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不停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呛水的我猛力咳嗽,我们的身体很沉重,魏翔拼命拍着我的背。因为兔子是身体里面的棉花,所以吸了水就会变重。失去行动力以后,它也就比较不具攻击性。
我发觉我躺在浴缸里,佐弥和草莓受的惊吓太大,他们已经回自己的地方去了。只有兔子还在我旁边,它正在玩我之前放进浴缸里的黄|色塑料鸭子。
兔子的怒气消失得差不多了,现在的它挤压着漂浮在水面的小鸭,让它的玩具发出「呱呱呱」的声音来。
「有个人失控了。」浴缸里的水很冰冷,我全身都在发抖。
魏翔立刻扭开水龙头,让热水流下来。「刚才你叫我把你扔进水里,可是你的大腿一直在流血。现在可以起来了吗?」
我看着红色的液体从我腿上的伤口慢慢地飘出来,缓缓摇了头。「没关系了,可是得再让兔子玩一下。兔子只要进到水里就会安静,我有把它的玩具带来。等它开心一点就会离开,那时候就没事了。」
魏翔贴近着注视我,我发觉他左脸颊整个瘀青了,嘴角还留着血。
「它打了你。。。。。。」我看着他的伤,觉得很难过。「对不起,居然让你遇上这样的事情。」
「我没事,你不用在意。」水渐渐热了,魏翔随即调整了温度。「倒是你,为什么会失控?是佐弥吗?」
「是我,我不让他们出来,我让他们感到焦躁,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传到兔子那里,于是它被迫出来发泄大家的情绪。」我的身体又在摇晃了,我这才想起刚刚吃了安眠药,而药效正在发作。
兔子玩水的动作停了,它抬头看了魏翔,仔细地盯着他看,魏翔也静静地让兔子看。兔子正在观察着魏翔,观察这个人有没有危险性。魏翔动也不动,任由兔子的视线在他身上扫过来又扫过去。
他们之间的沉默让我害怕。我担心兔子又会突然发狂伤害到魏翔,正当我挣扎着将手抬离水面离开那个塑料玩具,用力想夺回身体控制权时,魏翔慢慢地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手掌又重新贴回兔子的玩具上面。
过了好一阵子,兔子低下头去将黄|色鸭子压进水里,当鸭子弹出水面时,兔子回房间睡觉了。
安全、很安全。兔子离开时,我感受到它对魏翔的想法。
我失去支撑往后一倒,魏翔立刻将我抱出浴缸。
「你先换上干的衣服。」他将我放在床沿,协助我坐稳在床边,从行李箱里拿出了我的上衣帮我换上,而后到楼下拿了急救箱上来。
我看着他帮我上药。兔子在我的大腿上插了十几个洞。幸好那只叉子是钝的,只有几处流血,其它的都是瘀青。
包扎好之后,他扶我躺下。我觉得好累,眼前的事物都在摇晃,他在我的眼里变成有好几颗头的鸟窝怪人。
「晚上我睡你这里吧!」他将急救箱放到桌子上,而后绕到另外一边,坐上床。「我只是有点担心你的状况,你现在这样,有人看着会比较好。」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眼神很认真,我相信他心里想的和他说出的话一样,没有其它的矫饰扭曲。他只是单纯地担心我。
「嗯。」我面对着他,朝着他点头。
「其实。。。。。。」他想了想,说:「如果他们要出来,为什么要阻止他们?你是在怕佐弥吗?」
「佐弥会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情。」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你不用为了我去压抑自己。以后他出来的话,我会有办法应付的。」魏翔啧了一声:「刚刚你差点让自己葛屁了。」他烦躁地搔了搔头发。「我撞门进来的时候,你正把菜刀架在脖子上。」
这个的房间里,那些做菜用的刀子等等的,被凌乱地扔进行李箱内。桌子椅子床头柜,都有被菜刀砍过的痕迹。梳妆台上的镜子,兔子被用红色的奇异笔涂得乱七八糟,窗帘掉了下来,窗户不翼而飞,床单上都是我的血,枕头给戳得稀巴烂,整间房像是让爆竹轰过一样,没有一个地方是完整的。
「我被你吓到了。」魏翔擦掉他嘴角的血。「刚刚那家伙实在有够厉害,他把我打得头昏眼花,瞬间趴掉。」
魏翔的抱怨让我笑了。「那个是兔子,它很暴力,长的有点像米飞兔,你看过米飞兔吗?」
魏翔摇了摇头。
「耳朵长长的,穿黄|色的衣服的玩具免。但差别在兔子的眼睛是像红宝石一样的颜色,而且它没有嘴巴。」
「兔子为什么没有嘴巴?」魏翔问着。
「那是要避免别人把东西塞进它嘴巴里。」无意识地将这句话说出口,而后我僵住了。
魏翔顿了顿。「对不起。」他说。他知道我所谓塞进嘴巴里的东西是什么。
「没关系。」我的眼眶热了起来。
「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老是会问到不该问的。。。。。。」他烦躁地在床上动了动。
这时候,我想起我的养父,想起那时他带着我回家说要好好照顾我,也想起他把我丢在一群陌生的男人之间,而后关上门离开,不管我遭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小时候。。。。。。有人对我做了很不好的事情。。。。。。」我的心有一些痛。养父是我视为父亲般尊敬的人。
「所以这是你生这种病的原因?」魏翔问。
「嗯。」我小声地回答。
接下来一段时间,魏翔停止说话,我在我的世界里摇荡着,风雨过后,有种宁静安全的感觉。不安被兔子搂走,焦躁也宣泄出去,接下来我应该可以睡得平稳,甚至获得一个好梦。
「阿满?」魏翔轻轻喊了一声。
「我还没睡。」我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你介意我抱着你睡吗?我说的是只有抱着而巳,只有抱着。」他不停重复自己没有其它的意思。
我想了想,或许他是在担心我吧!「嗯,没关系。」我告诉他。
他拉过被子,隔着被子将手伸过来,他又看了我一下,我能感觉出他很担心我,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背,叫我赶快睡觉。
我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人。他对我的好,表现在那张被兔子揍歪了的脸上。
我现在是很安全的。
摇晃的世界,变成了一张藤织的摇篮,平稳而规律地,载着我前往宁静的梦乡。
兔子出来捣乱后几天,我和魏翔的关系也不像以往的冷淡。我告诉大哥我有些不舒服需要休息,大哥也没追问,便叫我多睡一下别想太多。
冷气团过后,今天天气终于放晴了,我腿上的伤口也好得差不多,魏翔仍和以前一样有空就翻发型杂志,或替他的假人头剪剪头发。
窗外,街上传来三轮车踩动的声音。
「修──纱窗玻璃──」老人家的肺活量很大,中气十足地将声音传到房子里来。「修--纱窗、纱窗、纱窗--玻璃、玻璃、玻璃--」
正在和假人头四眼相望培养感情的魏翔突然把剪刀放下,拿着摆在门边的空铝窗框往楼下跑。
我好奇地跑到阳台,刚好听见魏翔朝着三轮车的屁股大喊:
「阿伯我要修窗户,回来回来。」
那个骑三轮车的老伯没有回来,只是很酷地停在远处。
魏翔跑了过去将窗框拿给他,然后他们说了些话,那位老伯接着裁了块玻璃帮他装上。
「修--纱窗玻璃--」三轮车再度启动,我立刻回到客厅坐好,不一会儿他上楼时,那块被兔子打飞后碎掉的玻璃已经换了新的上去。
魏翔从我面前走过,到二楼装上窗户,又走了下来,拿起剪刀继续他的练习。
「换那些玻璃多少钱?」我拿出钱包。
「不用钱。那个阿伯会跟我姐收。」他说。
「这些你先收起来,你姐回来再给她。不好意思我把你家弄得一团乱。」我拿了三千块给他。
他回头,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
「收起来吧!」我催促着。
「那些人呢?」他开口就将话题往别的地方带。
「你说草莓他们?」我指指胸口。「在睡觉。」
「你又把他们关起来了?不怕又再发生上一次的事情?」
我笑了笑。一直拿着钱的手有些酸,便把钞票塞到进魏翔手中。
「今天天气很好是吧?」他看了看窗外。
「是啊。」我微笑。
「反正你今天也不用回你家,要不要出去晃晃?」他放下剪刀,以舒服的姿势驼着背坐在圆椅上,仰头望着我。
当他卷卷的黑发微微往后掉落,松松软软地弹了一下,我突然有种冲动想摸摸看他的头发,是不是同我想象中的那样柔软?
「怎样?」他等着我的答案。「大家一起去,别关着,别闷着。」
「不太好吧。。。。。。」我犹豫着。
「关起来才会不好。你要让自己跟他们一起缺氧吗?」魏翔很认真地说:「如果暴力兔再出来一次,我铁定会完蛋。」
「那要去哪里?海边?」
「去可以溜兔子和大叫的地方。」他回答我。
「溜兔子?」身体里面开始起了骚动,草莓首先探出头来。「要去玩吗?我听见有人说要去玩了!」
「小三八,人家小两口出去郊游你插什么花?」佐弥也说话了。
「魏翔说大家一起去的。」草莓说:「烂屁股的同性恋你回去睡你的觉啦!」
「你说谁烂屁股?」
「就是你啊、你啊、咧咧咧!」草莓装鬼脸吐着舌头。
『咕噜噜--咕噜噜--』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趴在客厅的窗户前等待。
大家挤成一堆,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要去哪里玩。
「他们都起床了。」我扭着衣服的下摆,笑得有些尴尬。两个男人去郊游,听起来就不太健全的感觉。
「那就走吧!」魏翔将假人头和剪刀收上楼,跟着拿了我房间里的机车钥匙还有外套下楼。
他拉住我紧抓着上衣的手,握进他的手心里。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跟着烫得不得了。这时耳朵旁传来佐弥的调侃:
『阿满,不过是牵个手,你脸红个什么劲?』佐弥暧昧地说着。
『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吗?没感情也无所谓,只要能上床就好。』草莓开始吐他糟。
『小草莓,我这可是在为我们所有人服务啊!你敢说我爽的时候你没爽到吗?』佐弥很快地便反击回去。
『下流的人,你怎么可以跟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讲这种污秽的话。』
『我看我得重新教导你。我们两个来玩玩好了,这叫什么?手Yin?也不算。自己强Jian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草莓开始尖叫。
『咕噜噜--咕噜噜--』
我很庆幸现在他们都是躲在里头说话,没有站到外面来。要不我真的得挖个洞把自己的头埋进土里去,这叫人尴尬极了。
一直走在前头的魏翔没发觉我热闹非凡的内心世界,他牵我的摩托车出来,要我坐在后座,然后载着我就一路狂飙。
这时大家安静了。我猜他的时速没有八十起码也有七十。是如果没有抱紧一点,可能会飞出去的速度。
魏翔骑了好久的时间,我们来到一处像是游乐园的地方。他拿着我方才塞进他手里的钞票买了门票,接着我们跟着一对对连体婴似的情侣买票进场。
「喔啊--我要坐云霄飞车--」草莓眼睛瞪得好大,五光十色的游乐场和一个又一个刺激的游乐设施让她抢着出来说话。
「云霄飞车太危险,你坐旋转木马就好。那样才像一个小女孩。」佐弥跟着说。
「拜托我十五岁了,我要云霄飞车还有那个自由落体。」草莓兴奋地颤抖着:「从来没有人带我们来玩过,大家不觉得每一种都要坐坐看吗?」
「你们安静一下,太大声了。」我连忙制止这几个家伙。
路人的眼睛紧盯着我瞧,他们像是看见怪物一样地看着我,佐弥和草莓的争吵透过我的声带被播出来。我们三个人讲话的方式都不同,佐弥的日本腔很浓,草莓则娇滴滴地。我的眼睛也一会儿眯眯眼,一会儿圆滚滚,走路还一下子摇屁股,一下子小碎步。这种情形看在旁人眼里,铁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
我望着魏翔求救,魏翔却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放轻松,管别人做什么?」魏翔拍了拍我的背。「你今天是来玩的,跟大家一样买票进场。我们这么多人才买两张,赚死了,你不觉得吗?」
他轻松的话语纾解了我一些紧张。「那被发现的话,我们也许会被赶出去。」我跟着这样想。
「到时候我们一个一个补票不就得了。」魏翔接着说。
「阿翔你的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草莓笑了出来。
「那还请你多多包涵。」魏翔说。
他接着摊开游乐园的地图,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设备。「先坐那个?」
我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个像圆盘一样的游乐设施,他拖着我直直走去。因为寒假的关系,人潮还满多的。我们等了几批客人下来才坐上圆盘机械吊篮。
我有些兴奋地将安全带扣上,和草莓一样,我没玩过这种东西。
兔子咕噜噜地发出声响,大家都很期待。
突然间游乐器的铃响了,吊篮慢慢地升起来,缓缓加速,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魏翔抓着我的手,我探头往下看排着队的人群。
风迎面而来,顺时针方向的快速转动让我血液沸腾鶏皮疙瘩都冒起来,我的心脏快乐地颤抖着,好象随时都可能跳出来,被远远地抛出去。
突然间,佐弥发狂般地大叫。
「等一下,我还没有准备好。」他飙出了日文。「ちょぅとまて--」那強烈顫抖的尾音拖得好長好長。
排队等待着的人发出哄堂大笑,等机械慢慢停下来的时候,我见大家都笑弯了腰。我连忙解开安全带跳离吊篮,也不管魏翔还没下来,火烧屁股般低着头就往出口的方向冲出去。
「实在是丢脸毙了,佐弥你怎么会叫出那种夸张的声音。」我说。
「我才分个神你们就坐上去,这不是我的错。」佐弥也好窘。
「可怜的欧吉桑,幸好你没被吓到尿裤子。」草莓幸灾乐祸地在一旁笑着。
魏翔跑了过来,拿着摊开的地图要我们选择下一个目标。
兔子抬起头,往它选定的游戏设备冲去。
它也不管人家的机器还没停,翻过幷不算高的小铁栏,挑了一匹马就爬了上去。园方人员前来制止,魏翔赶紧拉住对方,向对方解释。
「。。。。。。」草莓看见兔子选择的游戏设备,沉默了。
我哭笑不得,但想想兔子也才三岁,会喜欢这个是很正常的。
「大家都在看我们。。。。。。」佐弥有气无力地说:「你们猜它会坐几次?」
「算了,兔子好像很喜欢旋转木马的样子。就依它吧。。。。。。」我试着安慰大家。「难得它这么快乐,就让他多玩一会儿吧。」
「咕噜噜--咕噜噜--」兔子站在马背上下跳动,拼命地朝魏翔挥舞双手。
魏翔也朝它挥手。
「啊!」我突然会意过来。「兔子是不是喜欢阿翔?」由它今天开心的程度来看,是这样没错。
「对啊!」草莓说:「从那天阿翔把兔子扛起来摔进浴缸里,让兔子无法撒野起,兔子就被他驯服了。」
「阿翔是个坚强而可靠的朋友。」我这么说。
旋转木马下的魏翔双手环胸注视着我们,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十五岁的男孩,他太过成熟了,在我眼里他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城堡,固若金汤,谁也动摇不了。我知道佐弥为什么会对魏翔起兴趣。
我们喜欢坚强的人,而那是因为我们一点也不坚强。
兔子和草莓接着选了云霄飞车。而我的心思全飘到魏翔身上。
为什么他能够在发生事情的时候迅速而正确地处理,谁都无法伤害到他?
我一直都想要这种力量,如果我也能像他一样,那么我一定能够活得很开心,过得很自由。
再度回过神,我坐在一排只有四个人或五个人的椅子上,安全护栏由上而下紧紧扣住我。椅子慢慢地升高再升高,高到我膛目结舌的地步。
「这是什么东西?」我转头问旁边的魏翔。
「好像叫自由落体还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他一派轻松的模样。「等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