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在旁边闷闷地笑。「阿满你好拙!」
「怎么会夹不起来呢?」我窘得很。
「技巧、技巧。夹娃娃最重要的是技巧!」草莓说着。
大哥去买了几支冰淇淋来,给了我们一支,然后走过去同魏翔讲话。
「再给我五分钟。」我央求。
「好啦,快一点。」草莓吃起大哥的爱心冰淇淋。
我趴在机台上左瞧又瞧,看中了边边有个角度很好的米飞免小布偶,满心欢喜地投下硬币按着遥控按键。
「你玩很久了喔,夹不到是吗?需不需要我来帮忙?」
旁边陌生的声音传来,一只手搭上我的腰蠢蠢欲动,我吓了跳转过头去,却见到个油头粉面的年轻人露出发亮的牙齿对我笑。
「我在旁边看你一直都夹不起来,我技巧很高超的呦,要不要让我帮你试试?」那个人用恶心的语调说。
我全身鶏皮疙瘩都起来,一个不小心,碰到了下夹子的按键。
「啊!」还没看准就按到了!气死我!
正想回头K那Se情狂一举,却听见大哥喊了一声。
「你这混蛋想对别人的妹妹做什么!?」大哥把没吃完的冰淇淋往男人的脸上压下去,拉着他的领子就把他抓起来。
「妹妹?对不起,我以为他是男的,他穿那样根本就像来钓。。。。。。」男人说。
「钓什么,你再给我说一次。」大哥生气地吼了出来。
男人一惊连忙想逃走,挣扎时撞倒了我,我跌倒在地,突然听到叩兜的声音,米飞兔的钥匙圈从机台出口掉了下来。
我赶快把钥匙圈拿起来。
然后抬头,就见「砰--」的巨响,魏翔一拳揍上那个男人的脸。
「欠揍!」魏翔甩了甩发拳的手,然后把我扶起来。
「走吧!」大哥哼了声,要我们离开这里。
我把米飞兔钥匙圈塞进魏翔手里,对他:「就是这个,兔子长得像这样。」
「兔子?」魏翔讶异地在阳光下转动钥匙圈。「要给我的吗?」
「嗯!我夹了好久。」我说。
「谢谢。」他开心地笑了。
和草莓一样的年纪,他们的笑容都好灿烂。
魏翔拿起摄影机对准我们,他绕着我的肩,钥匙圈在阳光下发着耀眼光芒。「这个要纪念一下,阿满今天送了定情信物给我,我会好好珍惜。」
他接着在我嘴边吻了一下,我们的影像被收录在摄影机里,我想现在的我,一定有着张开心的脸。
「年轻人,你想对别人的弟弟做什么?」大哥在旁边作势要走过来拉开魏翔。
魏翔咧苦嘴笑着说:「就借我一分钟啊,让我幸福-下。」他说。
「大哥。。。。。。」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大哥。
「真受不了你们。」大哥别过脸去,双于环胸开始数秒数。
草莓也咳了声,但没出来嚷着要重新接管身体。
幸福啊!阿翔你觉得现在幸福吗?
我闭上眼感受他拥抱着我时,从他身体里缓缓传递过来的温暖。
我的心不再空荡虚无,当他微笑,我便随之微笑。
他因我而开心,我也因他开心而开心。
原来幸福也可以是这么微不足道,细微得根本看不见。
我接着将身体还给草莓,让她和大哥继续相处。
她的心里现在也是很快乐,只要待在大哥身旁,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在发光。
『草莓,你现在感觉得到幸福吗?』我问她。
她对着我笑。
『大哥摸着我的头,说我是他重要的妹妹时。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草莓说。『有人爱着,很幸福、很幸福。』
我们玩到天快黑才离开游乐场,大哥怕大家肚子饿,在市中心找了间麦当劳停下来要我们吃完饭再回去。
点餐的时候草莓还是挽着大哥的手臂不放,她只要一个苹果派,大哥怕草莓吃不饱,于是告诉服务人员再加个双层牛肉汉堡下去。
吃完苹果派,草莓不知道为什么拿起包包里的日记开始写。
她平常的习惯是睡觉前才把事情记下来。
『阿满。』她写好日记后,收进包包里。
『我要走了,今天谢谢你。』草莓开心地对我笑着。『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很想念你的。但我实在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你要保重,要像大哥一样坚强,我们以后绝对会过得很好的。』
我正拿起双层牛肉汉堡要吃,她走过来拥抱住我,结果牛肉汉堡就这么掉到桌上,散成了好几块。
草莓的悲伤慢慢地渗透到我的身体里,她正逐渐在消失。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融合过程,哀伤像细针般,缓缓地往我心里扎,她的痛苦,变成了我的痛苦,她的记忆,流向了我,变成我的记忆。
草莓消失了。
笑着消失了。
那个一路鼓励我支持我坚强走过来的好朋友消失了。
我的泪水失去了阻拦,不停地落下,我掩面哭泣,空荡荡的客厅再也看不见那扇层于草莓的门,而我以后,也永远无法听到她抱怨不能穿裙子出门的声音。
「阿满,怎么了?」大哥和魏翔震惊地看着我。
「最后一个人。。。。。。草莓也走了。。。。。。」我哭得无法自己。
我拥有了草莓发泄悲伤的能力。
我们再也不是我们,我们成了我,一个完整的人。
「双层汉堡。。。。。。」我边哭边拿起散掉的汉堡,慢慢地迭起来,然后放进嘴里。这是大哥点给草莓的汉堡,我想我得将它吃完。
大哥对草莓的疼爱,让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所以她知道自己有足够勇气,进行融合,让我们完整了。
因为我的情况太糟糕,为了避免吓着阿贵一家,大哥建议我和魏翔今天在外头过夜。
他载我们到饭店开房间,然后又陪了我们一会儿。
魏翔将摄影机摆在桌上,进浴室拧了条毛巾出来让我擦脸。
「你确定你没事吗?」大哥担心地问我。
「我真的没事。」虽然眼泪仍是不停地掉,但我心情已经没有之前在麦当劳那么槽糕了。「和草莓的融合比其它人平稳。」
我告诉大哥。「跟兔子融合的时候比较糟糕而已,那次打得阿翔鼻青脸肿的。这回大概只要哭一哭就好了。」
「你要不要先回去。」魏翔说:「我照顾他就行,你不是还要赶报告?」
「但是他现在这个样子,我走也不放心。」大哥犹豫着。
「不然你留电话给我,一有事我就打给你。」魏翔拿了床头柜旁的纸和笔给大哥。「写吧,我会打给你。」
我掉着眼泪,但却笑了。魏翔拼命地想赶大哥走,因为他觉得大哥今天陪了草莓一整天,大哥很碍眼。
「你看,他会笑了。」魏翔指着我。「没事啦,你赶快回去赶报告。融合这种事情我处理过很多次了,经验比你多,你放心。」
「等等,不行!」大哥突然正色地说。「我宝贝弟弟在这里跟你过夜,那不是给你机会把他吃个精光?」
「早就啃到连骨头都没了。」魏翔说。
「什么!」大哥瞪大眼。
「开玩笑啦!」魏翔说。「我不是那种没分寸的人。你把电话写下来,然后回去赶报告。我会照顾他,我照顾人很有心得,放心去吧!」
大哥心不甘情不愿地写下电话后,立刻被魏翔推往客房门口。
「那有事绝对要立刻打给我!」大哥不放心地叮咛着。
「拜拜!」魏翔关上房门,等了一下,听大哥的脚步声慢慢离开后,才将门锁上回到我身边来。
大哥一走,我就放声大哭。
刚刚忍着是不想让大哥太过担心,他走了之后,我就无法忍耐了。我拿着毛巾按住眼睛,埋进被单里哭着,眼泪有种永远不会流干的错觉。
草莓受虐的记忆回到我的身体里,她总是被养父打得全身是血,养父喜欢听她的哭声,越凄厉他就越兴奋。
我们的身上有许多细碎的旧伤痕,那些都是养父鞭打草莓留下的。即使养父死了,那些伤痕仍然留在毁掉的皮肤上、裂开的骨头里,无法被带走,只能永远停留在那里。回想起这些事情,我就好恨那个人,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待我们,仿佛我们不是他的孩子,也不是一个人。
「你真的不要紧吗?」魏翔担心地问着。
「应该过了今天晚上就会恢复。」我说。「只是现在比较难受而已。我觉得眼睛好痛、头好痛、耳朵不停耳鸣、整颗头像是被灌入水泥一样好重,都抬不起来。」
「忍耐一下。」魏翔跨上床,抱住在床上滚来滚去痛哭流涕的我。
他摸着我的头,将我按进他的怀里。像安抚小孩般轻轻拍着我的背。
「你明天就会好了,所以再忍耐-下吧!」他说着。
「好痛、我好痛。」我哭着。
魏翔只是拍着我的背,偶尔他会擦一下眼睛,吸一下鼻子。「再忍耐一下。」他说着,声音里有浓厚的鼻音。
我知道他正陪着我哭。
虽然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满丢脸的,但我却有种暖暖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都在替我分担心里面的痛苦,如果没有遇见他的话,我就不可能会是现在的我,而是那个心依然碎得四分五裂,缝也缝不回来的人。
遇见魏翔,就像是陷入一个好美好美的梦境里般。他总有办法把我碎开的心再粘回来,专注而深情地,在黑暗里寻找那些碎片。
于是我、草莓、佐弥、兔子,因他而完整,也在他身上得到从来没有人给过我们的,温暖幸福。
夜里,我累得趴在魏翔胸口上睡着。
但似乎有什么人在外头的客厅走动,我没关紧的房门听到了一些声音。
「婉婉吗?不好意思这么晚打电话给你!」
我听见某个熟悉的声调,那和我的声音十分相似,但又不是我的。我努力地想离开自己的房间到外头去,但很奇怪地四肢却像被钉住了般,无法动弹。
「上次跟你提过要去日本的事情,我考虑过了,我会跟你一起过去。嗯,你肚子里的小孩也需要人照顾,有个伴比较好。。。。。。」
我不停挣扎,但就如同陷入梦魇之中,胸口好沉重,身体不停地往下陷,仿佛掉进流沙堆里头一样。
我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个模糊影子,心中有股强烈的不安急速扩散。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应该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啊!莫非还有其它的人!?
就当我这么想之时,外面的声音突然消失了,黑暗瞬间席卷而来,我失去意识,陷入沉眠之中。
【第十章】
○月○日,天气晴。
。。。。。。这是我最后一次写日记。我已经准备好,不害怕了。这段时间我不断努力地想寻找佐弥和兔子的踪影,最后我终于找到,他们真的像医生说的,就在阿满的心里。
原来记忆只要曾经存在过,痕迹便不会消除。。。。。。
闪闪发光的草莓
我睁开眼,由床上猛坐起来,旁边睡得正熟的魏翔被我吓到,也弹了起来。
床头柜上电子时钟显示九点,外头天都亮了,我不知道我竟昏睡了这么久。
「怎么了?」他担心地看着我,用手将我额头上的冷汗擦掉。
「好象。。。。。。」我回过头去看,依然只有我的房门,其它人的都消失了。「我总觉得好象还有一个人。。。。。。好象还有别人。。。。。。」
「你是不是太累了,所以做恶梦?」魏翔问着。
「我不知道,我的头好痛。」我双手抵着太阳|穴。魏翔的话让我动摇了,或许我真的只是太累,才会产生这种幻觉。
「需不需要打电话给你的心理医生?」他提醒了我。
「嗯。。。。。。」我紧闭着浮肿干涩的双眼,无力地回答。
魏翔越过我,拿起床头柜上的话简。我念了一串号码给他,魏翔照着号码打过去,电话接通后,魏翔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确定是这个号码吗?」他说。
我又再重新念了一次。但却得到相同的结果。
魏翔将话筒拿到我耳边,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是空号,请查明后再拨,谢谢!』
我楞住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每次草莓都是打这个电话给医生的啊,没理由前几天还有人接听,今天却变成空号!」
一阵恶寒从背脊升上来,令我头皮发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手在发抖。
「搞不好临时换了电话也说不定。或者我们直接到那个医生的诊所去,你看怎样?」魏翔忧心地瞧着我。「别紧张,如果还有人,那也只是再多一次融合而已。」
「可是我已经快受不了了,每次大家的回忆一回来,我就痛苦得像重新经历过那些事情一样,那种感觉太清楚,好象我又被鞭打,又被强暴!」我恐惧地望着魏翔。「我不想再经历那些事情,我觉得我快疯掉了。」
魏翔把我抱紧,用力地揽住我。
「那就先暂停,别想了,好不好?」他轻声地安慰我。
我在他怀里激动得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得不到氧气的人拼命大口呼吸。
「为什么我会遇见这种事?」我不停问着。「为什么我会遇见这种事?」
魏翔安抚着我,哄我再睡一下,但我实在睡不着,于是他带着我先到饭店的餐厅吃过一点早餐,然后在饭店附近晃了晃,再回到客房里去。
我去洗了个澡,将身上的汗水和头发上的发蜡清洁干净。
他拿着吹风机温柔地帮我吹头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帮我整理头发自得其乐的笑容时,我眼眶热了起来。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待在我身边的对吧?」吹风机嗡嗡作响,而我说的话太小声。
魏翔把耳朵靠近我,顶着我要我再说一次。
「我好喜欢你。」我说了。「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
魏翔笑了笑,头发干了,他收起吹风机,顺势吻了我一下。
「过几天,我搬上去跟你一起住好不好?」他梳了梳我的头发,对着镜子左瞧又瞧,这里弄弄,那里弄弄。把头发塞进耳后,摇了摇头,又将它抓出来。
「那你姐的发型沙龙怎么办?」我说。
「没关系,她再请别人就好了。然后我还可以在你工作的地方附近找一间沙龙上班,这样我们中午休息时间有空,还可以一起吃个饭之类的。」他讲了讲,自己微笑起来。
我也笑了,心里暖暖的。
「其实,」我看着镜子里的他。「我有想过搬回老家,不住在现在那里了。而且搬回来的话,和大哥他们也有个照应。婉婉就要去日本,我的店少了她短时间内也做不下去。如果搬回来的话,我想在你们沙龙附近可以找到不错的地点,不用太大的地方,开家日本料理店,然后或许再请个服务生。」
「真的吗?你要留在南部?」魏翔惊讶地看着我。
「对啊!」独自一个人在外头生活了那么久,我想回去,也有勇气回去了。
「我们沙龙旁边就有地方啊!」魏翔在我脸颊吻了下,兴奋地说着。
「旁边?不是在卖蚵仔面线跟臭豆腐吗?」
「那几间房子都是我姐的,而且臭豆腐臭死了老板又总是槟榔汁胡乱喷,每次客人来都会抱怨。」魏翔说:「我回去就告诉我姐,别跟那看起来就很流氓的家伙续约了,店子可以改租给你,而且我姐还不会跟你收租金。」
「这样不好吧!」我说。
「当然好!」魏翔回答。「你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我出浴室之后,换魏翔进去洗澡。
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下的我躺在床上,将电视打开,听着节目里新闻播报员的报导,眼睛则盯着天花板。
佣懒地翻了个身,视线停留在床头的电话上,我考虑了会再将电话抓过来,然后缓缓按下医生诊所的电话号码。
『嘟噜噜--嘟噜噜--』电话接通的声音从另外那头传来。『喂?』
「医生?」我讶异不已。今天早上魏翔拨这支电话的时候,不是空号吗?莫非他按错号码了?
「是啊,不就是我?」医生的声音和以前一样,都是那么地平静优雅。
我在脑海中描绘出他的模样。戴着金边眼镜,头发往后梳,总是穿著烫得整齐的西装,说起话来平稳有力,是个知识智能卓越,让人信服的专业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