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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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鹤记-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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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随明昔流出了明家,往城郊行去,是个农庄,奴隶在烈日鞭下劳作,这就是废奴的明家的农庄!

  管事出来迎接主人,明昔流一阵耳语,管事显然惊愕。

  小秋带着桓福和三个随从,跟着那个管事走了半天。农庄的阴暗一角,大概是农奴居处。进去,臭味难闻,管事掩鼻不愿深进。

  小秋在这等地方呆了不知多少年,一声不吭就往里面走,连桓福和几个随从都没进去。

  最里面的,不能称为房间,因为人都不能站直。

  年轻农奴都出去劳作,剩下的是些妇人、小孩。见他进来,显得有些害怕。

  他一直往里面走,长长的通铺尽头,三四个尚能称为人的东西扑在铺上做着什么。

  小秋脑中一片空白。

  他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曾有人对他这么做,很多年,很多次,他太熟悉。

  可是对他做这些的是他的父亲,是贵族,是强盗,是敌人。

  此刻在那里作恶的却是他要解救的奴隶。

  也许是他的到来惊动了农奴,几个龌龊的老奴从铺上抬起头,再惊得爬下床。

  有个人,也许是人,被他们压在下面,没有衣服,长发纠结,皮肤青白脏污。

  他慢慢猫过去,老奴闪开,他扶起那个人,身下私|处已是个血洞,皮肤上竟有地方隐隐泛绿。不过活着,是个活的男人。

  难道他是明玉?

  他想拨开乱发看一看,竟是没胆量。

  手中的人咳了咳,乱发中露出一只眼睛,好久才看清是他,看了好久。

  是他!小秋至死都记得船上看着他的那双没有任何惊骇的眼睛。

  轻轻拨开头发,那人挣扎,可他有什么力道,头发被拨开了。

  啊——

  一道陈旧却曾经腐烂、丑陋之极的刀痕横贯曾令天地失色的绝世容颜。

  左颊,鼻梁,右颊。额上一方奴印。

  明玉,闭上了眼睛。

  贺秋抱着他,再忍不住,泪如泉涌。

  救他是对的么?是对的么?

  坚信活着就好,真的好么?

  他愤恨地瞪视那几个老奴,赤裸着下身可怜的老奴,他们又知道什么?

  抹去泪,脱下衣服,裹好明玉,可他只有一只手臂能用,做好这些已是困难,不能抱他出去。也不愿旁人碰,费了好多事,总算把明玉背上身。

  那个管事还是掩着鼻子,好似他背了什么肮脏的物事。

  桓福想接过来,小秋想他真是好人,不过还是拒绝了。他背着明玉一直走出去,看到明昔和,向他笑笑:“还活着。”便头也不回走了,怕晚走一步,会忍不住杀人。

  虽然只有一条胳膊,重练的武功低薄,可杀个明昔和易如反掌。

  走。这时候不能杀他。

  明昔和在后面说:“贺将,贺将,昔和也是没法,不毁容谁也不忍动手用刑。贺将,昔和给你找比明玉艳丽百倍的美人……贺将!”

  明玉,明玉,明玉,贺秋一定为你……

  我贺秋又能为你做什么?报仇么?

  能挽回什么?

  明玉明玉,贺秋能为你做什么?

  也许贺秋算是幸运的,这是什么世界,这是什么样的世界。

  

  

  

  20

  小秋在申州明里住着明昔和提供的宅子,暗里则在郊外备了一处秘密据点,是雅枫家臣的老宅,多年不用,人迹罕至。明玉被救后就直接送到此处安置,小秋亲点了离家十名高手贴身保护,又请了军中最好的大夫医病。虽然明玉已毁容,可谨慎起见,他还是令知此事者严守机密。明昔和事后也知此事太不光彩,又牵涉明昔流死因,再三拜托小秋保密。

  明玉的身体已毁坏到一定程度,活着本就是奇迹。军中的大夫是离家的老巫医,医术高明,见了这一身伤势,也摇头长叹,作孽,作孽。

  长久不见天日,又是强令与一众农奴性茭,事后不得妥善清理,私|处感染情况十分严重。进食不正常,内脏衰竭,四肢都被用过刑,从未痊愈,今后不良于行是肯定的了。面上那道疤痕,更曾被盐水浸渍,又未曾治疗,用最好的药也只能让疤痕变浅,想回复本来,绝无可能。

  明玉被救回,从未说过话,只一个人窝在床榻一角,有人靠近即簌簌发抖缩成一小团。也就小秋,他似乎并不害怕,可小秋问他话,他也不答。

  小秋帮他清理伤口、洗浴、喂饭喂药,他倒也顺从;大夫给他治病,他起先惊惶,后来倒也平静;只不敢入睡,躺下都不愿,先前十数天都是小秋伴着,才稍稍闭眼。

  如今将养了一月多两月,体肤之伤除了脸部都好得差不多了,头发细细梳理,已能垂至腰下,肌肤苍白但异常致密,虽是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私|处仍有伤痕未褪,可隐隐约约间当日的风流美态依稀可见,频频令为其洗浴的小秋惊艳。

  贺秋,是过来人。

  他完完全全明白明玉所受苦楚。他劝不来也不劝,只尽力给他安全安静的环境,身边连婢女都不安排,保护他的高手也从不靠近,只候在屋外。

  小秋此时已稍安心,明玉神智尚在,仍愿求生,这就够了。

  有时他都不免要想,明玉因何能苟活至今?当日广云殿中、运河船上,那对眸子明明是无谓绝望的。

  不过不管如何,明玉呢,贺秋一定保你安定,再不受人欺辱。

  

  ※※※※※※※※※※※※※※※※※※※※※※※※※※※※※※※

  一大早,英帅府邸,英亢和秀正在书房密谈。

  “英帅,今次南方太也过分,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公然召开劳什子的废奴鸟会。更可笑,你说千吉、唉,那贺秋想的什么,他那个白鹤军虽号称十万,却是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他脑壳坏了?要和咱们黑旗对着干?他自己就是出身黑旗,忘了以前怎么被救出来的了?英帅,咱们这次再不能姑息,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秀正气急败坏地说了半天,偏偏英亢在一旁茗茶看书,不动声色。

  “英帅,你倒是说个话啊!”秀正皱眉。

  “报——三千里加急!”

  秀正忙把风尘仆仆的令官让进来。

  “南方明氏向天下发声讨檄文:‘黑旗英亢背信弃义暗杀明主昔流,谋害帝君传玉,窃国夺权,人人得而诛之。’此刻,南方八十三巨绅联合白鹤军屯兵十万于觞江南,硝烟在即。”

  “他娘的!”秀正长刀出鞘,“真想劈了那帮狗娘养的!英帅?!”

  英亢仍是坐着,闭目不语。

  一忽儿,得讯而来的黑旗将领、帝国贵族跪满了英府书房前窄窄的走廊。将领们纷纷请缨,贵族们更是自愿出钱出粮出人与南方反贼周旋到底。

  可帝国英帅还是自顾自闭目养神,直到晌午时分,才大大伸了懒腰站起。

  “郎将秀正听令。”

  “是!”秀正闻声跪下。

  “与南边那个联盟说,英亢不想打仗,十天后郎将秀正代英亢去跟他们议和。地方就放在觞江和运河交汇处,水上。”

  “啊?”秀正呆了,可军令如山,英亢不是和他打商量,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令。

  门外贵族老爷也摸不透英亢,不过这黑鹰神的手段他们都知道,嘀嘀咕咕一阵也只能散了。

  

  ※※※※※※※※※※※※※※※※※※※※※※※※※※※※※※※

  其实此次觞江十万屯兵中,白鹤军只占极小部分。因为小秋和雅枫都认为明家是比北方贵族更肮脏的氏族,决定虚应其事、静观其变。

  而小秋静观其变,等来的是联盟的请求。明昔和亲来求他,请他代表南方联盟与帝国和谈。

  和谈,并不是黑鹰神英亢的作风,因此是凶是吉难以预料。这个烫手山芋掷给奴隶贺秋——曾经的贺千吉,似乎恰当不过。

  “帝国让郎将秀正来呢,昔和想,贺将定是认识此人的,去和谈是再稳妥不过了。”

  郎将?不是那人吗?小秋提着的心放了下来,暗暗松了口气。

  可转念想,怎么派郎将和谈呢,他那炮仗脾气别和谈不成反坏了大事。

  小秋答应去和谈,明昔和禁不住喜笑开颜,还殷殷地问了明玉的近况。

  真太恶心。小秋紧紧紧紧咬住牙,微微笑了笑:“承蒙关照。”

  此人刚走,右烈就到。

  同样是欺辱过明玉的人,一旦牵扯到明玉,小秋不免就用了意气。

  “又有何事?”

  “哈哈,我是好心来提醒小贺,你作啥那么凶狠对待老右,我曾对不住贺将么?”这人眼睛本就小,一笑起来脸上就没了那对眼睛。

  “提醒什么?”

  “一定当心明昔和那老畜牲。”

  

  仅带了五十亲随,贺秋北上赴约。

  觞江和运河交汇处,水面开阔。南方联盟的船、帝国的船相会江心。

  南方当先邀请郎将秀正上船和谈,可帝国那方却反邀贺秋过去。

  七年后重见郎将,贺秋也不知何等心情。当年,是郎将从二十三盗贼窟将他救出,是郎将与他在来凤轩同生共死,结下过命的交情,今日两人却分别代表敌对双方。天下事总这般颠来倒去,没有定数。

  随船来的明家家将力劝小秋留守己方船只,以防不测。小秋冷笑,黑旗军中哪有一个卑鄙小人,只带了桓福与十个亲随从高架着的木梯越江而过。

  到帝国船上,有不少是昔时黑旗旧识,大家相见,心中不免唏嘘,尤其是平西冠见了桓福,老兄弟一场,表情格外怪异。红鹰兵引领小秋进入主舱,舱内宽敞明亮,中间放上了长案,显是预备双方人马和谈的了。只是不见秀正,小秋也不管,先行坐下。

  舱外令官大喊:“郎将到——”话声刚落,舱门外跑进两列红旗兵,迅速成一字站开。

  小秋不由嘴角微牵,郎将秀正还是喜欢摆排场呢!

  只听“哒哒哒”雄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莫名地,小秋突然心中一紧,凝目向舱门处望去——

  进来的是个肤色略黑、颧骨高耸、凤眼狭长、有个大大的鹰钩鼻的格外高瘦的将领。

  是他……竟是他!

  一时间,恍如隔世。

  小秋虽然面上仍是不着颜色,可却是拼尽了全力才做到。

  只当重逢,才明白对方在心里的份量。

  六年。六年。

  真的全然忘却,通通淡去了?

  那为什么怀中仍揣着那把定情匕首?

  身后桓福已一膝跪下高呼道:“见过英帅!”

  英亢似是没听到,停在门口处,一径地看着端坐在案前的青年。

  费了这许多周折,等了那么久,只为了见到他。

  还是瘦了,却越发俊俏精神,还透着沉稳,那粉粉的唇,晶亮的眼,细长的颈……

  没有他,似乎过得很好的样子……

  时间在两人之间似乎停顿,舱内众人都下意识屏住气,悄悄垂下头去。

  首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小秋,站起淡淡一笑,弯腰施礼:“竟是英帅亲临,不曾远迎,失礼之至。奴隶贺秋见过英帅。”

  竟是这般生疏,英亢凤目一凝,不语。良久才开口,却是叫了桓福起来:“你是桓福吧,你很不错。起来吧。”

  黑旗上下都将英亢看作神一般,桓福见了英亢本人不由自主便跪下去,这时才发现不妥来——和谈还没开始,就给敌方下了跪,这可大大损了己方的面子!

  小秋拍老桓肩膀,温言道:“英帅英雄盖世,跪他也理所应当。”桓福立起,老脸红红。

  “英帅请入席,我们还有正事相商。”小秋伸手,提醒英亢入席。

  英亢在长案对面坐下,伊人近在咫尺,淡定自若地茗茶,只是平平常常的动作,他却看得目不转睛。

  拍桓福用的是左手,适才引他入席伸的是左手,这时拿茶盏用的还是左手。右手连举起都不行了吗?刚想询问——

  “此次和谈,英帅想为南方做些什么让步呢?”小秋轻咳一声道。

  英亢并不能适应这样的小贺,仿似真的全然当他敌人一般。他微一沉吟道:“帝国稳定才是首要,只要不令国家陷入战乱,一切都能谈。”

  “一切都能谈?”小秋直视英亢,“那英帅也准备废奴么?或者,英帅准备再用七年前的良策,先立宪安抚再清剿叛党呢。”

  面对变得如此犀利尖刻的爱人,英亢不由皱眉:“你要知道,废奴之事——”

  还没说完,奇变突生。

  船身突然连续地剧烈震动起来,长案上杯子全都震落地上。随着震动,还有阵阵轰响,舱外浓烟围裹,船上黑旗军士也不知所措,有人进来报:“船下不知何物,竟将底舱破了好多大洞,还潜进了许多蒙面怪人。”

  慌乱中,又有巨响,竟是小秋的南方巨船,情况与这边毫无二致。

  小秋忖道:“这是谁,盼和谈破裂,还是想杀我或郎将?”他正想着,英亢早掠到他身边,生怕他有丝毫闪失。

  小秋那边的离家军士纷纷越船而来,大喊:“贺将!”见到小秋没事才放下心。可两艘船都进了水,舟沉是迟晚的事情,幸好都有备用小船,离家军和黑旗军皆训练有素,情况危急仍有条不紊,有的抵抗潜上船的蒙面人,有的负责放船下水。

  突然,英亢脸色大变,往外发声:“屏气,烟中有毒。”

  可喊得已经嫌晚,“砰砰”声中众多兵士纷纷倒地。小秋只觉得头中晕晕,也软倒下来,当然没落地,落在英亢怀中。那些蒙面人不知又扔出什么,一扔之下船身立即破洞,发出带毒浓烟。他们倒似不怕毒烟,纷纷破烟而入,团团围着英亢。B49D3D0草沉:)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两艘大船偌多兵士,竟只有英亢一人没中毒倒地,其实他也吸进不少毒烟,只是功力深厚压制住了而已。

  这是筹谋已久的恶毒计谋,筹谋人此刻肯定偷笑,本来只想破了和谈,杀了贺秋、郎秀正,不想英亢亲临!

  不过这也是天意,如果换了郎将在场,说不定真要全军覆灭。

  船身不断摇晃中,渐渐下沉。蒙面人发起第一波攻势,英亢一手揽住小秋,一手探向地下,不见他动作,地上片片被震落的杯子碎渣竟是给他吸上来,再一运劲似万千飞剑射向周围蒙面人。蒙面人舞剑抵挡碎渣,却不料碎渣接触剑身非但不掉落地上,还生生粘住怎也甩不脱。原来英亢危急时用上了“偷天”,这神功在他使来又不知比当日千吉高明多少倍,蒙面人的功力随着剑身传往碎渣,源源不断往外流失,早吓得惊惶失措,反应快的及时扔掉了手中剑,反应慢的没多少功夫就软倒地下。这才知道“黑鹰神”战无不胜的名头所传不虚。

  不过“偷天”损耗功力极大,英亢也不宜多用,暂时逼退了攻势,忙运功查探身内毒势,气息悠长,五脏六腑均也安好,咦,难道竟是迷|药?他深一想就知道对了,若是致命毒烟,黑旗众高手反倒易于察觉,而用迷|药一是不易被察觉,二是无甚特别解药,不能预先防范,这计谋不可谓不高明。

  想到便做,英亢拿了案上唯一没被震落的茶壶,掀了壶盖,将壶中的水泼向倒在近边的武功较高的青鹰兵脸上,壶中水虽满却也不多,能救的人相当有限,所幸,茶水泼下,那几个军士真就慢慢苏醒过来。英亢嘴角微牵,发功低喝,军士们被震顿时清醒站起,按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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