头都快散了。」佐弥很不满。
「你可以不要出来啊!」草莓戏谑地说:「刚刚和兔子抢碰碰车玩的是谁啊?」
「我只是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佐弥哼了声。
「别吵了你们,阿翔需要休息。」我摇摇头赶他们进房间。
「没关系!」魏翔幷不在意。
「你房里有没有厚毛巾?」我问魏翔。
「浴室里头有一条洗脸用的。」魏翔回答。
我走进浴室里,在洗脸盆中放满热水,然后把毛巾放进水中弄热,过了一下,再将毛巾拧干拿出来,拉开魏翔的上衣,将热毛巾敷在他背上。
「这样会舒服点。」我的双手放在他背上,隔着热毛巾轻轻地替他将僵硬的肌肉揉开。
「谢谢。」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你的背为什么这么容易痛?」我边揉边问着他。
「好象是脊椎侧弯。不过我也不太懂为什么脊椎弯掉会痛,脊椎真是奇怪的东西。」他喃喃念着。「弯腰太久会痛,坐太久会痛。我姐她也跟我一样,所以后来我们就不理它了。」
他的论点让我笑出来。「看医生没用吗?」
「医生只会叫我做复健。先用热水袋烫、接着用电下去电。烦了就不想去了。」他咕哝着说:「我觉得好浪费时间。」
「是不是你一直窝在沙发上面看杂志,看完又坐在椅子上剪头发,都没起来活动活动的关系?」我想及他的日常生活模式。
「也许吧!」他动了动肩膀,为自己挪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我只要开始做事就会忘记休息,这也改不了。」
「因为你很喜欢你的工作吧!」我觉得魏翔是个执着而认真的人。
「大家都会喜欢的不是吗?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魏翔说,他的语气里还有着十五岁少年的一丝单纯。「我知道你是厨师,如果你不喜欢你的工作,煮出来的菜不会那么好吃。」
「那不一样。」我回答他。
接着我又去热了一次毛巾回来,再度替他敷上。「我当厨师是因为我养父是厨师,他需要有一个人继承他的手艺。」
「你不喜欢下厨?」他声音里有着疑惑。
「喜欢吧!」我想了想。「小时候比较喜欢。我还没被领养走的时候,家里的厨房是我最爱去的地方。我会煮很多菜,看大家吃得津津有味。我觉得家里的人快乐,我就会很快乐。」
「你的蛋包饭很棒。」他说。「我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蛋包饭。你当厨师是对的。」
他的话让我眼眶有些热,我很高兴自己有一项东西值得人家称赞。
「还有没有毛巾?」我吸了一下鼻涕。「或许弄厚一点会比较保暖。这条毛巾太薄了。」
「有。」魏翔指了指床尾的衣柜。「柜子里面有大浴巾。」
房间有点暗,但窗外有月光透进来,我还看得清楚室内的摆设,所以也不想开灯让一切变得明亮清晰。只有这样,我才能在这朦朦胧胧之间和魏翔平稳相处。
大亮的,太干净的,会让我觉得无法正视。
我走到魏翔的衣柜前,推开木板门打算拿他所说的浴巾,哪知道突然黑黑的东西掉下来,定睛一看,居然是颗没有身体只有长发的人头。
那颗人头睁着无神大眼朝我幽幽看来,我全身鶏皮疙瘩都起来,瞬间转换,退到后头去。
草莓莫名其妙地被推出来,她在见到那颗头之后放声尖叫。「哇啊--」
草莓遁逃,佐弥接着出现。
本来要睡觉的佐弥往地下一看,「干,怎么会有一颗头!」他当场腿软,连忙扶住衣橱门板,将兔子拉出来顶替他的位置。
「咕咕咕--」兔子把眼睛瞪得比那颗头还大,被吓到的它跳了起来,奋力将死人头踢出去。
匡啷一声玻璃破掉,人头被兔子踹飞到屋外,掉到马路上。隔壁家养的狗开始狂吠,咆呜咆呜地叫个不停。
然后我又回了来。大家都跑进房里,将门关得死紧。
我喘吁吁地连忙将电灯打开,魏翔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你把爱蜜莉当足球一样踢飞了。。。。。。」爱蜜莉是他练习剪发的那颗假人头。
「啊。。。。。。」我呆呆地看着他。
「没关系,我去捡回来。」魏翔努力爬下床,手撑着腰慢慢地走下楼去。「没关系、没关系,我姊也被这样吓过。」他喃喃念着:「塞进衣橱里也不保险,下次放床底下好了。。。。。。」
魏翔把爱蜜莉捡回来以后跟我说了声对不起,便把我赶回房间里睡觉。
但是我的心脏还噗通噗通地,静不下来。
夜里草莓出来写完日记后,没有力气跟我聊太多,便去睡了。我知道今天大家都很累,又紧张、又刺激、又疯狂,太多愉悦的感觉让我们觉得幸福而疲惫,我因此而睡不着,打开了窗,吹着冷风。
房间里很平静,一点声响也没有,我偶尔会听见佐弥小小的打呼声。
好安静。
我忍不住让嘴角扬起,变成微笑。
风好凉。
我抬起了头,让月光洒在我脸上。
好快乐。
不知道什么时候,兔子来到我的身边。它美丽的红色眼睛一闪一闪地,晶莹而耀眼。
「阿翔是个好人对不对?」我轻轻摇晃着身体,这么问它。
它也学我摇晃着身体,仿佛窗外冬天的风,把我们像河边的芦苇一样,吹过来,又吹过去。
「为什么会这么快乐呢?」我问着兔子。明知道它无法回答我。
「如果能够早一点认识他,一定会很好吧!」我说。「他好神奇,可以把一点点的快乐,渲染成很大很大的快乐。」
今夜的月光,温暖而且温柔。
兔子闭上了眼,我也闭上了眼。风还是把我们吹摇着。
兔子现在觉得世界是好的。我们很安全。很安全。
『不对、不对,不太对劲。』草莓的声立模糊传来,我被她吵醒了。
或许是过于疲惫的关系,起床的时候我发觉已经是下午一点。
「什么东西不对?」我问草莓。但草莓没有回答。
我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地进厕所盥洗,草莓一直没出声,所以我也没接着问,之后就到二楼厨房的冰箱翻东西准备午餐。
「你要煮什么?」客厅那头的魏翔问着。
「炒乌龙面。」我转了转脖子,感觉好累,接着把材料放到料理台上。
「那我也要。」他说。
我开始切肉丝和鱼板。冰箱里的鱼板是之前就有的,他们不知道在哪里买来,鱼板居然是熊猫模样,切成片后挺逗趣。这或许是阿贵买来给那个三岁的孩子小洛吃的,熊猫两个黑黑的眼眶很可爱。
我煮滚一锅水,拿着乌龙面打算先烫一下去味道。
『是兔子。。。。。。兔子不见了。。。。。。我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找不到它。。。。。。』当握着乌龙面的手挪到锅子上时,我的脑袋里突然响起草莓的声音,而后眼前一片空白,耳朵开始嗡嗡作响。
我失去支撑自己的力量,整个人往前倒,手打翻了锅子,滚烫的热水翻倒下来,瓦斯炉的火被浇熄,有种臭味在空气中弥漫。
草莓在我脑袋里尖叫。我跌倒在地。
「阿满。」魏翔被我吓到。他丢下剪刀慌张地跑过来,匆忙关掉瓦斯炉,接着立刻将我扶起来,拉着我到洗碗槽冲水。
我看见我的手又红又肿,一种强烈的憎恶感升上心头。
『为什么会这样?』草莓哭着。『兔子昨天明明还好好的,大家玩得很开心,但现在却不见了。有谁知道它跑到哪里去了?』
我的脑袋里塞满草莓尖锐高分贝的声音,这一让我很不舒服。
断断续续地,我回想起昨晚最后和兔子相处的片段。它靠在我身上,和我一起想着相同的事情,我们心境平和,一样的快乐。
融合在瞬间产生,它跨出一步进到我身体里,然后我闭上眼,它也闭上眼。我们失去了意识,兔子在那时成为了我的一部份。
当记忆被回想起来,那些以前我因为厌恶排斥而分裂出兔子,要它独立承担的受虐记忆便开始涌现,回流到我脑海里内。于是我被迫将兔子的记忆全部接收,成为我的记忆。
强烈的恶心感传来。
下一刻,我干呕了起来,吐出味道恶心的褐黄|色粘稠胃液。
我想起幼时不堪的回忆,想起某些人拿着狗链将我链起来,不给我任何衣服穿。他们喂我吃药,让我无力反抗,而后一个又一个男人将自己的荫茎掏出来。
当我知道他们又想对我做那种事情的时候,我闭上眼,在心里面幻想有一个能保护我的朋友,他不会害怕这种事情,也感受不到疼痛。
接着,兔子因为我的想象而出现了,于是他们把东西塞进兔子的身体里,而不是我的。被他们轮流凌虐的也是兔子,不是我。
我让兔子代替我,承受这些事情。
被那样对待的兔子很生气、很生气。它想要站起来,却不断地被推倒,被插入。
我还看到养父来到兔子面前,想要板开兔子的嘴。但兔子根本没有嘴,所以他怎么扳也扳不开。他扇了兔子一巴掌以后,朝着兔子的脸尿出黄|色的液体。
我又吐了出来,胃像火在燃烧一般。我握紧了衣服下摆,双手颤抖个不停。
我想杀了那个家伙,我想杀了他。
魏翔不停地在我耳边说话,但我听不进去,我的心里、脑里、身体里全是那些人的声音动作和身影。
魏翔扣着我的手,将我拉离开厨房。我不停反抗他,奋力将拳头打在他身上,他吭也没吭,不顾我的挣扎将我拖上三楼浴室,我开始大吼,踹倒家具。
「我要杀了你!」我可以听见自己的声音。
「我要杀了你。」我的愤怒像是从地狱里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